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市列寧大街俄羅斯兒童臨床醫(yī)院白色的走廊上,氣球在空中輕輕地飄蕩著,喇叭里傳出陣陣音樂,哐啷棒(俄羅斯的一種民間打擊樂器)哐啷作響。這里正在進行歡樂的小丑醫(yī)生游行。隊伍由鼎鼎有名的科斯佳醫(yī)生指揮,大伙兒都在等待他的登場。
30多年前,美國醫(yī)生派奇·亞當斯來到弗吉尼亞的一所醫(yī)院,帶著小丑標志性的紅鼻子出現在患兒的床前,他滑稽的裝扮、和藹的微笑與詼諧的表演讓孩子們久病的臉上綻出了笑顏。1998年,他的事跡被改編成電影《妙手情真》,又名《心靈點滴》。電影推出之后,歐美的醫(yī)院里紛紛流行微笑療法。數以千計的人戴著滑稽的紅鼻子來到醫(yī)院里,只為給生病的孩子們帶來哪怕是一點點的歡樂和希望。如今來自俄羅斯的這位科斯佳醫(yī)生就像當年的派奇,亞當斯一樣,也嘗試著用笑聲來感染患者。
五年前科斯佳還是一名律師,但他并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于是常常去戲劇學院學習扮演小丑?!岸砹_斯兒童臨床醫(yī)院慈善基金的朋友請我去看望那些生病的孩子們”,現年29歲的科斯佳回憶道,“我來了,然后對自己說,我要留下。那時候沒有化妝司,沒有道具。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工作方案。就我一個人,穿著過時的方格襯衫。但效果是驚人的——病痛中的孩子們臉上露出了笑容?!辈⊥瘋兊膵寢尶吹搅顺尚Вt(yī)生對此也看在眼里。他們準許了這個2米高、化濃妝的小丑接近無菌病房里的孩子們,而就連孩子的父母都沒有這樣的待遇?,F在科斯佳已不再是一個人,許多志同道合者加入了他的行列,這其中也包括從科斯佳創(chuàng)立的小丑學校畢業(yè)的學生們。今天他們要去一個科室——腫瘤科。
他們在門口停下并開始無聲地動作:手舉高,手放低,擺向兩邊,鼓掌!突然小丑揚卡引起了大家一浪接一浪的哄笑,還招來了護士長的不滿?!斑@不是排練,我們要這樣來調動情緒。”科斯佳解釋道。就像外科醫(yī)生在手術前要準備好自己的器械,他們也要拿出自己的“藥”——讓自己的內心充滿歡樂。
一旦用厚厚的瓢蟲鞋頭推開門,就要讓歡樂情緒充滿整個腫瘤科。
鈴鐺清脆,喇叭嘹亮,伴隨著歡樂的踏步聲,游行隊伍走進了科室。平時在戲劇舞臺上多輕松,只要有指定臺詞就可以表演了,而在這里卻讓人忐忑不安——在走廊里看到一個小家伙拽掉了自己的針頭,沒有任何教科書教他們如何讓疲倦的或是生氣的孩子笑起來,哪怕只是動一動嘴角。
一位媽媽抱著兩個多月大的男嬰站在游戲室的門口?!八芟矚g音樂。”媽媽說。爸爸則跟著大一些的女兒在走廊上來回走動——“她正好相反,害怕喧鬧的小丑們,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小女孩神色不悅,仿佛在說。我才不看你們這些小丑。而當小丑們走進她的病房,機靈的弗林特醫(yī)生彈著吉它唱起《尤利婭》——只有一個詞,就是她的名字尤利婭,小女孩的表情變得柔和多了。
隔壁病房住著一個涂滿綠藥水的小男孩,他可能還沒滿1歲,連經驗豐富的科斯佳醫(yī)生都不知道怎么逗樂他。他就給年輕的媽媽吹了一個心形的粉氣球。
去年10月起,托木斯克市來的阿列克山德拉經常陪著10歲的兒子謝爾蓋在這里住院。她說:“他總能調動大伙兒的情緒。有時怎么都勸不動兒子吃飯,就偷偷地找科斯佳過來,兒子才會想吃東西??扑辜炎吡?,我們還沉浸在他講的笑話中。上次兒子在病房里做功課,正學到蘑菇。科斯佳就開始給我們講課,我們現在還記得他教的各類蘑菇?!?/p>
揚卡是莫斯科“煙盒”劇院的演員。她說:“小丑做什么都可以被接受,反正他又笨又呆。例如,有一次我讓一個只有一只手的小男孩給我鼓掌——他就那樣躺著,我一時也沒看出來。換了一般人會覺得尷尬,而這種情況下小男孩也會覺得尷尬,甚至是難過。他對我說:‘我沒有手。我回答說:‘好吧,那就用膝蓋來鼓掌吧!,然后他用膝蓋鼓起掌來,就像正常的孩子那樣。然后大家都笑起來?!睋P卡是首批加入科斯佳行列的人之一,當時的她頂著醫(yī)生們的白眼在醫(yī)院的走廊上亂躥,“有時候我覺得我的演員工作也不怎么樣,尤其當我看到外科醫(yī)生每天都在挽救孩子生命的時候,但我感到我也能為孩子們做點什么,”
俄羅斯兒童醫(yī)院兒童血液腫瘤和免疫病臨床科研中心的伊琳娜,卡琳尼娜醫(yī)生說:“救治那些哪怕進了醫(yī)院依然努力開心的孩子比那些整天哭泣和抱怨的孩子容易得多。孩子們在白大褂醫(yī)生的面前不會那么害怕,因為還有拿著氣球的紅鼻子醫(yī)生在??扑辜堰€為那些哪怕是救不活的孩子服務,像逗別的孩子一樣逗他們開心,他努力到最后一刻。我很佩服他。”有時候,小孩子彌留之際最后看到的就是紅鼻子醫(yī)生科斯佳。但當時他是微笑著的,嘴里還念念有詞,好讓孩子不那么害怕,甚至完全不知不覺地離開人世……
當問及他是怎么挺過來的,科斯佳答道:“我盡力讓自己不要對孩子投入太多的感情,因為如果他走了,我很難重新開展工作。我們有原則:不哭泣,因為這痛苦是父母的,我們只是過客。要為生者而活?!彪m說這是原則,但誰會相信他沒把感情投注在那個戴著粉色頭巾,一看到小丑就興奮地昭告眾人“這就是科斯佳??!這里的人誰不知道他!”的光頭小姑娘身上。
網絡上的科斯佳不茍言笑,也沒有紅鼻子。在那里他是重癥兒童康復非營利社會文化組織的領導,常常在網絡日志的最后發(fā)出求助:需要志愿者、需要金錢、需要幫助。他還教小丑學校的學生們猜謎、唱歌、擰氣球以及變魔術。他說:“但最主要的,我教會他們留心孩子和同伴,即靈活變通,因為在病房里的每一刻都是即興表演,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病房里會發(fā)生什么?!迸嘤柡蟮拿總€小丑還要和前輩一起完成40次實習表演。
有時哪怕是專業(yè)演員都未必能夠在醫(yī)院里扮小丑,反而是沒有受過專業(yè)訓練的人表現更佳。在小丑隊伍中就有位擁有博士學位的社會學家,他穿著西裝化著濃妝真嚴肅地問孩子們“列寧是誰?”或者“什么是經濟危機?”引得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弗林特今天已經是第五次在醫(yī)院演出了,脫掉白大褂和水手服,扯下海盜頭巾,穿上襯衫后的他跟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不久前他剛結束了商務學校的學習,卻放棄了大公司里的職位,他微笑著說:“認識我的人對于我扮小丑這事都不感到驚訝,他們說,你以前就像小丑一樣讓人發(fā)笑。我一直都想當志愿者,我覺得獻出自己的時間比捐錢更有意義。你會從中得到一種無以倫比的滿足感——有人因為你而快樂。”
小丑們只有一個任務:讓因重癥或治療而變得虛弱的孩子們對他們的笑話報以哪十白一絲微笑。他們還有個不可違背的慣例——要做一個歡樂的伙伴,也就是說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揚卡說:有個扮演小丑的女孩把孩子們逗笑了之后才告訴我們,那天她的媽媽去世了。我在醫(yī)院曾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就是小男孩季馬,我非常喜歡他。他去世兩個小時后我在劇場還有演出。她的演出很成功,演出完之后她又云了醫(yī)院。她大概是需要暫時逃離那個充滿悲傷和恐懼的地方,這樣才能緩和情緒,并且心中永遠保留著歡樂。
“醫(yī)生們對小丑的喜愛也不亞于孩子們”,卡琳尼娜醫(yī)生說,“雖然小丑會離開,但氣球和那歡樂的感覺卻會一直保留在心里?!贬t(yī)院的白色走廊里再次響起了從化妝間傳來的歌聲,熱鬧的小丑們拖著長長的調子唱起了一首法語歌:Je veux du Soleil,et du Soleil,etdu soleil[(我要太陽、太陽、太陽)。一天后,他們將再次踏上人生最重要的舞臺——教會孩子們歡笑。然后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讓孩子們堅信:無論如何,人生總是美好的。
[譯自俄羅斯《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