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輝

內(nèi)容摘要：《共工怒觸不周山》一文詳細述說的是怒觸不周山的結(jié)果——天崩地裂，至于怒觸不周山的原因和經(jīng)過只有一句“共工與顓頊爭為帝”，二人為何爭帝？爭帝的意義何在？這應(yīng)該是評價共工這一形象的關(guān)鍵所在。但僅憑這一句就把共工的形象界定得那么偉大，筆者認為很難令人信服，特對此做一探究。

關(guān)鍵詞：《共工怒觸不周山》 共工 形象

《共工怒觸不周山》出自《淮南子·天文訓(xùn)》，被選編在人教版七年級下冊第五單元25課《短文兩篇》中，這一單元以探險為主題，歌頌人類探索自然奧秘的精神。在教學參考和眾多資料中，對共工的形象，是這么評價的：一位能改變天地日月星辰的英雄形象，具有勇敢、堅強，敢于斗爭，愿意犧牲自己來改造山河的大無畏精神。

然而《共工怒觸不周山》一文詳細述說的是怒觸不周山的結(jié)果——天崩地裂，至于怒觸不周山的原因和經(jīng)過只有一句“共工與顓頊爭為帝”，二人為何爭帝？爭帝的意義何在？這應(yīng)該是評價共工這一形象的關(guān)鍵所在。但僅憑這一句就把共工的形象界定得那么偉大，筆者認為很難令人信服。

共工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共工是炎帝的后裔，據(jù)《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炎帝之妻，赤水之子聽襖生炎居，炎居生節(jié)并，節(jié)并生戲器，戲器生祝融，祝融降處于江水，生共工?！彼瘟_泌《路史、后紀二》注引《歸藏·啟筮》：“共工人面蛇身朱發(fā)?！毕鄠鞴补樗瘛！蹲髠鳌ふ压吣辍罚骸肮补な弦运o，故為水師而水名。

那么共工為什么與顓頊爭為帝呢？

傳說共工是炎帝的后裔，而顓頊是黃帝的后裔，炎黃大戰(zhàn)，曾以炎帝敗北告終，炎帝勢力被大大削弱，而作為子孫的共工，敢與顓頊爭為帝，可以說是一種勇敢，可這種“勇敢、敢于斗爭”的評價，浸透了太多的權(quán)利之爭的味道。

又有傳說這樣描述：顓頊接掌宇宙統(tǒng)治權(quán)后，專橫跋扈，毫不顧惜人類，同時也用強權(quán)壓制其他派系的天神，以至于天上人間，怨聲載道。共工見時機成熟，約集心懷不滿的天神們，決心推翻顓頊的統(tǒng)治。幾經(jīng)廝殺，共工部下?lián)p失殆盡，共工輾轉(zhuǎn)殺到西北方的不周山下，身邊將士所剩無幾。他舉目望去，不周山奇崛突兀，頂天立地，擋住了去路，他知道，此山其實是一根撐天的巨柱，是帝顓頊維持宇宙統(tǒng)治的主要憑藉之一。身后，喊殺聲、勸降聲接連傳來，天羅地網(wǎng)已經(jīng)布成。于是，共工在絕望中發(fā)出了憤怒的吶喊，朝不周山拼命撞去……

共工寧愿撞山，與敵人同歸于盡也不肯臣服。他的剛烈和決絕不能不讓人扼腕嘆息，在我眼里，共工怎么會是“愿意犧牲自己來改造山河”的人民的活雷鋒呢？“改造山河”并不是他的初衷目的，而是他面對失敗的孤注一擲，他的撞山之舉更是多了一些野心和欲望，多了幾分暴躁與剛烈。

關(guān)于共工怒觸不周山的故事還有另外兩個：

1.《史記》司馬貞補《三皇本紀》：“當其(按指女媧)末年也，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強，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與祝融戰(zhàn)，不勝而怒，乃頭觸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維缺?！?/p>

[譯：當女媧治理天下的末年，諸侯有一個共工氏，依靠智謀和刑罰而強橫，推行霸道而不行王道，想以水德接替木德，于是與祝融作戰(zhàn)，失敗而惱怒，于是用頭觸撞不周山使山崩塌，支撐天的柱子折斷了維系大地的繩子也了。]

共工暴政專橫，與祝融戰(zhàn)，不勝而怒，才觸倒了不周山，這是失敗者的憤怒，更顯得共工他暴戾不可一世，不能面對失敗，遷怒于不周山。哪有什么勇敢堅強可言？

2.《國語·周語》：“昔共工棄此道也，虞于湛樂，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墮高堙庳，以害天下?；侍旄ジ＃窀ブ?，禍亂并興，共工用滅?！?韋昭注：“賈侍中〔按指后漢賈逵〕云：共工，諸侯，炎帝之后，姜姓也。顓頊氏衰，共工氏侵陵諸侯，與高辛氏爭而王也?！?

[譯：從前共工拋棄了治理天下的正道，沉溺于娛樂，自身縱欲無度，想堵塞所有的江河，毀壞高山、填塞沼池，來危害天下，老天不保佑他，人民不幫助他，禍亂全都產(chǎn)生了，共工因此滅亡。]

身為水神的共工，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荒淫無度，治理無方，最后導(dǎo)致滅亡，更談不上是英雄了。

那么“共工是英雄”是誰最先提出的呢？

毛澤東詩詞原注譯釋中按：“諸說不同。我取《淮南子·天文訓(xùn)》，共工是勝利的英雄。你看，‘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他死了沒有呢？沒有說?？磥硎菦]有死，共工確實是勝利了?！?/p>

看得出，毛澤東是很欣賞共工的，其《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詞寫道：“喚起工農(nóng)千百萬，同心干，不周山下紅旗亂?！边@首詞作于第一次反“圍剿”勝利以后，第二次反“圍剿”交戰(zhàn)以前。“紅旗亂”描寫出革命隊伍士氣之盛?！安恢苌较录t旗亂”則用觸倒不周山的共工，來比喻決心打倒反革命統(tǒng)治的工農(nóng)紅軍和革命群眾。

毛澤東從眾多共工怒觸不周山的典故中只取《淮南子·天文訓(xùn)》，認為共工是勝利的英雄。是緣于1930年反圍剿時他的心境，共工與顓頊爭帝和他與國民黨部隊激戰(zhàn)何其相似。特殊的時代背景下，毛澤東筆下的共工是不死的，不但不死，他還會一直高高地舉起反抗的大旗。共工的英雄之說也正由此而出。

另有傳說，共工對農(nóng)耕很重視，尤其在水利方面，發(fā)明了筑堤蓄水的辦法。顓頊部則不贊成共工氏的做法。認為在部族中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是自己，整個部族應(yīng)當只聽從他一個人的號令，共工氏是不能自作主張的。于是，顓頊與共工氏之間發(fā)生了一場十分激烈的斗爭。表面上是對治土、治水的爭論，實際上是對部族領(lǐng)導(dǎo)權(quán)的爭奪。

顓頊利用鬼神的說法，煽動部落民眾，叫他們不要相信共工氏。當時人們不懂科學，只信鬼神，不少人上了顓頊的當，共工氏不能得到民眾的理解和支持，但他堅信自己的計劃是正確的，堅決不肯妥協(xié)。為了天下人民的利益，他決心不惜犧牲自己，用生命去殉自己的事業(yè)。他來到不周山，想以撞山來表示自己的堅定決心。共工氏英勇的行為得到了人們的尊敬。

這個神話傳說仍是表現(xiàn)古代原始部落之間的戰(zhàn)爭。共工拼死一觸，只是意氣之舉，他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觸斷不周山的嚴重后果，但他仍然義無反顧地一頭觸去，實是體現(xiàn)了他魯莽、堅毅和暴烈的性格。

不周山被撞斷后，天崩地裂，山林燃燒起熊熊大火，地底噴出了滔滔洪水，大地就象一個人間地獄。天神女媧，看到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受到這樣的苦難，痛心極了，于是才有了女媧煉五色石補天的神話。

此外還有一說，說共工是堯的大臣，常常為患天下，與兜、三苗、鯀，并稱為“四兇”，后被堯流放于幽州。雖然共工氏被許多傳說描述為“殘暴而作惡多端”，但由于他的神力和他與初民生活的密切聯(lián)系，他始終受到人們的敬畏?！渡胶＝?jīng)》中記載有“共工之臺，射者不敢北鄉(xiāng)（向）”，就表達了這種原始的敬畏。

《共工怒觸不周山》雖是神話故事，影響了后來浪漫主義文學的發(fā)展，但更多的是它的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遠古人類受科學知識的局限不能解釋日月星辰運動變化的原因，只好借助于神話，通過大膽的想象和夸張的手法來解釋“天傾西北，地不滿東南”的自然現(xiàn)象，而這一艱巨的任務(wù)就交給了水神共工去完成。他就和精衛(wèi)填海中的精衛(wèi)，夸父逐日中的夸父一樣，是人們解釋自然現(xiàn)象的一個具化載體，無所謂“英雄”還是“惡兇”。

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仁者可以見仁智者可以見智，我們應(yīng)盡量客觀地評價人物，而不能囿于前人的解讀。《共工怒觸不周山》體現(xiàn)了遠古人類的探索、征服大自然的強烈愿望和頑強意志，我們在感嘆先民為我們留下豐富的精神財富的同時，不能脫離其現(xiàn)實主義意義，單純地從只言片語為人物形象強行加上英雄與否的解讀。

王輝，湖北襄陽市三十二中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