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認(rèn)識這個島
關(guān)于馬達(dá)加斯加,有人以為它不是一個國家,而是美國的一部分。
你也以為是阿拉斯加·或者拉斯維加斯·其實我也更希望它是阿拉斯加,哦,最希望它是拉斯維加斯,真是拉斯維加斯的話我就激動得要灑淚了。
其實,馬達(dá)加斯加位于非洲,時區(qū)是東三區(qū),與北京時差5小時。官方語是法語,民間語是馬達(dá)加斯加語。天氣總是很舒服,雖然下雨的時候很激烈,激烈到全城跳電、廚房屋頂?shù)嗡?、房間墻壁滲水。
很多人以為馬達(dá)加斯加有很多奇怪的動植物(這么想的人多半是因為看了卡通電影《馬達(dá)加斯加》)。關(guān)于動物嘛,我雖然沒有去過肯尼亞,但從別人的照片看,馬達(dá)加斯加在這方面遠(yuǎn)不如肯尼亞那么有料。
這里的特色嘛,就是狐猴和面包樹了。狐猴我見過幾次,面包樹還沒見過。這世上所有動物中,能令我激動到失控的動物恐怕也只有企鵝了,但是去南極太貴,別的在我心里都屬于二線動物,看的欲望不是很強。
曾經(jīng)去過老撾,和朋友的聊天中,依舊會提到那兒,因為那是我們曾經(jīng)所能想象的某種貧困程度的底線。但是這兒,馬達(dá)加斯加似乎擁有更加深刻的貧困。
“貧困”幾乎適用于總結(jié)一半以上馬達(dá)加斯加人的生活:沒有工作,衣服很多洞,赤腳,一天吃兩頓,水果只買3毛錢幾個的爛香蕉或者破芒果。
我是來了馬達(dá)加斯加才深刻體會到:如何劃分“必需品”和“需要品”的界限,真的是一件很主觀的東西。像我這樣的一般人而言,非名牌的鞋衣歸類在“必需品”區(qū)域,名牌歸類在“需要品”,但是對于大部分馬達(dá)加斯加人而言呢·鞋和衣服甚至不是必需品,赤腳和床單就可以代替。人民幣十來塊的二手鞋和人民幣三五元的二手衣服竟然還歸類到“需要品”的層面。這種事,我在老撾、柬埔寨都沒見到過。
我住的城市,街景之一就是路邊二手鞋衣包的小攤。時常能看見攤主們高興地擦著包或者洗著鞋,把原本很不堪的舊貨整理得略微像樣些。這些物品都是在歐洲終結(jié)了壽命之后幾經(jīng)周折被運來這片土地的。我在想,就算它們能說話,也會對這不知道是誰賜予的二次生命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也許你和我一樣,完全不能接受“有故事的用品”,但是如果你看到他們那種很投入的精神,應(yīng)該也會像我這樣,心里不由得一抽,有點不明緣由不是滋味。
富裕的馬達(dá)加斯加華僑
“滋潤”只適用于概括少數(shù)馬達(dá)加斯加華僑的生活:衣服光鮮,穿鞋挎包,家門口停幾輛車,家里雇幾個傭人,旅館、商鋪、餐廳、甜品店同時經(jīng)營,甚至工廠都可以開幾家。喜歡旅行的可以偶爾出國轉(zhuǎn)轉(zhuǎn),“博愛”的甚至可以有資本養(yǎng)幾個老婆、供養(yǎng)幾家小孩。
除了貧民和富人,剩下的其他人應(yīng)該算是過著“清貧樂”的日子:雖然有收入,但是賺的錢只夠吃簡單的東西,幾乎沒有剩余的消費能力。
關(guān)于“清貧樂”的例子很多,如小陳老師,小陳老師是全城普通話最好的華僑,因為前幾年在北京進修過漢語。她今年50歲出頭,瘦小的個子,利落的短發(fā),是個很善良的人,總是安靜單純地微笑著。年輕時候愛過的人傷了她的心,傷到她再也承擔(dān)不起愛情,后來就一直單身,將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工作上。目前她和年邁的母親以及妹妹的孩子們一起生活。
作為學(xué)校的會計,小陳老師很樂于跟我們分享學(xué)校的支出記錄,比如工資。說到這里,我沒辦法不感慨,因為小陳老師絕對是個傳奇,我至今都無法解密月入人民幣700多元的她如何過上每天喝蜂蜜、喝牛奶,常常吃奶酪、喝酸奶、吃牛肉豬肉雞蛋,偶爾吃雞、吃魚、吃蝦的日子??傊£惱蠋煹纳钤谖业哪X子里變成了“恩格爾系數(shù)接近1的生活”神奇實例。
有時候想想,收入本來不就應(yīng)該優(yōu)先滿足食物嗎·衣服、日用品都是次重要的,吃好睡好才是根本。恩格爾系數(shù)接近1的生活雖然太極端,但多少也能給人一些啟示。重點的重點是:無論在怎樣的環(huán)境中,人都應(yīng)該善待自己的身體。
馬達(dá)加斯加的商店
時常聽到過來人感慨說:旅行和工作是兩回事。這句話是真的。如果只是旅行,那途中的很多不足都不會是問題,而是可以用來和主流生活作對比的新鮮體驗,從而享受差異帶來的樂趣。其實我剛來菲亞納蘭楚阿(馬達(dá)加斯加城市)的時候最不適應(yīng)的就是購物環(huán)境,以致于最初的幾個月經(jīng)常夢見自己在上海,激動地逛超市逛商場,急著往購物車?yán)镅b貨或者急著刷卡,甚至直到現(xiàn)在還會夢見自己在購物。
菲亞納蘭楚阿僅有的超市SUPER-MARCHE3000是我們最喜歡光顧的店,特別是剛來的時候,因為這里不需要語言,隨便拿就好。
剛來這里的時候,我給塑料袋上面印著的郵箱發(fā)過一封郵件,希望他們接受我的信用卡,那樣的話我會買各種東西,在其他地方的現(xiàn)金自由度也就可以大一些。老板馬上就回復(fù)了,說非常歡迎我去用信用卡刷走各種東西。但是,我去了才曉得,他要收我5%手續(xù)費,和提取現(xiàn)錢差不多,那我還需要刷卡干什么·
總之,這座城全體拒收信用卡,這和該國首都到處可以刷卡是截然不同的狀況,由此也可以看出這無奈的酸酸的二線城市的差距。
這座城市最大的百貨店,也許算是SORAKO他們家的了。(其實比起其他店,這家店也沒大多少。我想說的重點是,來了這里,各種商場和購物中心之類的歹念就別想了,想也沒用。)
2010年圣誕節(jié)期間,受SORAKO夫婦的拜托,幫他們家的百貨店賣玩具賣了一整天。店里的東西都是他們夫妻(五六十歲)去大陸訂貨然后水運來的。讓我形容這些貨的話,兩個詞:質(zhì)量差、做工粗。把這樣的玩具賣給那些充滿期待的大人和小孩,其實我心里挺愧疚的。沒辦法,他們也只能承受這樣價位的玩具了。
最后,店里最暢銷的玩具是人民幣5元的撥浪鼓,只因為那是最便宜的玩具之一。我看著撥浪鼓一個個離開了百貨店,承載一份深厚的愛,然后變成不知道哪個小朋友的一段美好的回憶。
一個撥浪鼓可以換7.5斤的新鮮荔枝,15個酸甜可口的大芒果,15把青菜。在這個貧困的國家,撥浪鼓實在是一個不理性的消費??墒?,這便是愛了。
我們對面住著開蛋糕房的,店鋪就在樓下街口。我估計他們還有外送的,因為店鋪里的貨很少。他們家的洋蔥叉燒包和菠蘿酥是比較發(fā)光的,別的都很一般。雕花蛋糕都不是用鮮奶加工的,一看就知道是麥淇淋(人造黃油)。站在陽臺就可以看到他們的作坊,偶爾還會聽到女工們轟隆隆地搞著攪拌機。其他怎么操作的就不知道了。
有天早上我出門買水果蔬菜,回來看到鄰居正在把糕點裝車,是要拿出去賣的。我打聲招呼就走了,走了幾步想起來我?guī)鄼C了,然后回去拍了照。塑料袋裝的那種黃金色的蛋糕我以前常買,人民幣5塊多,4個小小的,其實硬邦邦的,口感連大賣場做的都比不上。這里的人都跟我說,SOFIA的糕點不錯。剛來這里的時候我去看過那兒的貨,也沒覺得怎么樣。狠狠懷念BREADTALK的淡乳酪,甚至牛奶棚的淡乳酪。
教堂與火車
馬達(dá)加斯加的每一個禮拜天的早晨都毫無例外地平靜安詳。人們穿戴整齊,結(jié)伴走進自己常去的教堂。
除了SUPERMARCHE3000,街上的店鋪都歇業(yè)。我剛來這里的時候總覺得周六需要囤積點食物,不然周日會餓死,但是后來發(fā)現(xiàn)完全沒必要,因為周日大約9點之后擺攤的人甚至?xí)绕綍r還要多。
周日的一整天,都可以聽到宗教的音樂此起彼伏,如炊煙一般溫柔地彌漫開來。對面那個印度老板家每次都有類似現(xiàn)場大合唱混合音響的聲音傳出來,我一直很好奇想看看這個隊伍到底有幾個成員。不過沒敢去敲大鐵門。
其實密友貓貓加入基督教后,跟我提到過很多關(guān)于宗教的東西,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差不多這樣說道:“上帝讓你遭受這些,是因為你可以承受?!彪m然我到現(xiàn)在還是無可救藥的無神論,但是我深深感激宗教在人們身上留下的各種積極的和諧的印跡。國民信仰強大的國家,再落后再貧瘠,我也不怕。
菲亞納蘭楚阿除了幾個教堂之外,最美的建筑就是火車站和一所中學(xué)了。我某天打完沙灘排球經(jīng)過中學(xué)時,進去拍了照。學(xué)校很美,人物很傻,可以直接叫她“傻呆呆”了。
順便說一句,火車站也只是外表還不錯而已?;疖嚹亍τ诹?xí)慣中國式火車的人(尤其是只能接受T字頭或者動車的人),還是別提什么火車了。可是,畢竟都說到火車了,那就稍稍提一下。
圣誕節(jié)那次去海濱城市MANAKARA度假的時候,搭的就是火車。路上經(jīng)過人們提到的“瀑布”時,真是吃驚得嘴巴都張開了半天。那跟中國人眼中能稱之為“瀑布”的東西差遠(yuǎn)了!這力量,連眼淚都算不上,最多是鼻涕。就這樣的一道流水竟然值得列車員兩次來提醒我們留意,生怕我們錯過拍照紀(jì)念的機會。
李小龍和成龍
我在學(xué)校教四、五年級:四年級班每周3次,五年級班每周1次。
五年級有個小男孩是華僑混血,從小學(xué)武術(shù),最愛李小龍和成龍。我第一次拿到名單的時候是那樣子聽說的,于是給他取名叫“李遠(yuǎn)”(綜合參考了他自己的名字發(fā)音和李小龍)。但是他不要“李遠(yuǎn)”這個名字,說自己叫“成老虎”,怕我不明白還寫漢字給我看。幾次之后,他不知不覺還把“成老虎”幾個漢字越寫越好了。再后來,他開始了關(guān)于他名字的糾結(jié)。這令我無比崩潰。
這個禮拜說自己叫“成小龍”;下個禮拜說叫“成遠(yuǎn)龍”;再下個禮拜說改成“李遠(yuǎn)龍”;再下下個禮拜說叫“成雷”。我煩死了,就跟他說“我不懂法語,我說英語”,后來他上課時候幾次寫紙條問我“what do you want for my name·(關(guān)于我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12月開始還每周打電話給我,除了叫我“老師,你好”,就是問我“what do you want for my name·”
有天下大雨出門上課前電話又響了,我以為我可以不用去學(xué)校了,很激動地拿起手機。可是,一看!又是——成!小!龍!
又是——“老師,what do you want for my name·”
可憐我不能讓他明白“我什么都不want了!我want扁你個腦袋了!”
華僑小孩學(xué)中文
五年級還有幾個華僑的小孩,因為知道是華僑的,所以就會多留意一下。
有的很乖很內(nèi)向很認(rèn)真,看看筆記和考試就知道是真的想學(xué)好漢語,是好孩子;有的很呆很慢一拍,但是課后也會樂呵呵地跟我說自己要去HONGKONG,就是那個那么多個月了連“你好”都記不住的小胖子。
四年級的課比較頻繁,所以能記住他們很多人的名字:寫字總是握拳猛地龍飛鳳舞一陣的LUCIE(白板也好,白紙也好,都這樣)、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的ANDY(他戴著遠(yuǎn)視眼鏡)、擅長數(shù)數(shù)字的TEDDY(爸媽都是在銀行工作的)、寫字很端正但是口語有點堵的ANDO(筆記也總是記得很認(rèn)真)、表情常常很搞怪的MALALA(不知道為什么,換座位幾次還是見她坐很前面)、總?cè)滩蛔∫酒饋碜唠x座位的KENNY(華僑的孩子,跟華僑老師是親戚,大有VIP的腔調(diào))、膽大到敢一邊摸我手臂一邊笑話我的汗毛的ADRICE(這家伙,自己明明也有汗毛,居然當(dāng)眾取笑我,可愛得太過分了)、每次都超積極回答問題的JORDY(男生中最有漢語天分的之一)、很乖巧用功的劉胡蘭發(fā)型的CATHY MIRA……還有很多被我不知不覺間記住名字的孩子。
四年級的課都是在下午,于是他們每次起立都喊這句話:“閔老師,下午好!”其實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因為他們單獨喊我的時候都叫我“老師閔”,屢次糾正屢次失敗。另外,“下午好”這句話,真的非我本意。我一開始就讓他們喊“老師好”,而且教會話的時候也都主要教“你好、早上好、早、老師好”。但是,結(jié)果為什么偏偏變成了“下午好”·
哪有中國人會對中國人說“下午好”呢·但是,下午的招呼語,正常人之間到底是說什么的呢·在我概念里,大部分的時候,我們誰誰碰見誰誰,不就是點個頭“Hi”一聲就結(jié)束了么·
招呼語這個問題太復(fù)雜了,我自己都搞不清,關(guān)鍵是華僑老師們偏偏喜歡說“下午好”。話說那什么“下午好!”“你好嗎·我很好!”之類的怪異句子,真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課本上,而且竟然還優(yōu)先住進了大家的記憶里,逼得我不得不也用“下午好”來回應(yīng)所有人。是不是跟外國人說漢語之后,就不得不說一些跟自己人不會說的詞匯和句子·
要說招呼語的問題,還有法語。每次華僑老師都會對我說“·a va·(你好嗎·)”,我超不喜歡這句話,覺得好啰嗦。法國人真的也每天說“·a va·”嗎·算了,語言語法的話題不方便在此深入,點到即止吧。
我在這里,生活也好,體驗也好,都還要在這里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