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村沒有茶，也沒有棚

只有光禿禿的山嶺、茅草屋

和玉米地

沒有古道遲遲的瘦馬，沒有

姹紫嫣紅的牡丹亭，沒有才

子沒有佳人

只有寒風(fēng)從南面刮來，街巷

堵在路口

只有傻子王義山，徐仁和他

的女人

還有山楂林，二十年前的付

小芳

小辮搖來?yè)u去，如今已到中年

遙遠(yuǎn)的過去像一口井，抽水

機(jī)抽上來

冰涼的往事，流進(jìn)誰的心里

十年前王義山托我找的媳婦

還在路上

洞房外守候的少年回家睡覺

械斗結(jié)束了，打麥場(chǎng)巡邏的

螞蟻

拖起傷兵趕往小診所

汶河開始斷流，作為郵遞員

的草魚停薪留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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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人離開那么多人回來

村頭村尾布滿崗哨，鑼鼓響起

點(diǎn)上香，歡迎離開的人回家

祖先們來到供桌旁分享春華

秋實(shí)

酒足飯飽之后鉆進(jìn)臨盆的女

人腹中

不放心，那就把前生重新來過

再活一次，自己為自己傳宗

接代

將來可以在路邊設(shè)個(gè)茶棚，

只賣茶不收錢

請(qǐng)聊齋先生來講講故事

沾點(diǎn)兒文氣，賺點(diǎn)兒小費(fèi)

就這樣一代人過去了，一代

人回來了

有些人越活越老，有些人從

未年輕過

這里

從爺爺?shù)臓敔旈_始

這里就草長(zhǎng)鶯飛，麥苗和玉米

輪番上陣，把泥土也染綠了

爺爺?shù)臓敔斖浦滞栖?，領(lǐng)

著媳婦

在這里制造綠色的鄉(xiāng)村

將一門犁地的好手藝手把手

傳給后代

然后，爺爺?shù)臓敔敽湃?/p>

葬身在這片玉米和小麥年復(fù)

一年的戀愛里

緊接著爺爺也領(lǐng)著他的媳婦

一邊種麥，一邊挖墳

像祖先們一樣在這里安家

多少年之后，手藝代代相傳

父親也準(zhǔn)備在這里挖墳

在祖先們熱切的目光里擁抱

泥土

泥土甜，泥土膩，泥土如小妹妹

膚如凝脂，弱柳扶風(fēng)

直到有一天爺爺搬家了，爺

爺?shù)臓敔斠舶峒伊?/p>

祖先們手拉手集體住進(jìn)立體

公寓

父親幫他們搬完家就收起工具

不種地不挖墳，眼睜睜看著

這里荒草叢生

沒有小麥沒有玉米，沒有爺

爺沒有爺爺?shù)臓敔?/p>

如今這里是圍墻，是工廠，是

機(jī)器

外村的小妹妹穿著絲襪和超

短裙

騎電動(dòng)車來上班，騎在小麥

和玉米頭上

父親整天呆在家里

不出門不問蒼生，問鬼神

一邊數(shù)錢一邊皺眉頭

該到哪里去種小麥，種玉米

挖墳塋，埋他，也埋我

出走

他們不知道我在千里外的異

鄉(xiāng)經(jīng)常

鋪開稿紙，書寫他們雜草般

的一生

他們從未面臨被書寫的可能

卻一次次巧遇人生、悲劇和

死亡

村子四周，那些瑟縮在大地

上的玉米

就是他們一生數(shù)不盡的鈔票

和后代

糧食和蔬菜被摟在懷里

一如外省的另一個(gè)村莊

辛勤耕耘的張三和李四

更多的人趕著兒孫向旁邊的

縣城進(jìn)發(fā)

三里外的世界，容納了他們

一輩子的渴望

他們?nèi)缥浵伆銖奈疑磉吢舆^

掠過我的一生，一生的掙扎

和背叛

責(zé)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