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代人,早于計劃生育政策之前,兄弟姐妹,其樂融融。比如在下,三兄弟,相聚很熱鬧,遇事好商量。三兄弟行當不同,我做媒體,東奔西走,一會兒北京,一會兒香港,所以聚少散多,聚會時也格外親切。
中國人聚會,不管什么關系,最后都會落實在酒桌上,高潮也肯定是在酒桌上,我家也是。我父親過去嗜酒,這個毛病也傳染給我們兄弟了,都喜歡喝,都常常喝醉。我有時接到弟弟的電話,只要一聽聲音特別熱烈或者舌頭不太順溜的,就知道又喝多了。喝多了愛打電話的毛病,不少酒鬼都有,我也有,比如前天我喝大了,就和同桌酒鬼交流共同認識的朋友,然后挨個兒打電話,打到許戈輝那兒,戈輝上來就樂了:春,又大了吧?我還梗著脖子不承認。我過去一同事比我厲害,一喝大就給領導打電話,表忠心講委屈說困難,電話還掛不斷,弄得領導個個怕他。這個毛病我沒有,我最多就給朋友打。
我兩個弟弟都在合肥,來北京很少,更多的是我回鄉(xiāng)。我在合肥朋友多,每次回去,基本不在家吃飯,每天肉山酒海,應酬不停,很少跟家人交流?;仡^想想,跟家人時間最長的,就是每年春節(jié)了,不好意思打擾別人,也不愿意出去。于是,每年春節(jié),我們三兄弟都會有幾場大酒。
大年二十九晚,我回到合肥,我弟弟接上我直奔餐廳,一家子老老少少,先喝頓團圓酒。這頓酒,一般不會喝多,老人孩子都在,主要是說話。吃完之后,把老人孩子送走,我三兄弟商量都不用,肯定直奔老二家,弟妹把各種菜一熱,二弟拿出珍藏的白酒,重起鑼鼓另開張,真正的喝酒才算開始。
我家人都不喜歡猜枚劃拳,喝酒直來直去,你一杯我一杯,走得很快。雖然是兄弟,但都已人到中年,平常在一起話語很少,說話都是東一句西一句。不過,喝酒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氣氛迅速熱烈,話也越來越密。說各自的工作,說父母親人,說鄰居和朋友,說彼此的打算。說著說著,總會說到童年往事,說到這兒,酒就越來越快了,因為,有太多的苦澀和甜蜜。我們家窮,跟所有農(nóng)家貧困子弟一樣,我們的童年充滿了苦難,我們的成長史充滿了艱難,我們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追憶。
那天晚上,到底喝到幾點我已記不住了,只知道我們仨喝了兩瓶白酒和幾十瓶啤酒。
第二天,是年三十,沒什么事,睡覺,休養(yǎng)生息,繼續(xù)戰(zhàn)斗。白天,是平庸得不行,稀里糊涂過去。晚上,照例是吃年飯,男女老幼,互道吉祥,也喝不多。年飯后,我拉著我三弟回到父母家。我家原來在鄉(xiāng)下,有小橋流水,有池塘荷花?,F(xiàn)在被拆遷了,全村集體上樓,周圍鄰居還住在一起,倒也熱鬧,總是給我鄉(xiāng)土的感覺。母親回家就睡了,臨睡前,端上幾碟過年的小菜。父親陪著看了會兒春晚,然后也去睡了,臨睡前交待:趙本山出來時叫醒我。我和弟弟笑瞇瞇地答應了,因為本山大叔今晚不會出來了。
夜?jié)u漸深了,四野安寧,只有零星的狗叫。電視里,春晚的運動員們辛勤地活動著,我和我弟一邊看著,一邊開始除夕夜的大酒。相聲很臭,我倆感慨著,批判著,喝著。周濤沒上春晚,作為她的朋友,我鳴不平,又大口喝酒。黃宏的小品來了,我不愛看,埋頭喝酒,突然,我弟說:那個宮女很漂亮。我沒看清,就隨手發(fā)了微博,不想很快一堆轉發(fā)回復,我們倆高興地碰了三杯。就這樣,董卿、劉謙、宋祖英等等,春晚的每個節(jié)目都成為下酒菜,我們一杯一杯喝著,直到雪花紛飛,直到新年的鐘聲敲響,直到漫山遍野都響起了鞭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