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學
1966年秋天,小學剛畢業(yè)的我被錄取到貴州省六枝特區(qū)礦務局中學(現(xiàn)在的六盤水市第二中學)師范班。父親送我去報到時,一個戴眼鏡的男教師自我介紹說他叫羅懿群,是我的班主任,他要父親放心,說孩子到了學校就是老師的事,父親就千叮萬囑地回去了。當時,我們住的是新蓋的油毛氈房,剛平整過的地面潮濕陰冷,松木板搭建的通鋪吱嘎作響。由于我們都是剛離家的娘邊崽,睡著后,許多人往往把被子蹬到地上,第二天起床提起被子一看,濕漉漉的,還以為尿床了。為了照顧我們,羅懿群先生便搬來和我們住。
我們這個師范班共有52人。除了我是農(nóng)村戶口外,其他同學全是礦工子弟或城鎮(zhèn)居民,他們的糧食戶口遷移手續(xù)都很好辦,唯有我的一時難以辦好,耽誤了全班同學辦理集體入戶手續(xù)的進程。為此,羅懿群先生就和后勤主任專程去我的家鄉(xiāng)幫我解決糧戶遷移難題。
那是初冬的一個傍晚,落日的余輝懶洋洋地灑在連綿起伏的群山上,他們?nèi)甜嚢ゐI,邊走邊問步行80多里山路后,終于找到了我家。因后勤主任的老家距離我家只有30多里,向父親了解情況后,他便打著手電筒回去了,羅懿群先生則在我家住下來。當時,我是睡在堂屋天樓的炕笆(用青藤綁扎竹子鋪成的“樓板”)上,須借助移動的木樓梯上到二樓,再用背架(背柴草用的工具)靠著中柱才能彎腰爬到我的“床”邊去。這對個子矮小的我來說不成問題。一爬上去,仰面躺下,就能看見瓦縫中的點點星光;也可弓腰側(cè)臥,聆聽風過瓦面的歌唱。但對于身材高大的羅懿群先生來說就困難了。爬那背架時,無論他怎樣彎腰都不行,最后只好手腳蜷曲才勉強爬到我的“床”邊斜身躺下。但他絲毫不介意,而是興致勃勃地和我聊到半夜雞叫,說了很多讓我終生受用的道理。比如當時他知道我很喜歡玩彈弓,雖不是百發(fā)百中,卻也是十拿九穩(wěn)。他就教導我首先不要誤傷人,最好是連鳥鵲都不要射殺,因為它們住在房前屋后的竹樹叢中,每天與人和睦相處,為什么要傷害它們呢?現(xiàn)在想起來,那就是我受到的最早的環(huán)保教育了。后來,當我回到那個遙遠的小山村,眼見稀疏的竹林中連一只斑鳩都找不到,就更加佩服羅懿群先生的遠見卓識了。
我的糧戶遷移手續(xù)辦好后,上級教育行政部門就要我們?nèi)ミh離學校40多里的羊場山上開荒學大寨。從學校到目的地,要翻幾座大山,過幾條小河。早上出發(fā)時,羅懿群先生特意在我的對襟衣服口袋里裝上兩個大饅頭。由于背著背包步行,才到半路,我就累得走不動了。他就叫團支部書記和班長輪換著給我背背包,要我扛著從家中帶來的薅刀跟著他們走??柿耍椭愤吳遒纳饺葞卓?。餓了,拿出衣袋里的大饅頭就啃。到羊場村后,我和4個比較小的男生被安排住在一個富裕農(nóng)民家里。為了安全,羅懿群先生就和我們住在一起。白天,他帶領(lǐng)我們上山開荒種地;晚上,則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給我們口傳文化知識。
羊場山距離烏江上游的三岔河不遠,一個星期天,羅懿群先生帶我們11個同學去河邊玩。大家都沒有坐過船,紛紛要求他帶我們?nèi)プ淮?。他便付給船工1元錢,要船工把我們送到對岸去玩一會再接回來。看著漩渦相連,波浪翻滾,我哆嗦著不敢上船去。羅懿群先生就對我說,女生們都上船了,難道你一個男子漢還不如她們勇敢嗎?在女生們的哄笑聲中,我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船艙??赡苁且驗槟谴巍暗街辛鲹羲钡木壒剩两裎译m然仍然不會游泳,但卻敢獨駕一葉扁舟橫渡波飛浪卷的三岔河,在沒有救生器具的情況下漂流洶涌澎湃的北盤江。就是到了北海,在潿洲島海面上乘坐機帆船海釣三四個小時,同去的當?shù)赜讶艘淹碌靡凰浚瑫灥貌槐婺信?,我仍然神清氣爽,如履平地,以致自己都驚奇不已:是不是那次去三岔河,羅懿群先生激發(fā)了我較好的心理素質(zhì)呢?
后來,羅懿群先生調(diào)進貴州民族學院從事仡佬族民間文學研究與教學工作,在他的鼓勵和支持下,幾年之間,我就在報刊上發(fā)表了20多萬字的民間文學作品,并且加入了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來到北海后,每當在工作中遇到困難時,羅懿群先生的教誨總會在我的耳邊響起……
(責編秦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