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菲律賓圍繞黃巖島爭議已持續(xù)一個多月。5月10日，就菲律賓外交部恢復與中國駐菲使館外交接觸，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表示肯定。然而，5月11日，菲律賓國內爆發(fā)了反華游行。中菲南海爭端如何發(fā)展？本刊特派記者親赴菲律賓進行采訪，了解菲律賓民眾對兩國沖突的態(tài)度；國內專家也與本刊探討了中菲兩國解決爭端的方式及結果。

“老百姓不想打仗，政客卻沒那么聰明”

黃巖島是中沙群島唯一露出水面的島嶼，位于我國國界線內，屬于海南省西南中沙群島辦事處管轄，自古以來就是我國漁民傳統(tǒng)的作業(yè)區(qū)。

4月10日，12艘中國漁船進入黃巖島潟湖躲避惡劣天氣，被菲律賓海軍炮艇襲擾。中國迅速派出正在附近執(zhí)行南海定期維權巡航執(zhí)法任務的海監(jiān)船編隊，為中方漁船和漁民提供安全保障。隨即，兩國圍繞黃巖島主權之爭不斷升級。

一個月來，中國政府為避免事態(tài)升級，保持了極大的冷靜與克制，但菲律賓政府官員、軍方人士和媒體不僅沒有收斂，反而小動作頻頻，發(fā)表激進言論，致使事件不斷惡化。菲上層人士不斷宣稱，“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衛(wèi)國土。4月30日，菲律賓政府又派外交部長與國防部長雙雙赴華盛頓尋求幫助。

5月3日，菲律賓總統(tǒng)發(fā)言人拉謝爾表示，菲律賓正式將黃巖島改名為“帕納塔格礁”，菲政府有信心在國際法庭上獲得其所有權。5月6日，菲媒體稱，菲律賓外交部向菲海岸警衛(wèi)隊下達指示，要求清除在黃巖島上與菲律賓無關的標識物和建筑。

菲軍方也做好了準備，北呂宋軍區(qū)的海軍與海岸警衛(wèi)隊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稱“隨時待命準備支援”。菲軍方也積極采購軍備，近日，菲律賓國防部長稱，多種新式戰(zhàn)機、艦艇陸續(xù)交付軍方，菲國防實力將得到大幅增強。

然而，環(huán)球人物雜志特派記者在菲律賓看到，許多菲普通民眾對政府和媒體的做法不認可。盡管《菲律賓每日問詢者報》、《菲律賓星報》等媒體不斷刊登“中國入侵”、“這是我們的水域”、“保衛(wèi)領土直到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標題，但《菲律賓每日問詢者報》記者拉菲私下向記者無奈地表示，菲媒體就像在“賣果汁”，只要好賣，什么料都往里加。

在馬尼拉，記者和菲律賓商務部公務員埃里森聊到黃巖島爭議時，他承認自己關于南海爭端的觀點多數(shù)是從電視和報紙上看到的，媒體總在強調中國欺負到菲律賓家門口，不斷號召民眾抗議中國政府的“欺侮”行為。

不少民眾則認為，中國和菲律賓是近鄰，中國經(jīng)濟和軍事實力如此強大，菲律賓根本不可能承擔和中國沖突的風險。馬尼拉市民布蘭迪說，希望黃巖島事件能夠和平解決，在馬尼拉有很多中國商人和企業(yè)，菲律賓也有不少勞工在中國香港以及大陸等地工作，兩國經(jīng)濟關系日益緊密，“老百姓并不希望戰(zhàn)爭”。

記者在巴拉望島問起當?shù)厝司訝柺欠駬哪虾Ｆ饹_突，他沉默片刻，然后拿起一個大杯子和一塊小奶酪對記者說，“中國就像是這個（大杯子），而菲律賓只是一塊小奶酪，我不認為菲律賓能夠和強大的中國抗衡?！彼f，有不少中國人就在當?shù)刈錾?，市中心一處標志性建筑普拉扎大酒店還是中國人建的?！袄习傩詹幌氪蛘?，但我覺得政客們可能沒那么聰明?！?/p>

在采訪期間，相當多的菲律賓人對記者說，菲律賓軍隊的裝備和訓練水平根本“不足一戰(zhàn)”。菲律賓根本沒有可以和中國抗衡的海軍，空軍能夠投入戰(zhàn)斗的戰(zhàn)斗機也是屈指可數(shù)。

中國一直在做外交努力

自黃巖島事件發(fā)生以來，中國政府始終堅持與菲方通過外交談判解決爭端，并為此付出巨大努力。外交部副部長傅瑩三次約見菲律賓駐華使館代辦。傅瑩表示，黃巖島自古以來就是中國固有領土，菲方對黃巖島的權利要求沒有任何依據(jù)。中方敦促菲方尊重中方領土主權，不再采取使事態(tài)升級的行動。

在5月7日第三次約見中，傅瑩表示，“中方做好了應對菲方擴大事態(tài)的各種準備”，并敦促菲方撤走在黃巖島海域的船只，絕不能再干擾中國漁船作業(yè)，更不得干擾中國政府公務船依法執(zhí)行公務。

5月10日，針對菲律賓試圖恢復與中國就黃巖島事件進行外交對話，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洪磊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中方注意到菲方正在努力提出新的外交解決倡議，希望能夠緩和局勢的做法，也肯定菲律賓外交部恢復與中國駐菲使館外交接觸。對于菲律賓國內11日舉行的反華游行，洪磊表示，中方高度關注在菲中國公民和機構的安全，要求菲方采取有效措施，切實維護在菲中國公民和機構的安全和合法權益。

黃巖島事件發(fā)生以來，中國軍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各方密切關注。在4月26日國防部的例行記者會上，國防部發(fā)言人耿雁生大校表示，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立場是一貫的、明確的。根據(jù)職責和任務，中國軍隊將密切配合漁政、海監(jiān)等部門共同維護國家的海洋權益。

5月4日至10日，中國國防部長梁光烈訪問美國。在黃巖島事件不斷升溫的關鍵時刻，中國國防部長訪美引起諸多猜測。梁光烈一行訪問了美國陸軍本寧堡基地、海軍圣迭戈基地、空軍第4戰(zhàn)斗機聯(lián)隊和海軍陸戰(zhàn)隊第二遠征部隊四大軍事部門。美方把四大軍種中一些從未對中國開放過的一級軍事基地和指揮中心都打開了，體現(xiàn)了與中國進行軍事交流的誠意。

從美方的安排也可以看出，這次訪問并不是為了政治宣傳或做秀，而是雙方之間一次深入坦誠的交流。不過，這次訪問也引起了西方媒體各種解讀和猜測。美國《華盛頓郵報》直言：“梁光烈的首要任務就是十分清晰地向美國亮明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底線，并要求美國不要插手南海問題。”

不用大動干戈

軍事手段是中菲解決黃巖島爭端的途徑嗎？帶著這個問題，環(huán)球人物雜志記者專訪了國防大學教授、軍事學博士李大光，中國軍事科學院研究員李月軍，海軍軍事學術研究所研究員李杰。

環(huán)球人物雜志：近日，中國國防部長梁光烈9年來首次訪美，這與當前中菲南海的緊張局勢有關嗎？是否像外界盛傳，此次出訪目的之一就是為對菲律賓動武鋪平道路？

李大光：不能這樣說。此次中國國防部長訪美是中美兩軍一項正常的交往活動，與中菲黃巖島沖突只是在時間上偶然巧合，與中菲目前的緊張關系并沒有必然聯(lián)系。

李月軍：我認為肯定有關系，中菲南海問題應該是雙方會談的主要議題之一，應該在南海問題上達成某種意向。

李杰：梁光烈訪美主要還是促進中美兩國、兩軍的關系和合作，探討共同關心的國際事務、西太地區(qū)形勢等問題。也會涉及南海問題，進一步表明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嚴正立場和態(tài)度，表明堅定維護主權和海洋權益的決心。

環(huán)球人物雜志：黃巖島事件發(fā)生以來，中國政府一直試圖通過外交方法解決爭端。面對菲律賓的小動作頻頻，不斷有輿論稱中菲必有一戰(zhàn)，真是這樣嗎？

李大光：中菲黃巖島事件沒到動武的程度，不過是外交斗爭升級。我認為沒有動武的可能性。黃巖島事件一定是以外交途徑解決，中國通過外交壓力就足以令菲律賓屈服了，不需要動武。武力只是作為后盾配合外交活動，因為中國歷來是通過和平手段解決爭端。

李月軍：這是個雙方博弈的過程，也許到達臨界點要爆發(fā)的時候，雙方都會選擇后退。菲律賓叫得歡，不一定是真的想打，但如果關鍵時刻菲律賓還是不讓步，那肯定要打?，F(xiàn)在南海周邊國家都在蠶食中國的領土，作為一個大國應該有一個表示，這是展示中國維護主權和領土完整決心的最好時候。當然，中國每次都是被逼到最后才出擊。從古至今，中國的戰(zhàn)略文化是內斂的，決策思想也是這樣。

李杰：擦槍走火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不過，雙方還是會注重外交、政治、經(jīng)濟和其他手段綜合使用來共同解決，不會使事態(tài)過于擴大。

環(huán)球人物雜志：此前，菲律賓專家稱，中國還沒有做好出兵的準備，最主要的顧慮是美國，中國對于能否在美國軍事介入的情況下打贏南海局部戰(zhàn)爭“心里沒底”，怎么看待這種說法？

李大光：首先，中國一直保持克制忍讓。第二，是給菲律賓時間和回旋余地。中菲黃巖島問題還沒到軍事解決的時刻，中國對黃巖島一直沒有動武的想法，菲律賓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不用大動干戈。

李月軍：說中國心里沒底，那是不可能的！中國的海軍實力對付菲律賓是完全沒問題的。

李杰：菲專家常常是一派胡言，如果菲方想用海、空軍實力和中國較量，那就是以卵擊石。

環(huán)球人物雜志：中菲兩國軍力對比情況如何？

李大光：沒法比。菲律賓?？哲娏α糠浅Ｈ酰梢杂谩安豢耙粨簟眮硇稳荨７谱畲蟮能娕炇菑拿绹０毒l(wèi)隊買來的退役艦，只是護衛(wèi)艦級的，連像樣的驅逐艦都沒有，護衛(wèi)艦屬于輔助作戰(zhàn)艦艇，驅逐艦才是作戰(zhàn)用的。而中國具有各種先進的驅逐艦、護衛(wèi)艦、潛艇。

李杰：菲律賓軍力在南海周邊國家中是最差的，根本不值得一打，例如，海軍作戰(zhàn)艦艇幾乎沒有導彈魚雷等武器。菲律賓大部分艦都在1000噸以下，沒有什么作戰(zhàn)實力?？哲姂?zhàn)斗機也是數(shù)量少且老舊，戰(zhàn)斗能力很差。

環(huán)球人物雜志：菲律賓應該很了解自身的軍事實力，它是不是也不想將事態(tài)上升至武力沖突這個層面？

李大光：菲律賓和我們斗主要是從國際政治角度考慮，拉美國支持自己。菲律賓在外交斗爭升級到一定程度時不會繼續(xù)蠻橫下去，會尋求外交途徑解決，不可能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到武力解決的層面。

李杰：我個人認為，菲方是故意挑起事端，企圖把事情鬧大，轉移國內矛盾，吸引國際眼球，拉攏美國介入。如果中國輕易動手，那它可能會撈到稻草，趁機大造輿論，讓美國介入這一地區(qū)事務，為其提供援助和支持。同時也希冀南海周邊國家形成所謂合力，以達到共同對付中國的戰(zhàn)略目的。

環(huán)球人物雜志：美國會怎么看中菲之間的對抗？

李月軍：美國不會直接干預的，只是會提供一些武器援助或軍事顧問之類，但這些起不到?jīng)Q定性的作用，因為菲律賓和中國軍事實力對比實在太懸殊了。

李杰：美國不太可能進行軍事干預。雖然美菲是盟國，但我認為，美國會在表面上為其提供所謂的政治和“道義”上的支持，暗地里可能會提供一些軍火和信息支援。即便發(fā)生擦槍走火或其他的一些情況，美國也不會直接介入其中。

環(huán)球人物雜志：5月10日外交部證實，菲律賓已恢復與中國外交接觸。菲律賓在此時重回談判桌有什么考慮？

李大光：中國在外交斗爭上升級了，對菲律賓施加了較強的壓力。副部長三次約見菲臨時代辦，又有一些關于對菲經(jīng)濟、外交、旅游的政策出臺，菲方屈服于壓力恢復談判。

李月軍：第一，菲律賓實際上并不想與中國發(fā)生武力沖突。第二，美國可能對其施壓，因為國務卿希拉里明確表示在南海沖突中不偏袒任何一方。第三，菲律賓感覺到了中國的強大軍事壓力。

李杰：菲律賓在黃巖島問題上本來就有鬧一鬧再收一收的策略，它不僅要看美國人的臉色，而且要顧及周邊國家的支持度，它不會鬧得太大。所以，趁這個時機，自己趕緊找臺階下。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們外交手段的到位。

環(huán)球人物雜志：5月11日，菲律賓國內舉行反華游行，這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民意？

李大光：反華游行是菲民間活動，民眾迎合政府的行為，這是正常的互動。不過恢復談判還是表明了菲方誠意。

李月軍：第一，反華游行是用民族主義暫時轉移國內矛盾。第二，游行只是一種向中國施壓的政治策略，也是給國內民眾一個交代，釋放民眾情緒。

李杰：菲律賓做事歷來反反復復，出爾反爾。當然也不排除想通過游行挽回一些失敗的面子，并為下一步行動找借口。

環(huán)球人物雜志：此次恢復談判可能產生怎樣的結果？能否真正解決黃巖島問題？

李大光：恢復談判至少向解決黃巖島爭端的方向邁進了，目前看來，整個局勢正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李月軍：黃巖島問題應該是一個馬拉松式的相互博弈過程，不會立刻得到解決。事端是菲方挑起的，如果馬上解決不但說明以前的做法是錯的，也對國內民眾交代不下去。此次恢復談判只是緩解當前緊張局勢。

李杰：黃巖島問題的最終解決還是要通過外交和政治談判，需要一個過程，此次恢復談判緩和了一個月來雙方劍拔弩張的緊張局勢，更有利于雙方心平氣和地溝通。

編輯：郭田珍 美編：王迪偲 編審：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