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高一的兒子曹亮天沒亮到學(xué)校去了，快八點(diǎn)了，曹平爬起來，被子也懶得疊，就去附近一家小吃攤吃早點(diǎn)。要了碗紅豆稀飯與兩根油條，他用筷子夾根油條正欲吃，有位中年婦女端碗稀飯坐在了他對面。中年婦女將稀飯放在桌上并沒有急著喝，而是望著炸油條的師傅，顯然是在等油條。曹平對著油條咬了口，邊嚼邊朝她瞟了眼。中年婦女胖胖的，臉盤子大大的，肌膚白皙，高鼻梁，談不上漂亮，但身上卻散發(fā)著灑脫自在的氣息，不像是本地人。曹平見她在瞅自己面前盤中擺的那根油條，就打破陌生，和藹地對她說，先吃吧，你的炸好了，再吃你的。中年婦女對曹平一笑，說聲謝謝，夾起油條吃起來。曹平將筷子夾著的油條吃完，中年婦女的兩根油條被送來了。她對曹平使個眼色，曹平笑瞇瞇地夾了根，接著吃……

曹平與胡萍就這么認(rèn)識了，可他倆互通姓名是在這次吃油條三天后的上午。那天是星期日，曹平睡了個懶覺，起來后，匆匆去了菜市場。在攤位上買了條帶魚，轉(zhuǎn)身正要去買別的菜，卻與一位女人撞了頭。胡萍的頭被碰了，正要叨叨你這人，見是他，揚(yáng)著眉毛唉了一大聲，笑著說是你啊。曹平笑著答道，是我，碰疼了吧？胡萍揉揉碰疼了的地方，直說沒事沒事。見他拎的塑料袋中有條帶魚，沒話找話地問，買帶魚?。坎芷綄⑹种械乃芰洗位?，說兒子想吃燒帶魚，買了條。曹平看她手中塑料袋中有肉，就問，割肉??？胡萍也將塑料袋舉舉，答道，割點(diǎn)肉，炒個肉片。曹平見她在買青椒，也在那攤位上買了幾個西紅柿和幾節(jié)藕。付錢時，胡萍少了兩毛，在身上到處摸，曹平掏出兩個一角的硬幣，朝攤鋪老板面前一丟，替她付了。胡萍說，改日還你。曹平不以為然地說，小意思，不用。胡萍看著他，眼神要說的話是我的菜買好了，走不走？曹平將手一劃，做了個請走的動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兩人緊挨著朝前走。胡萍說，我叫胡萍，你呢？曹平答道，我叫曹平，平安的平。胡萍說我是草字頭，加三點(diǎn)水的那個萍。

說著說著，到了菜市場出口，曹平忽然問胡萍，你會燒帶魚嗎？胡萍一笑，答道：會啊。然后望著他。曹平低聲說，我燒過兩次，燒爛了，問咋燒？胡萍用手比劃著告訴他怎么燒怎么燒。說了好一氣，曹平還是沒搞清。胡萍不耐煩地問，你家住哪兒？曹平說，灌區(qū)大院。正好來了輛公交車，胡萍將曹平一拉，說快上車。上了車，曹平又替她付了個硬幣，問她，你在哪下？胡萍答道，到你家去，教你做燒帶魚啊。曹平驚喜地說太好了。

坐了一站，下了車，兩人各自拎著塑料袋，說說笑笑，往曹平家走去。

曹平家住三樓。到家，曹平放下塑料袋，泡茶給胡萍喝。胡萍從兜里摸出煙盒，抽支煙遞給曹平。曹平忙從茶幾抽屜中拿出煙，遞一支給胡萍說，抽我的，我自己不抽。胡萍也沒謙讓，點(diǎn)煙時，乘機(jī)將曹平家客廳打量了一下，見到處灰蒙蒙的，皺了皺眉頭。曹平又要拿瓜子，胡萍對他揮揮手說別客氣了，問衛(wèi)生間在哪兒？曹平指指廚房隔壁。胡萍起身去了。等她從衛(wèi)生間出來，曹平指著茶幾上盤中的瓜子請她嗑。胡萍說不用了，來，教你燒帶魚，進(jìn)了廚房。

曹平跟著進(jìn)去了，動手要洗昨晚泡在水池中的碗筷與鍋。胡萍一笑，說，你去看電視，我來。曹平紅著臉說，我來，我來。胡萍問圍裙呢？曹平尷尬地沒吱聲，妻子王芳以前用的圍裙被他丟了，一直沒買。胡萍見他沒去拿，袖子一卷，擰開水龍頭，動手嘩啦嘩啦洗碗。洗好碗，將灶臺收拾干凈，胡萍就教曹平燒帶魚。曹平見燒帶魚要用菜籽油，魚塊得在面粉中滾一下，再下油鍋炸，才曉得用色拉油燒魚塊，難怪不碎呢。將帶魚燒好，胡萍將自己買的肉拿來，大咧咧地說，懶得回去燒了，中午在你這打平伙，可干？曹平一臉愉悅地回答，好啊。胡萍見他聽得懂打平伙是啥意思，邊淘米，邊問你哪年下放的？曹平說七四屆的。胡萍說自己比他晚一屆。曹平說他老家在河南，問她老家在那？胡萍說，在山東，是投靠舅舅才下放到這兒的，招工上來的。曹平說他父親是農(nóng)場公安干部，他下放在隔壁縣，考取中專畢業(yè)后分來的。將青椒炒肉片做好，燒西紅柿雞蛋湯時，胡萍問他在單位干啥？曹平苦笑著說，我就在對面大樓里上班，編志，坐冷板凳的。胡萍微笑著說，這年頭，落個清閑就好。自我介紹，她原在棉織廠上班，廠倒了，下崗了，現(xiàn)在養(yǎng)閑呢。

曹亮回來了，見餐桌上擺有燒帶魚、青椒炒肉片，欣然地笑了。曹平指著胡萍說，菜是阿姨燒的。曹亮對胡萍叫了聲阿姨好，端著碗狼吞虎咽吃起來。胡萍問曹亮帶魚燒的好吃嗎？曹亮說，比我爸燒的好吃多了。曹平從柜子摸出瓶酒，問胡萍可喝點(diǎn)？胡萍搖頭說不喝。

吃了飯，曹亮又去補(bǔ)課了。曹平起身收拾碗筷，胡萍用手往下按按，示意他坐，說一會兒我來。打了個飽嗝，曹平坐下了。吐口煙，胡萍問他，你與老婆啥時離的？曹平一驚，問，你咋曉得我離婚了？胡萍噗哧一笑，說，這還用問嗎，瘌痢頭上的虱子明擺著。曹平看著她，你？胡萍咧嘴一笑，說，彼此彼此。曹平笑了，問孩子呢？胡萍將二郎腿一架，賭氣般道，小兔崽子在外面有了窩，將老娘忘了，快兩年了，就曉得打電話，一趟也沒回來。曹平說，你可以到你兒子那兒去啊。胡萍忿忿然地道，小兔崽子與他岳父岳母住在一起，新房是他岳父岳母替他小兩口買的，我去算老幾？

兩人正說著，胡萍的手機(jī)響了。她對著手機(jī)嚷嚷，催啥催，就來就來。對曹平解釋說，牌友催她去打牌呢，問他要了手機(jī)號碼，輸入手機(jī)中，又吩咐道，晚上，你將剩菜熱一下就行了。丟了煙頭，麻利地將碗筷收拾好洗干凈，笑呵呵地離開了。

兩餐沒炒菜撿了個輕松，曹平當(dāng)然高興，夜里躺在床上孤寂時，胡萍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晃悠了。將胡萍的言行舉止一琢磨，他覺得她是個熱心腸的人，活得挺自在。翻了個身，他想到了王芳背著他搞網(wǎng)戀，擅自離家出走的事，又恨得咬牙切齒，再烙餅般翻了個身，他又將思緒放到胡萍身上，想用她的身影來驅(qū)趕王芳，心想，胡萍炒的菜好吃，何不與她聯(lián)系，請她做飯，反正她是單身女人，無非貼點(diǎn)米，再想到胡萍那肉肌肌的身子，心里一樂，時間久了，說不定與她……王芳這狗東西，此刻肯定在……媽的，她快活了，讓老子干熬……

第二天是星期一，正逢單位季度考評，溜不掉，快十二點(diǎn)了，曹平才快步趕了回來，兒子一會兒要回來吃午飯，見冰箱里沒菜了，打算去馬路對面那家賣鹵菜店買點(diǎn)鹵菜來湊合湊合。門被敲響了，誰？打開一瞧，竟是胡萍笑嘻嘻地拎著菜站在門口，趕緊請她進(jìn)來。進(jìn)門，胡萍就歡笑著對他說，又來蹭飯了，不見外吧？曹平樂呵呵地答道，我正為做飯發(fā)愁呢。胡萍說，今天我請客。見曹平臉上是個問號，就樂顛顛地解釋道，昨天在你這吃了飯，手氣好得炸響，一下子贏了好幾張。說罷，進(jìn)了廚房，好像在家里似的。

吃了飯，兩人坐在那兒暈槽。胡萍問曹平，你老婆一定比你小很多，要不，你兒子咋才讀高一。曹平伸出兩根手指頭晃晃，胡萍驚得眼珠子一暴，大聲說，小二十啊，差距太大了。眨巴了下眼，又問，當(dāng)初咋勾搭上的？曹平竹筒倒豆子般傾訴道，前妻病故后，他一直沒找，那年，單位派他到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去掛職，家在農(nóng)村的王芳在鎮(zhèn)上一家商店里幫忙，他認(rèn)識了她，有天夜里，王芳來找他借書看，他正好要去開會，王芳說要在他房里看書，他就隨她了。半夜散會回來，見房里漆黑的，他當(dāng)王芳走了，也沒開燈直接上了床，誰料王芳卻倒在床上睡著了。本來他當(dāng)解一下干涸就算了，誰料，不滿二十歲的王芳卻拽住他不放，事發(fā)后，他心想找個年輕老婆也不錯，就丟下掛職的差事不干，帶著王芳回了原單位，婚后，他才曉得王芳那晚是故意睡在床上不走的，因為她早想離開農(nóng)村了。王芳先是當(dāng)家屬，后來在一家超市上班，去年離了。家丑不可外揚(yáng)，王芳干的那些偷人的勾當(dāng)他省略了沒說。嘆息？胡萍沒嘆息，而是說農(nóng)村出來的家伙，就是忘恩負(fù)義，她家那砍頭的，是她下放時認(rèn)識的，比她小兩歲，她招工了，當(dāng)磚匠的他死皮賴臉追求她，結(jié)婚后，隨她住進(jìn)了縣城，后來包工程當(dāng)了老板，再后來嫌她人老珠黃，在外面有了女人，就離了，中間也省略好一大截沒說。

將煙蒂一丟，胡萍煩躁地說，不講這些了，你要上班吧？曹平說他手頭在編一本關(guān)于民俗方面的書，在家用電腦能工作，去不去辦公室，沒關(guān)系。胡萍想起了什么似的，將大腿一拍，說，你會上網(wǎng)，好啊，可以在網(wǎng)上找一個。曹平說自己不想在網(wǎng)上打魚，將兒子養(yǎng)大就行了。胡萍的手機(jī)響了，看了看，將機(jī)子關(guān)了。曹平問下午不打牌嗎？胡萍詭秘地說，昨天手氣太旺，接著打，準(zhǔn)得吐，不去了，你打嗎？曹平搖頭說，不打。

胡萍問，那你日子咋混？

曹平答，在網(wǎng)上下棋，下煩了就聽歌。

我不聽歌，煩了去跳舞，你會跳嗎？

曹平笑了，答道，會跳忠字舞，不會現(xiàn)代的。

本來他是說著幽默的，沒料到胡萍開臉一笑，來到客廳中央，邊唱邊扭著身子跳起忠字舞：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用手對他一招，說，來跳啊。曹平真過去與她一起跳起來，邊跳邊接著唱：……我們有多少知心的話兒，要對您講……昂……我們有多少熱情的歌兒要對您唱……昂……千萬顆紅心在激烈地跳動……

兩人跳得仿佛穿越到了青春時代。一曲唱罷跳畢，胡萍擺出個騎馬的舞姿，接著唱道，當(dāng)口得啊當(dāng)口得當(dāng)口得……我們是毛主席的紅衛(wèi)兵，從草原上來到天安門……曹平唱得更帶勁了。還沒唱完，胡萍笑得連連咳嗽，一把拉著他手說，媽的，以前我倆咋就沒認(rèn)識呢。曹平也笑瞇瞇地說，就是，咋就沒認(rèn)識呢。都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胡萍說我在宣傳隊呆了兩年多，演過沙奶奶，你呢？曹平答道，和你差不多，我說快板，也演三句半……

兩人有了個愉悅的下午。臨走，胡萍叫曹平給她二十塊錢，說明天買菜用，還來做飯。曹平掏出張大票往她手中一拍，說，天天來，我都?xì)g迎。胡萍做了鬼臉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接下來，胡萍有時來，有時不來。不來，曹平就自己做。有天，曹平跟胡萍去了她家。她家在距灌區(qū)大院不遠(yuǎn)的一個小區(qū)里，也住三樓，房子面積與曹平家的差不多，地板磚擦得錚亮。說起生活來源，胡萍說她每月退休金1200，溫飽有保障，問他每月工資多少，曹平實(shí)話實(shí)說，扣掉該扣的，每月2000冒點(diǎn)尖，然后兩人又說各自下放在農(nóng)村的趣事。

這天，曹平給胡萍發(fā)了個短信，叫她來縫被子，見她沒回，估計準(zhǔn)是手機(jī)不在身上，就去了胡萍常打牌的棋牌室找她。那棋牌室在灌區(qū)大院隔壁，王芳以前也愛在這兒打。坐在桌旁打牌的胡萍見了他，一笑，說，你先走，我一會兒去。等曹平離開了，一位牌友笑她找老公了吧？胡萍舉起拳頭打，說，我在他家做家政。那牌友又笑她說，怕是全程保姆吧？胡萍一連吐出七八個去去去，隨后大笑起來。

胡萍去了后，將被子縫好，做飯時，問曹平，你可以找個人替你搞家政服務(wù)??？曹平乘勢說，我請你。胡萍將手朝曹平面前一伸，說，行，你工資不高，每月三百吧。曹平當(dāng)即掏錢給她，說，這個月的。胡萍接過去后，說，以后，我中午和晚上在你家搭伙，菜，我買，我的用完了，再用你的。曹平連連說吃喝算我的，工錢歸你。胡萍白了他一眼，反感地說，我說咋用就咋用，聽我的。既然她這么說，曹平隨她了。胡萍是以做家政服務(wù)為由頭，好常到曹平家來，曹平當(dāng)然是茶壺煮餃子心里有數(shù)。

在一起吃喝后，曹平感到胡萍是個精打細(xì)算的人，會過日子，每月的伙食費(fèi)，比他獨(dú)自開銷時節(jié)約多了。

不再為一日三餐操心，家里也被胡萍拾掇得有條不紊，飽嘗了單身帶兒子之苦的曹平，時常感嘆有個顧家的女人真好，對胡萍越發(fā)尊重了。

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年。因為胡萍燒的飯菜好吃，曹平爺兒倆明顯長胖了。曹亮更常夸胡阿姨真好。本來計劃要編一年的書，也被曹平超前完成了任務(wù)，出版社的編輯看后，大加贊賞，同意盡快安排出版。

見臥室滿墻的大窗簾黑乎乎的，一人不好換洗，這天曹平給胡萍手機(jī)發(fā)短信，請她來洗一下。胡萍來了，用洗衣機(jī)將窗簾洗好，曬干。掛時必須兩人才行，穿好窗簾的掛鉤，胡萍站在凳子上掛，讓曹平在下面打下手。掛到最后一個鉤子，因空檔有點(diǎn)距離，胡萍欠著身子竭力傾斜著去掛，就在勾住的一瞬間，她哎呀一叫，身子失去平衡，一趔趄往下一倒，曹平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她也本能地?fù)ё×瞬芷?。他沒松開，她也沒松開，宛如被膠水黏在一塊兒了。曹平激動地將她往旁邊的床上一按。倒在床上，胡萍將雙腳舉得高高的，說，快松開，鞋落在床上，把被單弄臟了。曹平乘勢對她的脖子親熱，嬉笑著說，不松，不松。胡萍見曹平的嘴過來了，曉得他要接吻，忙將臉偏向一旁。曹平在她耳邊用顫抖的聲音說，我要娶你，娶你……

胡萍猛地推開他，坐在那兒說，你又沒離婚，娶啥娶？曹平用目光問她，你咋曉得的？胡萍將右腿往左腿上一架，說，真離了，你早將離婚證給我看了。曹平低了頭。胡萍看出了他的內(nèi)荏，道，沒啥不好意思的，彼此彼此。曹平驚訝了：你也沒離？啥原因？

胡萍道：先說你的。

曹平說：王芳跟網(wǎng)友跑了，至今音訊全無，下落不明，咋離？

多久了？

一年多了。

這點(diǎn)日子算個毛毛，砍頭的離開我，六七年了。

你心里比我更苦。

胡萍起身站起來，攏攏被弄亂了的頭發(fā)，道，習(xí)慣了，不在乎了。接著往下談，曹平才曉得，胡萍的老公在福州與一個年輕女人住在一起，長年累月不回來，胡萍恨死那砍頭的了。曹平問，你老公既然這么狠心，咋不離？胡萍苦笑了一下，說，砍頭的太歹毒了，我離不掉。曹平疑惑地問，向法院起訴啊，咋離不掉呢？胡萍避開了這話題，說，做飯吃，下午，我還要打牌呢，昨天輸?shù)醚澴佣紱]有了，下午去扳回來。

傍晚，胡萍過來做飯，曹平問扳回來嗎？胡萍答道，扳個鬼，又當(dāng)鐵道部長了。

曹平通過熟人對胡萍的背景摸了摸底，證實(shí)胡萍說得基本屬實(shí)，至于她與老公沒離婚的原因，誰也說不清楚。其實(shí)，曹平這次用掛窗簾的機(jī)會是有意考察胡萍的，因為在接觸中，他見胡萍為人隨和，對他很親熱，懷疑她褲帶很松，想試一下，真松，乘機(jī)得個便宜，就不再與她深交了。褲帶松，一場空，免得難以自拔了，再后悔就遲了。胡萍拒絕了，使他感到她為人正派，不是那種松褲帶的女人，就決定與她繼續(xù)發(fā)展感情。

幾天后，曹平中午下班回來，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就看，等胡萍來做飯。不一會兒，門敲響了，當(dāng)是胡萍來了，拉開門，他一驚，門口站著王芳！

王芳蓬頭垢面，一臉憔悴，沒等曹平開口，她一頭撲進(jìn)他懷里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問曹亮呢……曹平在她的哭聲中，身子一下子軟了，對她的嫉恨與憤怒頃刻間煙消云散，也緊緊抱著王芳，潸然淚下……

進(jìn)了家，王芳去衛(wèi)生間洗臉。門被敲響了，曹平轉(zhuǎn)身開門，胡萍拎著菜哼著小曲來了，見面就對他說，在菜市場遇了個熟人，多說了幾句，直接進(jìn)去了。見衛(wèi)生間里有女人，她瞅著曹平。曹平抹抹臉上的淚痕說，王芳回來了……胡萍等他將話說完，將拎的菜往他面前一放，說，你老婆回來了，中午不用我做飯了，然后禮貌地對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的頭發(fā)濕漉漉的王芳說，我是你老公請的家政服務(wù)員。又從衣袋中掏出零錢，交給曹平，說是買菜找的零錢，轉(zhuǎn)身走了。

王芳去廚房做飯了。

面對一家三口團(tuán)聚著在一起吃飯，曹平感到這個家仿佛啥事也沒發(fā)生過，心中又滋生出一絲寧靜的溫馨。曹亮去上學(xué)了，曹平冷靜下來后，對王芳說：你還是走吧，我不想看見你。王芳朝他撲通一跪，哭著求曹平說，我對不起你，我錯了，求你原諒我，我發(fā)誓以后再不離開這個家，再不離開你。見曹平陰著臉，鼻息中噴著怒氣，王芳跑進(jìn)廚房拿來菜刀，嚷嚷著，你不相信，我剁根手指頭給你看！曹平見王芳舉起菜刀真要剁，一把奪下她手中的菜刀，粗著嗓門說，剁啥剁，以后好好過日子吧。將菜刀送進(jìn)了廚房。

當(dāng)晚，曹平見王芳哇哇嘔吐，曉得她懷孕了，想到別的男人在她身上播種了，又恨了起來，臉色鐵青鐵青的。王芳哭訴著對他說，打掉，不要這個孽種。他問她這些日子在外面是怎么鬼混的？王芳一臉憂傷，悶頭不吱聲，問多了，她就直抹眼淚，仍啥也不說。曹平估猜她在外面混得準(zhǔn)是不舒暢，不然，何不在外面做人流，跑回來干什么？想來想去，他再次寬容了她。第二天，他陪她去了醫(yī)院。單位的同事見王芳回來了，都替曹平高興。曹平買來雞鴨魚肉，紅糖掛面，為王芳過小月子。王芳得到了極好的照顧，欣喜得滿口甜言蜜語夸曹平。待身體恢復(fù)了，她不打牌不上網(wǎng)，一心撲在家上，想方設(shè)法伺候曹平爺兒倆，一副賢妻良母的形象，與昔日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樣子比起來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變。曹平打心眼里高興，既往不咎了。

王芳回來后，胡萍沒再來找曹平了。有天清早，曹平去小吃攤買油條給王芳吃，遇見了胡萍，說那個月的工錢還沒給呢，掏出三百元給她。胡萍隨和地說，給，我收，不給，我也不找你要，問他過得還好吧？曹平笑了笑，說王芳變多了。胡萍笑著告誡要好好珍惜哦。曹平爽快地答道，那當(dāng)然。

兩個多月過去了。

這天，曹平拎個盒子回來了，進(jìn)門就喊王芳說單位發(fā)了一盒皮蛋，見沒人應(yīng)，再一看，王芳不在家，打她的手機(jī)，手機(jī)關(guān)的，當(dāng)她出去有事了，就在家里做好飯等她回來吃。王芳中午沒回來，下午沒回來，晚上也不見蹤影，所有的親戚朋友問了遍，都說沒看見，曹平估猜準(zhǔn)是又跑了，氣得直跺腳，憤恨地罵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王芳走后的第二天中午，他打算去菜市場買菜。才出門，胡萍竟拎著菜來了。原來，王芳回來后，胡萍一直在牽掛著曹平。棋牌室是個天然的信息中心，那天聽說王芳又離家出走了，她丟下牌不打，去了菜市場，在曹平下班時趕來了。見曹平垂頭喪氣的樣子，胡萍開導(dǎo)他說，跑就跑了，有啥大驚小怪的，我家那砍頭的跑過好幾次了，不足為奇，勸曹平想開些。曹平惱火地說，她這次回來是刮胎的，我又被她騙了。胡萍說，人啊，心中一旦有了兩個人，就麻煩了，既然她去追求她的生活了，你就隨她去，太恨了，傷身子，不值得。見曹平的眼中仍噴著怒火，胡萍哀嘆了一聲說，歸根到底，都怪我們這些人太善良，太老實(shí)。曹平點(diǎn)點(diǎn)頭承認(rèn)她分析得對。

與胡萍再次走到一起，曹平對她的印象越來越好，情感也隨之加深了。他也覺得胡萍對他有種特殊的感情，于是，他想再次刨出她為啥不離婚的根，然后再……

一個陽光熾烈的下午，曹平與胡萍說了一會兒往事，有意將話題慢慢引到他倆的情感上，見胡萍的目光中滿是愛意，就向她傾吐了愛慕之情，說他想向法院提出與王芳離婚，與她結(jié)婚。

胡萍垂著頭，沒吱聲。

曹平拿出家里的存折交給胡萍，說，只要你答應(yīng)，這家從此由你當(dāng)。

胡萍瞥了一眼存折上三萬多元的數(shù)字，還給了他。

曹平忙補(bǔ)充說，家中原來的積蓄，被王芳第一次走時都帶走了，我只攢了這么多，書出版了，估計還有兩萬多元的稿費(fèi)。

沉默了好一會兒，胡萍才說，你的錢，來得辛苦，我不能害你。

害我？曹平若有所思的說，要是你身子有病，不能過夫妻生活，我不計較。

胡萍搖搖頭表示不是那個。

曹平刨根般追問道，那到底為啥？

胡萍的眼圈紅了，抹抹溢出的淚水，仍呆然著沒說。

曹平焦急地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懇求道，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胡萍被他的激情感染了，也激動地說，我……不想害你，真不想害你。

曹平不停地?fù)u她的手臂，問，到底為啥？說啊，為啥？

胡萍一把抱著曹平，凄愴地放聲大哭道：砍頭的欠了兩百多萬的債……你娶不起我啊……

聞言，曹平跪在那兒成了座石雕像。

哭了一會兒，胡萍抹去淚水，抽支煙，恢復(fù)了常態(tài)，一把將曹平拽起來，讓他坐在身邊，對他說，我琢磨透了，砍頭的憑他的能力，兩年就能將債還了，他之所以要用這箍箍死我，不同那女人結(jié)婚，是吃著碗里，占著鍋里，在留后路。說到這，端起杯子，喝口茶，她又對曹平說，其實(shí)，王芳與我家那砍頭的一樣，也舍不得這個家，不然，她那么年輕，漂亮，早與你離了，我今天說的，要不了多久，她準(zhǔn)還會回來。

曹平哭喪著臉緘默了，他也揣摩到王芳有這想法了，一跑再跑，主要是她思想欠成熟，貪戀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想過這種安逸平靜的日子，心并沒有死透。她的出走，也怪他婚前太草率，婚后沒有積極消除彼此之間存在的代溝，將婚姻經(jīng)營好。為了兒子，他依然想保持這個家的完整，可他更企盼能與胡萍牽手聯(lián)姻，白頭偕老。

客廳墻上的掛鐘在滴答滴答響著，清脆的聲音仿佛在敲打兩人的心。

寂靜了很久，胡萍才輕聲對曹平說，你對我好，我清楚，有了你，我的精神也有了寄托。隨后將左手深情地按在曹平的左手上，讓兩人的體溫融在一起，心跳聯(lián)在一起，使他能感受到她的愛意。胡萍越如此表露真情，曹平越感到哀怨與悲郁，想到那兩百多萬的巨債，忍不住從心底發(fā)出了一聲重嘆：哎……

這懊恨的重嘆，宛如一把隱性的利劍刺中了胡萍的心，她猛地將他的肩膀一捶，像要擊碎一道厚厚的屏障般，響亮地說，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們也有我們的日子，不離就不離，你有情，我有意，照樣活得精彩，愁啥愁，來，唱歌！

不一會兒，曹平家中飄出女人的歌聲，毛主席的戰(zhàn)士，最聽黨的話。一個男人接著唱道，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需要哪安家……

入夜，兩人擁坐在電影院中，隨著影片中的主人翁哈利波特，共同跌入了虛幻縹緲的神話世界……

責(zé)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