閆嶺月
程飛時常問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錯了,娶了夏草。
夏草?還冬蟲呢!程飛初聽這個名字,差點笑出聲。眼前的夏草,全身上下顯不出應有的價值來。扎著一條馬尾辮。濃黑的眉,細細的眼,不施粉黛的臉。腰身還算勻稱,可被一件灰色外套罩住,整個人就少了生氣,宛如路邊隨處可見的水泥桿。
夏草,在女人世界里就是一棵無名草,沒有花香。沒有月貌,很少被男人睬一眼。程飛也不想睬,偏偏還是采回家了。誰讓自己那時是三無男人昵,無房無車無存款。能把一個有正式工作的城里女人采回家,就是老天眷顧了。母親對這個媳婦是相當滿意的。女人嘛,居家過日子才是最主要的,看夏草的模樣就知道是個過日子好手。母親還求人看過,說夏草有旺夫相。程飛不信那個邪又沒辦法,眼瞅著同學同事一個個筑起愛巢卿卿我我,心里不免發(fā)酸發(fā)澀。畢竟是奔三的人了,管她是花是草,抓一個先暖暖窩吧。
房子有了車子有了,存款數(shù)也突飛猛進。程飛苦熬幾載,守得云開見日了。轉(zhuǎn)眼瞧瞧夏草,還是頂著黑漆漆的馬尾辮,與滿世界紅頭發(fā)黃頭發(fā)顯得格格不入。那張并不生動的臉缺少了化妝品的滋潤。更是讓人懶得一顧。濃黑的眉毛像兩條蟲蟄伏在眼上方,反襯得兩只細眼似睡非睡。
人靠衣裳馬靠鞍,如果夏草能重塑一下自身形象,沒準還看得過眼。于是程飛經(jīng)常把票子甩在她眼前,要她身上多點女人味兒。夏草笑,小心收起票子。第二天,家里的餐桌上就會多幾道名貴菜肴,口味一點不比大飯店差,母親吃得贊不絕口,但夏草的化妝臺大衣柜還是沒見任何改變。
女人味兒,看來是天生的!程飛無奈地得出結(jié)論。
夏草就是一臺機器人,程飛回到家,她會第一時間端茶端菜端洗腳水。在床上親昵,她也是一臺聽話的機器人,任程飛擺布。按說能娶到這樣的女人也不錯了,可程飛不這樣想,女人嘛,要既溫柔又有媚骨,風情萬種,才能讓男人魂牽夢繞。夏草這樣的女人,程飛做夢都不希望遇到她。
守著一個機器人過日子實在是味同嚼蠟。程飛在看到尤小鳳第一眼起,心思就飛出身外。眼睛仿佛兩枚鐵釘,被尤小鳳這塊磁鐵牢牢吸住。再也拔不下來了。
尤小風是來應聘總經(jīng)理秘書的。那張臉蛋是多么精致啊,如果把夏草的臉比作土陶,尤小鳳的臉就是細瓷。纖細的眉毛彎如新月。水汪汪的雙眸秋波蕩漾。酒紅色的發(fā)絲盛開出一朵朵浪花。身體包裹在一襲低胸短裙里,要掙脫衣服的束縛似的。完美的曲線,幽蘭的氣息,如海嘯般沖撞著程飛的心窩。
程飛是個男人。成功的男人。尤小鳳是個女人。柔媚的女人。是程飛的成功俘獲了尤小鳳,還是尤小鳳的柔媚俘獲了程飛,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關(guān)鍵是程飛在尤小鳳身上發(fā)現(xiàn)了苦尋多年的女人味兒??从刃▲P化妝是一種視覺享受,與尤小鳳翻云覆雨更是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歡娛。
女人味兒,就如美酒,綿軟醇香,回味悠長。令男人愛不釋手。程飛品著,醉著,幸福地流連在尤小鳳的女人味兒里。
程飛舍不得讓尤小鳳受委屈。他把尤小鳳由秘書升任為太太,把夏草降為前妻。
尤小鳳的女人味兒越來越濃。千元一件的衣裙在床上沙發(fā)上隨處可見。濃郁的香水味充斥著家里的每一個角落。程飛被她的女人味兒緊緊包圍著,有點暈有點喘不過氣。
那個家除了濃郁的女人味兒。沒一點飯菜的香味,甚至連一杯白開水都沒有。尤小鳳怕油煙昧奪走這個家的女人味兒,不下廚不開灶。每天都要程飛帶她去餐館吃飯。吃得程飛都反胃,他現(xiàn)在害怕回家,寧肯多在路上吸點汽車尾氣。也不愿回到那個濃香四溢的家。
尤小鳳懷孕了,仍香氣襲人。程飛怕對胎兒不好。勸她暫時別用香水啊化妝品的,尤小鳳笑問,難道我會為一個還沒成人形的胎兒改變自己嗎?程飛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女人味兒十足的尤小鳳居然這么冷。尤小鳳私自打掉了胎兒,謊稱意外流產(chǎn)。讓程飛的心跌進了冰窟窿。
分手的代價是昂貴的,程飛的肉痛,可心總算解脫了。
程飛拿出鑰匙,嘗試著打開從前的家門。門開了。鎖沒換。一切如舊。門開的剎那,一股久違的味道飄進鼻孔,那么熟悉那么陌生。程飛的眼眶濕了。
夏草正在廚房忙碌著,見他回來,遞上他的拖鞋,送上一杯熱茶。
菜上桌了,青菜鮮亮,肉香撲鼻。程飛禁錮已久的食欲終于重見天日了,他迫不及待地伸筷夾菜入口,嚼了一下頓住。又嚼了兩下三下后,費力地咽了下去。
夏草盯著他問。味道如何?
程飛擠出一絲笑說,看著好。吃著沒滋味,你是不是忘了放鹽?
夏草輕笑,頓頓吃鹽,我怕你吃膩。
程飛接口道??墒且活D沒放鹽,這菜就沒了滋味。
程飛放下筷子,咂摸著,原來最有味道的就是最平常的鹽啊。
眼前的夏草,就是個如鹽的女人呢,離開她,整個家也就沒了滋味!
責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