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慧峰
寧波天一閣
先別虛構(gòu)朝代,等把所有的書都看完再說。
先看看門口的燈籠和石凳
再看看能不能穿過玻璃
把線裝書轉(zhuǎn)移到自己的背包里
那個古人派個雕像代替他在堂前端坐
樣子肅穆,但是年齡模糊。都過了這么多年了
居然胡子還那么長。
偌大個藏書樓,就是走完一圈
也要一個時辰吧,我說呢,帶路的老劍
走得如此匆忙,而且只為美女拍照
把趴在櫥窗上看線裝書的我,扔在空寂的書房里
獨自內(nèi)心敬畏。
一邊是古書收藏,一邊是麻將起源
做學(xué)問與娛樂并重,精神修煉與人間煙火共存。
轉(zhuǎn)回廊,過門洞,碩大的芭蕉
沒有傳遞雨聲。潭水里的魚
既不讀書,也不打麻將,百年來,它們
聽著游客的腳步聲,繁衍后代,打發(fā)時間。
天一閣古戲臺
我并沒有聽見鑼鼓之聲,不是我不善想象
而是歷史太深了,我這一枚石子
無法在戲臺上,擊出回聲。
我圍著偌大的戲臺轉(zhuǎn)了兩圈
也沒看見一個旦角出來,扭腰肢,揮水袖。
唯一一個旦角,正在臺下接受拍照
只是她的水袖太短,既不能吞吐
也不能遮面。就是她遮起面孔
我照樣能認(rèn)出她來:她的身形
她的步履,她的一顰一笑
都是鮮活的,鮮活可人。
戲臺建筑得金碧輝煌,想那些演戲的
濃妝上陣,只是過一把金碧輝煌的癮。
其余時間,要么奔波,要么在和同行賭氣。
真正悠閑的該是那坐在戲臺下的老爺
他端坐在太師椅上,身后站著兩個搖蒲扇的丫鬟
一杯茶涼了,而黃昏還沒到來。
不遠(yuǎn)處的麻將房里,他的妻妾在打麻將
她們互相算計著,在贏了對方銀子的同時
如何在接下來的夜晚,把老爺拉上自己的床。
她的床是夜晚的戲臺,她小肚兜一扔
老爺就眼花了,看不見天堂,也看不見地獄。
靈隱寺
我們沒有買門票進去。不是不信
佛的靈驗,而是買票進去的人太多了
我們不想讓算命的佛
太累。
我們在佛門外徘徊,帶著一大群人。
一大群人把我們藏在中間
等待天黑。
天黑了,車來了
我們離開這佛門圣地
懷著未被說出的命運。拿著剛在
佛門前買的紙傘,撐開
能擋風(fēng)就擋擋風(fēng),能遮雨
就給自己遮遮雨。
如果不能,就扔到樹叢里
那里還有螞蟻裸露在野外
需要一頂碩大的帳篷,穩(wěn)定冬天的情緒。
歷史的臺階
在臺階上坐得久了,
屁股就是涼的。
你在臺階上坐著,我在臺階下站著
河水如舊目錄,有條有縷地從城樓下經(jīng)過。
你在微笑。你用微笑的姿勢
等我按下快門。如果我一直不按呢?
歷史的河水還在流淌,
臺階上的屁股會越來越?jīng)觥?/p>
你的微笑燦爛,
看不見歷史的涼屁股在背后扭動。
燦爛的微笑凝固了也是燦爛的。一種幸福
如百年河水,百年的城樓也攔不住。
城樓百年和你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只是偶爾路過
借用它做背景,而你我站在時間之外
把歷史的臺階留在原地,還有小橋及其流水。
接下來,拍拍歷史的涼屁股,我們?nèi)チ硪粋€城市。
在臺州車站
因為不能再在詩歌中激動
我微微不安。
在整個旅途中,我不能
不買橘子,并把它們帶進候車室。
在臺州車站,玻璃幕墻前
一個黑發(fā)的老頭在賣橘子
我走過去,買了一斤,吃一個很甜。
進站前,又看見一個
白發(fā)的老婦人在賣橘子
一根扁擔(dān),一個竹筐,幾十只金色的橘子
躺得平靜和從容
我讓你過去再買幾個
而你卻幾乎把整框橘子全都買下
那么大方,仿佛買下一個晚年。
因為我沒有你這樣的舉動
我微微不安。在以后的旅途中
每過一個隧道,我都吻你一次,不知疲倦。
西 湖
搬去西湖,不如看看西湖
西湖的房子太貴了,買不起
看看西湖倒是分外愜意,不管有雨無雨
發(fā)胖的西湖,不再像西子
斷橋其實未斷,白堤也不白
只是游人多如過河之鯽,他們不去山外山
也不去樓外樓
只在花叢旁邊的水泥地上
唱昆曲,演樣板戲
偶爾吃吃雪糕,然后和我們一樣
等著半小時一次的音樂噴泉,再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