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少鳴
(福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教務(wù)處,福建 福州 350108)
清代著名的閩籍政治家、學者梁章鉅(1775~1849年),一生政績卓著,為官清廉,且苦讀不懈,筆耕不綴,著述達70多種800余卷之巨,而且在多個學術(shù)領(lǐng)域有所創(chuàng)新。梁章鉅以其出色的成就,在清代中晚期的文壇和學術(shù)領(lǐng)域都占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僅以詩話創(chuàng)作而論,梁章鉅就編撰有14部(種)之多。這些詩話著作,以其數(shù)量而言,在清代是首屈一指的,以質(zhì)量而言,也是各具特點,頗多創(chuàng)新。梁章鉅的詩話創(chuàng)作發(fā)韌于32歲時所編撰的《長樂詩話》,收官于《雁蕩詩話》和《閩川閨秀詩話》,其時已愈74歲。梁章鉅僅詩話一項,創(chuàng)作時間跨度長達42年之久?!堆闶幵娫挕泛汀堕}川閨秀詩話》是梁章鉅晚年編撰的最后兩部詩話,因其內(nèi)容頗為獨特,值得探討和研究。
梁章鉅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由廣西巡撫調(diào)任江蘇巡撫,年底,因疾作而專折陳請開缺調(diào)理,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正月獲準,本擬返回故里福州休養(yǎng),因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東南沿海戰(zhàn)事未平,只得于當年六月在閩北山城浦城暫住,不料這一住就是四年。此后,梁章鉅浪跡于杭州、蘇州、揚州一帶,因兒子梁恭辰補溫州守,遂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十月抵溫州就養(yǎng)。喜歡游歷的梁章鉅“甫入郡齋,即作游雁蕩之想”[1](P5)。次年(1848年)春三月作雁蕩之游,歷時7天。
74歲老翁梁章鉅游雁蕩,最大收獲是又寫了一部詩話《雁蕩詩話》。這部詩話的成書原因有二。一是與清代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魏源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魏源在完成了巨著《海國圖志》之后,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游雁蕩山,在溫州與梁章鉅相遇,并“留住署中三日”[1](P6),促膝長談。魏源拜讀了梁章鉅游雁蕩所作的游記和長詩,便建議何不就此作一部《雁蕩詩話》。在魏源的鼓勵下,梁章鉅“披郄導(dǎo)窾,搜沉掇淪,參以旁書,緯以己意,費月余日之力,次成若干條”[1](P6),終成此書。二是得力于梁章鉅不同尋常的眼光。他認為雁蕩名山,較處于東南的黃山、廬山、天臺、武夷和桂林知名最晚,雖有方志記載,但終究缺乏鮮活的靈性,因名山必得人文精神以相融和彰顯,遂不顧年邁,揮筆成書,“因付鈔胥,錄成小帙,或可增導(dǎo)游之助,亦間補志乘之遺”[1](P7)。
《雁蕩詩話》全書共分上下兩卷,上卷始于唐代的貫休,迄于清代乾嘉時的陳倫炯、倪洪范,所采擷的資料皆來自于舊志;下卷始于朱彝尊,終于梁章鉅此番游山時同伴諸人的唱和,這些資料均舊志所無。
《雁蕩詩話》在體例編排上,看似頗為雜亂,但細加閱讀,自當有其特點和規(guī)律。全書是以時間以及梁章鉅此次游歷雁蕩山的線路途徑為線索,依此原則,在條目的設(shè)置上,將不同時期的詩和雁蕩山的景致交替編排。每卷的條目或人或景,如以景為目,則對景致的名稱、歷史進行辨析,間或以頗為生動的筆觸描繪雁蕩特有的景致,之后再附以詩人的詩作,最后再以按語的形式進行評述和辨析;如以人為目,則先介紹詩人和與雁蕩相關(guān)的詩作,必要時還附以考證,最后再加以按語。一則詩話中融入了描寫、詩作和考證等要素,這本身就是一個頗具特色的隨筆文字??v覽全書,文字嚴謹,辨析精細,興會流于筆端,筆力彌健。
融自然勝景、歷代詩人詩作和精嚴考證于一體,是這部詩話也是中國詩話史上的一個創(chuàng)舉。全書構(gòu)思是以雁蕩美景為核心,創(chuàng)設(shè)一部詩話,誠如魏源在《序言》中所說,奇山秀水需有人靈相參,方能使山水有“靈淑之氣”,如果“無人領(lǐng)其勝,則萬古寂寞,而天地為虛器”。又說:“吾師長樂梁夫子長生武夷之鄉(xiāng),持節(jié)桂林,晚又就養(yǎng)溫州郡署,皆山水奇絕地,慨雁蕩僻處天末,既詠之又輯詩話表彰之,于是峰壁洞壑泉石,無不云滃瀑飛于墨素間,真可臥游而群山皆響。”[1](P4)在中國詩話史上,專為一風景名勝而創(chuàng)設(shè)的詩話并不多見,故《雁蕩詩話》的構(gòu)想,可謂別出心裁。昆明趙光在《雁蕩詩話》的《序言》中也高度評價梁章鉅這部詩話所具有的開創(chuàng)性特點:“固宜佳話爭傳,不徒為此山增重而已”,“公之高吟逸致,無負雅游,當與名山共傳不朽已。倚裝披讀,既幸導(dǎo)游之有資,且佩公考訂之精而采摭之廣也”。[1](P1~2)客觀地說,對于彰顯雁蕩山的名氣,梁章鉅以及這部《雁蕩詩話》是功不可沒的。
論證精嚴、資料翔實是這部詩話的一大特點。例如,梁章鉅在《貫休》條中,論證了雁蕩有詩自唐代貫休始,并且還引用了貫休另外一篇詩作《題某公宅》來加以論證。梁章鉅得出結(jié)論,認為“雁蕩詩莫古于貫休”,認為他是最早描寫雁蕩美景的詩人:“貫休偈云:‘雁蕩經(jīng)行云漠漠,龍湫宴坐雨蒙蒙。’十四字實足千古?!昝擅伞钟让?,乃長年如此,‘蒙蒙’非必真雨也,蓋非親歷其境者,不能如此形容,亦非深于宴坐之功者不能如此悟徹矣”,“而貫休自有《題某公宅》句云:‘荷深似入茗溪路,石怪疑行雁蕩間?!藢嵮闶幦朐娭?,則人所鮮知也”。[1](P1~2)《雁蕩詩話》引用了數(shù)十種方志,近50位詩人的詩作和近20個景點的相關(guān)詩作。對謝靈運、董其昌等人是否游歷過雁蕩,梁章鉅做了翔實的考證。此外,梁章鉅在編撰過程中,還對原有方志存在的錯誤進行了考辨,如《舊志三誤》條;還有的對舊志記載的疏漏予以補記,如《肱禪師》、《劉黻》條,等等。
推崇情景兼到、意境自然的風格,是梁章鉅對寫景詩一貫的創(chuàng)作主張?!堆闶幵娫挕芬蚴且砸粋€勝景來創(chuàng)構(gòu)的一部詩話,其詩作多為寫景詩,故梁章鉅論詩,多集中在對寫景詩的評述上。對此類詩,他特別推崇和主張應(yīng)做到意境自然,風調(diào)清新,情景兼到,蘊味醇厚。在卷上《老僧巖》一則中,梁章鉅先是描述了貌似老僧的巖石形態(tài):“過謝公嶺即望見老僧巖,一名僧拜石,又名石佛峰,高三十余丈,儼然一禿頂頭陀,袈裟合掌,神情畢露?!倍笫菍υ对娮鞯脑u述:“‘遠望若頭陀,近觀復(fù)不像。始知彼法空,終須離色相?!瘎t未免率筆。老僧巖正以遠近皆像為奇,先生殆信口占成,而未及詳審也。曾唯句云:‘可是前身諾詎那,化來屹立在山阿?!尉掌辆湓疲骸x他一片殷殷意,直送行人到大荊?!钥芍^不即不離矣?!保?](P10)梁章鉅不僅是對袁枚詩歌的批評,而是表現(xiàn)出了自身的審美喜好??陀^地說,袁枚詩歌的不足在于既無法傳達出老僧形象之神韻,也無法達到詩歌的抒情、寫景、言志、明理的特點,故梁章鉅批評其“未免率筆”,而梁章鉅所贊賞的則是既寫貌更能傳神,又能表達抒情主人公的情感的詩歌,這就是所謂的不即不離吧。
梁章鉅的這種審美態(tài)度,在卷上之《馬鞍嶺》一則中也有明顯的表現(xiàn):“馬鞍嶺在能仁寺東,踰嶺始達靈巖,高下數(shù)里,曲十余折,嶺背石凹狀如馬鞍,故名。近人數(shù)詩特為奇警?!倍罅赫骡犃信e了袁枚、阮元、李石農(nóng)等人的詩作后,評道:“三詩皆杰構(gòu),然袁李之刻露,終不如阮師之 蘊 藉?!保?](P11~12)雖然梁章鉅自言在這三首詩作面前“竟為擱筆”,但內(nèi)心里還是對其分出其高下的。梁章鉅不認可“率筆”、“刻露”等的特點,更認可和傾向于“蘊藉”的風格。
梁章鉅始終主張自然勝景也需人文精神滋養(yǎng)。梁章鉅認為,一處勝景,必當有自然勝景、名人詩作、人文地理諸美并匯,才有真正可觀之處?!堆闶幵娫挕芬粫?,不僅挖掘出積淀于此山中的文化要素與內(nèi)涵,更把它們匯總起來,與自然勝景相互輝映,這對雁蕩聲名遠播起到了助推作用,也有助于后人對名山勝水深厚內(nèi)涵的認識。卷上《蘇詩》條中,梁章鉅就深為喜游歷的蘇軾未能到雁蕩這一勝景并寫出詩作而感到遺憾,“坡公有《答樂清尹周邠寄雁山圖》,……然坡公竟未游雁蕩,亦此山之缺憾也?!保?](P14)在《四靈詩》中也有類似的記載:“永嘉四靈詩最著四人者,皆曾游雁蕩,而傳句甚稀,惟趙師秀有《大龍湫》詩,……此外則更無一詩,亦名山之小缺憾也。讀王梅溪忠文詩集中凡為雁山作者,多至十七首,亦可謂無負茲山矣。”[1](P13)很明顯,梁章鉅認為,詩作因勝景而優(yōu)美,勝景因詩作而更富神韻,更具內(nèi)涵。
梁章鉅最后一部詩話是《閩川閨秀詩話》,也是一部極有特色的詩話。在《閩川閨秀詩話》的書前,有梁章鉅的堂妹梁韻書作的一篇《序言》。這篇《序言》作于道光己酉年,即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梁章鉅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春游雁蕩山,因此,《閩川閨秀詩話》當編撰于道光二十八年孟夏至道光二十九年夏之間的溫州,梁章鉅時年74歲。
《閩川閨秀詩話》是一部集中展現(xiàn)明清時期福建地方女性詩人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作品和生平事跡的詩話。全書共分四卷,收有104位明清兩代閩籍女詩人的事跡與詩歌。其中第一卷38人,第二卷30人,第三卷15人,第四卷21人。其中卷二輯錄了鄭荔鄉(xiāng)家族的女性詩人10人,卷四幾為梁氏家族中的女性詩作,年代跨越三代?!堕}川閨秀詩話》一書各條目基本上是由四個要素組成,一是敘述所錄女詩人的生平,二是記述女詩人的事跡,三是選錄女詩人的詩作,四是編撰者梁章鉅的評述。
從梁韻書所寫的《序言》來看,有幾點值得注意。一是梁韻書充分肯定了堂兄梁章鉅所編撰的這部詩話的意義,“晉安風雅已久”,詩話的傳統(tǒng)也源遠流長,但卻“此后繼響無聞”[2](P621),且于“閨媛”一門則未有涉筆者,而梁章鉅這部詩話的出現(xiàn),不僅為“繼響無聞”的詩壇增添新作,更重要的是打破了閨媛一門無人涉筆的歷史。事實上,閩地的閨媛詩作始終未有人予以關(guān)注和整理,而梁章鉅不僅“留意梓邦故實”,也屬意閨媛一門,并首創(chuàng)此例,編撰這部詩話,使之成為閩地的第一部女性詩話,打破了“并未有涉筆者”的現(xiàn)象。二是此書的編撰是經(jīng)過了“詳加采訪”而成的,同時,還有賴于梁章鉅平時的多方搜羅,做了大量的積累工作。為編撰此書,梁章鉅還參考了《莆風清籟集》、《閨秀正始集》、《國朝詩別裁集》、《福建通志》、《漳州通志》、《長樂縣志》、《古田縣志》等,以及相關(guān)的人物傳記與墓志銘等,是梁章鉅和梁韻書克服了就養(yǎng)東甌和藏書不多等諸多不利條件而完成的。三是這部詩話的問世,讓后人看到了幾個家族的婦女的文采。因此,《閩川閨秀詩話》一書不僅有著較高的史料價值,也是后人了解明清時期福建女詩人的創(chuàng)作情況及精神風貌的窗口和材料。
《閩川閨秀詩話》的問世有其不同一般的開創(chuàng)意義。這部詩話因其內(nèi)容的獨特,打破了福建這方面一直未有人涉筆的現(xiàn)象,在全國也屬不多見。封建社會婦女地位低下,很少有人會去關(guān)注她們的思想情感乃至文學創(chuàng)作,因此,梁章鉅編撰此書,自有其開創(chuàng)之功意義在。梁章鉅在這部詩話中,不僅著眼于婦女文學,保存了許多閩地女詩人的作品和資料,于鄉(xiāng)邦文獻有所增補,同時也彰顯了自己頗具開拓精神的文學思想。詩話中的一些精當?shù)钠吩u文字,能給人以啟迪,讓人看到這些女詩人不讓須眉的巾幗氣慨。
梁章鉅早年曾以“或以人而存詩,或以詩而存人”[3](P2)來概括他《南浦詩話》的編撰體例特點和編撰目的?!堕}川閨秀詩話》所收錄的104位女詩人,也基本遵循這個編撰原則。在這部詩話里,梁章鉅克服了年齡和創(chuàng)作條件上的諸多困難,盡其所能對這些女詩人的生平資料做了收集,對詩人的字號、籍貫、家世、婚姻狀況以及著述詳加記載,對所錄詩歌的創(chuàng)作緣起、寫作背景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過,也盡其所能予以記錄。如果把詩人的生平資料與詩作相應(yīng)閱讀,可以較全面地了解詩人的全貌,從而達到以人存詩和以詩存人的目的。
兼收并取,不拘一格,這是梁章鉅在編撰選錄女詩人詩作時的一個原則和這部詩話的一大特色。梁章鉅在收錄這些女詩人的詩作時,在風格、數(shù)量上并無一定的標準,也無家數(shù)之分和門戶之別,而是采取了兼收并取的原則。女性所擅長的抒寫兒女情長、詩酒酬唱、吟風詠月、觸物感懷、閨思念遠等題材,自然是收羅其中,而敘寫家庭不幸、所嫁非人、生活艱辛、芳華早隕、夫亡守節(jié)等等,也同樣擷取。這些詩作內(nèi)容廣泛,情真意切,語語沉摯,頗具感染人心的力量。通過所選錄的這些詩歌,可以了解到當時她們的生活世界的情形,還可感受到她們細膩的內(nèi)心、復(fù)雜的情感世界,感受到她們彼時的所思所想。
特別引人注目的是,梁章鉅在詩話中還選錄了那些女性詩人并不特別擅長的慷慨豪放和表現(xiàn)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題材的詩作。如在卷一中,錄了魏鳳珍的一首題為《詠韓侯釣臺》的詩:“韓侯臺上秋云陰,韓侯臺下秋濤深。英雄不遇出胯下,感恩一飯酬千金。登壇一呼楚軍竄,山河萬里全歸漢。丈夫生不為真王,欲借王名卻疑叛。君不見走兔死,獵狗烹,識時勢者全功名。功高不免殺身禍,何不垂釣終平生。”[2](P624~625)詠史雖然缺乏縱深感,但在對歷史的感喟中,還是體現(xiàn)出了一種慷慨之氣,不似通常的女子用筆。在卷二中,也錄了鄭徽柔的一首題為《賀莘田表弟重宴鹿鳴》的詩:“手執(zhí)異人斫桂之玉斧,足踏大海駕柱之鰲頭。路傍觀者互嘖嘖,是何慘綠年少真風流。中年作宰不稱意,牛刀小試高人羞。拂衣歸里且卻掃溪山,詩酒此外復(fù)何求。以茲葆光養(yǎng)性享大壽,須眉如雪明雙眸。朝廷有諂待國老,大袍都紵杖則鳩。與新郎君旅進退,重聽鹿鳴之呦呦?!保?]((P634)此詩內(nèi)容無非頌揚莘田的德性與高壽,但詩歌的用筆頗為直率,風格頗為雄放,不似纖弱女子的手筆,的確讓人刮目相看。再如卷二林淑卿的《擬塞上曲》也是一首頗具特色的詩作:“塞上胡煙不知里,朔風揚沙迎面起。百萬貔貅出漢關(guān),手執(zhí)烏號腰帶矢。將軍一令重如山,戰(zhàn)士螻軀敢惜死。最是蒼涼日落時,胡笳四起客心悲。鬼火星星血凝碧,殘蒿敗棘嗥狐貍。憶昔軍書下軍府,從征猛士婋如虎。大旂危立黑云屯,石頭城上驚鼙鼓。妻孥親走送寒衣,欲訴離情語凄楚。漢家懸金購首急,骨肉婚姻顧不得。萬戶封侯且莫論,但愿玉關(guān)許生入。何日龍城遠奏功,捷音萬里飛春風。椎牛飲炙共慰勞,家家重慶太平同?!贝嗽婎H得唐代邊塞詩歌的神韻,誠如梁章鉅所評:“非描脂畫粉者所能猝辨?!保?](P638)
對這些女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梁章鉅盡量發(fā)掘其精華,發(fā)掘出其不同凡人處,并給予充分肯定和貼切的評價。梁章鉅的不吝贊美,體現(xiàn)了梁章鉅的肯定態(tài)度。如在卷一中,梁章鉅對所錄的女詩人的詩作分別做了如下的評述,蘇世璋是“蘭閣中獨能學選體,亦別調(diào)也”、“學新城風韻矣”,徐氏是“頗有古意”,方琬是“語語真摯”,周仲姬是“俊逸可誦”,余尊玉是“清麗可誦”,陳玉瑛是“皆有中晚唐風味”,蘇芳濟是“頗有言外之致”,黃幼蘩是“字字老成,不似閨房凡響”,莊九畹是“聲韻俱足,忘其為巾幗中詩也”,林氏是“別出手眼”,吳荔娘是“皆從題外設(shè)想,運筆自是不凡”,等等,欣賞與肯定之意溢于言表。
梁章鉅并沒有用統(tǒng)一的詩歌標準和風格來苛求這些女詩人,體現(xiàn)了兼容并蓄的詩學觀點。譬如,他肯定她們的詩歌既能“詩意婉約”、“含毫邈然”,體現(xiàn)女性細膩的情感,也能“樸實言情”、“直抒胸臆”、“倜儻不凡、別出手眼”,走出一條不讓須眉的風格路子。梁章鉅既肯定她們“音節(jié)諧婉”,也能“慷慨激昂”。對于這些女詩人寫出雄豪、率直風格的詩作,梁章鉅也予以肯定:“慷慨激昂,于香奩中頗不易得”,“聲韻俱足,忘其為巾幗中詩也”,“倜儻不凡,可以想見其才調(diào)矣”,“能作豪壯語”,“慷慨激昂,巾幗中高調(diào)也”,“落筆亦自雄偉”,等等。這與梁章鉅此前詩話著作中的主要觀點還是有所不同的。
《閩川閨秀詩話》的另一個特點是對家族的詩事活動有較詳細的記載。梁韻書在此書的《序言》中言:“竊嘆吾鄉(xiāng)名媛舊有詩名于世者,以鄭荔鄉(xiāng)家為最盛,今則吾家自王太夫人、許太淑人以下,亦有十余人,足與荔鄉(xiāng)家后先輝映,為閭里榮。”在這部詩話中,梁章鉅在卷二和卷三分別對鄭氏與梁氏兩大家族的女性詩人的事跡與詩作進行了較系統(tǒng)和詳細的記載,這種較完整體現(xiàn)一個家族文學活動的形式可謂別有新意。
當然,梁章鉅的《閩川閨秀詩話》一書也有較為明顯的不足之處:一是編撰詩話過程中,也肯定和褒揚了所錄女性詩人在節(jié)烈、孝義等方面的品行;二是當時梁章鉅年已七旬,且地處異鄉(xiāng),身邊缺乏應(yīng)有的參考書籍和資料,造成了編排的不夠嚴謹,如對詩人的作品、事跡,有的條目進行了品評,有的條目則沒有。當然,這些問題有其時代和環(huán)境所限的因素,不能苛求,與整部詩話所取得的成就相比,則是瑕不掩瑜的。
[1]梁章鉅.雁蕩詩話[A].蔡鎮(zhèn)楚.中國詩話珍本叢書(18)[C].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5.
[2]梁章鉅.閩川閨秀詩話[A].顧廷龍.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詩文評類[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梁章鉅.南浦詩話[M].福建省圖書館藏,清嘉慶十五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