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分析《中國達人秀》節(jié)目文本，本文認為兩性評委的性別觀念有以下特點:對女性身體的態(tài)度為“好奇窺伺”與“好心安慰”，對女性的婚戀建議為“做個好妻子”與“等個好丈夫”，對孩子存在“難言愛護生命”與“忍痛愛護夢想”的預設話語;同時，在與不同階層女選手對話時，缺乏設身處地的觀照。

【關鍵詞】《中國達人秀》 評委 性別觀念

《中國達人秀》播出以來，收視率節(jié)節(jié)攀升，其評委的性別觀念反映了當下主流娛樂節(jié)目中的兩性形象，無論這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反映還是異化，都因傳播平臺而無限放大。誠然受眾接受時可能抵抗甚至消解文本的“預想性意義”，但正如有學者指出，廣播電視傳播中主持人的話語不僅再現(xiàn)社會性別的狀況，反映社會的價值取向和意識形態(tài)，同時這種媒介傳播活動本身也參與了社會性別的構建過程。①以往學術界鮮有此類研究，因此分析《中國達人秀》評委性別觀念具有一定意義。

一、“好奇窺伺”與“好心安慰”

在第一季第四場，23歲胖女生蔡岫勍歌聲技驚四座。然而評委周立波始終調侃其體型，并在高曉松明確提出“請尊重我們微胖界”后，仍堅持“問比較敏感的問題”。選手脫下高跟鞋準備唱歌時，周更直言不諱:“你是因為需要還是怕鞋把地板踩壞?”與選手對話中，女評委伊能靜較為謹慎認真。她讓選手高喊“我沒有高跟鞋也一樣可以很漂亮”同時扔掉鞋子。

該例中，評委表現(xiàn)截然相反。周立波用戲謔捍衛(wèi)了女性身體的審美標準;而伊能靜則試圖幫選手建立脫離于外在形象的自信，但她對身材的反復強調仍是一種將女性物化的貶抑。二者雖看似有異，卻都基于“婦女的身體對于她在世界的處境是最重要因素之一”②的假設，盡管身體的差異不足以區(qū)分兩性。這已內化成兩性“關于婦女的神話”③的不爭認同，不僅支持男性長期的審美主體性，使女性以此標準衡量自己，更否認女性自為的存在。

局限在女性身體的提問使身體變成了圍觀和消費的商品。其實身體并非不可談論，一定限度就具有個體關照的現(xiàn)實意義;但當這種關照愈發(fā)生理化，便易忽視對女性整個群體生存環(huán)境的宏觀關注。焦點停留在身體審美功能，這種在議程設置下的“好心安慰”與“好奇窺伺”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關系。可喜的是，當前輿論共識是，在結婚尚非首要訴求時，女性憑事業(yè)優(yōu)秀、性格陽光可獲公眾普遍認同，無論其是否符合傳統(tǒng)審美標準。

體重問題同樣會使男性困擾。第一季總決賽選手朱曉明因130公斤的體重初次登場就被調侃為“偉人”。足見在各種因素相互關聯(lián)的復雜社會系統(tǒng)，沒有什么僅作用于單一個體或群體，社會對于女性的不公也會傷及男性。

二、“做個好妻子”與“等個好丈夫”

上例中，伊能靜首先自我定位為妻子，其次才是評委，而周立波也會勸女選手放棄事業(yè)。究其原因，乃社會共識對于“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過度區(qū)分所致，兩性氣質、性格等內在精神也因此兩極化，無法相融。

對于“女性氣質”的過分強調使這種女性應有之品格上升到了女性應為之行動的責任;讓“賢妻良母”成為行為規(guī)范，從道德的高度將遭遇事業(yè)與家庭矛盾的女性拉回家庭，喪失生產資料，成為男性附庸，限制女性全面自由發(fā)展。

例如:在第二季第二場，寧波30歲女選手薛巧萍表演了瀕臨滅絕的耍牙絕技。伊能靜在不了解的情況下即尖叫喊停。隨后又驚呼“你可不可以把它拿下來，因為它讓你整個嘴都變形了?！薄澳銢]有一點點曾經(jīng)有為過某個人愿意放下這個東西嗎?”

周立波隨后說:“姑娘，我給你個建議好嗎，千萬不要以藝術的名義去摧殘自己的生活、青春和未來。希望當這個獠牙和你的婚姻產生沖突的時候，請你斬釘截鐵地放下你的獠牙，擁抱你的情人?！币聊莒o最后祝愿:“你不需要選擇獠牙或者愛你的男人，你兩樣都會有，你相不相信?”可見兩性評委對于一位30歲女性的相同心理期待不僅僅在于事業(yè)有成，更在于家庭美滿，但態(tài)度仍存在以下差異:

1、評委的女性家庭觀

對于事業(yè)與家庭的關系，周立波認為女性更需要家庭;伊能靜則堅持事業(yè)、家庭雙豐收才是真正的幸福。事實上據(jù)智聯(lián)招聘調查，62%的女性生活中工作占用時間超過50%，近兩成職業(yè)女性放棄生子。④誠然調查在取樣方面可能存在局限，但不可無視它所反映的現(xiàn)實。

2、評委的女性事業(yè)觀

對于事業(yè)與生活的關系，周立波認為女性沒有必要因事業(yè)妨礙自己的生活;伊能靜雖尊重選手選擇，卻更在意身體、容貌是否毀損?？梢?，對于上層男性，他們所受教育轉化成的性別強制力多于平等意識。同時，也無法理解普通家庭對于女性收入的依賴。而對于女性評委伊能靜，她潛意識里一直認為容貌是女性最重要的財富，有美好容貌不愁沒有相愛之人。當然，經(jīng)理性思考，她承認事業(yè)的價值，但這種基于社會性別意識的判斷顯然非其首選。正如貝蒂·弗萊登所言，“女性奧秘的錯誤不在于看重婚姻和母親身份，而是過分重視這兩種實踐方式，把這看作婦女全部人性需求和欲望的答案”。⑤

3、女性評委的兩性觀

在第二季第五場，38歲選手王愛奉用女童聲高歌一曲，強調若沒有孩子，他會永遠唱歌哄老婆開心。伊能靜對此評價“妻以夫貴”;在第二季第三場，吉林小伙張明奎因只能整日勞作，痛苦無人理解，遂唱出心聲。伊能靜奉勸他的太太“支持一個男人的夢想其實是讓他生存下去的最好動力”。這兩句點評，將女性的家庭責任限制為“賢內助”，將我國當今夫妻關系輕率定義為“夫唱婦隨”，與現(xiàn)實生活和節(jié)目本身的內容相比明顯滯后。

相比于評委性別觀念的守舊，很多男選手用行動詮釋了當代基層的性別觀。經(jīng)統(tǒng)計，在三季節(jié)目中，共有七組以反映愛情為主旨的表演，其中僅一組由女性獻給伴侶，其余皆為丈夫不惜個人形象為妻子搭臺或為妻子(或女友)表演，實質均屬“婦唱夫隨”。因此評委的這種媒介呈現(xiàn)不僅未能準確反映女性的家庭地位和社會形象，也是對男性所做爭取兩性平等努力的貶低。

三、“難言愛護生命”與“忍痛愛護夢想”——兩性的預設話語

在第二季巡演第一場，16歲少年盧馭龍堅持強電實驗引發(fā)評委楊瀾質疑:“愛護他的夢想與愛護他的生命同樣重要”，“如果我是他的媽媽我就不允許他做”。對于這位選手，其他評委觀點各異，周立波表示敬意:“連世界都改變不了他，那我們就等待他來改變世界吧。”

楊瀾對母子間異于父子的特殊關系也很強調。其實，對于是否允許他拿年輕生命冒險，已為人父的姚明有著相似的“不認同”看法，這足以說明對孩子的憐惜是人之通感，不分性別。然而，評委卻在此時特意采訪了孩子母親，未提及他的父親;鏡頭前，這位母親雖說支持，眼中的擔憂卻顯露無疑，而鏡頭后父親的表達權卻被扼殺。在大眾媒介和文化傳統(tǒng)中，男性形象單一而平面，素來勇敢的男性卻缺乏在媒介中表達柔弱的勇氣。

顯然，評委預設:身為男性的父親更希望看到兒子具有果敢、堅強等品質。其實拋開性別，這些都應是獨立成熟個體的必備特質;然當進入兩性對立系統(tǒng)，父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恰是為男性所不屑的溫婉、優(yōu)柔。

也可設想若楊瀾無保留地支持孩子冒險，可能飽受質疑，因為社會對已婚女性的定義使她必須首先承擔母職、展現(xiàn)母愛。父權社會文化對女性的規(guī)范造就，使整個女性群體被體制化了，種種要求已內化為思想和行為的慣性。正如阿德里安娜·里奇指出，男人使女人信服，除非她做母親，否則，就不是真正的女人。⑥文化使然，各階層女性都難幸免。

四、“受困物質”與“追求自由”——不同階層女性的對話

霍爾指出，透過刻板印象，個體間的某些差異被化約、本質化、自然化與固定化。⑦提到女性，人們總傾向用腦中的定式思維進行宏觀總覽，仿佛不必細分。哈里亞特·泰勒曾斷言，工作的母親需要“全副武裝的家庭仆人們”來幫助減負，然而這些女性從家庭解放是建立在財富的特權上的?！吨袊_人秀》的參賽選手來自不同階層，他們的經(jīng)歷與評委大相徑庭，雙方不在同一層面的對話引發(fā)了進一步思考。

例如:在第三季第四場，成都37歲文盲女洗碗工楊思惠表示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攢錢買大房子。當伊能靜伸出修長且長有長指甲的食指告訴她，自己第一份工作也是洗碗時，楊思惠糾正:“你第一份工作肯定是讀書?！碑斠聊莒o談到洗碗的艱辛“有一些勾芡的食物扣在盤子上洗不掉，我還得用指甲去摳”，楊思惠毫不留情地反駁:“洗碗工是沒有指甲的。”

對于文化程度較低、為生計奔波的女性，“家庭主婦”的角色足以理解為解放而非壓迫。相反對于女性評委，家務勞動只是一種消遣。因此當兩個階層的代表進行公開對話時，大談女性獨立勢必缺乏關懷悲憫，一味強調精神價值也未免空洞。

2011年末《經(jīng)濟學人》發(fā)布報告稱，中國近七成女性參與就業(yè)，職業(yè)女性的比例居全球首位。此處不能將數(shù)據(jù)簡單理解為中國女性解放程度高，而應充分考慮社會福利體系等的不完善，導致絕大多數(shù)女性沒有選擇。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探求和踐行女性主義不應過分理想化;高估社會生產水平及其造就的女性價值觀，只會疏遠社會最廣大的女性階層。女性真正解放在于她們有能力追求真實自我。

參考文獻

①唐覲英，《中國性別傳播研究的當代議題——“性別傳播的國際對話與合作”研討會述評》，《現(xiàn)代傳播》，2009(2)

②西蒙德·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鐵柱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41

③羅斯瑪麗·帕特南·童:《女性主義思潮導論》，艾曉明等譯: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116

④http://fashion.ifeng.com/emo-

tion/topic/detail_2012_03/02/12912856_0.shtml

⑤⑥羅斯瑪麗·帕特南·童 著，艾曉明 等譯:《女性主義思潮導論》，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34、116

⑦Hall，Stuart(Ed.)，Representation:Cultural Representations and Signifying Practices[C].London:Sage，1997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文學院)

責編:葉水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