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化特有詞
《八月雪》通篇以對話為主,兼有韻文與歌詞,就形式而言,英譯似乎并非難事,但是其中蘊含文化與宗教意涵的語詞與觀念并不容易處理。原文中的詞匯若在譯語文化是全然未知的概念,就被稱為文化特有詞。《八月雪》涉及禪宗故事與佛教思想即是英語文化中所沒有的文化特有詞。一般而言,Mona Baker所提出的八種翻譯策略就足以處理文化特有詞了。那么方梓勛的《八月雪》英譯本中都采用了什么翻譯策略呢。
對于《八月雪》人名、佛教專有詞匯及教義,方梓勛大多采取音譯的策略,“慧能”譯為“Huineng”,“神會”譯為“Shenhui”,“菩提”譯為“Bodhi”,“袈裟”譯為“kasaya”等。但是音譯并不適用于所有的類似情況。比如對于原文中隱含的典故,為了譯出其弦外之音,方梓勛采用了音譯輔以批注的翻譯策略。例如,《八月雪》第二幕第三場“戒律師棒喝神會”,為了譯出“棒喝”,首先音譯為“Discipline Teacher banghe Shenhui”,遂又用批注“banghe,clubbing and shouting in Buddhism when the master hits his meditating disciple with a club to jolt him into sudden enlightenment”加以說明。
當然,對于人名和佛法詞匯的處理策略,方梓勛也采用了大量的意譯。多數(shù)情況的意譯類似于Baker提出的以相關(guān)詞匯換句話說的策略。比如,女尼姑“無盡藏”的翻譯為“Boundless Treasure”,意指她有無限的寶藏,卻未能讓人知曉,因為她是迷是悟著實讓人費解,但是劇作者仍是寄予希望,肯定她有無窮無盡的寶藏,即是人人本自有之的自性。此種翻譯的處理較音譯更能表達劇作者原意。
另外,方梓勛也采用了增譯和批注的方法。佛法中的“四大皆空”, 中國文化里指的是地、水、火、風,如果用印度佛教中的相關(guān)詞匯“Mahabhutas”(地球、水、火、空氣和醚)來翻譯,依然會顯得不夠清楚。譯文中增譯為“Earth,water,fire and air are the four Mahabhutas,orthe four elements.They are but illusions and therefore belong to the void.”若英譯文只是照著原文意譯則會讓譯語文化中的人不知所云?!澳爵~”如果直譯為“wooden fish”,西方國家的讀者大概會以為是木制魚形的裝飾品,所以方梓勛另以批注方式再加說明:“a percussioninstrument made of a hollow wooden block, used by Buddist monks and nuns to mark rhythm while chanting scriptures”。如果在批注中輔以Baker所提出圖例說明的策略,將會更有助于理解。
但是,《八月雪》譯文中的增譯有時候可能會有負面效果?!按缺词怯^音,平直即是彌勒”的譯文中首先運用了增譯:“Compassion is Guanyin, the Goddess of mercy; equality and uprightness are Maitreya, the future Buddha”。隨后在批注中對“觀音”和“彌勒”進行了批注說明:“Gyanyin,the Goddess of Infinite Compassion and Mercy,works towards the salvation of all;Maitreya appears in this world to become the next Buddha”。增譯和批注可幫助聽眾因為不了解專有名詞而理解受阻。但是,對于整個段落而言,此處的增譯似乎破壞流暢性。原文是排比句型的唱頌,能令觀眾印象深刻。英譯文的增譯加長了句子,損害了唱頌的節(jié)奏。此外,批注中將觀音解釋為女神,盡管在中國多以女身的形象出現(xiàn),但是菩薩本身并無男女之別。
二、文字游戲與雙關(guān)語
中英文的表達及修辭方式不同,要在譯文中表現(xiàn)原文的精髓與趣味并不容易。那么方梓勛英文翻譯版本的《八月雪》是否能夠在保證流暢的同時,盡量保留原文極具中國特色的文字游戲與雙關(guān)語呢。
例如《大鬧參堂》這個章節(jié)中,俗人丁站在樁上大喝:“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原文引用了《易經(jīng)》中的名言,而“行健”正是作者的名字,中國人很容易理解這個雙關(guān)語,但是英譯文意譯為:“Heaven moves in strength, and the superior man strengthens himself tirelessly”。英譯文很難兼具易經(jīng)典故與高行健的名字。對于根本無法譯出的文字游戲,或許譯者可以在批注中加以闡釋。
在譯文中存在采用意譯加批注的方法譯出原文中的雙關(guān)語效果的例子?!洞篝[參堂》這個章節(jié)中,唱詞中巧妙地運用慧能以后禪師的法號“曹山本寂、青原行思、雪峰義存、石頭希遷、皇天悟道”。一方面表現(xiàn)以慧能為首,佛法后繼者眾,必能將禪宗精神發(fā)揚光大;另一方面從寫景延伸至悟道,有柳暗花明、更上一層樓的開闊意境。英譯文實難表現(xiàn)此雙關(guān)語。方梓勛采用意譯策略,在批注中說明此為意譯,另輔以音譯方式呈現(xiàn)禪師法號。比如,“曹山本寂”譯為“Cao Mountain is quiet and serene,批注為the semantic translation of the name of the Zen master Caoshan Benji”。若將禪師法號只以音譯處理,即變得支離破碎,也無法表達原文意境。
在英文的表達方式與中文相同的情況下,譯文也可以讓聽眾欣賞到原文的巧思與趣味。如在《風幡之爭》這個章節(jié)中,僧人丁問僧人甲系幡的繩索是否打了死結(jié),僧人甲回答:“結(jié)是死的,腦袋可是活的?!闭伤澜Y(jié)的英文是“dead knot”,所以譯文是:“The knot is dead, but the head is alive”。另《大鬧參堂》這個章節(jié)中,老禪師、作家和可禪師分別說了“串錯門、這門、這禪門”,但各有所指,譯者將老禪師與作家所說的“門”轉(zhuǎn)譯為“place”,已傳達原意,在加上把可禪師的話譯為“Dont you know that this place is a Zen temple and we dont worship idols here?”即可兼顧文字游戲。這樣的譯文與原文三個“門”對應,原文中的趣味被表現(xiàn)地淋漓盡致。
三、詩歌與韻文
方梓勛(2002)表示譯文要盡量保留原文的意義與自然風格。《八月雪》中的許多唱詞應用了重復(如:長夜漫漫、風風雨雨)、對比(如:日出到日落)、頂針(如:前念繼后念,念念不斷)、排比(如:煩惱即菩提,涅磐即彼岸)等修辭方法。比如,《雨夜聽經(jīng)》這個章節(jié)中,慧能與無盡藏的唱詞的英譯文保持了原文淺白、自然與憂傷的風格,不但是體現(xiàn)在押韻方面,呈現(xiàn)出詩歌的許多特點,也運用了相同句型或重復的字詞。如:“一日復一日,從春到秋,孤燈獨守”譯為“From Spring to Autumn/Day after day/A lonely lamp is my only company/To keep loneliness away”。
戲劇翻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表演,所以可表演性是首要考慮因素。將《八月雪》從中文文本轉(zhuǎn)換為英文文本是跨語言、跨文化的嘗試。方梓勛翻譯禪宗佛教特有概念運用的策略,與 Baker 提出的翻譯策略相仿,也同時盡量保持原文優(yōu)雅、莊嚴的風格。另外,方梓勛為求譯文達意,卻無法翻譯原文中巧妙的文字游戲與雙關(guān)語。大體而言,方梓勛的英譯本可算是語言流暢的譯本,但要作為演出劇本,則需考慮可表演性的標準,必須與導演、演員及舞臺設計者合作,要在實際排演后再做調(diào)整。
(作者簡介:皇甫偉,華北電力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