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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正午的一樁倒霉事(短篇小說)

        2012-04-29 00:00:00曹多勇
        滇池 2012年9期

        1

        夏正午的這樁倒霉事是從年后天開始的。

        年后天,夏正午暫時棄下田地里的農活,跟著幾個村人一塊兒下淮河邊幫著別人往船上挑煤炭?;春铀疁\,露出河灘,露出河床,淺成一條瘦瘦的河。這時候,碼頭不再稱其為碼頭,遠遠地閑置河灘上,像一條饑餓無力的狗,伸著長長的狗舌頭,想喝水卻怎么也夠不著。原本往貨船上裝煤炭便當?shù)煤?,碼頭上立著鐵管,鐵管上棚著鐵板。鐵板是路,一端連著碼頭上的煤堆,一端連著碼頭下的船艙,架子車裝上煤沿著這條路推過去,“嘩——”一聲,干凈利落地傾倒船艙里。走進冬天,淮河水一天天淺下去,碼頭還有鐵管鐵板遠遠地退離開河水,一年間的煤炭生意也就進了淡季。貨主還裝運煤炭怎么辦呢?只得依照古法,船頭搭上跳板,裝煤人腳踩跳板一擔一擔往上挑。這方法蠢笨,還出汗,出力,掙不著錢。不少裝運煤炭的村人不愿意出這么一份力,掙這么一份錢,相跟著碼頭一齊閑下了,候著來年河水重新漲上來,再伸出自己的一雙手。年后天,夏正午夾塞進來干這活是鉆了別人的空閑,碼頭正常了,他想入伙也入不了。

        夏正午是新手,頭一天挑煤,初初乍乍的還看不出與別的挑煤村人有什么不同。別人挑兩筐煤起肩了,夏正午把兩筐上滿也起肩。別人挑兩筐煤倒船艙里了,夏正午相跟著也上跳板。幾個挑煤的人是相互跟著的,不緊不慢,看似悠閑、玩似的,實際上是比試著一股大韌勁。挑煤人就是憑著這韌勁,才能把上百上千噸煤挑進船艙里。夏正午半天活干下來,不用瞧,也知道自己的一副肩膀紅腫了,還磨掉了一層皮。此刻兩只肩膀火辣辣地像是被誰拿刀劃出了口子,還捏鹽“嘩啦、嘩啦”往上撒一把。夏正午晌午回家吃了一頓飯,下午里再接手挑煤炭,腰開始疼了,緊接著還有一副小腿肚、腳底板,甚而連左右兩只手心也被筐系的麻繩勒疼了。這時候,夏正午對這種挑煤工作還信心十足的,沒半絲放棄的想法。下一份苦力氣,掙一份血汗錢,這在夏正午的頭腦里是天經地義的事。夏正午從來就沒有投機取巧的想法。不勞而獲,或少勞多獲,也不符合夏正午的生活實際?,F(xiàn)在夏正午所能做的只是忍耐,忍耐,再忍耐。按照夏正午的思想,再忍耐個三天五日的,肩膀上的紅腫會一天天消下去,還有腰、腿肚、腳底板、手心上的疼痛,再往后就習慣了,好忍了。別的挑煤人是這么過來的,他也只能走這條路。只是夏正午怎么也沒想到倒霉事像一條會聞氣味的狗已經愈來愈近地跟過來。簡單地說,夏正午從跳板上猛然閃下了身,齜牙咧嘴躺地上好半天一動也不能動。

        2

        眼下村子里留下種地的青壯年男人很少了,全都丟棄土地外出打工了。夏正午正值青壯年,胳膊正常著,可就是不外出,就愛家里守著老婆孩子,守著幾畝地。這一年,村里一幫人去省城蓋樓房來喊夏正午,問他愿不愿一起去?夏正午一顆頭搖得“嘩啦、嘩啦”響,說不去。又一年,村里另一幫人去廣州、深圳打工來喊夏正午,問他愿不愿一起去?夏正午一顆頭還是搖得“嘩啦、嘩啦”響,說不去。幾年工夫,村里青壯年男人走光了,緊接著往外走的是年輕女人。女人們去的地方就多了,天南海北的都有,至于年輕女人外出做些什么事,花花綠綠的就不好多說了。有一點是肯定的,村里的男人外出了,離開土地就不想回頭種地了。村里的女人也一樣。外邊千難萬難,竟沒有一個愿意回頭種地的。有男人掙著錢的,回頭蓋房屋,小房屋蓋成大房屋,舊房屋蓋成新房屋,瓦房蓋成平房,平房蓋成樓房,沒老婆孩子的娶回個女人做老婆,準備生孩子;有老婆孩子的,老婆孩子出門就比別人家的老婆孩子穿的光鮮。也有女人掙著錢的,女人掙著錢不像男人愛顯能,藏著掖著,輕易不外露。有個女人一身珠光寶氣回來了,一張離婚證書把自家男人蹬掉了。

        夏正午跟自家女人說,俺們不外出,就在家種幾畝地,安心,省得惹是非。

        夏正午老婆的名字叫春香,春香不言語,她知道夏正午不想外出,她想外出也走不了。

        這年年后天,夏正午愿意丟下地里的農活去河下挑煤炭,說來也是種地種寒了心。不知這世道怎么了,連個土地一年一年的也不好好收莊稼了。一季莊稼澇,一季莊稼旱,總算有一季莊稼收成還不錯,糧食拉集上卻賣不出價。街集上到處都是糧食,像是天底下這么多人都把一張張嘴緊閉著,一口飯也不吃似的。

        夏正午開始張嘴罵地,說日他媽,我看這土地是沒辦法種了。再種地,我不攆老婆孩子,怕是老婆孩子也自己往外跑。

        夏正午說,趁這年后天閑,我下淮河挑煤炭看看怎么樣。

        3

        夏正午摔下的地方是跳板的正中心。

        跳板是三丈長的寬跳板,三根槿木拼一塊兒,鐵匠鋪特制的工形釘,一排排連接上,牢固而足實,人挑著重擔壓上去一絲閃晃都不會。人走跳板是橫腳走,歪斜身子上下船。這方法淮河岸邊長大的人都知道。夏正午摔下跳板是因著跳板上有一灘泥,還因著夏正午沒習慣橫腳走,兩只腳豎過來,與跳板接觸面減少,一打滑,“撲通”一聲,很響地摔下去。

        跳板中心正對著河岸與河水的連接處,結果夏正午上半身躺河岸的爛泥里,兩只腳卻伸進河水里,兩筐煤炭也分解開,一筐撒河水里,一筐撒河岸邊。跳板中心離地面只有三尺高,河泥軟而不硬,夏正午摔沒摔個怎么樣,關鍵是腰猛然閃了一下子。夏正午一頭摔地上,爬幾次,腰吃不住勁,爬不起,反倒弄了一頭一臉的爛泥糊。岸上船上其他挑煤人也知道夏正午不會摔得太厲害,還相跟著“哈哈哈”地笑,說夏正午是枉生長淮河邊上了,這么大個人連跳板都走不好。還有村人說,夏正午想親嘴也不能啃泥巴,干脆回家去跟老婆春香兩個摟一塊兒親個夠。

        結果夏正午只好歇下活,扭擰一副腰哼哼唧唧回家去,讓春香的一雙手幫著揉,還幫著拿熱毛巾焐。

        春香也沒把夏正午的腰當做一件大事,一邊幫夏正午搽酒活血,一邊跟夏正午說笑著,說是昨天夜間自己的一雙手把夏正午搓揉舒坦了,今天還想叫老婆的一雙手接著搓,接著揉。夏正午擰扭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副嘴臉歪斜著,此刻的心境確實與昨夜不同了。

        昨夜,夏正午也是這么躺床上,老婆的一雙手也這么搓揉著。一天煤挑下來,夏正午成了家里的功臣,是老婆面前的英雄。吃過晚飯夏正午躺床上讓老婆的一雙手揉一揉,搓一搓,那也是功臣該得的一份榮耀,是女人呈獻給英雄的一份獎賞。夏正午在老婆的一雙手的搓揉下也是哼哼唧唧地不斷聲。此一刻與彼一刻的聲音從同一張嘴里發(fā)出來,顯然是不同的。一個是痛苦的哼唧,一個是幸福的哼唧。昨夜,夏正午嘴里“哼唧、哼唧”著,靈魂牽動肉身輕飄飄地似要飛起來。今天,夏正午嘴里愈是哼唧,疼痛牽動肉身往黑暗的深淵墜落得就愈快愈深。

        昨天夜里的最后一幕是夏正午猛然停斷嘴里的“哼唧”聲,伸出雙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春香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春香裝著渾然不知不曉的樣子,連聲問夏正午說,我替你搓揉好好的腰,你扒我衣服做什么?夏正午狠著牙齒說,我要吃你的肉。你的肉是一副藥,我吃了腰就不會疼痛,反倒哪兒都舒坦。

        4

        夏正午閃扭了腰,心想老婆揉一揉,睡幾覺還能接著去挑煤,不想一連幾天過去了,腰疼得還是下不了床。夏正午心里猛然一“咯噔”,懷疑自己的一副腰晃閃一下晃閃出了大毛病。夏正午跟老婆春香說,我看我這腰得去煤礦醫(yī)院看一看。

        淮河南岸的煤礦醫(yī)院是大醫(yī)院,村子里的人生病,緊要一點的,都往那兒去。那兒檢查病的機器多,醫(yī)生眼睛也毒辣。村人說,去那兒,你身上有什么毛病一逮一個準。

        春香把一輛架子車準備好,下面墊上一層麥草,上面又鋪上一床棉被。春香跟夏正午說,你能坐就坐著,不能坐就躺著,我拉著你個把鐘頭也到了。夏正午不愿意,說我自己走走看,能走幾步路是幾步路。夏正午歇幾天沒走路,再走路,連個路都走不好了。從表面上看,人走路是靠著兩條腿,兩只腳,實際上全靠腰。腰傷了,不靈活了,好腳好腿的人走路也不利索了。現(xiàn)在夏正午就這樣,走一步路,腰眼疼一下,嘴吸溜一下,像是哪個地方的骨頭錯了位,“咯咔咔”還有響聲傳出來。一步趕一步,幾丈路走下來,夏正午額頭上的汗開始一嘟嚕一嘟嚕往地面掉。春香說,架子車空也是空著,你上來我拉著走也快一點。夏正午不吭聲,還是佝頭擰腰一步一步往前挪。只是腰佝的離地面更近了,像是丟了東西的人一路里一步一步地找東西。

        春香還是勸說夏正午,你看你疼得一頭一臉的汗,不如上架子車我拉著你。

        夏正午還是不愿坐老婆的架子車。

        夏正午這么做不是有毅力,能忍耐,而是心里害怕,他害怕去醫(yī)院里把毛病查出來,往后就很難還能走路了,說不定這后半生就臥躺床上了。

        到醫(yī)院,醫(yī)生查過了,機器查,機器查過了,醫(yī)生又查。結果什么也沒查出來。醫(yī)生說夏正午的腰沒毛病,是軟組織扭傷了,回家靜臥床上過一段時間會好的。夏正午緊著的一口氣松下了,往架子車上一躺,說春香,拉我回家吧!

        春香問,你不想走路啦?

        夏正午說,你沒聽醫(yī)生交代不準亂動彈嗎?

        夏正午心里一松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隨著春香的架子車顛顛簸簸到了家門口也沒醒過來。

        夏正午晃閃一下腰似乎沒了大事情。實際上倒霉這條鼻子靈敏的狗已悄悄咬上了他的衣褂襟。只是夏正午一門心思想著自己的腰,沒想出事會往春香身上出。

        5

        春香說,干脆我替你去挑幾天煤炭,等你歇幾天腰歇好了,你再接手干。夏正午想想也是這么個理,春暮天雨水一大,淮河水位漸漸漲上來,漲到碼頭能派上用場,這挑炭的活兒也就不存在了。年后里緊趕慢趕的也就這么些天,再耽擱耽擱,怕是想挑炭掙錢也難了。

        按理說,挑炭是男人的活,河下干這活的也都是一麻色的男人,女人想干,干不動。春香想干,出一份力,得一份錢,村人會生什么意見呢?貨主瞧見春香挑煤卻好奇著一雙眼。貨主姓楊,人們稱他楊胖子,那是他確實胖;又稱他楊蠻子,那是他確實是個精明的南方人。除此,這家伙的一張嘴還好說話。他坐船后艙上抽著煙,知道春香是夏正午的女人,“吐”一聲往河里吐掉嘴上的煙屁股,“哈哈哈”地大笑個不能停,肚皮笑顫了、臉蛋笑歪了,兩只手掌“啪啪”地拍響船艙板,還是止不住笑,一張嘴“嘰嘰喳喳”說夏正午這個人太滑稽可笑了,你說說他這么瘦的一個人怎么會一跤摔得這么蠢。楊貨主就勢歪斜后船艙,做了一個挨摔的齜牙咧嘴動作,說就是這個樣。哈哈哈。上半身一動不動,能動的只是兩條腿,就這么動呀動呀動。哈,哈,哈??尚λ赖袅藛?。

        這就是春香與楊貨主頭一次見面的情景??梢哉f楊貨主留給春香的印象很不好,他是個碎嘴的男人,比碎嘴的女人還碎嘴。

        春香由著楊貨主說笑,自己只能無聲無息地一擔擔挑自己的煤炭。

        挑炭就是比忍力,比耐力,比恒力的活。夏正午挑著重,春香挑著重,誰挑都重。春香干活不說話,帶著一股氣。俗話說,干活三分氣。帶氣干活快,出活。村人見春香啞著聲,一趕緊攆著一趟比他們還快,還心想春香這是用猛勁,干不長,十趟八趟趕下來,怕是就得撂下?lián)踊丶伊?。不想春香半天煤挑下來一點都不慢。村人“咦”一聲睜亮眼,說還不能小瞧這個女人呢。

        楊貨主也瞧清了春香挑炭的氣勢,遠遠地坐一邊,不笑了,卻一顆煙接著一顆煙狠著命地抽。掩藏煙霧后的一對小眼一直盯著春香重挑子上船、輕挑子下船。

        說來,春香三十多歲不算年輕了,像其他農村女人一樣,黑紅一張臉,甩動胳膊邁開腿都是一副健健朗朗的。按照男人的眼光,春香能顯女人味的是長著一頭的好頭發(fā)。春香干活就把這頭好頭發(fā)梳出一雙又粗又黑的大辮子。辮梢頭留下一大截松散開。這樣的兩條辮子辮出來,跟其他農村女人就有了不同,走動路一搖一擺的,顯得特別花哨,喜俏,逗人。說開來,女人身上的女人味說復雜就復雜,說簡單也簡單,就是這么一點細微處的不同往往卻顯示出很濃烈的女人味。除此,春香的腰身還不算粗。農村女人不能生孩子,一個孩子生過后,身上的肉便開始往腰上堆,腰上堆滿了又往屁股上塌。走動路,一條脖頸往前伸,兩只腳往前移,卻怎么也扯拉不動自己的粗腰身。女人的腰一細就活轉了,相跟著脖頸、腳脖都搖擺了。這種活絡勁一副重擔壓還壓不住,愈壓愈活絡。春香挑煤走過來,肩上的扁擔乘著腳步是一翹又一翹,懸吊半空的兩筐是一跳又一跳,春香兩手輕撫筐系,一路勁強強的,一步緊趕著一步。春香干活的一副模樣落實楊貨主的眼里不是干活,是舞蹈,整個人就像離開地面能往半空里飛似的。春香空筐下船就更輕松了,跳板上邁開腳步,還能似跑非跑地跑幾步。

        楊貨主就這么盯瞧春香看了小半天,心里生出一個好主意。具體地說,他想叫春香替他押送煤。應該說楊貨主的好主意還不是緣于春香的女人味。楊貨主看出春香是個很要強的女人,也是個做事很認真的女人。只是這種時候,楊貨主還不愿跟春香說出這件事。

        6

        春香挑一天煤,暮色四濃回了家。村人心想隔天春香不會再來了。春香也是人,還是個女人,是人就長不出金身銀身鐵身,只能是肉身,是肉身初初乍乍猛然挑一天炭,夜晚里再歇過來,隔天早連下床走路都難,哪還能挑煤干重活。結果村人還是想錯了。隔天一大早,春香還是來了。春香走路的兩條腿有點僵,一副腰身也失去昨天的活絡。村人瞧見春香慢慢地走過來,一個個連連朝半空吐唾沫,說這女人、這女人,全天下也少見這種女人。

        春香再擔炭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了,一趟遲緩一趟,有點跟不上擔炭男人的腳步了。而別的挑炭男人的腳步反倒更麻利。他們沒說一句話,可一切言語都展示臉上了、眼里了。

        楊貨主走過來,攔住春香,還是先不說押送煤的事,繞開彎子說別的話題。他跟春香說,你放下筐拿锨上炭,干輕活。你是女人哪能半天半天不歇肩?楊貨主順手還有模有樣地遞給春香一把锨,說他們不讓你上煤,我就不讓他們裝運我的炭。楊貨主見春香還要挑炭,再下出大力氣說,干脆你幫我押送煤干不干?

        從小煤窯往淮河下運煤炭的是村莊里的拖拉機,路不遠,四五里路,損耗不小,這也是楊貨主最頭疼的一件事。拖拉機拉一滿車運河下,哪趟不少百把斤?半路里拉煤的做手腳,一車煤還是一車煤,怎么少下的楊貨主還看不出。楊貨主看不住,就找當?shù)厝?。只是找過幾個人,還是吃里扒外,拖拉機上的煤照樣少,還多付出一個人工錢。這次楊貨主覺得春香合適,還因著他從春香臉上看出她與其他村人間含而不露的對立情緒。

        春香干脆利落地扔下煤挑子,說我愿意。

        7

        村人再看見春香,春香就不再是原來的春香了。村人開始喊春香二貨主。

        春香的活簡單,不動手,不動腳,不出力,全靠一雙眼,要么在小煤窯監(jiān)督拖拉機裝煤,要么在河下監(jiān)督拖拉機卸煤。總之,原本是楊貨主的一份監(jiān)督工作現(xiàn)在全部移交給了春香干。春香替楊貨主押運煤有辦法得很,用了這辦法,開拖拉機的村人就不敢輕易偷一锨煤。拖拉機去小煤窯里裝滿煤,春香自己不動手,指揮著村人繼續(xù)張揚一把鐵锨,拍平整,再拿白粉來做上印記。白粉春香隨手帶著,存在一只包里,春香一把一把從包里抓出來,想做什么印記做什么印記。比如說可以寫上幾個阿拉伯數(shù)字,也可以寫上幾個大字,還可以隨心所欲地畫上幾個圖案,一朵花,一只鳥,甚至一條狗。這些圖案是白粉畫在黑煤上很具有觀賞性。拖拉機一路里開著走,有人看,到了河下還有人看。春香這么做印記,拉煤人半路里想偷一锨煤都困難。誰能做出這么古怪的印記呢?有一次一個車主偷煤另做印記,叫春香察覺了,兩人爭執(zhí)開。車主自然不承認,說春香做的印記就是這個樣。春香問,你知道我做印記的是什么白粉嗎?這一問還真把車主問住了。車主做印記用的是石灰粉,春香自己用的是面粉。春香抓一小把自己包里的白粉塞嘴里,能吃。春香說車主,要是你敢吃你車上做印記的白粉,我就相信你沒偷煤。

        春香這么一做,高興的自然是楊貨主。楊貨主當刻就把自己的一副胸脯拍得“啪啪”響,說春香這么個人他算是找對了,他還要給春香增加押運費。實際上這筆錢遠沒有以往丟失煤炭的多。不高興的是拉運煤的車主,他們丟失掉一筆收入,還有嘴說不出。車主們說春香是二貨主,更像是解放前幫助日本人做事的二鬼子。

        車主們說春香的這些話,春香聽見了,不生氣,還高興。春香歪斜著兩眼笑瞇瞇的,鼻孔里哼兩聲就從這些村人面前走過去。

        8

        夏正午扭傷腰躺床上,睡過一些天,又睡過一些天,就睡不下去了。年后地里的農活一直荒疏著。夏正午畢竟還是個指靠土地吃飯的人。兩畝土地上的雜草不除,這些雜草就長在夏正午的心里邊。夏正午躺床上睡不著,能聽見自己的兩畝田地里風吹雜草的嗚嗚聲,還能看見自己的兩畝田地里雜草瘋長欺壓著莊稼的一幅幅景象。夏正午下床摸鋤、摸锨卻被春香阻攔住。春香說你就安心家里邊養(yǎng)你的腰吧,你說那兩畝麥能多收多少呢?夏正午還要下地,說還有半畝油菜呢,不下鋤經管經管還真不能收。春香把眼一愣說,一百斤油菜籽值多少錢?現(xiàn)在誰家指靠種地誰家窮。春香不屑的言語里像是口袋里已經揣滿了錢。

        夏正午心里的雜草還是一天一天往上長。

        春香說,你要是真歇不住了,就去看看孩子吧。

        孩子是個男孩,八歲了,一直在姥姥家上學。自己村莊小,沒設小學,去鄰村遠,孩子干脆放姥姥家,早早晚晚省心省事。春香掏出錢交待夏正午說,先從街集上走一趟,孩子喜歡吃蘋果買幾斤拎過去;孩子姥爺好喝幾杯酒,你撿孬酒帶兩瓶;孩子姥姥牙不全,你稱二斤馓子,再數(shù)二三十個雞蛋。

        夏正午聽出春香的話音,這是看孩子,更是孝敬春香的父母親。家里一向窮,不年不節(jié)的走動,夏正午去空兩手,春香去也空兩手。

        夏正午的腰一時半時的很難好利落,疼還是疼,更重要的還是扭,還是佝。夏正午走路慢,佝著腰,兩手一只往前耷拉搖擺著,一只搭背后按著腰。一顆頭還一直往后扭,像是提防超過他的路人,不要冷不防地打來一個耳刮子。

        夏正午按春香的吩咐上街集買了蘋果,買了酒,還買了馓子、雞蛋,一下裝了兩塑料袋。好在街集離春香娘家近,要不這么兩塑料袋東西夏正午還真沒辦法。春香媽是個嗓門粗、底氣足的女人,瞧見夏正午佝腰駝背,一副脖頸擰麻花似地走過來,慌張迎上前接過東西,嗓門很高地說,你看看你自己連走路都走不利落了,還買這么多東西提拎手心里。

        夏正午滿頭滿臉汗還紅著臉不好意思聽夸獎。

        春香娘還是說,這肯定是春香的鬼主意,這個死丫頭口袋里不能有錢,是有一個錢,花兩個錢,有兩個錢花三個錢的人。

        夏正午的丈母爺也在家。相比較,春香大老實,不多言不多語。

        夏正午晌午這頓飯就在丈母娘家吃的。一瓶酒打開,夏正午陪丈母爺喝兩杯,一張臉喝紫了,一顆頭喝大了,肚子里的一些話就想跟丈母爺說一說。

        夏正午跟春香大說,這些天村里人都喊春香二貨主。怎么這么叫她呢?楊貨主用誰家拖拉機拉煤還是不用誰家拖拉機拉煤全在春香的一句話。

        春香大吃菜喝酒不間斷,瞇縫兩只小眼一個細浪連著一個細浪地笑。夏正午還跟春香大說,村里人還喊春香二鬼子,說春香的一顆心向著楊貨主,把守得他們連一锨煤都不能偷。

        春香大停下吃菜,停下喝酒,空出嘴跟夏正午說村人喊春香二鬼子是不對的。楊貨主不是日本人,不是美國人,春香幫著一個中國人做事情怎么能叫二鬼子呢?

        春香娘接話說,村人喊春香二貨主也不對。村人這么亂喊亂叫像是我們春香與那楊貨主有什么不正當關系似的。

        吃過飯,夏正午才得閑跟兒子說說話,一說話還是往“二貨主”、“二鬼子”的老話上說。夏正午跟兒子說,我怎么聽著這兩個名字怪順耳的呢?

        兒子回答說,那是你扭擰腰,還歪斜脖頸子。

        9

        封存夏正午記憶里的這一天顯得悠遠而漫長。午飯后他在丈母娘家睡了一覺才開始往回走。

        兩家相距十里地,夏正午晃晃悠悠走到了挨傍晚,就這還沒直接回家里,而是倚在河岸邊的一棵柳樹上,遠遠地看景致。落日下的一條河,停泊河邊的幾條船,船上船下返返往往挑炭的人,還有河灘上散亂的幾堆煤——這些都是夏正午常見的,熟悉的。夏正午想要看到的是春香押運煤的一副神氣相,還有拉煤人內心氣恨而表面恭順的一副嘴臉。

        夏正午想看到的都看到了。

        淮河邊里,夏正午看到了春香怎樣指手畫腳指揮著一輛輛拖拉機裝卸煤。一個名叫夏五更的車主開著拖拉機??棵憾训奈鬟?,車斗打開準備卸煤,還是被春香制止住。夏五更揚舞著手里的大鐵锨很生氣,最后還只能順著春香的指揮,把車開往煤堆的東邊卸。一車煤卸煤堆的東邊,還是卸煤堆的西邊,能有多大的差別呢?不過夏正午還是覺得春香做的好,尤其是對夏五更這種人。誰叫夏五更是夏落日的兒子呢?誰又叫夏落日村長、書記、村主任一連當多少年的呢?這些年哪個村人沒看過夏落日的臉色,受過夏落日的拿捏。這天,夏正午遠遠看見了夏五更張揚鐵锨的胳膊軟下來,像是看見夏落日勾下了頭。夏正午歡喜得一張臉都不能自己了,連聲說春香干得好,好,好,就得這么整治整治夏落日家的人。

        夏正午瞬間里得到了很大滿足。夏正午在這種滿足里幸福著眩暈著,有了兩腳欲離地面的輕飄感。以致夏正午扭傷的腰都沒有一絲絲疼痛了。

        這時候的夏正午怎么也想不到春香會跟楊貨主跑掉,而且?guī)ё吡藘鹤?,還一點聲息也沒弄出來。一個完整的家一下就妻離子散了。

        10

        春香是小麥黃芒天走的,說是回娘家看孩子過兩天,便把夏正午一個人撇家里了。

        夏正午落家里也沒閑著,零星地把半畝油菜收割回家。油菜比小麥熟得早。年后天該經管它的時候,沒經管它,沒鋤苗,沒施肥,卻趕上了風調雨順天,收的并不見得比別人家收的少。夏正午家的小麥也這樣,年后天落下一場雨,村人家家緊著往小麥地撒催苗肥。小麥睡地里逾過冬天,正需要肥力才能長起來。那幾天正趕夏正午扭傷腰,春香幫著楊貨主押運煤,一季麥丟松下,按理說肯定不會再有好收成。實際上不這樣。莊稼收得好不好真是天的事,人想當家也當不了。麥子肥料足,麥苗長得壯,揚花了,灌漿了,一場大風刮過來,不少麥棵晃悠晃悠倒伏下,不絕收,也收不成個樣子了。夏正午家的麥缺肥料,矮墩墩的很壯實,風吹不倒,雨淋不倒,揚過花,灌過漿,眼見成熟了,比左鄰右舍家的麥子還長得好。

        夏正午走進麥地,緊吸幾下鼻子,都像是能聞見一股新麥的氣味了。

        也就是這一刻,夏正午聽見地鄰的兩個村人說起春香的事。

        這是兩個年齡跟春香差不多的女人。時常里見面都是張開嘴喊夏正午哥長哥短的。近月里因著春香押運煤惹著村人不高興,四鄰村人迎著夏正午的面也是熱臉變冷臉了。這兩個女人不搭理夏正午,卻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春香的難聽話。兩個女人說話的地點不遠,說話的嗓門也不大,表面上是回避著夏正午,實際上是想有意叫夏正午聽見。

        ——大前個天,春香一身光鮮走出村莊,你看到了?

        ——怎么沒看到。你望望她那個臉搽的,她那個嘴抹的,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女人。

        ——可不是嗎,你猜她哪兒去了?

        ——能去哪兒,還不是跟著楊貨主享清福去了。

        ——我不信,老婆跑掉了,那夏正午還能家里邊不聲不響的。

        ——也許是人家兩口設的什么計謀。

        ——什么計謀?

        ——去騙人家有錢人的錢。

        春香幫助楊貨主押運完煤,煤裝上貨船,楊貨主就走掉了。河岸邊空下了,淮河里空下了,春香的一雙手空下了。楊貨主說,過個把月他還來,還要帶更多的船,買更多的煤,當然押運煤的還得是春香。春香肯定還能掙更多的錢。春香跟夏正午說,這些天一直忙忙忙,沒回娘家,沒看孩子。趁現(xiàn)在空閑,我去娘家過兩天。夏正午覺得老婆說的在理,說不耽擱十天半個月后收割麥,你想去就去吧。

        春香是個愛打扮的女人,現(xiàn)在手里掙了點錢,買兩件可心可眼的衣服穿穿更是天經地義了。春香一身光鮮回娘家,夏正午沒有察覺她有什么地方不正常。這天,夏正午順耳聽見兩個女人的上述嘮叨,咧嘴丫笑笑也就走開了。

        夏正午沒想到隔天又有村人說這事。說話的是兩個男人,說話的地點還是麥地里。

        春香跟楊貨主跑掉了,你聽說了沒有?

        還聽說呢,我是親眼看見的。

        你看見了?怎么看見的。

        楊貨主裝妥煤臨開船的那一天,我看見春香陪著楊貨主在煤礦的礦工樂酒家里喝酒。你說說,一個女人都跟男人這樣了還能有個好。

        夏正午就是聽到這話,頭腦里“嗡”地一聲響起來的。夏正午感覺自己的頭腦是一個正在充氣的氣球,愈變愈大,愈變愈輕,一時三刻的兩條腿軟拉拉的站都無根了。

        11

        夏正午的一顆心亂了,兩條腿轉過彎就向春香的娘家追去。經過這些天,夏正午的腰痛好多了,腰擰還是老樣子。夏正午佝腰走不快,心急,兩條胳膊猛足勁地前甩后甩。嘴里還嘮叨著,快點走,快點走。

        春香不在娘家,這是夏正午已經預料到的,又是夏正午不愿看到的一種結果。夏正午像條憋足尿找不著地方的狗,在春香娘家東撞一頭西撞一頭。冷靜的卻是丈母娘丈母爺兩個人。丈母爺靠墻曬太陽,瞇縫起兩眼,連睜都不愿朝夏正午睜一下。春香大不言語,不愛動,一年四季都喜歡曬太陽。

        春香娘搭話說,喲,喲,喲,你這扭腰歪脖地找什么呢?

        夏正午這會兒不愿跟丈母娘多啰嗦,還怕一時半刻地說不清楚事,就拐彎說,春香跟我講好的上集買化肥,不想到街集扭轉臉,不知跑哪兒去了。

        春香娘說,春香現(xiàn)在口袋里掙著了錢,連老子娘都不認識了,她哪還愿往家里照個面。

        夏正午沒有心思跟丈母娘打嘴仗,連忙往外退,說那我到街集上再找找春香可在別的店。

        春香大的兩眼猛然睜開來,盯瞧夏正午背影看一下,“嘩啦”又閉上。

        春香娘的兩嘴丫“抖抖抖”地笑,說夏正午,那你就去街集上仔細找一找,你莫把俺閨女弄丟了。

        這一刻,夏正午陡然明白過來了。春香到底去了哪里?春香的老子娘比誰都清楚。

        夏正午回頭去找夏落日。夏落日是村里的書記。夏正午想自己家出了這么大的事應該讓夏落日出面問一問。夏落日在村委會里,夏正午見著夏落日鼻子發(fā)酸,眼里流出眼淚來。夏正午問夏落日,春香的事你聽說了吧?夏落日不答話,卻反問夏正午,我聽說春香的什么事了?夏正午說,春香前兩天說是回娘家,沒回娘家。

        夏落日“噢”一聲,說是這么一件事。春香又不是我老婆,你問我我還問你呢?

        夏正午說,村人傳說春香是跟楊貨主跑掉了。

        夏落日鼻孔“哼”了一聲,說春香年后天幫著楊貨主押運煤你不是還覺得占了大便宜嗎?

        夏正午不知這話往下還怎么說。

        夏落日抬兩眼瞅房屋頂,想了一會兒,回落眼,說春香好賴是村里人,春香出的事也是村里的事,該我這個村書記出主意的還得出。我看你還是去鄉(xiāng)派出所跟武所長說一聲吧。

        夏落日又說,現(xiàn)在的社會是法的社會,春香的這事我想管,法也不讓我亂管。武所長管著法,我看這事他肯定知道該怎么管。

        12

        短短的兩天時間,夏正午就變成了一只耷頭耷腦的蔫茄子。這兩天,夏正午進村莊出村莊一副神色慌慌張張的樣子,村人見了也知道夏正午做些什么事,只是沒一個村人搭理夏正午,問一問夏正午的倒霉事。

        夏正午去了春香娘家,去了村委會,又去了派出所。

        夏正午心里明白春香娘家人不可能說明春香的事。夏落日袖兩手不愿伸出來,夏正午也沒辦法。令夏落日想不到的是武所長也不想管這事。

        武所長是個大胖子,聽完夏正午的話,一副胖肚皮猛顫猛抖,“哈哈哈”地笑出聲,說夏正午,你這位同志連個事情都說不清。你說了這么大半天,原來你老婆跟個煤販子跑掉了,我還心想是被人販子拐跑的呢。雖說“煤販子”、“人販子”相差一個字,那這件事的性質就大不相同了。你老婆跟煤販子跑了,那是心甘情愿的。若是人販子拐跑的,就是被蒙被騙了。人販子的事我們能管,煤販子的事我們不能管。

        武所長停下長篇大論,問夏正午,我這么一說道理你該聽明白了吧?

        夏正午跟武所長說,經你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是法的事,你能管,不是法的事,你不能管。

        武所長說,我看你這位同志事理倒是明白得快,只是老婆前幾天就跟人家跑掉了,怎么會到今天才知道。

        武所長歪斜一副屁股坐椅子里,一雙腳蹺桌面上搖晃著。

        夏正午的一顆頭愈勾愈低,耷拉進褲襠里。

        武所長猛然又問夏正午,你老婆長得漂亮吧。

        夏正午不接武所長這句話,卻反問武所長,你說我老婆跑掉不是法的事,又能是什么事?

        武所長肯定地說,這是情感的事。你老婆看上人家男人跟人家跑掉了,這在古今中外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法哪能管得著?你老婆沒犯法,人家男人也沒犯法,這是兩廂情愿嘛。

        夏正午誠懇地點點頭,說我這是遇見了一件誰也不愿管的倒霉事。

        13

        夏正午沒找著春香,春香娘卻反過頭來向夏正午要人。

        春香娘是個街集上難纏的老女人。她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領著街頭十幾個不三不四的街油子,浩浩蕩蕩直逼夏正午的家門。

        春香娘做這事來的早,夏正午還睡床上就被一窩人圍住了。春香娘破口大罵,劈頭蓋臉吐了夏正午一頭一臉唾沫,非問夏正午要春香,說她女兒春香被夏正午逼得離家出走好多天,她才聽別人說這件事。

        夏正午家這邊動靜一大,村里人也就相跟圍過來。村書記夏落日更是領頭跑得快,怕村里人與春香娘的一窩人打起來。夏落日勸春香娘,有話好好說,說春香怎么離開的家,現(xiàn)在誰也說不清。春香娘又吐出一大口唾沫,沒吐夏落日臉上,“啪”一聲砸落夏落日的腳面前。春香娘說夏落日,替夏正午說好話容易,你個村書記要是能把春香交我手上,我把你腳面前的唾沫舔干凈都照(行),要不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街集的一干人擼胳膊卷衣袖,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有疤痕亮閃著。

        夏落日趕緊反轉臉勸村人,你們退離夏正午家遠遠的,莫亂說亂動,人家找閨女怎么說都在理。

        村人原本只是圖熱鬧,沒人愿意伸胳膊找事,找挨打。村人“嘩啦”一聲退離開。

        夏正午哭了,哭著問夏落日,怎么就沒有一個人愿意問一問我的倒霉事呀?

        春香娘乘機揮動胳膊指揮一幫人,把夏正午家值錢的東西一樣一樣往房屋外面搬。一臺電視機,一臺電風扇,一輛腳踏車,還有一張大桌子。夏正午一個人沒有能力阻止這些人,索性兩腿發(fā)軟,一屁股坐地上。夏正午眼淚汪汪地看著地面的人腿愈來愈稀少,房屋里的地方愈來愈疏朗。最后,屋里就剩下夏正午一個人。夏正午傷心地哭了一會兒,又哭了一會兒。

        夏正午哭夠了,卻哭明白一件事,應該快去找兒子。萬一兒子沒了,他今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夏正午“咯噔”一聲不哭了,還伸手“啪、啪”扇了自己兩耳刮,自己跟自己說,這幾天怎么沒想著把兒子弄回家來呢?

        14

        這兩年兒子一直在春香娘家念書。日久天長,父子見面的次數(shù)稀少,兒子在心里也就淡了,模糊了。夏正午這會兒想起兒子,兒子瞬間塞滿了他的整個身心。夏正午一刻也不能耽擱了,一副佝腰擰起來,拍撣拍撣屁股上的灰塵就又去春香娘家找兒子。這會兒,夏正午的頭腦很清醒,找兒子不能直接去春香娘家找,得去學校,去那兒悄沒聲息地把兒子接回家。夏正午心里急,佝腰走路想快快不了,兩手一前一后,一劃拉,又一劃拉,像水塘里鳧水的鴨爪子。路人見著夏正午這么一副模樣就遠遠地迎著他看,待夏正午擦身走過去再扭過臉看。不管是從正面看,還是從背后看,路人都看不明白夏正午這么一副模樣是急著干什么?

        夏正午找兒子的結果是夏正午最害怕的結果。夏正午最害怕的結果又是最合理最正常的結果——兒子不在學校,春香領著兒子一塊走掉的。

        從這一刻開始,夏正午覺得自己的頭腦空了,身體也空了,屬于自己的什么也沒有了。

        15

        夏正午回家睡了一天一夜,還是決定出門尋找春香跟兒子。春香領著兒子去了哪里,夏正午不知道。楊貨主是哪里人,夏正午也不知道。不知道夏正午去哪里找?

        夏正午外出的這天是個大晴天。夏正午背著一個包袱,包袱上還卷著一條燈草席,還隨身帶著一把傘。夏正午走出家門的一副模樣跟個逃荒要飯的沒兩樣。村里人不搭理夏正午,夏正午搭理村里人。夏正午遇著村人就跟村人說他要去干什么。

        夏正午跟村人說,我這是去找春香跟兒子。

        村人答,那你就去找春香、找兒子。

        夏正午跟村人說,我知道楊貨主的煤船順著淮河去了下游,我這就沿著淮河往東邊的下游找。

        村人答,那你就去東邊找找看。

        夏正午又跟村人說,我東邊找不見,才轉頭往南邊找。楊貨主是個蠻子,春香領著兒子肯定跟著他往南邊去。

        村人又答,那你再去南邊找找看。

        夏正午出了村莊,至于去了東邊,還是去了南邊,村人就不清楚了。

        16

        夏正午背著包袱、燈草席,這么正經八百地尋找老婆孩子,按說該找個一年半載的。實際上,夏正午出村莊回村莊,前后只七八天。

        這七八天的時辰不算長,可對于村莊的土地來說,可謂脫胎換骨了——一季成熟的小麥收割了。現(xiàn)在村里的土地上除了夏正午家的兩畝小麥沒收割,其他全是齊刷刷地袒露著黃亮亮的麥茬。時下村人收割小麥省力又省事,全部用收割機?;c錢,收割機開進麥地南北往返幾趟便把麥收割完。收割機吐出麥稈麥芒,麥粒存放肚子里,開出地頭,敞開肚皮往外一吐,金燦燦的麥粒很快裝滿拖拉機。拉場上曬兩天,往家里一收攏,又干凈又利落,你說省事不省事。村人忙完麥收,往下便是種秋莊稼。不管是種黃豆,點秫秫,播玉米,還是插麥茬白芋,全都得候老天下一場透徹雨。這年后半年天隨人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地里的麥才收清,隔一夜,天“嘩啦啦”下起雨。夏正午回來正趕上這場雨。

        夏正午還是走出村莊的那副模樣,背個包袱,包袱上捆綁著條舊燈草席,不同的是臨走收折的一把傘這會兒正好打開遮擋著雨。村人說,夏正午還很有遠見呢。大晴天出家門,就知回頭天下雨。落雨天,村人正好沒事干,寂寞著,一下聽說夏正午回來了,有了大興致。夏正午還沒進家門就被村人圍擁住。村人問西問東,很熱情。

        村人問夏正午,你去了東邊?

        夏正午搖頭。

        村人問夏正午,你去了南邊?

        夏正午搖頭。

        村人“噢”一聲,吸進肚子里一大口氣,問夏正午,你沒去東邊,也沒去南邊,那你這些天都去了哪里?

        夏正午說,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叫個什么名字。

        村人又跟夏正午說,那你說說那地方都有什么稀奇景?

        夏正午說,有一條大街,街上跑大的小的車,街兩旁有高的矮的樓。樓里住人,也住東西。樓里人賣東西,也買東西。街盡頭有一座大院子,大院子里有一座高鐵塔,鐵塔頂有一根細長長的尖針,直直地戳著天。我整天鋪展開燈草席躺睡這座鐵塔下,一望望一天,從沒見天被戳破一點點。

        村人明白了,夏正午哪兒也沒去。夏正午說的那地方就是春香娘家的那條街。

        村人失了興致,“嘩”一聲流水一般退離夏正午的家。

        夏正午朝著村人遠離的背影說,我沒了老婆,我沒了孩子,我什么也沒有了。

        這些天夏正午變化最大的是一雙眼。夏正午的一雙眼呆了,滯了,像癟下氣的車胎想轉動一下都很費氣力了。

        17

        雨連著下,瀝瀝拉拉一下好多天不停歇。無事可做的村人就閑散著眼睛遠遠地望著土地。雨在土地上形成了霧,隨風東撞—頭,西撞一頭,一直找不著適合落腳的地方。這么一大片光禿禿的土地,惟有夏正午家的兩畝麥沒有及時收割掉最招眼,也最招雨。雨隨風刮過來,刮過去,一停就停在這里了,“嘩”一聲落下去。成熟后的麥不再需要雨。雨地里,麥稈浸雨轉黑,一截一截朽起來。麥粒浸雨生出麥芽,不安分的芽頭一個一個從麥殼里鉆出來。這種天村子里只有夏正午獨自一人下地。夏正午身披一條遮攔雨的破麻袋,手里拿著一條破麻袋,還有一把鐮刀。干什么?割麥頭。這是老輩人傳下來的辦法。連陰雨天,光割麥頭,回家里把這些麥頭倒鐵鍋里炒。炒干了,再搓揉出焦煳煳的麥粒。指靠土地吃飯的莊稼人總不能大睜兩眼看著成熟的麥粒生出芽,糟蹋去——這也算是無法的辦法吧。

        夏正午現(xiàn)在做的就這事。夏正午一把一把割麥頭,一把一把麥頭往麻袋里裝。麥稈浸泡過雨韌而綿,很難割。麥芽,細細的似一個個小蟲子,愣頭愣腦從麥粒旁探出頭。麥頭喝足水,夏正午攥手心里,雨水“嘩啦、嘩啦”往外吐。夏正午不割多,半麻袋。割多了,夏正午背不動,鐵鍋里也炒不了。夏正午背半麻袋往家走也顯得很吃力,腰更佝了,一只手往下伸直都能夠著地。夏正午把麥頭背回家就開始生火燒鍋了。不是燒鍋的時辰,夏正午家躥出屋外的柴煙很猖狂,獨自一大團,貼著房屋慢慢地游蕩開。躲避風雨的村人就把頭一個個伸出屋外,搜尋這柴煙的來處,一找找到夏正午家。夏正午忙乎得一臉汗一臉灰,還有一臉急。一鍋麥頭就是一鍋水,夏正午一個勁地燒燒燒,也燒不干。煙霧水汽塞滿屋,村人進屋看不清夏正午,也看不清夏正午忙著什么事。

        村人問夏正午,你在忙乎什么呢?

        夏正午不說話,一把鍋鏟伸鍋里“嘩嘩”把濕麥頭翻一遍。

        村人低下頭,佝下腰,把眼伸進鐵鍋里才看清夏正午搞的什么鬼名堂。

        村人驚奇,一雙雙眼睛在屋里亮開來,說夏正午,現(xiàn)在的天底下怕是再也沒有你這樣收麥的人。

        夏正午說,我收。

        村人說夏正午,這么潮的一鍋麥頭怕是半天也炒不干。

        夏正午說,我閑著沒事干。

        村人又說夏正午,這么炒熟的麥粒焦煳煳的也不能吃。

        夏正午說,我吃。

        一鍋麥頭叫夏正午炒到了晌午西。晌午后,麥頭干燥開始冒青煙了。緊接著就有麥粒的焦煳味漫出鍋。這焦煳味溜進夏正午的鼻子里變成了香味,饞味,招引得夏正午肚子“咕嚕嚕、咕嚕?!睈瀽灥仨戦_來。

        這頓飯夏正午就吃的煳麥粒。

        夏正午搭手把焦煳的麥粒搓揉出來,倒進辣缽里搗個半碎,燒麥粒糊糊吃。麥粒糊有股奇特的香味,夏正午一連氣喝進肚子里三大碗,原本干癟的肚皮就一喘一喘地鼓出來。夏正午連連打出幾串飽嗝,就躺床上睡起來。

        下午里夏正午又炒干一鍋麥頭,晚上里又喝進肚子里三大碗麥粒糊糊。夏正午睡半夜里醒過來,聽見自己“咚咚咚”一趕氣放出不少屁。

        18

        夏正午這么忙了三天,吃了三天。第四天,夏正午停下手。地里小麥的麥芽長出半寸長,麥粒空下了,光剩一層皮,炒煳也不能吃。風里雨里,這些綠油油的麥芽顫動著,像是生長翅膀的綠蜻蜓。也就是這一天,滿天厚重的烏云“嚓啦”一聲碎了,裂了,逝了,鮮艷出藍天,閃耀出太陽。村人一個個走出家門,一下驚呆子。夏正午家的兩畝麥地一片綠茫茫的,像是長出了一地的好莊稼。太陽只曬過半天,夏正午家麥地的綠麥芽就暗了,蔫了,死了。

        接下來,村人走出家門,撲向土地,播種莊稼了。

        恰是這樣的忙天,夏正午反倒輕閑起來,整天所做的一件事就是睡覺。白天睡,晚上睡,除去吃喝拉撒光是睡。夏伏天屋里又悶又熱,夏正午不愿睡屋里。白天,淮河邊柳樹下睡;夜晚,淮河邊沙灘上睡。河風吹,河浪涌,夏正午白天夜里的呼聲扯拉得一樣勻溜而悠長。夏正午細胳膊細腿,頭也不大,可一天連一天睡得夏正午漸漸長出一顆大頭,似笆斗那么大,不明白天黑夜,不辨東西南北,昏昏沉沉,昏昏沉沉。夏正午睡下,可兩畝土地不愿睡,沒種莊稼,見天瘋長雜草。村人下河擔水,遇見夏正午,說你家那兩畝麥地叫夏落日領著村人替你點種上了秫秫、玉米。

        夏正午翻翻身,似醒非醒,沖這擔水的村人“噢”一聲,又一動不動,呼聲四起了。

        秫秫,玉米耐澇耐早,易種易收。這一年村莊的土地里從東往西,由南往北,一下點種了上千畝玉米、秫秫。眼見著長出苗,緩過棵,家家戶戶間苗鋤草了。

        夏正午睡淮河邊還是一動下動。

        村人收罷鋤下淮河洗澡,又說夏正午,你家那兩畝莊稼該伸鋤拾掇拾掇了。地是你的,地里長出的莊稼是你的,總不能還叫村人幫你干吧。

        夏正午翻翻身,似醒非醒,沖這洗澡的村人“噢”一聲,又一動不動,呼聲四起了。

        這些事村人跟村書記夏落日說了,夏落日搖搖頭,嘆口氣,說夏正午老是這么下去非出事。

        夏落日說這話的時候還沒想著出事會出在自己的頭上面。

        19

        夏日一步一步往深里走。太陽一天亮似一天,一天熱似一天,火辣辣地高懸頭頂。這樣的天,莊稼長得快,玉米高過了人的肩,秫秫漫過人的頭。莊稼還得伺弄,玉米得間苗,低處的秫秫葉要打掉。玉米,秫秫這些高稈農作物擋著風,村人干這些活要躲避開太陽的熱,要么起早,要么貪晚,輕易不敢鉆進莊稼地里。

        這一回,夏落日親自下淮河邊去跟夏正午說干活的事。夏正午這會兒鋪展開一領燈草席,睡柳樹下,睡柳陰里,叉開的雙腿直沖著風頭。會涼快的人有經驗,一個人要是褲襠涼快了,全身也就涼快了。夏正午睡覺是真睡,有勻勻溜溜的鼾聲從鼻孔唱出來,也有細細亮亮的口水從嘴丫流出來。夏落日咧嘴苦笑笑,心里話,夏正午這東西還真會享福呀。夏落日站夏正午面前有會兒才“吭吭”地干咳兩聲,說夏正午,我看你還是少睡一會兒吧,兩畝地里的莊稼你也該經管經管了。

        別的村人說話,夏正午不醒,夏落日說話,夏正午也不醒。夏落日還是說夏正午,你老婆孩子跑掉了,你還可以重娶老婆重生孩子嘛,這兩畝地還得種下去嘛,這日子還得過下去嘛。夏正午不睜眼,不答話。夏落日不離開,蹲下,嘴沖夏正午的耳朵說呀說呀說。

        夏正午的覺睡不安穩(wěn)了,耳邊里“嗡嗡嗡”一個勁地響。

        夏正午眼睛睜開了,眼皮又沉又重,歪歪斜斜拉開一條縫。

        夏落日還是說,我年歲比你大,身強力壯不如你,地里干活我一天都沒歇手過,你怎么能睡得安心呢?

        夏正午一骨碌爬起身,迷迷瞪瞪往家里回,斜拉眼還是連看一眼夏落日都不看。夏正午嘴里咕叨著,說干活?干活!我這就下地干活去。

        夏正午回家扛出一把鐵锨。

        村人家住一溜莊臺上,夏正午回家,夏正午出門,村人都看得清清亮亮的。夏正午的這把鐵锨用了好多年,拐拐角角都被土地磨了去,現(xiàn)在是小小巧巧的,光光溜溜的,像是一把銳利的鐵鏟刀。夏正午肩扛這把鐵锨走下地,不干活,干凈利落地照夏落日就一鐵锨。夏落日脖頸裂開一道很大的血口,身體“撲嗵”一聲倒地上。

        夏正午像是伸手攔腰鏟斷了一棵樹苗。

        夏正午扔下手里的鐵锨,臉面上還帶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還吵我睡覺?嗯,我看你嘴還能張得開?

        夏正午不偏不倚,還是朝淮河邊的那棵大柳樹走去,看樣子還是想接著睡他的大頭覺。

        村人嚇壞了,沖著夏正午又是喊,又是叫。

        ——夏正午,你把夏落日的人脖子鏟掉了。

        ——夏正午,你殺了夏落日。

        夏落日團窩地上抖幾抖,顫幾顫,頸脖上的血冒著泡沫往外流。

        夏正午站住了,回轉頭,兩眼猛然睜多大,像是這會兒才睡醒,而后驚恐地撒開腿朝家里跑去。平坦坦的一條路,夏正午一連跌幾跤,跌倒爬起身再跑,跑幾步“咕咚”又跌倒。夏正午兩條腿軟得似乎連個身體都支撐不住了。夏正午跌跌絆絆總算摸進了家門,反轉身死死關上門?!斑选敗币豁?,人世間驟然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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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案電話鈴一串驚叫,趴辦公桌上睡覺的鄉(xiāng)派出所武所長驚醒來。這些天,武所長一直沒睡好覺。天太熱是一則原因,更主要的是這些天四鄰鄉(xiāng)下怪事連連,一直驚擾著武所長。

        說是西村有一群狗熱急了,紅著狗眼,伸著狗舌,滿村莊找涼快的地處。只是這么個大熱天哪兒有涼快的所在?一群狗只得圍著村里的水井打轉轉。最后,一條狗帶頭跳進去,其他的狗一條挨著一條也往下跳。水井里狗聲嚷嚷,臭氣沖天,弄得一個村莊人沒水吃。這事找見武所長,武所長也只能圍著水井聽狗叫,轉圈圈,一點辦法也沒有。

        說是東莊里有一對年輕夫婦,兩人半夜摟一塊兒親嘴,男人莫名其妙地咬下女人的一塊嘴唇肉。天沒亮,兩人就鬧上武所長的門。男人說,自己不是有意的。女人說,男人早就看自己不順眼。武所長朝這對夫婦不耐煩地搖擺搖擺手,說這事不要找我,去找天吧。天再這么熱下去,我都想回家咬老婆一口了。

        武所長管理的村莊很多,除了東村西村,還有南村北村,一下這么多怪事折騰得武所長倒像是一條瘋了的狗,整天東村西村忙不完事。

        夏正午這會兒又一鐵锨鏟上夏落日的脖頸子。武所長電話里大聲問,你該不會熱昏了頭說胡話吧?

        村人說,什么事敢瞎說,也不敢瞎說這種事。

        武所長開著吉普車就直往夏正午的村莊奔過來,很快接近案件現(xiàn)場。

        夏落日被村人送去了煤礦的醫(yī)院里。夏落日躺倒的地面凝結著一灘血,血腥味招來不少蒼蠅,黑壓壓地落一層,鮮活著。圍觀的村人跟武所長說,夏正午鏟夏落日后跑屋里就一點動靜沒有了,說不定這會兒又躺床上睡著了。村人跟武所長解釋說,這個夏天夏正午除了睡覺還是睡覺。這次拿鐵锨鏟了夏落日算是夏正午真正做的第一樁事。

        夏正午家的一副門緊緊關閉著。武所長快速逼過去,掏出槍握手里。氣氛陡然緊張了,村人不知夏正午還會做出什么過頭的舉動來;村人也不知武所長會朝夏正午的什么地方把槍子打進去。武所長抬起腳使足勁朝門踹過去?!稗Z通”一聲,兩扇門連著門框倒地上。武所長沒敢進,往門外躲閃開。一團塵灰濃霧般地漫起來。

        夏正午沒在屋里,屋后墻砸開一個洞,跑掉了。武所長從洞里鉆過去,展現(xiàn)眼前的便是莊臺下的莊稼地。夏正午就在不遠處的玉米、秫秫地里狂奔不止。夏正午像是迷了方向,朝東跑一會兒又轉頭朝西跑,朝西跑一會兒又轉頭朝北跑。正是晌午后太陽毒烈的時辰,夏正午狂奔莊稼間,一明一暗,一暗一明,被莊稼的陰影分割得七零八落,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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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年年后天,楊貨主領著裝運煤的船隊又來了,這次帶的船比去年的更多更大,看樣子準備裝運的煤也就更多了。村莊前一下??窟@么多的船,閑散的村人都圍擁去看熱鬧。村人瞧見楊貨主顫抖著一身肉往船下走,自然會想著春香會不會也跟著一起來。村人沒見著春香,楊貨主卻反過頭向村人打聽春香,問春香在不在家?村人愣眼了,反問楊貨主,春香沒跟你走?你沒娶春香做老婆?楊貨主哈哈笑起來。楊貨主一笑身上的肉更加顫抖了,說村人,你們這不是要笑我吧,春香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會看上我這個大胖子呢?

        村人就跟楊貨主說出春香跑掉的事。

        楊貨主說走南闖北這些年,春香這樣的女人我見過不少,她怎么會死心塌地地跟著木木瓜瓜的夏正午呢。

        春香到底去了哪里?這事夏正午想問也沒法問了。夏正午已呆進大牢里。村人只得把這件意外的稀奇事去說給夏落日聽。夏落日沒死,脖頸上留下一條大傷疤,還扭擰著脖頸,一顆頭怎么也擺不直。

        夏落日說春香要是真沒跟楊貨主跑掉,說來說去,還是一個事。我這個村書記再不問還真說不過去了。

        夏落日當天就歪著脖頸去鄉(xiāng)派出所。一路里,夏落日想武所長要是知道這結果——春香沒有跟著楊貨主跑,那武所長也一樣想把春香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夏落日這么一想,覺得村莊這么多年里總算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啊哈,啊哈”夏落日清理干凈嗓眼,惡狠狠地說夏正午,你個狗日的就一個人在大牢里慢慢呆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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