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袋25公斤的面粉，8個大糖塊，幾桶油和幾袋蔬菜，這些食品亂糟糟地擺放在哈里瑪家的走廊里。哈里瑪是一名寡婦，今年37歲，居住在摩洛哥中部城市貝尼邁拉勒，同時她還是4個孩子的母親。剛剛得知，在這批季節(jié)工人中，她將有資格前往西班牙采摘草莓。她有4天的時間為即將離開的3個月進行各方面的準(zhǔn)備。“或許在那邊呆的時間會更長，如果他們讓我留下來采摘覆盆子的話?！惫铿斦f。

2006年，西班牙和摩洛哥勞工協(xié)會簽訂了一項雙邊協(xié)議——《季節(jié)性勞工共管協(xié)定》，協(xié)定中保證了每季度末，婦女勞工們會全部回到自己的國家，不在勞動所在國逗留。摩洛哥婦女成為了勞工中人數(shù)最多的群體，其次是羅馬尼亞人、波蘭人和保加利亞人。這份協(xié)定讓摩洛哥婦女有了一個自我解放的機會，取得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在家庭中的地位有所提高，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一份薪水，可以自己支配甚至投資，這種程度的自由幾乎等同于男性。

在貝尼邁拉勒，季節(jié)性工種在當(dāng)?shù)睾芑穑械娜私裢砭鸵霭l(fā)，有的人則要等到下周，還有的人沒能輪上這一批次。42歲的離異婦女瑪麗卡正在和哈里瑪談?wù)撘恍┏霭l(fā)前的細(xì)節(jié)問題，哈里瑪正準(zhǔn)備掏出手機給自己13歲的兒子留下幾個緊急情況下可以撥打的電話號碼，而她19歲的大女兒法特梅爾則在廚房里忙來忙去。

突然，幾個婦女闖了進來，急切地想知道為什么在這批去“草莓采摘場”的人中沒有她們。從2月初到4月末，一共有5092名摩洛哥人得到了他們的勞工合同，但因為天氣原因影響了收成，只有3600人得以前去勞作。有的時候，即使是到了西班牙也未必能投入工作。對于許多婦女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災(zāi)難，因為她們需要錢來支付這次打工的簽證費和路費，大約有68歐元。

離開孩子，為了工作

短短的準(zhǔn)備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哈里瑪開始向街坊鄰里逐一道別。哈里瑪最大的兒子幫她提著一個大得快要撐破的皮箱。道別聲此起彼伏，透著絲絲傷感。孩子們都哭了。但他們的媽媽哈里瑪卻沒有哭。因為這趟“征途”對于哈里瑪來說，需要的不是眼淚，而是勇氣和鐵石心腸。

站在丹吉爾港，看著天一點點亮起來，幾百名提著行李的女勞工熙熙攘攘地擠在港口準(zhǔn)備登上渡輪。放眼望去，她們身上的阿拉伯婦女傳統(tǒng)長袍在風(fēng)中擺動，煞是好看。眾多長袍中也不乏一些身著牛仔褲和夾克、戴著耳環(huán)的時髦年輕人，給灰白的黎明添上了一抹亮色。一旦摩洛哥勞工協(xié)會將蓋有西班牙臨時勞工章的護照交到她們手里，這些“紅黃金”的開采者們就可以登船了。

在位于直布羅陀海峽另一邊的目的地，若干輛汽車大巴正在等著這些草莓采摘者，準(zhǔn)備把她們載往種植園。一輛輛汽車把女工們送往不同的地點，就這樣，我們在安達盧西亞省南部城市7000公頃的草莓種植基地里失去了瑪麗卡和哈里瑪?shù)嫩欅E。

在Curri農(nóng)場，這些草莓采摘者每天要從早晨8點開始，彎腰在園子里勞作6到8個小時。27歲的薩伊達在這里從事“季工”的活兒已經(jīng)有7個年頭了，出色的表現(xiàn)贏得了老板的信任，并且得到了一份一年的工作合同。她相當(dāng)于所有“季工”的領(lǐng)隊。薩伊達與其他11名女工人同住在一個房間，格外擁擠，行李都很難放下。亂糟糟的環(huán)境時常會引起工友間的小摩擦。薩伊達在房間里騰出了一小塊地兒，用來擺放一名工友買來的電視。大伙休息或是等著去洗澡的空隙里，可以看會兒電視放松一下。

高溫和疾病

不是所有“農(nóng)場”的工作生活環(huán)境都能讓大家滿意。譬如在Agromolinillo，雇傭方連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都沒有提供，女工們還得自己湊錢買爐子做飯。下午4點，工人們工作的田間溫度能達到40度，5月末，有可能攀升到50攝氏度！一位工人表示：“我們平均每天有3人生病，洗漱的話則是270名工人共用兩間大板房，里面還沒有水，需要自己去拎水。”我們來到一間專門服務(wù)于草莓采摘工的診所。在西班牙勞作期間，這些“季工”可以享受當(dāng)?shù)氐尼t(yī)保。診所的一名護士表示：“這些女工人們因為長期彎腰勞作，飽受脖頸、手臂和背部痛苦之?dāng)_，但她們寧可不停地服用止痛藥，也要堅持到田間勞作。這對她們的身體造成了更大的傷害?！惫と藗兒屠习逯昂炗喌暮贤飳懨髁斯と嗣刻靹谧?個半小時，每天掙37.5歐元，每周休息一天。但實際上婦女們每天都要額外工作好幾個小時，卻被付給常規(guī)的工資。在草莓成熟的時期工作，她們每月要勞作20多天，能掙到750歐元?！斑@樣也比在摩洛哥勞作掙的多得多”，哈里瑪對我們說，“我在家的時候，種橘子、橄欖和一些其他植物，平均每天只能掙5.3歐元?！?/p>

“這些摩洛哥女工吃苦耐勞的精神的確值得尊敬，為了每天80箱的水果，她們要強忍著思鄉(xiāng)之情，來到這里辛苦勞作?！币晃回?fù)責(zé)記錄工人每日工作量的工作人員說，“即使讓她們多工作一些，她們也不會抱怨，因為她們希望明年還有機會來這邊工作，過多的抱怨只會讓她們失去這個機會。”

挑戰(zhàn)命運

婦女從事“季工”，這在摩洛哥引起了不小的爭議，特別是女工身邊的家人。27歲的拉赫瑪來到農(nóng)場工作已經(jīng)有7天了。她把女兒托付給自己的婆婆照顧，每次拉赫瑪給家里打電話，她的丈夫都會埋怨她不顧家只想著錢，這讓她產(chǎn)生了很強烈的負(fù)罪感。

作為在全球經(jīng)濟一體化進程中起著推波助瀾作用的一分子，這些摩洛哥女工值得欽佩，她們像機器一樣不知疲倦地工作，換來的是經(jīng)濟上的獨立和對自己貧窮命運的奮起抵抗。6年前，為了生存，哈里瑪還不得不讓自己的孩子去乞討，自從她在西班牙開始“季工”生涯，這位14歲就結(jié)了婚、大字不識的柏柏爾族婦女，開始學(xué)習(xí)阿拉伯語，學(xué)習(xí)記賬，學(xué)習(xí)給自己的孩子匯款。哈里瑪每在一處新的“農(nóng)場”工作后，家里的生活水平就會升上一個臺階。另一位摩洛哥婦女努拉，連自己的年齡都不確定（數(shù)不清），但卻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送進了大學(xué)。所有這一切，她們靠的都是自己的雙手……

[譯自法國《REPORTAG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