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兩點二十分,體育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張力量到行政中心開會,他簽到后進入會場,就到后排找座位坐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縣上召開的各種會議,最前排只有少數(shù)人去坐,來開會的人總是在后面的一些座位坐下。有一次開會,縣長一看坐得稀稀拉拉的,很不高興,辦公室主任因此受到批評。以后凡是開會,辦公室主任就安排兩位秘書,在開會前去趕后面坐的人。今天也是這樣,秘書說:各位領導,請幫忙一下,往前面坐,前面空著不好攝像。有秘書來趕,大家只得挪到上一排。秘書說七排以后不再坐人,又再挪,挪得差不多,領導從休息室走進來,上主度臺坐下,主持人說:同志們,現(xiàn)在開會。
張力量愛坐在后面,坐在后面的好處一是可以玩手機,二是可以偷跑。遇到一些陪聽的會,他聽一會就溜了。現(xiàn)在會很多,局長開剩下的會就叫他來開,有時從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有會,他就天天到行政中心開會。今天下午的會議,內(nèi)容是政府安排春季森林防火工作,這樣的會跟他的工作并沒有關系,但還是要陪開。今天在行政中心第四會議室開會,坐在后面的人,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副職,還有代領導開會的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張力量自認為自己就是無足輕重的領導,當副職近十年,升遷無望。好不容易等到局長退休,卻只是讓他“煮吃”而不是“把著吃”,看樣子也就是等著當主任科員。這幾年他去開會,從愛坐在前面記筆記到漸漸坐到后排玩手機,心態(tài)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不過雖然坐在后面,張力量并不像一些副職一樣,牢騷滿腹,消極悲觀。他是一個腦子很清醒的人,他在家就告訴去年考上公務員、現(xiàn)在旗山鎮(zhèn)工作的兒子,在鎮(zhèn)上開會一定要坐在前一排,要讓領導看見。要聽著領導講話時若有所思,要多低頭記筆記,要經(jīng)常在領導周圍,這樣才會進步。
會議開始,護林防火專職副指揮長宣讀省市兩級政府關于加強春季森林防火的文件。張力量跟旁邊坐著的財政局孔副交頭接耳,問上次財政杯籃球賽超支的經(jīng)費要等到什么時候撥來。這時手機響起來,來電顯示:李叔。張力量接通小聲說:開會,在行政中心開會。才合上手機,馬上就收到李叔的短信:領導講話最關鍵的兩個字就是性感。性:必要性、重要性、長期性、艱巨性、復雜性。感:使命感、危機感、責任感、緊迫感。領導的講話也像叫床:要、要、不要、還要……張力量無聲地笑了,因為這時王副縣長正在講森林防火的必要性和長期性,責任感、緊迫感。要主要領導親自抓,要清除火災死角,在這件工作上千萬不要搞形式主義……這時李叔的短信又來:晚上九點來一下,我侄兒的事。千萬要來。張力量看短信就笑不起來了,這是一件麻煩事,真是煩死了。他不想再跟李叔來往,想斷絕關系,但是每次斷絕后不久,又因這樣那樣的聯(lián)系而春風吹又生,他有時覺得自己深陷罪惡的泥潭,難以自拔,負罪感越來越重。李叔的侄兒李高明在黑山鄉(xiāng)當鄉(xiāng)長。原來的書記調(diào)走后,他以為他穩(wěn)接書記的位子,說話和派頭都沖起來,不想兩個月后,縣委派了新的書記來。李高明和新來的書記關系不好,想調(diào)回城來。李叔請張力量幫忙,張力量找過組織部的楊副,楊副說,現(xiàn)在合適的位子沒有,只有殘聯(lián)有一個副職空著,想回來他可以幫運作一下。但是李高明不想去。他想去農(nóng)業(yè)局當局長,農(nóng)業(yè)局現(xiàn)在正職還沒配,由副局長主持工作。楊副對張力量說,這不可能。一是大局局長要由書記定,常委會通過;二是還要過人大的任命手續(xù),難的。所以這事就一直拖著。
在南方這個邊遠的小縣,春天正是砍甘蔗的季節(jié)。縣城周邊原來遠看似蔥綠的山,現(xiàn)在被脫去了綠衣,光禿禿的讓人慘不忍睹。甘蔗砍完,地表裸露,春風就抬著甘蔗地上裸露出來的浮土進城,分給千家萬戶。新建起來的行政中心大樓地處城中,門窗的封閉做得很好,但微塵照樣進來。張力量坐的位子上剛好有一抹陽光照進來,他在陽光中看見了這些飛翔著的微塵:有一些是不規(guī)則的顆粒狀,白的黑的;有一些是短短的纖維,全是黑的,飄著,似有似無。他看著這些微塵,想到自己要把它們吸進去,本能地感到口干。但是在沒有陽光直射的地方,卻沒有微塵,他深吸一口氣并無異常,空氣清新自然,領導的講話中氣十足,正說到要措施得力,嚴防死守,確保萬無一失。
開完會才四點,孔副約著他還有坐在旁邊的民政局李副、組織部楊副去城西的“西施山莊”吃飯。離吃飯還有點時間,四人進了包房搞經(jīng)濟一小時,平時他們四人無事就愛聚在一起打小麻將,消磨時間。山莊施老板進來打個照面,問要吃些什么,他這里野味特多,從境外弄過來的熊掌、眼鏡蛇、穿山甲等等都有??赘闭f今天不想吃野味,就整個毛驢肉湯鍋好了,有沒有毛驢的家什?施老板說有的,剛好留著幾棵??赘本驼f那就來一盤涼拌銅錢菜,六點吃飯。四人搓著麻將,議論了一下各大局的情況,城建局的張局長上個月雙規(guī)后,現(xiàn)在已被移交給檢察院,可能要起訴,兇多吉少。水利局的李局長交了8萬,取保候?qū)?,已?jīng)出來了,看來運氣不錯。又說起要從市里下來任副書記的趙祥,張力量就不吭聲了。他和將要來上任的趙祥是哥們,十年前在市委黨校讀了三年在職本科,倆人是同班同桌,關系特好。張力量大趙副十歲,趙叫他大哥。當時張力量剛剛?cè)胃本珠L,小趙還只是鄰縣縣委辦的秘書,剛參加工作沒多長時間。小趙人很勤快,跟張力量住一個宿舍,他主動負責打開水、掃地、幫張力量抄作業(yè),甚至有時幫張力量洗衣服,張力量很喜歡他,出去玩、吃飯都要帶著他。畢業(yè)后,兩人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張力量聽說,有一次小趙和新來的縣委書記下鄉(xiāng),書記輕車簡從,連辦公室主任都不通知,親自驅(qū)車到距縣城60公里遠的佑澤鄉(xiāng)樂泉村去走訪調(diào)研,這個村出去打工的年輕人多,所以下達的烤煙、甘蔗等種植任務老是完不成,書記要親自去看一下。剛進村口,幾條狗就撲過來對書記亂叫亂咬。遠處有幾個老人和小孩子就靠在墻角上望著笑,并不過來攆狗。趙祥一邊撿石頭打狗一邊罵:咬你家爹!咬你家爹!書記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聲。趙祥一個激靈,撿起石頭又罵:你咬趙祥家爹!你咬趙祥家爹!這群土狗可能是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罵法,以為是咒語,突然就不叫了,呆呆地看著兩人。小趙這樣的機靈,怪不得進步特快,差不多兩年就是一個新臺階:從縣委辦副主任到禮義鄉(xiāng)任黨委書記,升副縣長。后來調(diào)到市委辦任副秘書長,又到安監(jiān)局,現(xiàn)在從市安監(jiān)局局長下放來縣上任正處級的副書記。
幾天前,張力量在市里就跟趙副及一伙哥們吃過飯,趙副問了他一些縣上的情況,對于他,趙副說:你都快50歲了,提正科的年紀都過了,算了,你兒子叫他多努力。張力量笑著點頭。沒什么可說的,趙副來晚了,來早一點自己還有機會,但是現(xiàn)在才來,真的是晚了。但是對兒子正好,他在起步階段,有趙副在著,很關鍵。張力量不想在飯桌上讓他們知道自己和趙副的關系,這種關系最好不要張揚。
吃飯的時候,屋外院子里熱鬧起來,孔副起身去窗口看,原來是水利局接待省水利廳的領導,好像書記和縣長也參加,前呼后擁一大伙人,張力量聽見有李叔的笑聲??赘标P了門坐下說我們靜靜吃,大家開車,酒也不喝了。搛了一箸銅錢菜給張力量說你多吃點,吃什么補什么,你消耗大,吃了你更有力量。四人都笑起來,張力量也笑,心想難道他知道什么?楊副說,那你點個狐貍腦子來吃吧,吃了不知有多狡猾。飯后,孔副說要繼續(xù)搓麻將,楊副就說書記縣長都在旁邊的包房里,不方便,一伙人也就散了。
晚上九點多,張力量看看手表對妻子說還要出去,要到“桃花塢”商務會所陪上邊來的領導。妻子說你少喝點酒,不要開車去了。張力量說是的,不開車去了,把車鑰匙放在桌子上。按手機叫駕駛員小鐘過來接他,邊講邊下樓去,徑直出了小區(qū)門口。打了一張的士,往威尼斯小區(qū)方向而去。
二
威尼斯小區(qū)是開發(fā)商標榜的一個高尚住宅小區(qū),開發(fā)商在小區(qū)里面搞了幾條水溝,架起小橋,說是威尼斯水城。小區(qū)還沒有建完,但A區(qū)B區(qū)已經(jīng)有人入住了。出租車開到小區(qū)后門,張力量見門衛(wèi)睡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他不打招呼就溜進去了。在B區(qū)18棟9樓901室門外,張力量按響了門鈴。
門輕輕地開了,李叔手握門把,站在一旁,她穿著家常休閑服,披著一頭長發(fā),圓圓的臉上笑靨如花。她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但張力量做出不想進來還想退后的樣子。李叔就一把把他拉進來,關上門,抱住他親他。呼的一聲,火把丟進干草堆里,兩人就熊熊燃燒起來。
“李叔”的真名叫李淑蘭。張力量一開始在手機上用拼音寫她的名字,不知怎的把她寫成李逵,想想她和李逵的樣子,他暗暗好笑了兩天,也就沒有改。有一天他兒子翻看他的手機,問他李逵是誰,現(xiàn)在還有人叫這樣的名字?嚇了他一跳,說是寫錯了,就把李逵改成李叔。
兩人很久沒有在一起了,此刻誰也沒有時間說話。邊吻著邊脫衣服,像小步舞似的往臥室挪去,空氣中缺氧,喘息聲蓋過了客廳放著的音樂。進入臥室,張力量開燈,李淑蘭關燈,張力量開燈,李淑蘭關燈。張力量又開燈,迅速把她抱起丟在床上,兩人纏在一起,摸啊咂啊揉啊,張力量突然撕開她黑色的連體襪,把她壓在下面,李淑蘭驚叫了一聲,像是非常痛苦地呻吟起來。
激情過后,兩個人一動不動。這時張力量聽清了客廳響著的音樂,是他喜歡聽的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但是他叫不出這曲子的名字。他掙開李淑蘭的擁抱,到浴室里沖洗了一下出來,問有什么事。
李淑蘭兩眼迷茫,奄奄一息,撒起嬌來:我起不來了,我已經(jīng)癱了,張力量,你要服侍我一輩子。
張力量說:我還有事。
李淑蘭就閉上眼不說話。
張力量來到客廳沙發(fā)坐下,茶幾上插瓶里有一束紅玫瑰,嬌艷欲滴;已經(jīng)倒好了兩杯紅酒。張力量看出來李淑蘭是精心準備想浪漫一下的,可是他有點煩,沒有這份心情。他喝了一口酒,然后一口氣就把杯中剩下的干完了。這時響著的鋼琴曲是《藍色的愛》,張力量記起來了。藍色的愛,愛也有顏色嗎?張力量來不及思考。李淑蘭穿好衣服出來說,高明的事,哥嫂給我說了好幾次,你能不能再找下領導?張力量說,我找過了,副職他不想干,正職楊副說過不可能。再說,你見哪個鄉(xiāng)長回來當大局的局長,那都是留給書記們的。你要叫他現(xiàn)實一點。
李淑蘭說:聽說你跟要來的趙副書記很熟?
張力量回答:人都還沒有來。心想這婆娘怎么會知道,他不想為別人的事動用這塊寶貴的資源,這是留給他兒子的。上次趙副也這樣暗示過他。張力量知道人和人的關系,有時候友誼歸友誼,人家最多幫你一次兩次。朋友的資源并不是用之不竭,取之不盡。
張力量的手機響起來,是老婆的電話,他走近音箱一旁說:這里吵,我一會就回來了。張力量以前曾經(jīng)給妻子說過,如果他出去接待,十一點還不回來,就給他打一個電話,他好借故離開。這一招用起來是管用的,張力量少醉了好幾次。
李淑蘭說,你知道我和我姐姐的關系,看在我跟你多年的份上,你把高明的事辦好了,我們從此分手吧。
張力量說,你不要這樣說,高明的事我盡力去辦吧。至于我們,我早就對你說過,兒女大了,我們這種關系如果暴露,對兩個家庭都不好。
李淑蘭就流淚了。張力量過去擁抱她,她推開他說:你走吧,你的心根本不在這里,你……
張力量回到家里,開燈,客廳的桌上放著一大碗白糖拌番茄。每次晚上出去應酬,老婆怕他酒醉,都把解酒的食物做好給他。張力量看著白糖拌番茄,突然用雙手使力扯自己的頭發(fā),然后嘆氣,吃了,到客房睡下。
三
五年前,在全市第二屆“水利杯”排球聯(lián)賽中,張力量是水利局女隊的教練,李淑蘭在第一場比賽中就扭傷了腳,在住院期間,張力量不時去醫(yī)院探視。后來回到縣里,不知怎么兩人的感情就失控了。李淑蘭父母早亡,是她姐姐把她帶大,供她讀完專科,參加工作,以至于她的男人,也是姐姐介紹的?;槭拢彩墙憬阋皇植俎k。李淑蘭和高瞻遠結(jié)婚,一開始她還是感到幸福的。高瞻遠當時是路橋公司的技術員,工作非常認真,也沒有什么壞習慣。但是隨著路橋公司承建的工程越來越多,高瞻遠從技術員升為項目部經(jīng)理后,跟包工頭的來往越來越多,施工的地點也是越去越遠,高瞻遠回來的次數(shù)明顯減少,電話也很少打回來。有一次高瞻遠回來了三天,他走后,李淑蘭就覺得下體瘙癢,行走時疼痛,她去第一人民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淋病。這怎么可能!一定搞錯了。醫(yī)生說,怎么不可能,這種性病現(xiàn)在很常見。李淑蘭看著醫(yī)生對她說話的神態(tài),自己的臉紅到耳根,差不多和醫(yī)生吵起來。她回來多了個心眼,星期天悄悄到市婦幼醫(yī)院去檢查,結(jié)果確實是淋病。她打電話問高瞻遠從那里染來的臟病,高瞻遠笑起來說,他也是別人傳給他的,向她道歉。李淑蘭想不到他無恥到這種地步,說是永遠不想再見他,要離婚。高瞻遠說,淑女,不要大驚小怪,打幾針就好了。
日子是漫長的,李淑蘭雖然有家,但兒子在省城師大附中讀初中,高瞻遠長年在外施工,她孤身一人,寂寞難耐。愛上張力量后,她好像變回了少女時代。兩人雖然是偷偷來往,但她每天精神煥發(fā),無人的時候還哼著歌。她給張力量買衣服,晚上有時去歌廳小包房里唱歌。有時候她還跟張力量去外地出差,充當他的妻子,非常地幸福。但是有一天,她在街上無意中看見張力量夫妻在一家商店里買東西,她無比地失落,晚上打給他電話不接,短信不回,她才痛苦地意識到這種殘缺的愛是不行的。
我們都必須離婚,重新組織。有一個晚上,激情之后,她對張力量說。張力量想都不想就回答:不行,我不可能離婚。
你并不是真的愛我?
愛的,但我不能離婚。
這是什么道理?李淑蘭氣得大叫。
因為我們只是一對偷情的人。張力量坦白地回答。
我不準許你這樣污辱我們的愛情。李淑蘭說完,淚水流出來。
不過李淑蘭還是接受了這樣的現(xiàn)實,這確實是她偷來的愛情,一切都是她主動造成的。她希望張力量會慢慢的改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覺得張力量正在有意無意地遠離她。高瞻遠又回來了一次,他公然帶著個女孩回家,主動告訴給李淑蘭,她是公司新招的剛畢業(yè)參加工作的技術員。他把她安排住在離威尼斯小區(qū)不遠的賓館。要走的頭天晚上,他和女孩共進晚餐后,回來把李淑蘭痛打了一頓,一面打一面罵李淑蘭給他帶綠帽子。李淑蘭并不哭叫。高瞻遠打累了,就說,你明白地告訴那個狗日的,叫他小心,他敢再來,我就把他閹了。
四
趙副書記來后不久,李高明就調(diào)農(nóng)業(yè)局任黨組書記,文件下了,但是在離任審計時出了點問題。就是他兩年前動用了一筆民政的救災款買了一張“本田”,當時的書記執(zhí)意要買,錢不有,要拿救災款借用一下。李高明當時說是不是開會討論一下,做個記錄。書記說不消,也不能做記錄,等小沙箐水庫的資金來了補進去就行了。于是李高明簽了字,從民政專戶中提了25萬去買。后來資金老是周轉(zhuǎn)不開,一直沒有補進去。市審計局做出的結(jié)論是撤銷鎮(zhèn)長職務,超標車輛收回財政??紤]到當時的實際情況,最后作了個折中處理,李高明調(diào)農(nóng)業(yè)局改任非領導職務,車子還是留在鎮(zhèn)上使用。張力量的兒子轉(zhuǎn)正后不久,因工作出色,被提拔為副鎮(zhèn)長。
因為四月要在縣里舉辦全市“綠化杯”籃球運動會,市局李副局長下來縣里了解運動會的籌備情況,晚飯,張力量請趙副書記、宣傳部鄭部長、林業(yè)局王局長作陪。飯后,趙副書記有事要回辦公室,委托鄭部長陪李副到“好運來”小包房里唱歌。張力量叫來的四個小姐嫩生生的,很有趣。李副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人,抱著那個奶子大大的叫“美加凈”的東北妹又摸又啃,把她弄得哇哇亂叫。讓鄭部長、王局長和張力量笑得不得了。這時服務生來張力量耳邊說了一句話:歌廳門外有人找你。張力量問是什么人,服務生說是一個男人。張力量步履蹣跚地出了包房,坐電梯從五樓下來,大堂里響著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張力量雖然酒喝多了,但還記得這首曲子的名字叫《命運》,不知為什么音樂聲放得很大,這首曲子本來伴奏音就重,放得這樣大,讓他感覺頭上血管突突地跳。張力量看見大堂空空蕩蕩,只有總臺上站著兩個收銀的小姐,他到門口一看也沒有人。轉(zhuǎn)身要進去對兩個小姐說音樂聲太大了,關小一點。這時門外左邊暗處有人叫他,講一口普通話:
請問你是張力量先生嗎?
張力量看不清楚來人,走過去說是的,你是誰,進來大堂里面說吧。
來人說,我是一個信使,有人叫我送給你一個教訓。
什么,張力量聽不明白。
一個教訓,那人走近他說。
這時張力量身后有人勒住他的脖子,說話的人用刀子刺入他的胯下。張力量張嘴叫,嘴里被塞了一團氣味很嗆的布團,叫聲連他自己也聽不見,他也沒有力量掙扎,被兩人放在門外的條椅上。
張力量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他的脖子被劃了一個小小的十字。陰囊被刺爛,兩只睪丸被刺傷,流血不止。好在搶救及時,并無生命危險。
縣上有關領導來看過他,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縣委領導要求組織精干警力,盡快破案。鑒于此事的特殊性和敏感性,公安局專門召開媒體見面會,請市縣電視臺和報社記者參加。趙副書記親自到會,作了重要講話,主要有三點:一、張力量當時是在執(zhí)行接待任務,并不是用公款尋歡作樂;二、全縣的社會治安和維穩(wěn)工作總的是好的,可控的,張力量被人刺傷,只是一個案,希望媒體從大局出發(fā),不要進行炒作;三、要求公安部門盡快破案,破案之后,一切將水落石出。
張力量清醒后,兩個警員來做詢問筆錄。
張力量說了出事前的經(jīng)過,別的他就說不清楚。
警員說,我們懷疑這兩人是黑道上的殺手,但他們好像并不想殺死你,這樣的殺法,有警告的意思。你仔細想一想,你和什么人有仇?在什么事上得罪過什么人?
張力量說沒有,絕對沒有,我從來沒有得罪什么人。
兩個警員走后,妻子進來,張力量閉上了眼睛。
張力量在歌廳被人刺傷的消息,在第二天一早就傳遍全城。具體內(nèi)容至少有四個版本,其中一個版本是張力量玩小姐后經(jīng)常賴賬,所以小姐請了黑道上的人來收拾他。這樣的話才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的幾個論壇上,很快就被刪除了。但是在社會上,還是有人不斷地往這件事上添加內(nèi)容,最后編成了一個情節(jié)曲折、細節(jié)生動的色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