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點困擾,覺得土豆好像已經(jīng)超過了我的掌握能力,總是比我預想的熟得要快。于是火候經(jīng)常出問題,想做的是土豆燒排骨,做出來變成了土豆泥排骨;把土豆切片放進火鍋,也是如果手腳稍微慢一點,沒來得及撈出來,就會全部散掉,簡直像融化一樣。不得不又說到近來似乎還紅著的那鍋“笨笨紅燒肉”,大概也是吃了這種土豆的虧吧?誰能想到它會這么不經(jīng)煮呢?誰能想到它會化得比冰雪化成水還快呢?
這還是人們熟悉的土豆嗎?一直以來都覺得它很有骨氣,土里土氣又犟頭犟腦,不多煮一會兒堅決不會軟。土豆要早點下鍋,這句話有如睡覺前要刷牙的常識一般,根深蒂固地在腦海里安居。小時候有過很多次經(jīng)驗,吃火鍋的時候,土豆如果下得太晚,其他材料都已經(jīng)一掃而光了,土豆還脆生生地躺在鍋里,一幅“打死我也不說”的架勢。生土豆的口感并不好,吃完了還特別容易生下氣,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空氣污染。深受廣大人民群眾熱愛的脆生生的炒土豆絲和拌土豆絲也都存在這個問題,當然比生土豆程度輕很多。
在過去,紅燒肉里加土豆,雖然不用和肉一起加進去,但是也得稍微早點加,不然肉軟了,土豆可能還沒有軟。就算是炒土豆絲,下鍋以后也不能心急,還得稍微等等才能徹底斷生,如果想吃軟一點的,搞不好還得加點高湯或者水來略煮一煮。整個地放進熱爐灰里烘熟的吃法,最香也最體現(xiàn)土豆的骨氣。一只手剛剛能握住的土豆,在熱爐灰里總得要半個小時20分鐘才能徹底烘熟到軟爛,從中間掰開,帶著一點糊香的熱氣白乎乎地蒸騰開來,全身都有暖和的感覺。烘土豆的香味和烘紅薯的香味完全不同,沒有那種甜香味,平淡而實在。
可是現(xiàn)在這世界里,不知道是品種不一樣了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它變軟弱了。最明顯的感覺是做土豆泥,不論是先煮還是先蒸,都很快就熟爛,表皮好像哀嚎一樣地裂開。以前的土豆們,可是不會這樣的啊,煮很久看上去也還是沒有熟的樣子,要用筷子戳,才好像練武功的人罩門被打穿一樣,頹然地泄出最后一口氣。
前幾年有一陣子,離家最近的大市場里,好多土豆前面都會放一個牌子:“荷蘭甜土豆”。我的反射弧比較長,這個牌子讓我思索了好久,一直在想為什么不是南美什么國家的土豆,或者愛爾蘭土豆——畢竟愛爾蘭和土豆的淵源太深了。當年如果不是土豆大歉收,可能沒有那么多愛爾蘭人涌到新大陸,圣帕特里克節(jié)搞不好就不能變成如今美國的公共節(jié)日。后世恐怕也沒有那么多愛爾蘭黑幫與意大利黑幫爭鋒的美國小說和好萊塢黑幫片看了。別的不說,就說《泰坦尼克號》,萊昂那多還是一枚青嫩少年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杰克也是愛爾蘭人,一定也經(jīng)常吃土豆吧。這樣一想,神采飛揚跳舞的少年好像有人們看不到的另外一面:黯淡的燈光下,他默默地坐在桌邊吃土豆,就好像那幅名畫《吃土豆的人》,只不過主角比畫里好看很多。過好久才明白,荷蘭土豆應該就是指某種品種吧。但又有沒有可能,就像紅薯一樣,土豆也是最先由荷蘭人帶到東南亞,又從東南亞傳進中國的呢?買了荷蘭土豆回家,很甜,雖然沒有紅薯那么甜,但也比平常吃的土豆要甜很多。
荷蘭來的土豆,也一樣很軟弱,幾下就散架了。倒是做土豆泥很方便,直接切碎了在鍋里放水煮,只要勤攪拌,很快就會變得很蓉。真懷疑軟弱的土豆品種,和人們要更方便地做土豆泥有關系。最近打這種牌子的土豆倒是不多了,但是買到的土豆還經(jīng)常是有些甜,很快就軟的品種。今年新聞上說內(nèi)蒙古土豆大滯銷,看到菜市場里有賣內(nèi)蒙古的,于是就買了些,當然也還是在水與火面前不堪一擊的軟貨。就連朋友送的某央企農(nóng)場的所謂“有機特供土豆”,也一樣軟弱。西南云貴交界地區(qū)的土豆,向來是鐵骨錚錚,不強力蒸煮很長時間絕不繳械的斗士性格,如今也不行了。大概是某幾種很沒骨氣的土豆品種,強勢入侵了各個產(chǎn)地?沒有去找農(nóng)業(yè)內(nèi)行了解,也僅止于瞎猜,心里隱隱有點擔心,以后那些硬骨頭的品種會不會就此消失了呢?唉,如果土豆能聽懂的話,真想跟它說一聲:要振作啊!有人喜歡你有骨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