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丹

(華中科技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政府通過制定、實施一系列的政策對高校思想政治教育進行領導、控制和調節(jié)，使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按照一定的目標，朝著特定的方向發(fā)展，從而形成了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政策系統(tǒng)。從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發(fā)展的60多年來看，如果政府制定的政策正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就會健康、穩(wěn)定地向前發(fā)展，否則就會處于混亂、無序的狀態(tài)，影響教育的效果。因此，加強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政策創(chuàng)新是政策研究過程的一個重要方面和環(huán)節(jié)。政策創(chuàng)新是指基于舊政策老化失效的情況下，尋求新的政策組合方式，選擇成本小、收效快的組合路徑，探索良性的政策替代方案，從而擺脫政策困境，使適應相關制度環(huán)境的、新型的公共政策回到常態(tài)社會當中來。[1]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只有不斷實現(xiàn)創(chuàng)新，才能有效地引導理論、規(guī)范實踐。因此，探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的路徑選擇問題是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研究的重中之重。

一、突破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的制度障礙

在我國，政府通過制定、實施政策主導和管理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以至于人們普遍認為，對大學生進行思想政治教育是黨和國家的事情，與個人無關。對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來講，政府的權力并不可惡，而且十分重要。因為如果沒有了權力，秩序將不復存在。對高校思想政治教育進行管理不是我國政府獨有的，世界各國政府都在采取各種方式對高校德育進行管理，只是管理方式不同而已。從世界各國政府對德育的管理方式來看，主要有三種類型：

一是全面干預型。有統(tǒng)一的政策，規(guī)定學校德育的目標、課程、教科書、參考書，甚至有統(tǒng)一的教學目標和教學要求，如中國、日本、法國等。二是部分干預型。只有統(tǒng)一的學校德育方案，有主要的德育目標和核心價值觀要求，規(guī)定一定的課時標準，但對教科書、實施方法等沒有具體規(guī)定，如英國、比利時、澳大利亞等。三是政策干預型，只在政策上規(guī)定學校德育目標，由學校自由實施德育，時間上無強行規(guī)定。美國、加拿大、瑞典等國屬此類型。[2]

在我國，政府往往因為權力而對思想政治教育系統(tǒng)實行強制性的干涉，而無視受教育者所享有的權利。從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來看，政府的政策供給與大學生對政策的需求之間存在著錯位和沖突，政府用“權力”代替了大學生所應有的“權利”，從而使思想政治教育與大學生的利益和需要相悖，進而造成大學生對它的遠離、漠視甚至拒斥。馬克思說：“任何人如果不同時為自己的某種需要和為這種需要的器官而做事，那他就什么也不能做?！盵3]因此，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必須滿足大學生的各種利益和需要。

大學生的這種利益和需要被稱為“政策需求”。政策需求是指公民個人、團體代表、立法者或其他官員對政府官員和機構提出的對某種公共問題采取或不采取行動的要求。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是政府主導的，表達的是國家、社會、學校和教師的意志和聲音，學生沒有參與的機會。對此，有學者提出，“作為‘受教育者’的學生從未被真正視為具有獨立人格的‘主體’，從未被允許對各種道德取向進行自己的‘選擇’”[4]。不給學生參與的機會并不代表學生不愿意參加政策的制定。從筆者對在讀二三年級的大學生進行調查統(tǒng)計來看，96%的學生希望能夠參與到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制定中來，表達自己的愿望和心聲?？梢韵胂螅绻覀冏鳛橐粋€人被限制了表達的權利，被剝奪了選擇的機會與空間，只是在服從中接受物質和精神的安排，那么人只能是在被控制、被訓練中被動地生存。在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中，人很難獨立地進行思考、進行判斷。從大學生對思想政治教育的接受規(guī)律來看，他們以自己的認知圖式詮釋、選擇、內化教育者所傳遞的思想政治教育內容。因此，要求政府決策者不能單純地從政府利益的角度來制定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而要廣泛地汲取大學生的智慧、知識與信息，與大學生形成良性互動，反映大學生的“政策需求”。

二、打破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的路徑依賴

路徑依賴(Path-dependence)類似于物理學中的慣性，一旦進入某一路徑(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就有可能對這種路徑產生依賴，即“人們過去做出的選擇決定了他們現(xiàn)在及未來可能的選擇?！敝贫葘W家道格拉斯·諾思認為，一旦人們做了某種選擇，就好比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慣性的力量會使這一選擇不斷自我強化，讓你輕易走不出去。沿著既定的路徑，經(jīng)濟和政治制度的變遷可能進入良性循環(huán)的軌道，迅速優(yōu)化，也可能順著原來的錯誤路徑往下滑，最終被“鎖定”(lock-in)在某種無效率的狀態(tài)之下而導致停滯。之所以會出現(xiàn)路徑依賴，是由于政策具有相對穩(wěn)定的特性，這種穩(wěn)定性導致“固守傳統(tǒng)者”不輕易打破舊政策。他們擔心政策創(chuàng)新會沖垮其他規(guī)則，付出學習成本，于是在很大程度上順從慣性，循著相當穩(wěn)定的路徑推行舊政策。

路徑依賴對政策創(chuàng)新具有極強的制約作用，實現(xiàn)政策創(chuàng)新就要突破路徑依賴，否則新政策難以及時地生成有利于自己的環(huán)境和機制。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自建國初期形成以來，受“老解放區(qū)教育”和“蘇聯(lián)經(jīng)驗”的影響，形成了以國家和社會為本位，以政治理論教育為主要內容，以思想政治理論課為主要教育方式，以高校黨政、思想政治教育隊伍為主要管理機制的路徑，呈現(xiàn)出“路徑依賴”的現(xiàn)象。根據(jù)路徑依賴理論，良好的路徑可能進入良性循環(huán)，不好的路徑可能進入惡性循環(huán)。因此，這一路徑的狀態(tài)如何將影響到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發(fā)展。這一路徑是特殊時代的產物，在計劃經(jīng)濟、權力集中、文化一元的條件下對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發(fā)揮了指導和調控作用，在當時看來是一條“良好”的路徑。但從今天看來，這一路徑只是黨和政府意志的反映，并不符合思想政治教育的規(guī)律。隨著市場經(jīng)濟、民主政治、文化多元時代的到來，這一路徑的“時效性”和“實效性”越來越弱，再依循此路徑指導和調控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必然影響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發(fā)展。因此，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需要打破路徑鎖定狀態(tài)，瓦解無效率政策的根基，從而使政策進入良性循環(huán)的軌道。

但是，打破路徑依賴并不是完全否定前有政策。馬克思說：“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盵5]因此，打破路徑依賴狀態(tài)，主要是對政策進行漸進性的變革，即政策微調。政策微調是指仍處在路徑依賴的正常時間內，對政策自身的適應性調整，即“走小步、不停步”[6]。政策微調不會對已經(jīng)形成的政策網(wǎng)絡造成沖擊，不會受到相關利益集團的阻礙，也能夠針對政策存在的問題相應地進行調整，從而適合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的需要。打破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路徑依賴，目前主要在于使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在教育目標、教育內容、教育方式和教育管理等方面保持“一”與“多”的合理張力。

三、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還在于不斷地進行政策學習

政策學家彼得·霍爾認為，政策學習是一種“根據(jù)過去政策的結果和新的信息，調整政策的目標和技術的刻意的嘗試，以更好地實現(xiàn)政府的最終目標”[7]。政策決策者通過學習可以發(fā)現(xiàn)和改正政策本身存在的問題，使新的政策更具有生命力。因此，政策創(chuàng)新還在于不斷地進行政策學習。社會學家班杜拉認為：“人類總是不斷地嘗試錯誤而習得行為，他們會通過觀察其他人的行為進行模仿或者通過自身的對行為后果的預想或成功事例的觀察以獲得經(jīng)驗和教訓。”[8]政策學習包括對自身經(jīng)驗和他人經(jīng)驗的學習。

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發(fā)展至今已有60余年的歷史，政策本身有成功也有不足。從其經(jīng)驗來看，主要是：(1)堅持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主導地位；(2)堅持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的主導地位；(3)堅持以愛國主義、集體主義與社會主義為核心的社會主旋律教育；(4)注重思想政治教育方式方法的多樣性；(5)重視思想政治教育機構和隊伍的建設。這些經(jīng)驗是今后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需要立足的基點。從其不足來看，主要是：(1)偏于社會需要輕視學生需要；(2)偏于政治色彩輕視學理色彩；(3)偏于理論教育輕視實踐教育；(4)偏于接班人教育輕視公民教育；(5)偏于一元領導輕視多元合力。這些不足是今后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需要避免的方面。基于對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成功和失敗的清醒認識，可以形成模仿成功和避免失敗的意識，進而實現(xiàn)政策創(chuàng)新。

發(fā)達國家也普遍重視對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并認為加強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項“投資”，可以帶來巨大的經(jīng)濟效益。如日本學者認為，輕視德育投資的思想是“值得反省的”，只有重視德育投資，才能使日本經(jīng)濟得到“高速度的發(fā)展”。因此，不能說發(fā)達國家沒有思想、政治、道德和心理方面教育，只是稱謂不同而已。如在日本叫道德教育，在美國、英國和法國叫公民教育，在德國叫民主主義教育。這些不同的叫法，反映了各國在教育內容和要求上的側重和傾斜，實質上相當于我國的思想政治教育。發(fā)達國家在對大學生進行思想政治教育的過程中，也制定了一系列與思想政治教育相關的政策，借鑒和吸收發(fā)達國家思想政治教育政策中有價值的東西，可以發(fā)揮“借他山之石，攻自身之玉”之效能。從發(fā)達國家思想政治教育政策來看，主要是以政府主導為主，以立法、決議等形式確立思想政治教育的地位，并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財政和社會保障的支持。各國政府力圖通過強調、重視思想政治教育，把符合自身利益需要的思想體系和行為規(guī)范轉化為受教育者個人的思想政治品德，以達到培養(yǎng)自己的接班人和維護統(tǒng)治地位的目的。從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內容結構來看，強調以直接主導與間接主導、理論主導與實踐主導、顯性主導與隱性主導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思想政治教育。這與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所強調的主導方式存在明顯不同，我國政府過于強調以直接主導、理論主導和顯性主導的方式對大學生進行思想政治教育，這也是造成當前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實效性低下的重要原因。因此，借鑒發(fā)達國家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發(fā)展的成果，可以使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更加科學和合理。

四、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創(chuàng)新需要提供一定的政策資源

政策資源是政策運行中可以獲得并加以利用的各種條件。一項新的政策在周期性運行中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沒有一定的資源作為投入，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政策效果、政策效率與政策效益?？梢哉f，沒有政策資源的支持，政策創(chuàng)新就無法實施。政策資源分為硬資源和軟資源。

政策創(chuàng)新的硬資源是指財力、物力、人力等看得見、摸得著的資源。政策創(chuàng)新是一項有成本的活動，如果沒有物質資源的支持，政策創(chuàng)新終將走向失敗。我國政府始終注意運用財政手段支持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運行，但財政支持主要傾向于科研、教師培訓兩個方面，對高校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理論教育、實踐教育、校園文化建設以及學校中志愿者服務團隊的支持力度較小。以至于各類本科院校中思想政治教育課不得不以“大班教學”的形式存在，實踐教育和校園文化建設不得不落實在“口頭”上，學校中志愿者服務團隊的“服務”傾向也逐漸被淡化。對于家庭和社會力量參與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活動的財政保障工作也尚未受到重視，使家庭和社會無意識、也無力承擔對大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從發(fā)達國家來看，政府除了對思想政治教育提供廣泛的財政支持外，同時通過免稅的形式鼓勵和引導企業(yè)參加到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中來。如，企業(yè)或個人向非營利性組織(為大學生提供思想政治教育的場所)捐款或捐物，經(jīng)核準可以抵扣交稅稅基。在美國，志愿者服務期間會得到一定的社會補助,會得到政府的資助完成學習,還可以利用志愿服務的實踐來抵稅。[9]

在政策創(chuàng)新過程中，也需要一定的人力資源，人力分布在各個階段，即需要有專業(yè)人員來研究政策、推進政策、評估政策。從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人力資源來看，沒有專業(yè)人員從事政策研究，多是教育對象中存在突出問題后，再根據(jù)問題形成政策。如此決策雖然可以解決思想政治教育方面存在的一些問題，但總有“當消防員”的感覺，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重要性也很可能被消解。同時，在政策實施后，政策運行怎樣，哪些方面可行，哪些方面不可行，并沒有專業(yè)人員對其進行研究，這使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隨機性和滯后性。

相比硬資源，政策創(chuàng)新的軟資源往往受到忽視，這是有失偏頗的。政策創(chuàng)新的軟資源是指信息、制度等資源。政策創(chuàng)新是為適應變換的政策環(huán)境所作出的應然選擇。因此，及時有效地收集和整理政策運行中的數(shù)據(jù)、資料、情報顯得尤為必要。對于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而言，信息資源更為重要：一方面，政策具有穩(wěn)定性和時效性，不能總變動也不能不變動政策。因此，何時創(chuàng)新政策需要掌握有說服力的信息資源。另一方面，高校思想政治教育面對的大學生具有多變性、可變性和復雜性等特點，而且由于大學生存在接受的前識狀態(tài)，使其接受具有不確定性。因此，一項新的政策是否有效也需要掌握充足的信息資源。日本政府非常重視對德育所面臨的一些重大問題進行調查研究和統(tǒng)計分析，并及時向社會公布調查統(tǒng)計結果，針對調查結果提出相應的對策和整改措施。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信息資源，不僅掌握在政府手中，在社會的咨詢機構、大眾媒體和科研機構中都應該存在大量有價值的政策信息。在分析信息資源時，不僅要研究一定時期某個領域中資源的類型和數(shù)量，還要考慮到政策信息的存儲和提供方式。

制度是政策軟資源中非常重要的因素，德國學者柯武剛、史漫飛認為：“公共政策的失敗是因為政策中的制度缺位。”[10]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絕大多數(shù)使用的是通知、意見一類的文種，只有少數(shù)是決定、規(guī)定，缺乏立法層面的硬性保障。沒有法律體系的規(guī)約，政策的威嚴就無法體現(xiàn)出來，在實際運行過程中的約束力也無法顯現(xiàn)。與此同時，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多是原則性的指導意見，缺少相應的量化要求，使得政策實施的彈性很大，影響政策的實施效果。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內容體系也是混亂的。我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包括思想教育、政治教育、道德教育、心理教育等方面，各類教育由于目標、內容的差異性很大，因此具有不同的教育特點、教育方法和實施途徑。但在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規(guī)定中，對于它們之間的關系、各自的特點以及教育的實施途徑?jīng)]有相應地進行規(guī)定。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體系的混亂現(xiàn)象，導致人們很難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實質，以至于以一種教育代替其他教育，思想政治教育的預期目標也就無法達成。因此，政策創(chuàng)新必須賦予高校思想政治教育政策以制度化，唯其如此才能使教育者、受教育者和社會公眾做到有章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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