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正平
(淮北師范大學(xué)歷史與社會學(xué)院,安徽淮北 235000)
亞當(dāng)·弗格森《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史》中道德評判新論
姚正平
(淮北師范大學(xué)歷史與社會學(xué)院,安徽淮北 235000)
亞當(dāng)·弗格森的《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史》體現(xiàn)出鮮明的道德說教色彩,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他對羅馬元老院和馬爾庫斯·加圖的稱頌與對蓋烏斯·凱撒和格耐烏斯·龐培等專政者的批判上。這招致了后世諸多史家的非議。但是,重新認識《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史》中的道德評判依然很有必要。首先,道德評判是18世紀理性主義史學(xué)家們普遍具有的傾向;其次,亞當(dāng)·弗格森對一些歷史人物和事件不僅自覺地抑制住自己的道德評判,而且作出了深刻的歷史性論斷;最后,對于《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史》中的道德評判,亞當(dāng)·弗格森也給出了明確的解釋??梢?,絕大部分情況下,亞當(dāng)·弗格森還是努力恪守其“敘而不斷”的著史風(fēng)格。
亞當(dāng)·弗格森;《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史》;道德評判;敘而不斷
亞當(dāng)·弗格森(1723 – 1816)是18世紀蘇格蘭啟蒙運動時期著名的史學(xué)家和哲學(xué)家。其《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史》(以下簡稱《羅馬史》)于1783年首次出版,它的影響力同《文明社會史論》一樣,超出了英倫三島,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美國和歐洲大陸,尤其是在德國引起廣泛關(guān)注。道德說教是《羅馬史》的一大鮮明特點,而這與其極為強調(diào)的史家應(yīng)“敘而不斷”、“消滅自我”的撰史風(fēng)格是明顯相背離的。亞當(dāng)·弗格森道德評判在《羅馬史》中具體有何體現(xiàn)?何以會產(chǎn)生治史理念和史學(xué)實踐的嚴重沖突?對于亞當(dāng)·弗格森來說,“敘而不斷”的求真與“道德說教”的致用到底孰輕孰重?學(xué)界對此并未有專門研究,本文不揣淺陋,試對以上諸問題加以初步探討。
亞當(dāng)·弗格森在1782年給一位友人的信中,談及《羅馬史》的寫作時,曾明確表達過其“敘述、陳述事件,詳述人物性格而不加入我自己的判斷”[1],讓讀者自己去評判的治史原則。然而,亞當(dāng)·弗格森并沒有把他自己所標榜的“敘而不斷”的著史理念貫穿到全部《羅馬史》的寫作,而是對羅馬共和國晚期的政治體制和歷史人物進行了諸多的道德評判。
1.對羅馬元老院、馬爾庫斯·加圖的稱頌
弗格森曾說過:“如果有一種群體適合統(tǒng)治全世界的話,那它就是羅馬元老院。它由擔(dān)任政府高級職位的官員組成,他們在執(zhí)行議會決議和掌控它的軍隊時,研習(xí)過國家的事務(wù)。需永遠銘記的是,它代表的是希望維護它的權(quán)威的那些人。如果這些人(試圖)擺脫他們曾經(jīng)維護的格局是可取的和合乎當(dāng)時歷史形勢的話,那是因為這種格局已和他們更渴望的事物不相稱了。”[2]77在這里,亞當(dāng)·弗格森完全將他“客觀敘述”式的著史方式拋到一邊去了,他不是對元老院進行歷史性質(zhì)的敘述,而是代之以完全毫無顧忌的稱頌,而且,這種歌頌似乎已經(jīng)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在他眼里,元老院儼然成為古往今來世界各地管理國家的最合適的政權(quán)機構(gòu)。此時,“弗格森不再是滿足于分析的歷史學(xué)家了,而是道德學(xué)家那種隨意的評判[3]49。這種道德學(xué)家所表現(xiàn)出來的“隨意的評判”同樣可見于弗格森對馬爾庫斯·加圖、蓋烏斯·凱撒和格耐烏斯·龐培等人的評價中。對于馬爾庫斯·加圖,他給予了無盡的贊美,他說馬爾庫斯·加圖用他的洞察力、勇氣以及富于男子氣概的穩(wěn)重堅持同蓋烏斯·凱撒、格耐烏斯·龐培這些企圖顛覆共和國的專制獨裁者作不懈斗爭,而其他的人要么猶豫、屈服,要么連這些專斷者的陰謀都沒有察覺,這就使得馬爾庫斯·加圖相較其同時代人表現(xiàn)出了備受矚目的卓越[2]77,對于他來說,“美德本身就是其目標”,而對其同胞,美德只不過是他們獲得最終利益的一種手段[2]78。
2.對蓋烏斯·凱撒、格耐烏斯·龐培等專政者的批判
與對羅馬元老院和馬爾庫斯·加圖大加贊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亞當(dāng)·弗格森對共和國晚期的專政者尤其是蓋烏斯·凱撒、格耐烏斯·龐培進行了強烈的譴責(zé)。他認為“有像格拉古、阿彪利阿、馬略、秦那、克勞狄和邁羅這樣的公民,共的國是很難保存下來的。但有像凱撒、龐培這樣的公民,共和國更是完全沒有可能維持下來,或許從權(quán)利掌握在他們手中去擺脫共和體制的那一刻起,共和國可能就被終結(jié)了。”[2]81亞當(dāng)·弗格森將蓋烏斯·凱撒、格耐烏斯·龐培等專政者斥為“投機分子”,進行著罪惡的行徑,認為他們利用民眾的混亂和武力進行著統(tǒng)治,而“當(dāng)他們不能濫用國家正常的體制達到他們的目的時,就使用暴力把它們丟在一邊”[2]81,而這些專政者還虛偽地披著共和體制的外衣。亞當(dāng)·弗格森指出:他們“有預(yù)謀地進行著所有使他們的祖國遭難的罪惡,……在一段時間里,龐培儼然已把自己當(dāng)成了君主,而與此同時,凱撒也對自己所采取最有效的措施而獲取的權(quán)力欣喜若狂。也許,有人會說,在當(dāng)時的情形下,共和國已經(jīng)很難維持了,以此作為凱撒等人破壞共和體制冠冕堂皇的理由,但這種觀點無異于為罪犯提供他們犯罪的借口。”[2]82亞當(dāng)·弗格森認為:這就好比說“當(dāng)國外出現(xiàn)攔路搶劫的盜賊時,旅游者肯定會被打劫”[2]82。他進而指出:“凱撒和龐培被譴責(zé),不是因為共和國終結(jié)了,而且因為他們本身就是罪惡,因為這些罪惡,共和國滅亡了?!盵2]82
可以看出,亞當(dāng)·弗格森此時表現(xiàn)得像一位十足的道德學(xué)家,而不是嚴格敘述歷史事實和歷史發(fā)展過程的歷史學(xué)家。他在這里似乎已完全將自己所強調(diào)的“敘而不斷”的治史原則拋到一邊去了。他不僅對羅馬共和國晚期的政治體制、歷史人物進行了大量的評判,而且這種評判不是從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等方面所做的歷史性評價,而是一種基于他自己的政治思想、道德標準的道德評判。亞當(dāng)·弗格森把其政治思想同其對歷史相關(guān)事件的看法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了??梢钥闯觯簛啴?dāng)·弗格森對共和政體是十分傾心的。正如有論者所言[4]35:
對于弗格森而言,那種教養(yǎng)不凡、品德優(yōu)良的公民能將一切權(quán)利都穩(wěn)定地委托給公職人員的政體是最幸福的政體。從這種表達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弗格森最喜愛的政體其實就是共和政體。對于他來說,共和政體是一種混和政體,共和政體實際上是民主政體與貴族政體的一種結(jié)合。……二者的結(jié)合就能創(chuàng)造出來一種比較完美的政體即混合型的共和政體。
與對共和政體贊美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亞當(dāng)·弗格森對于專制政體的痛恨:“這種基于恐怖原則的罪惡政體所帶來的只有暴政和腐敗,它所展現(xiàn)的除了人性的最終墮落之外別無其他?!盵4]36這些政治思想同其對相關(guān)歷史事實的看法聯(lián)系起來,就形成頗具亞當(dāng)·弗格森個人色彩的但也廣為后世所詬病的道德評判標準。即在很多情況下,但凡和他的政治思想保持一致的歷史人物和政治體制,他都會予以高度的贊美。如對作為羅馬共和國共和體制集中體現(xiàn)的羅馬元老院,努力維持羅馬共和體制、積極提倡公民美德的馬爾庫斯·加圖,他都幾乎作為完美無缺的典范或道德楷模而大加稱頌。而對那些明顯和他的政治思想格格不入、公然踐踏羅馬共和政體的所謂獨裁者,他則給予了無情的嘲諷和強烈的譴責(zé),盡管這些專政者在羅馬共和國晚期歷史上做出了巨大的歷史功績。因此,從這個意義上看,與其說亞當(dāng)·弗格森在此對歷史人物進行評價,倒不如說他在進行道德說教,他在為世人樹立一個孰是孰非的道德標準。
亞當(dāng)·弗格森這種極具個人偏見式的道德評判將其道德說教的特點暴露無遺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這種露骨的道德評判自然招致后世猛烈的批判和嘲諷。格奧爾格·尼布爾認為其《羅馬史》毫無價值,“完全是一種失敗”[5]。他給出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亞當(dāng)·弗格森的“寫作是實用主義的,并且伴有道德說教的傾向”[5]。哈里·巴恩斯則嘲笑道:“尤為可笑的是他對共和國最后一個世紀貪財不義且目光短淺的羅馬元老院的稱頌?!盵6]即使是為弗格森積極進行辯護,對其多有贊美之詞的托馬斯·皮爾登也指出其對羅馬議會進行了頌詞般的贊美,對“馬略、龐培和凱撒進行了過度地譴責(zé)”,批評其在對羅馬共和國晚期歷史人物和對羅馬帝國早期歷史的論述中其“歷史學(xué)家的身份被其道德學(xué)家的身份所掩蓋”[3]49-50。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亞當(dāng)·弗格森在《羅馬史》中進行了不少的道德評判,而且這種道德化的傾向的確已經(jīng)對《羅馬史》中的公正、客觀的敘述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但這絕不能成為否定《羅馬史》史學(xué)成就的理由。托馬斯·皮爾登的批評有失偏頗,而格奧爾格·尼布爾將《羅馬史》中道德化的傾向作為其對《羅馬史》毀滅性評價的重要依據(jù)之一的做法則更不可取。如果對亞當(dāng)·弗格森所處的歷史背景及其在《羅馬史》中道德化傾向進行更深入認識,我們更多地看到的將是《羅馬史》的成就,而不是其所體現(xiàn)出來的道德說教的特點了。
18世紀是理性主義史學(xué)大行其道的時期,而理性主義史學(xué)的突出特點之一就在于它的實用價值:“歷史被認為是個人美德和正確公共政策的導(dǎo)師”[3]10。換言之,道德說教是18世紀理性主義史學(xué)所普遍具有的特征。從法國啟蒙巨匠弗朗索瓦·馬利·阿魯?!し鼱柼┑接K格蘭歷史學(xué)派的大衛(wèi)·休謨、威廉·羅伯遜都無不在其史著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道德說教傾向。如湯普森認為:伏爾泰“撰寫歷史只是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是政治家的一所學(xué)校。他在《查理十二世》序言中寫道:‘難道有誰在讀過這位國王的傳記之后,還不應(yīng)當(dāng)把好戰(zhàn)的癡心妄想徹底治好嗎?’于是乎歷史就變成道德家為說教而選擇事實的東西了;凡是不合乎這個要求的東西都不要了?!盵7]107對于大衛(wèi)·休謨,歷史同樣具有“作為道德教師的價值”[7]102,而“羅伯遜也像休謨和伏爾泰那樣喜歡說教”[7]115。可見,道德說教是理性主義史學(xué)家們普遍具有的傾向。亞當(dāng)·弗格森很難不受這種史學(xué)寫作風(fēng)格的影響,再加上其本人在愛丁堡大學(xué)執(zhí)教道德哲學(xué)多年,因此《羅馬史》中表現(xiàn)出“道德化”的傾向也就不足為奇了。亞當(dāng)·弗格森在史著中所進行的道德說教盡管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歷史敘述的公正、客觀,但后世史家不能因此就否定《羅馬史》的史學(xué)價值。否則我們在否定弗格森《羅馬史》的同時,實際上,把貫穿18世紀明顯帶有說教氣息的理性主義史學(xué)也一并給否定了。
正如上文所指出的,亞當(dāng)·弗格森的確在《羅馬史》中違背了其“敘而不斷”的著史風(fēng)格,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道德化”傾向,自然也就遭到后世學(xué)者的詬病。然而,這種批判未免有夸大之嫌,如托馬斯·皮爾登對弗格森在《羅馬史》中道德說教的批評。實際上,亞當(dāng)·弗格森在對一些歷史人物和事件的評論中,不僅自覺地抑制住自己的道德評判,而且還作出不少深刻的歷史性而非道德說教式的論斷。
例如,他對蓋烏斯·屋大維的評價。蓋烏斯·屋大維相較蓋烏斯·凱撒在專制方面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同馬克·安東尼、馬庫斯·雷必達在公元前43年公開結(jié)成了后三頭同盟。為謀取其政權(quán)的合法性,他們將聯(lián)軍開進了羅馬,解散了原來的政府,并利用軍隊的威攝力,迫使公民大會通過決議,承認三頭同盟的合法性。接著,后三頭同盟實行血淋淋的公敵宣判,消除反對勢力。后三頭同盟打著“為凱撒報仇”的旗號,對所有曾反對他們或?qū)λ麄冇胁还а孕械娜诉M行瘋狂的報復(fù),“被宣布處死和沒收財產(chǎn)的元老約有3 000人,被處死的騎士約2 000人”[8]121,此外,他們還乘機“聚斂財富,裝備軍隊”[8]122。公元前31年亞克興戰(zhàn)役中擊敗馬克·安東尼后,蓋烏斯·屋大維打著“共和”的幌子不斷加強自身的權(quán)力。公元前30年,他重新被確認為終身保民官;公元前29年,獲得“大元帥”的稱號;公元前28年,獲“元首”稱號;公元前27年,又獲得“奧古斯都”的稱號。他還是執(zhí)政官、行省總督的統(tǒng)治者、大祭司長等。“他打著‘元首’的旗號,揮舞著帝王無限權(quán)威的大棒,對共和制的大本營——元老院進行了徹底的清洗和改造,使其成為毫無實權(quán)、完全聽命于元首的忠實工具”[8]155。可見,不論是蓋烏斯·屋大維所獲得的權(quán)力,還是其專橫的程度,都遠超蓋烏斯·凱撒,而且表現(xiàn)得更像一位專制的君主。然而,對于這么一位公然藐視、破壞共和體制的陰謀專權(quán)的獨裁者,亞當(dāng)·弗格森卻并沒有像對待蓋烏斯·凱撒那樣給予猛烈的抨擊,而是對蓋烏斯·屋大維的專權(quán)報以寬容理解,并對之進行了深刻的歷史性分析。他指出:蓋烏斯·屋大維也是反共和國的,但相比蓋烏斯·凱撒,在很多方面他又是可以被原諒的。他所處的形勢與蓋烏斯·凱撒時期相比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持續(xù)的專制統(tǒng)治背景下,“他的國人已經(jīng)屈服于君主制了”[2]83,他自己被認為是擁有無上統(tǒng)治權(quán)的蓋烏斯·凱撒的繼承人,“因此,至少他是更加靠近世襲君主的處境了”[2]83,在這種背景下,他將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當(dāng)作他自己與生俱來的權(quán)利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2]83??梢姡瑏啴?dāng)·弗格森從當(dāng)時的羅馬公民對君主制的態(tài)度和蓋烏斯·屋大維從蓋烏斯·凱撒那里繼承的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所受到的普遍認可這兩個角度為屋大維的專權(quán)進行了辯護。此外,他還通過論證當(dāng)時蓋烏斯·屋大維所處的險惡形勢來表達對其獨裁專政的理解,他指出:蓋烏斯·凱撒被刺的命運讓蓋烏斯·屋大維充分地意識到他應(yīng)表現(xiàn)得像一個羅馬公民,更加的謙恭,等到合法年齡時,通過憲法選舉獲得國家的統(tǒng)治權(quán)。然而,在當(dāng)時的歷史背景下,他不可能像一般的公民那樣,通過正常途徑去獲取統(tǒng)治權(quán)。他生活在為爭奪統(tǒng)治權(quán)血雨腥風(fēng)地廝殺的年代。作為一個派別的領(lǐng)袖,擺在其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要么獲得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要么死于他人刀下。受此影響,他繼承其養(yǎng)父蓋烏斯·凱撒的目標,壓制公民政府,鏟除一切對其權(quán)力構(gòu)成威脅的競爭者[2]85。如果說亞當(dāng)·弗格森對蓋烏斯·凱撒的批判表現(xiàn)的是其道德學(xué)家的一面,那么對蓋烏斯·屋大維的評論則更多地反映出其尊重事實的歷史學(xué)家的形象。
再如,他對羅馬共和國晚期的元老院以及馬爾庫斯·加圖等人的評議。盡管弗格森由其對共和制度的熱愛而對羅馬元老院、馬爾庫斯·加圖大加稱頌,但同時,他也認為共和體制、馬爾庫斯·加圖等維護共和國所進行的奮勇抗爭是不符合當(dāng)時歷史發(fā)展潮流的。他認為羅馬共和國所統(tǒng)治的龐大疆域以及其內(nèi)部的嚴重腐化已經(jīng)是羅馬元老院所無法駕馭的了。羅馬元老和普通的羅馬公民也已腐化不堪[2]74。在這種背景下,國家需要一種強權(quán)統(tǒng)治。因而,可以說共和制向帝制的轉(zhuǎn)變也就符合歷史發(fā)展的趨勢。從這個角度來說,馬爾庫斯·加圖等人維護共和國的努力就是一種錯誤[2]75。但是,弗格森又進一步指出:不應(yīng)因此對這些人扣上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帽子。他說:在對這些歷史人物進行評價時,人們必須設(shè)身處地地考慮到他們所處的歷史形勢[2]75。在這里,亞當(dāng)·弗格森不僅對羅馬共和國衰落的原因有較為深刻的見解,認識到伴隨著羅馬共和國疆域的日益擴大,原有的政治體制已無法適應(yīng)新的發(fā)展局勢的要求,共和體制向帝制的轉(zhuǎn)變是不可逆轉(zhuǎn)的歷史潮流;而且對馬爾庫斯·加圖等人的評論也體現(xiàn)出了其頗具前瞻性的歷史主義觀點??梢姡瑢唧w歷史人物的評判,亞當(dāng)·弗格森盡管有“道德化”的傾向,而且這種“道德化”有時還表現(xiàn)得那么的強烈,但他在很多時候也并沒有忘記自己歷史學(xué)家的身份,他還是努力地在尊重歷史事實,盡管這種歷史事實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亞當(dāng)·弗格森說:“雖然在編輯這部歷史時,本打算避免表達贊美和批評的情感,而是詳述事實和具體說明人物的性格,并且在任何情況下都應(yīng)陳述歷史本身,而不是作者的判斷。然而,有關(guān)優(yōu)劣的問題是相當(dāng)難以處理的,在這種情況下,最正直的讀者也有可能采取截然不同的觀點,因此史家也就可能傾向于總的討論了?!盵2]73可見,只是因為涉及到諸如歷史人物、體制優(yōu)劣評判這些在弗格森看來較為棘手的問題,他才認為有必要進行道德評判,以防止讀者得出錯誤的認識。通觀他的整部《羅馬史》,絕大部分情況下,亞當(dāng)·弗格森還是努力恪守其“敘而不斷”的著史風(fēng)格,盡可能地對羅馬共和國發(fā)展和衰亡的歷程作出客觀公正的敘述,而道德說教只占其中很少一部分。維琴佐·梅羅萊認為:即使道德說教隱藏于《羅馬史》中,也“僅僅微不足道地影響了《羅馬史》的敘述”[9],此語是十分中肯的。亞當(dāng)·弗格森自己也指出歷史學(xué)家既應(yīng)是道德學(xué)家,也應(yīng)是事實的敘述者,但事實才是歷史的本質(zhì)[10]19。他認為:盡管有些道德學(xué)家認為真理應(yīng)該在美德面前做出讓步,但“歷史的目標必須澄清為對過去公正的敘述”[10]22。《羅馬史》就是亞當(dāng)·弗格森在這一治史理念指導(dǎo)下的最突出的實踐成果。
總之,《羅馬史》雖然體現(xiàn)了亞當(dāng)·弗格森道德說教的特征,但它更多彰顯的還是一位秉筆直書、公正敘述的歷史學(xué)家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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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Discussion on Moral Judgment of Adam Ferguson’s The History of the Progress and Termination of the Roman Republic
YAO Zhengpi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Society,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ibei, China 235000)
Adam Ferguson’s The History of the Progress and Termination of the Roman Republic displayed obviously moral suasion characteristics, which we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praise for the Roman Senate and Marcus Cato and criticizing for the dictators such as Caius Caesar and Gnaeus Pompey. This kind of apparent moral judgment aroused criticism form many later historians. However, it is necessary to reflect the moral judgment in The History of the Progress and Termination of the Roman Republic. Firstly, moral judgment was a general tendency of historians of rationalism in the 18th century; secondly, Adam Ferguson not only consciously restrained his moral judgment on some historical figures and events, but also made profound historical conclusions on it; finally, Ferguson also provided a specific explanation for the moral judgment in The History of the Progress and Termination of the Roman Republic. It could be seen that Ferguson still strived to comply with his style of historical writing of narration without judgment in most cases.
Adam Ferguson; The History of the Progress and Termination of the Roman Republic; Moral Judgment; Narration without Judg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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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091
:A
:1674-3555(2012)01-0073-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2.01.011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朱青海)
2011-01-18
姚正平(1984- ),男,安徽淮南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史學(xué)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