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歡
張榮起先生,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教授,北京人。生于1923年8月23日,逝于2011年3月17日,享年88歲。張先生于1944年入北京大學中文系,1948年8月畢業(yè)時,同時享有北京大學中文系圖書館學專修科畢業(yè)生身份,成為北大圖書館學專修科第一批畢業(yè)生。畢業(yè)后跟隨任職于北平圖書館,兼任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的著名目錄學家王重民先生去北平圖書館工作。隨后,北大圖書館學專修科獨立建系,由于學科建設發(fā)展的需要,張榮起先生1951年11月又調入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現(xiàn)信息管理系)任教,曾講授“參考咨詢與參考資料”、“中國書史”、“古籍整理”等課程,為信息管理系的發(fā)展做了大量工作,深受老師、同學們的尊敬。
張先生是研究中國古代通俗小說的專家,也是北京民俗研究方面的專家。張先生早年在北京大學讀書期間,曾師從著名古典文學研究專家孫楷第先生,對小說版本學有多年的鉆研,用力甚勤,博見洽聞[1](孫楷第先生評語)。張榮起教授在中國古代通俗小說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
《中國通俗小說書目》是研究中國小說史的基礎和重要工具書,一般研究中國小說的人都要從此出發(fā)。鄭振鐸先生曾評價該書“是最好的一部小說文獻,給我們開啟了一個找書的門徑?!保?]該書1933年由北平圖書館中國大詞典編纂處印行,而之后的二十多年間,孫先生又發(fā)現(xiàn)了不少小說的善本或稀見本書,亟望將這些重要發(fā)現(xiàn)增補進原小說目錄中,重新修訂出版。但此時孫先生身體非常不好,就委托自己昔日的學生張榮起先生把書目修訂重版。張先生當時在北京大學任教,已是小說版本方面的行家,雖然工作很忙,但對修改工作非常熱心。他首先按照孫先生的具體要求,將書目正文錯誤的地方照書末所附補正篇改正;把書末補遺篇所列諸書分別列入正文;把孫先生所批在原書上的各條文獻進行整理,使之與原著錄的方法體例一致;把二十年來中國陸續(xù)發(fā)見的善本和稀見本補入該書;把日本豐田穰先生、工藤篁先生在日本調查所得的善本和稀見本補入該書;把日本印《醉翁談錄》“小說開辟”篇所引話本名目摘出來,放在該書宋元部。張榮起先生花費了很長時間,不僅完成了孫先生所交待的各項任務,而且還把他自己所知見的善本和少見的俗本小說增補了若干種,令孫先生很是高興。有張先生的同事曾在張氏家中看到過張先生所藏的《中國通俗小說書目》兩本,在書頁空白處補充和批注了多種書目材料,密密麻麻布滿整個書的天頭地腳等處,可見張先生在這方面所下的功夫和成績。正如孫楷第先生在1957年“重訂通俗小說書目序”中所言,“(張榮起)用力甚勤……這次替我起草增訂小說書目,添出不少的書名版本,對我書裨益甚大?!?/p>
但令人遺憾的是,張先生增補的內容最終由于種種原因沒有完全進入到日后正式出版的《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中。原因之一在于孫楷第先生認為那些補充的書目中常見本子過多,多是清末民初通俗出版社出版的,價格也過于便宜。例如大達圖書供應社、廣智書局等在當時頗為通俗和大眾化的出版社出版的小說。在孫先生看來,這些出版社出版的小說都不具備收錄的資格,價值不大,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收錄原則,所以沒有全然采用張先生增補的書目。在這里,值得指出的是,孫先生原先所著錄的書目實際上大多也都是由古代民間書坊刊刻出版,而張榮起先生增補的則是由近現(xiàn)代以來民間通俗出版社出版的本子,但由于這些出版機構基本和孫先生生活時代是臨近的,受編者歷史時代的局限,這些機構出版的小說本子都進入不到其視野和思維中。事實上,近二十年多來,不少小說書目的編撰者又重新把這些材料撿起來,編成新的書目,如《民國時期總書目》的古代通俗小說部分(書目文獻出版社,1986-1997年)、《中國近代小說目錄》(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8年)、《新編增補清末民初小說目錄》(齊魯書社,2002年)等。由此可見張先生的工作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頗具歷史價值的。
張先生曾把北京大學圖書館珍藏的一些中國古代小說加以精細的標點、??保⒏皆敿毥忸},最后加以出版。主要成果有:校訂《二刻醒世恒言》[3]、整理《三遂平妖傳》[4]。張先生的??惫ぷ鞣浅<氈?,他把??边\用到通俗小說的研究中,發(fā)展了??睉玫男滤悸罚瑸楫敶嗄暄芯空邩淞⑽墨I??惫ぷ鞯牡浞丁@缭凇度炱窖齻鳌分?,張先生依據北京大學館藏明代王慎修的刻本進行整理,內加附書影、插圖、異體字簡表以及同馮夢龍增改的四十回本的比較。從中不僅可以看到馮氏改編前的原貌,通過比較,還可以了解馮氏的寫作思想。同時通過兩個刻本的比較,也澄清了馮本中某些前后不符、疑難字句等問題。這些整理工作為中國小說史研究者提供了重要的新資料。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該書的后記中,張先生經過研究發(fā)現(xiàn),指出來自日本天理圖書館所藏的《三遂平妖傳》影印本的版本同王慎修刻的二十回本,基本是由同一副雕版印刷而成,而且它們印成的年代相距不遠。由于兩本中的缺頁情況和字跡殘損度各不相同,又可根據兩本間的差別互為校補、驗證。此發(fā)現(xiàn)為校核補充《三遂平妖傳》的原貌提供了重要依據,為后續(xù)的研究者提供了新的學術線索。
此外,張榮起教授還是北京民俗方面研究的專家。張先生身為老北京人,對北京文化懷有深情,在北京民俗文化方面的研究亦著力甚多。《燕市積弊》和《都市叢談》是記述北京舊時社會民俗的最具特色的書籍之一,頗為社會民俗學者所重視,本身具備極高的文獻史料價值,常被后人在各種有關的文章著述中輯錄和引用,但在流傳上卻很不理想?!堆嗍蟹e弊》寫作于晚清,是在報紙上按日連載的有關舊京工商百業(yè)各行情況的記述和評說,在當時頗受讀者好評。但長期以來只有當時刊載此書的報紙剪輯本,從未印行過單行本,也沒有被收入叢書?!抖际袇舱劇穼懽饔诿駠鴷r期,是《燕市積弊》的姊妹篇。由同一作者所撰,是一部有關舊京戲曲、風俗等社會生活的雜記,其傳本也甚少。這種狀況極大影響了大家對原書的了解和利用。張先生將二書重新發(fā)掘整理,加以細致標點,合編同印,使這兩種風格近似的書匯為合集,彼此間互相補充。并且張先生還將作者其他散落在書刊上的相關文章進行了收集整理,作為附錄補遺補充在合集當中,為后世的讀者和研究者提供了老北京社會風俗研究方面較為完整的好樣本。在匯編本中,張先生為方便讀者檢索原書內容篇目,匯集了原書及補遺篇目,將其內容分為歲時、婚喪、飲食等八大類,在各類下列出有關篇目。大大便利了普通讀者對該書的閱讀和使用。
另外,關于《燕市積弊》和《都市叢談》的作者問題,多年來,這兩部書著作的真實姓名不為一般人所知。在1909年刊印的《愛國報》剪報本《燕市積弊》卷端和1913年刊印的《白話中國公報》剪報本《燕市積弊》卷端,作者皆署名為“待馀生”。而在1940年北京隆福寺文奎堂石印的《都市叢談》單行本的書名頁上則署名為“逆旅過客編輯·梅花館主校正”。張榮起先生經過細致資料分析與梳理,考證出二者同為一人,是晚清至20世紀20年代末一直為報紙撰寫稿件的莊蔭堂所作。并為這位名不見經傳的作者撰寫了一篇較為詳細的傳記,肯定了其在舊京文化風俗史上的貢獻:“……莊氏并長于曲藝、戲劇,其有關這方面的論著,除在《都市叢談》的部分篇目有所反映外,其所編撰的京韻大鼓曲本……大都為曲藝、戲曲表演藝術名家所采用演出并成為該藝術流派的著名節(jié)目?!保?]
綜上所述,縱觀張先生的學術生涯,他將考據、??钡任墨I研究方法較早引入到俗文化研究領域,促進了后世中國通俗文化的新發(fā)展,對保存、繼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張榮起先生在新時代文獻學領域的探索和研究方法,對后學起到了示范性作用,功不可沒。
參考資料
1 孫楷第.中國通俗小說書目.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重訂通俗小說書目序
2 孫楷第.論中國短篇白話小說.上海:棠棣出版社,1953:論中國短篇白話小說序(鄭振鐸)
3 北大古籍研究室整理;張榮起校訂.二刻醒世恒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
4 羅貫中著;張榮起整理.三遂平妖傳.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
5 待馀生.燕市積弊·都市叢談.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