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洪秀全屢次落第，憤而閱讀基督教布道冊子《勸世良言》，受基督教啟發(fā)并結合中國社會狀況創(chuàng)立拜上帝教，后又利用宗教建國、治國，宗教思想對太平天國的意義非同尋常。在洪及其組織成員的意識里，傳統(tǒng)儒家思想又無時無刻不在發(fā)揮著巨大的影響。洪秀全這種“不純潔”的宗教思想對太平天國運動的興衰成敗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基督教；儒家思想；洪秀全；太平天國運動

中圖分類號：K779.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03-0101-02

清朝作為一個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封建王朝，在其存在的整個歷史過程中各種反抗斗爭綿延不絕，從乾隆后期開始，農(nóng)民運動更是風起云涌，且此后這些運動一個鮮明的特點是以宗教為依托。乾隆后期、嘉慶年間，關于“教匪作亂”與“剿匪”的記載可謂俯拾即是：“乾隆四十三年十二月丙寅，諭國泰嚴治山東冠縣義和拳教匪”，“嘉慶元年湖北枝江、宜都教匪起”，“己亥，湖北當陽教匪起”，“二年庚午，觀成奏四川教匪徐添德侵擾達州、東鄉(xiāng)”，“三年己酉，張誠基奏江西西寧州教匪作亂”，“十八年九月河南滑縣八卦教匪李文成糾眾謀逆”，相關的詔書也屢屢出現(xiàn)。茲舉數(shù)例，即可看到在清王朝“天朝盛世”中，宗教旗幟下的抗爭運動遍地開花。

盡管清政府對其進行傾力鎮(zhèn)壓，這種運動在道光年間依然繼續(xù)發(fā)展，勢力蔓延至山東、福建甚至臺灣。不得不提的是，道光年間中國發(fā)生了一件亙古未有的轉(zhuǎn)折性事件——鴉片戰(zhàn)爭。中國戰(zhàn)敗并簽訂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及附約，中國開始陷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悲慘境地。此后中國人民的抗爭更加激烈，并呈現(xiàn)出新的特點。

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正是一個在指導思想上“中西合璧”的農(nóng)民抗爭性運動。太平天國運動從1851年“咸豐元年六月癸亥在廣西桂平縣金田起事”至“三年甲戌”占領安慶、南京等重鎮(zhèn)再到1856年擊潰清朝江北大營和江南大營，控制江西、安徽、湖北和江蘇的大部分地區(qū)，發(fā)展之勢轟轟烈烈，所向披靡。但是，盛極一時的天國政權八年后即宣告失敗——“三年六月曾國荃軍克金陵外城獲賊酋洪仁達、李秀成，江南平”真可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這其中值得思考的問題很多。

一、《勸世良言》：洪秀全拜上帝教思想起源

1843年，洪秀全最后一次科考落第，閱讀傳教士梁發(fā)的《勸世良言》，引起了他強烈共鳴，他對《勸世良言》“潛心細讀”，“如夢初醒”，阪依基督，“覺已獲得上天堂之真路”。可以說《勸世良言》之于苦無出路的洪秀全就如同一盞明亮的導航燈之于海上一葉扁舟。或許洪秀全初接受《勸世良言》并非為起義之故，但是，里面“耶穌一神”的信仰和宣傳的“死后可以進天堂”的理論給他很大啟示，加之當時中國劇烈的階級斗爭，催生了洪秀全的革命思想?！秳袷懒佳浴愤@把金鑰匙正悄悄開啟洪秀全的斗爭之路、“發(fā)跡”之路。

恩格斯曾說“任何意識形態(tài)一經(jīng)產(chǎn)生，就同現(xiàn)有的觀念材料相結合而發(fā)展起來，并對這些材料作進一步加工?！卑萆系劢套鳛橐环N意識形態(tài)，正是洪秀全著眼于現(xiàn)實階級斗爭的需要，吸取并改造現(xiàn)有思想材料創(chuàng)立的。作為一個長期接受中國傳統(tǒng)思想熏陶的封建知識分子，他的原有思想不可能由于一本小冊子徹底改變。他先后撰寫《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等作品，將基督教教義與儒家思想糅合。洪秀全創(chuàng)立的拜上帝教其實是吸收了基督教的形式，充斥以中國傳統(tǒng)孔孟道德原則以及民間封建迷信的“本土化宗教”。

但是，如何能夠大規(guī)模地發(fā)動農(nóng)民呢？在中國封建社會中，你若要成為一個組織或者運動的領袖，必然要有著與眾不同的能力甚至是“神力”。那么洪秀全作為普通家庭里一名落第的士子如何能夠擁有這個資格呢？關鍵時刻《勸世良言》又發(fā)揮了“金鑰匙”的作用。受它啟發(fā)，洪秀全記起了自己1837年的“丁酉異夢”，他將其與后來兩次去廣西活動的事跡聯(lián)系起來，宣稱自己是上帝次子，被封為“太平天王大道君王全”，受命下凡“斬邪留正”。這本就是以“君權神授”的封建形式宣告了自己領導者的權威。這顯然還不是發(fā)動人們參與教會、發(fā)動起義的充分條件，我們還要與當時的社會情況聯(lián)系起來。清政府的各種苛捐雜稅、高利貸、文武官吏的貪污腐化本就使農(nóng)民負擔沉重、生活難以為繼，再加上為了支付戰(zhàn)費和賠款進行的搜刮，農(nóng)民簡直到了瓜分豆剖的境地；并且，1846—1850年黃河長江流域發(fā)生嚴重水旱災害，兩廣地區(qū)水、旱、蝗災不斷，農(nóng)民反抗情緒日益高漲。約·阿·克雷維列夫指出：“宗教是在它成為必要而又可能的時候產(chǎn)生的。其所以必要，根源在于人的生活條件非常艱苦?！痹谶@種人禍天災的情勢下，宗教的麻痹性安慰作用就十分有效。拜上帝教給當時的農(nóng)民以一種天國的美好景象的期盼或者是一個承諾?！白越褚院螅矔缘迷诨噬系勖媲盎谧?，不拜邪神，不行邪事，不犯天條者，準上天堂享福，千年萬萬載威風無了期”。盡管這種說教空洞可笑，但是由于農(nóng)民對于希望的極端渴望與科學知識的極端缺乏，拜上帝教得以成為農(nóng)民的宗教，并且迅速發(fā)展壯大。

任何統(tǒng)治力量都不可能允許威脅自己統(tǒng)治的勢力存在，清政府更是如此。拜上帝教規(guī)模的壯大使得其影響越來越大，同當?shù)胤饨▌萘Φ拿苤饾u尖銳，開始由反對神權的斗爭發(fā)展為政治性斗爭。有記載說洪秀全“本不欲反，無奈官兵侵害，不得已而相抗也”，這種可能性應該存在。因為開始時，洪秀全并未有一個明確推翻清朝統(tǒng)治的目標，農(nóng)民們更不是因為拜上帝教是一個反清的組織而加入，甚至起義之事并未作大量宣傳。李秀成說：“所知事者，欲立國者，深遠圖為者，皆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南王馮云山，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天宮承相秦日綱六人深知。除此六人以外，并未有人知到(道)天王欲立江山之事?！钡牵毧嗟霓r(nóng)民極其渴望改變自己的生活，在一定情況下“拜上帝教成了群眾革命的興奮劑”，洪秀全審時度勢，采取現(xiàn)實主義做法，帶領“教徒”與清政府這個“妖魔”作戰(zhàn)，建立“人間天國”。

太平天國從1851年金田起義，僅僅經(jīng)過兩年多戰(zhàn)斗，就席卷了廣西、兩湖、安徽、江蘇六省，并定都南京。此后又進行北伐、西征，1856年擊潰清政府江北、江南大營，占領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取得輝煌成果。起義運動能夠取得如此迅猛的發(fā)展，拜上帝教的號召力與凝聚力是極其重要的因素。

二、拜上帝教：上帝說教在表面，孔孟思想滲中間

拜上帝教其實是西方基督教與中國儒家結合的一個“混血兒”，并且“混血兒”有著基督教的面孔和儒家的思想。洪秀全對基督教的“神”與中國經(jīng)書中的“上帝”、“天”進行糅合，對于拜上帝教在中國的傳播有很大地促進作用。他利用這一點，用儒家思想改造基督教?；浇獭叭巳硕际巧系鄢嘧印?、“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教義經(jīng)過他與“天下一家”、“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儒家思想的結合，成了“天下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盡是姊妹之群”的教義。拜上帝教的教義基本用儒家經(jīng)典充實，甚至指名道姓地將孔子作為具有正氣的正面人物的表率。

首先，他這個政教合一政權的政治原則和宗教原則基本是以道德原則為基礎。“善”“愛”“真”與“惡”都是以現(xiàn)世的倫理道德的標準來規(guī)定，用天父、天兄、天道的口氣和要求來決定對“教民”的規(guī)定，“予今苦口誨諄諄”，“只將正道覺斯民”。同時利用“正直”和“邪曲”的對立來號召、動員農(nóng)民與清政府斗爭。洪秀全說：“邪就是妖妖可惡，曲便是鬼鬼余辜?！睂⑶逭茸鳌把㈤惲_妖”，將清政府的學說和宗教偶像比作“鬼鬼”；并且提出“天下是一家，凡間皆兄弟”，“量寬異國皆同國，心好異人皆族人”的口號，這對于相當愚昧、同時又有著比較原始道德的農(nóng)民來說自然很具有號召力。最重要的是洪秀全將“忠”的思想與“為公莫為私”的思想提出來；道“有志頂天忠報國”，用宗教的力量要求人們忠于太平天國革命，忠于天父、天兄、天道，達到促進與清政府戰(zhàn)斗的現(xiàn)實目的。“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處不飽暖”的大同世界的提出，對于渴望獲得生活、生產(chǎn)資料，擺脫剝削、壓迫的農(nóng)民階級來講，不啻于雪中送炭。這些都是洪秀全成功利用儒家思想加以基督教形式來推動起義斗爭的體現(xiàn)。

總體來講，洪秀全雖然打著拜上帝教的旗幟，他卻從未對孔孟儒學思想進行實質(zhì)性批判，更未和其決裂。他號召眾教徒“為堯、舜之孝弟忠信，遵孔、孟之仁義道德。”將儒學中利于農(nóng)民理解接受并有利于打擊清政府、建立天國政權的內(nèi)容，附會以宗教語言和形式，揉入拜上帝教。經(jīng)過洪秀全精心“打扮”，拜上帝教在起義的前期成功加速了運動的進程。

三、東方“上帝”不靈驗

拜上帝教迅速發(fā)展和運動前期推進迅猛的原因是它給貧困中的農(nóng)民帶來了希望，可是這個“混血”宗教本就存在的狹隘性與虛偽性迅速暴露，再加上領導人的自私、腐化，大部分“教徒”的希望逐漸破滅，它的號召力也就消失了。

在與清政府的斗爭中，洪秀全號召全體將士“同心合力，不得臨陣退縮”。為了鼓勵大家英勇戰(zhàn)斗，獎勵英勇殺敵、處罰臨陣退縮之人，天國頒布《記錄功罪詔》以行賞罰。這在初期基本可以秉公執(zhí)行，取得很好的效果。但是，在政權建立、逐漸穩(wěn)固，以及部分領導人集權嚴重后，裙帶封官、貪贓枉法等行為開始發(fā)展，許諾的“天國”化為了泡影，農(nóng)民自然沒有了繼續(xù)斗爭的積極性。

最為嚴重的是“天京事變”的發(fā)生，這是天國運動由盛轉(zhuǎn)衰、最終失敗的關鍵性因素。楊秀清與洪秀全的權力斗爭，使得整個領導集團四分五裂、分崩離析，曾經(jīng)給人們帶來希望的拜上帝教由于事變在人們心中的地位發(fā)生了動搖、甚至破產(chǎn)，有言“誘山洞蠻野之徒則可，今至金陵，雖三歲孩童，亦知其詐?！弊罱K到了“天父殺兄，總歸一場空，打打包裹回家轉(zhuǎn)，還是做長工”的地步。天京淪陷宣告了這場轟轟烈烈的農(nóng)民運動的失敗。成功的原因也成為失敗的導火索。

結語

馮友蘭先生曾有言“如果洪秀全和太平天國統(tǒng)一了中國，那就要把中國拉回到西方的中世紀”“把中國歷史拉向后退。”不論是否全面，但是鮮明地指出了這場運動的落后性與失敗的必然性。洪秀全對傳統(tǒng)思想的難以割舍與外來思想存在著深刻的矛盾，拜上帝教在政治上和理論上的優(yōu)勢逐漸喪失殆盡。農(nóng)民出于對地主階級剝削和壓迫的反抗，有著沖出舊世界的勇氣與力量，但是現(xiàn)實的生產(chǎn)方式、傳統(tǒng)的思想根基、落后的組織領導決定了無法戰(zhàn)勝舊世界，取得“革命”的勝利。

宗教與上帝，或許可以對絕望中的中國農(nóng)民產(chǎn)生“催化劑”與“興奮劑”的作用，但是，當有限的效應過去之后，等待這場農(nóng)民運動的結果只有失敗。

參考文獻:

[1]趙爾巽.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1977.

[2]韓文山.太平天國起義記[Z].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

[3]太平天國：第1-6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書店出版社，2000.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約·阿·克雷維列夫.宗教史：下卷[M].樂峰，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

[6]程永奎.拜上帝教與太平天國的興亡[J].六盤水師專學報，1999，（3）：15-18.

[7]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