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浙江海鹽人,生于杭州,父母都是醫(yī)生。1973年小學畢業(yè),1977年中學畢業(yè),曾經沿著父母的足跡走上了醫(yī)生的道路,在鎮(zhèn)上的一家醫(yī)院任牙醫(yī)。1983年開始創(chuàng)作,同年進入浙江省海鹽縣文化館。1984年發(fā)表了他的第一篇處女作《星星》,刊登在《北京文學》上。后就讀于魯迅文學院、北京師范大學聯(lián)合招收的研究生班?,F(xiàn)定居北京,從事專業(yè)創(chuàng)作。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說《十八歲出門遠行》《鮮血梅花》《在劫難逃》《世事如煙》《古典愛情》《黃昏里的男孩》等,長篇小說《在細雨中呼喊》《活著》《許三觀賣血記》。
《活著》是余華的代表作,用回憶的方式講述了福貴一生的命運,他從富家的浪蕩子到一個窮得連衣服都穿不起的農夫,再到一個被抓走的國民黨大兵。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又有了和家人團聚的機會,于是備覺珍惜;改朝換代帶來的巨變,又讓他感覺到死里偷生的慶幸;新中國的建立,給他帶來了新的希望,隨之而來的饑餓又像無情的蛇吞噬著人與人之間的尊嚴;親人接連死去的打擊使他近乎絕望,然而生命既然存在,就要活著,堅韌不拔地活著。《活著》用逼近生活的凡世俗事,以平實的民間姿態(tài)呈現(xiàn)一種淡泊而又堅毅的力量,提供歷史的另一種敘述方法。在作品中,讀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量的強大。在福貴平淡的生活中閃爍著生命的信念,顯示出凄涼而無奈的安然、宿命而隱忍的達觀,可以說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展現(xiàn),儒家積極進取的堅韌不拔,在遭遇苦難和挫折時又有釋道精神可以作為靈魂的避難所,暫時退避,以便更加堅忍地生存著。在小說中福貴身上集中展示了中國傳統(tǒng)民族的精神內涵,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哲學的精神要求。
一、堅韌不拔地“活著”
中華民族的歷史是充滿苦難的歷史,長期的磨難錘煉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精神,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儒家哲學給了我們積極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信念?!痘钪分械母YF就有著傳統(tǒng)民族精神和儒家哲學的進取精神?!痘钪窞槲覀冎v述了主人公福貴艱難的一生。福貴少年時風流成性,浪蕩敗家,終于在肆無忌憚的豪賭之后傾家蕩產,父親被氣死,不久母親也病死了,家人和自己都承受了巨大的苦難;少年的荒唐帶來的災難,才是人生的開始。他的一生充滿著苦難,艱難的從一家人到一個人慢慢地承受。
在兩年的兵災中,福貴經歷了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恐怖,回到家里,看到兒子、女兒和妻子,他備感珍惜,帶領著一家人,辛勤地勞作著,充滿著對未來的憧憬和規(guī)劃,他讓兒子上學念書,女兒送人后又要了回來,一家人解決了溫飽,滿心歡喜地進入了新社會。生命就像石板下的小草,在重壓之下只要有一點光線就能夠嫩綠地、頑強地生長。福貴常常覺得還能有疼惜妻子家珍的機會,家珍也暗暗地享受著福貴的關心;一家人非常珍惜團聚的機會,一起勞作,彼此關心,堅強、積極地面對生活中的貧窮,在這里讀者感受到的是自強不息、獨立頑強的精神力量。
一家人的團聚雖苦總還算溫馨,然而上天連福貴最后的親情都在一點一點地被剝奪著,兒子、女兒、妻子和女婿以及外孫都接連死去;死亡像驅之不散的陰影籠罩著他,磨難像魔鬼一樣纏上了他。然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福貴仍然堅強地活下來了,在小說中敘述者“我”的見證下,他平靜地講述,愉快地耕種著堅硬的土地,親切地呼喊著他的老牛,享受著上天留給他的生命,充滿著生命的活力。
二、無情無為地“活著”
莊子的妻子死了,于是他鼓盆而歌。莊子并非無情,只是他認識到生與死都是自然現(xiàn)象,與其生不如死,不若淡然活著。傳統(tǒng)道家哲學講究自然無為,清凈恬淡,是積極進取精神的另一種走向,它讓我們在生命遭受磨難,在現(xiàn)實碰壁之后,找到心靈安靜的歸處。福貴晚年的清靜無為,親人死后看似無情的平淡都體現(xiàn)了道家無為的精神要旨。
通過《活著》讀者可以讀到,盡管福貴經歷了一系列的艱難、打擊和嚴酷的生與死的考驗,然而生命是無限強大的,福貴選擇了堅強地活著。到了晚年,他煢煢獨立,形影相吊,每天在田地里勞動著。他為自己養(yǎng)了一頭老牛,取名為福貴;牽著老牛,肩膀被曬得黝黑發(fā)亮,嗓子粗豪沙啞地吼著遙遠的歌謠,“皇帝招我做女婿,路遠迢迢我不去”,趕著老牛犁開板硬的土地,生活就這樣在繼續(xù),日復一日。這種生活的背后,包含了人物對活的全部的理解和信仰。年老的福貴有時會和他的老牛說話,老牛也能聽得懂福貴的語言。福貴還為老牛找了一起勞動做伴的其他牛們,并給它們命名為“家珍”“鳳霞”“有慶”“苦根”。老人福貴把牛比做了他自己,他要像一頭牛那樣活著,自然地勞作,超然地看待世界,把生和死的界限打破,他從苦難的人生中超脫出來了。
當福貴談到自己現(xiàn)在孤身一人生活時,他說:“我是有時想想傷心,有時想想踏實。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親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用擔心誰了?!眰氖且驗楦YF覺得大家都走了,只剩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著,心里總覺得特別凄涼;高興是因為大家都不在了,等他走的那一天,他也就沒什么牽掛了,可以走得很安心了。親人和朋友的在與不在,生與死在他看來都是悲喜共存的;在安然的講述中,福貴把回憶淡化了,超然地談論著自己和生命的存在。在“故事”差不多結尾之處,福貴說:“做人還是平常一點好,爭這個爭那個,爭來爭去賠了自己的命,像我這樣,說起來越混越沒出息,可壽命長,我認識的人一個挨著一個死去,我還活著。”就如余華所說:“生命其實是沒有幸?;虿恍业?,生命只是活著,靜靜地活著?!?/p>
三、宿命自適地“活著”
小說《活著》充滿著宿命的精神元素,福貴相信命運,特別在命運的轉折點到來之時,他總會相信是命運的安排。宿命觀和果報觀念來自于佛家哲學,認為善惡有報,有因皆有果。在《活著》的敘述中,龍二被槍斃了,福貴暗自慶幸自家的祖墳埋對了地方。輸光了所有的家產,父親死后,福貴也能粗布麻衣地干起農活,下地除草割麥;把王喜留給自己的綢布衣服偷偷地藏起來,再也不拿出來穿。
在講到妻子家珍時,他說:“家珍是個好女人,這輩子能娶上這么一個賢惠的女子,是我前世做狗吠來的?!薄艾F(xiàn)在想起來叫我心疼,我年輕時真是個烏龜王八蛋,這么好的女人,我對她又打又踢?!敝v到兒子有慶時,福貴說:“我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兒子?!蹦贻p時要不是因為自己揮霍無度,不務正業(yè),守業(yè)不成,兒子也不會到死的時候都沒過上一天的好日子。
《活著》對人生充滿了命定的宿命感,對未知天命的順從。我們沒有權利去選擇來不來這個世界,同時也沒有權利去選擇離不離開。生與死自由天定,既然活下來,便要更好更努力地好好活著。即使沒了親人,即使后半生只能自己一個人走完,即使人生充滿了挫折、坎坷、艱辛,但只要還活著,就必須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生的使命。
在人生中生與死都不是我們可以選擇的,我們無法選擇于哪年哪月哪日出生于哪個家庭,同時也不知哪時哪分哪秒死于哪個地方。人生或許就是這樣,生與死都不是我們可以預測的,但每天能夠在匆匆的步履中看著迎面而來的晨光和那緩緩升起的朝陽,何嘗不是一種幸福,一種活著的快樂?
四、結 語
“活著”表面上回避了生命以外的意義,實際上讓人情不自禁地對生命進行追問和反思。作家用平實的語言講述了一個普通人的故事,一個普通人充滿坎坷的一生?!白骷业氖姑皇前l(fā)泄,不是控訴或者揭露,他應該向人們展示高尚。這里所說的高尚不是那種單純的美好,而是對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對善和惡一視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保ā痘钪沸颍┳骷矣嗳A自己對于社會和人生的刻骨的體會,對于人生命運的無常和不可捉摸,對于歷史和哲學的領悟和感喟,使他在寫作時帶著一種超然的情之所鐘,直指生命的內涵和本質,在《活著》里以清新淡雅的語言,細膩地講述一個人的辛酸和苦難,把生活的磨難和痛苦去掉了血肉模糊的慘淡和骨肉撕裂的殘酷,代之以溫情的筆觸,細細地觸摸生活在底層人們的神經,把生命的感覺留給讀者去仔細體會,在細膩處對生命本質作出哲學的審視和思考。帶著一種深層無意識的創(chuàng)作沖動,使人物身上蘊涵了生命本真的哲學傳統(tǒng)——人活著,掙扎著進取著,又忘記著恬淡著,安天知命著。
《活著》帶給讀者的是生命開合的聲音。在天人關系中,天地賦予了人生命,使人不管經歷平凡還是偉大,是一彎碧水亦或是驚濤駭浪,都呈現(xiàn)為自然的狀態(tài),經歷了就是豐富著,經歷過了就是自然的靜謐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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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閔永軍(1979— ),女,河南駐馬店人,碩士研究生,黃淮學院文化傳媒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古代與現(xiàn)代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