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彭怡平出版了第一本關于女人的歷史書,《她的故事》。2012年,她再來北京,帶來的是她的新作,寫巴黎人的《安格爾的小提琴》。安格爾是法國18世紀末19世紀初最重要的一位新古典主義畫派的畫家。他的一生靠繪畫來謀生,但他真正熱愛的是小提琴?!鞍哺駹柕男√崆佟本捅挥脕矸褐溉恕敖K其一生的愛好,但不賴以維生”的生命態(tài)度。每個巴黎人心里都有屬于自己的“安格爾小提琴”,而怡平希望,有朝一日,每位中國人的心中也能有。這絕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但是,像從前每一次決定要走的“我自己的路”一樣,怡平走得意氣風發(fā)。
?“我選擇的生活方式絕對很適合我,這是確定的,盡管別人可能會懷疑……”
從5歲剛開始有了自我意識的感覺的時候,彭怡平就對創(chuàng)作充滿了興趣。上小學的時候,她就畫畫讓妹妹拿到班上去賣,賣的錢給妹妹提成。后來沒想到事情鬧大發(fā)了,“訂貨單”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最后她和妹妹因為“從事跟經(jīng)濟有關的活動,有礙學術自由與發(fā)展”,分別被記大小過。
但她并沒放棄,跟爸爸說自己喜歡陶瓷器,自愿去當陶瓷廠的童工,工作就是給陶瓷兔子點眼睛。因為毛筆的水分掌握不好,兔子的眼睛全被點瞎,一天之后她被“開除”。
后來她又要求家里送她去糖果廠,結(jié)果包著糖果就忍不住吃起來。糖果廠的老板送了她一包糖,打發(fā)她回家。
因為她的個性很篤定,父母實在沒有辦法改變她,就把從小想當孝順女兒的妹妹變成了他們的目標。本來妹妹可以成為一個鋼琴家——妹妹當了醫(yī)生以后曾給她寫過信,說自己非常不快樂,從小就覺得姐姐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很快樂。姐姐對孝順沒什么概念,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來孝順,父母還覺得姐姐挺有出息的。本來,小時候,彭怡平的成績一直平平,能考上臺大,是因為她決定要當藝術家。
當時,她參加一個戲劇表演,得獎的時候,她問自己最喜歡的一個老師:“臺灣的哪所大學哪個系能讓我當上電影導演?”
老師說:“千萬不要去讀藝術學院,任何藝術學院都培養(yǎng)不出真正的藝術家。有兩個系我推薦你去讀,一個是臺大歷史系,一個是臺大人類學系?!?/p>
這時候,離高考還有三個月——她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伺_大歷史系。
“我愛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要找到活著的感覺……”
“現(xiàn)在很多人會像一個鐘擺那樣來回擺動,但你的最大幅度就只能是鐘擺的幅度,我是一直渴求能打破這個幅度的?!睂ε礅蕉?,打破那個幅度,去體驗和創(chuàng)造一些不可預知的東西,甚至可能特意地把自己放在一個危險的狀態(tài)里,那個時候的她才感覺自己“是活著的”。
因為不喜歡固定,她是一個能在生活里制造很多不同東西的女人,“因為我無法容忍單調(diào),比如禮拜五晚上會去喝個小酒,然后,可能就會在外邊的長廊上跳起舞來”。她希望自己生活的每一天都有值得記錄和回味的,不希望一成不變。正因為如此,她覺得結(jié)婚是件后悔的事情。她笑:“當時真的只是一念之仁。”因為“一輩子想做許多許多事,卻一輩子都沒有開始做”。母親患抑郁癥自殺成為植物人,這讓她聯(lián)想到死的時候身邊一定得有個人。她當時的男友、現(xiàn)在的老公已經(jīng)追了她整整7年,于是她就決定結(jié)婚。
那真是一個特別的婚禮。到了交換戒指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既沒有穿正式的衣服,也沒有雙方的家長見證。而且不光沒有鮮花,連戒指也沒有買。大概有15分鐘的交換戒指時間,聰明的老公擁著她,給了她一個長吻。其實她說自己覺得后悔,是因為更喜歡自由。她的心靈注定不喜歡任何約束,與生俱來的血型總是會讓她對已經(jīng)存在的某些固定的東西感到厭倦。也許這和別人,尤其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無所謂啊,這和彭怡平無關?!?/p>
“我最大的幸福,是當我看到?我身處的環(huán)境里每一個人都變得?優(yōu)雅起來……”
她曾問一個“80后”的孩子,你的夢想是什么?回答是:賺很多錢!然后呢?想了半天,答案是“帶到骨灰盒里”!可見,這個孩子從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對他說:你要賺錢?。〗Y(jié)果除了投資理財他沒有任何想象力。彭怡平始終認為:一個人,無法說我個人得到幸福就是幸福的人了。如果生存的社會里的人活得很粗糙,像狗一樣,永遠不知道生命的滋味是什么,她將無法體驗真正的幸福。沒錯,這是“窄門”,卻是通往內(nèi)心真正幸福感的唯一通衢。通常大家所希望的那種安全感會讓她的感官遲鈍、精神怠惰。她希望自己永遠處于不怎么安全的狀態(tài)。或者說如果所有不安全的機制都消失之后,她會自己去找個事情來做。
比如說來大陸,是一件讓她覺得很棒的事情:“現(xiàn)在有這么多人不在乎生活而都向錢看,對不對?等著瞧吧!我一定要在幾年的時間內(nèi),用我的力量讓這種現(xiàn)狀有所改變!”
怡平相信,她完全可以透過每一場講座,讓人們聽聽一輩子都沒有人跟他們講過的文化藝術是什么。她堅信,這粒種子會在這些人的心里埋下來,幾年之后一定會發(fā)芽:“我希望在女人身上能看到一個生命對美好的期待,讓大家的內(nèi)心擁有一塊小小的花圃,在那里播下希望的種子?!?/p>
“我還有一種狀態(tài),就是在別人都在動的時候,我會處在別人察覺不到的靜止狀態(tài)里……”
她的另一面竟然是非常靜的,就像懷揣著使命的圣徒。比如對文化藝術的熱愛和傳播,就是一以貫之,根深蒂固的,它是永遠不會因為任何外在的力量而改變。
明明有很多次她就要成功了——比如,她寫的第一本書就很成功,出版社當時就說你就沿著這樣的路子寫吧!但她不這么想,第一,這不是她真正想寫的東西,只是寫著玩玩,碰巧被大家喜歡而已。她比較在乎的是自己滿意不滿意,只有在她認定這個東西是自己要的,才會去做。
臺灣的一些留學生回了臺灣就一直罵,說臺灣跟英國、法國怎么不一樣。在怡平看來,與其花很多時間去罵人,不如著手去做一些事來改變現(xiàn)狀。當年,她剛回臺北,很多人跟她說:像你這種性格肯定在臺灣呆不住,甚至有人判斷她堅持不到兩年!5年以后,同一批人又來跟她說,我們早就知道你會成功……
她就這樣,一直都是照著自己的理想走,從不失望。
Hers問答
Hers:作為一個犀利的外來觀察者,你眼中的大陸都市女性幸福嗎?
彭怡平:大陸都市女性見多識廣,很多人有車有房,有份不錯的工作,但對于生活沒有太多反抗的能力。要經(jīng)營好一段關系,就意味著你愿意把生命中的一段時間與他分享,現(xiàn)在的女孩子很少人愿意這樣做,因為她們對于愛情沒有太多的向往,甚至她們根本不需要愛情,只是把自己打扮得很可人、很燦爛,等著賣個好價錢而已,所以才會有剩女。她們沒有耐心,大部分女人害怕了解自己,因為了解后會發(fā)現(xiàn)自
己有很多力不從心,一旦擁有智慧的人沒有勇敢地與之并駕齊驅(qū)的話,智慧就只能導致痛苦,甚至變得頹廢。
Hers:我們能夠怎么做呢?
彭怡平:要在面對大環(huán)境時仍然有一種淡定的力量,能看到生命對美好的期待。比如,也許你的經(jīng)濟狀況一般,但仍可以每天省一點飯錢,一個月后去看一場表演,或者買一本自己喜歡的書,慢慢地,你就會變得不一樣。還可以隨時去參加任何不以營利為目的的活動,在這樣的地方,肯定遇得到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