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文生
中國古代似無專門的法律辭書。無論是睡虎地秦簡《法律答問》(以問答的形式對秦律的條文和術語做出解答),還是晉張斐的《注律表》,以及后來唐長孫無忌等人的《唐律疏議》、宋王鍵的《刑書釋名》、明劉維廉等人的《明律集解附例》、清官修的《大清律輯注》和萬維翰的《大清律例集注》,都屬法律注釋性書籍,它們雖對律典中的字詞進行集中解釋,但不同于近代的法律詞典及法律百科全書。
至清末民初,近乎天翻地覆的社會變遷,導致知識系統(tǒng)遍布裂痕;舊的意識形態(tài)日漸崩潰,新的知識秩序正逐步建立。與之相適應的,便是各式辭典的積極編纂(陳平原2007:4)。具體到法學領域,在清季的最后幾年里,舊的中華法系正瀕臨瓦解,而新的幾乎完全建立在西方制度體系和話語體系上的近代法學正在形成,伴之而來的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批法律詞典的大規(guī)模編纂與出版活動。民國初年,又有一批法律辭書相繼出版。本文意在研究近代法律辭書的編纂與出版活動。
倘若拋開載有大量日譯法學新詞的《日本國志》[1]以及《〈公法新編〉中西字目合璧》[2]和《新爾雅》[3]不論,出版于1905年的《漢譯新法律詞典》(京師譯學館印行)應是近代中國最早的專門法律辭書,它的出版地在日本東京;據(jù)實藤惠秀(1983:275,297),該詞典由(日本)牛込的秀英舍印刷,布面精裝,封面黑色,全書767頁。
此后,受1902—1911年間沈家本全面推行的變法修律運動以及京師法律學堂(中國第一所官辦法律學堂,創(chuàng)立于1906年)的開辦等因素的影響,法律詞典編纂蔚然成風,至辛亥革命(1911)爆發(fā)、清朝政府被推翻止,一批詞典在短時間內涌現(xiàn)了出來(見表1)。
表1 清末法律辭書[4]
可以發(fā)現(xiàn),近代中國的第一批法律辭書幾乎全與同為漢字文化圈的鄰國日本有關[8],它們或由日本出版社印刷,然后運返中國銷售,或由留日的中國學生譯自日本人編纂的法律詞典、法律法規(guī)。
光緒三十三年(1907)正月,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法規(guī)解字》,它是《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9](共十卷)的一個附錄。該書是一部對《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中專門法律術語(詞語)進行解釋、說明的作品,共解釋專門法律術語(詞語)1918個,其目的在于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一書中所收錄的各項法律、法規(guī)的內涵和意義(何勤華2007:1)。《法規(guī)解字》有時亦稱為《日本法規(guī)解字》,在原書末的“版本說明”部分(impressum),其名又寫作“日本法規(guī)大全解字”。2007年,該書重新點校后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書名改為《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點校本)·法規(guī)解字》。
《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的出版稱得上晚清出版史上的大事之一,它的策劃者、出版者、譯者大多為時代風云人物,為其作序的亦多為大人物,如載澤(御前大臣奉恩鎮(zhèn)國公,出國考察五大臣之一)、戴鴻慈(出國考察五大臣之一)、呂海寰(兵部員外郎)、沈家本、袁世凱、端方(出國考察五大臣之一)、岑春煊、大隈重信(日本伯爵)、織田萬(京都帝國大學法科教授、法學博士)、高田草苗(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監(jiān)、法學博士)及盛宣懷、張元濟等,實際上起到了“西方法律傳入中國的橋梁”之作用(鄒振環(huán)1996:216)。該書副產(chǎn)品《法規(guī)解字》譯定的詞語,很多成為今日的通用詞語,當然也有一些被新的譯詞取代。茲概括舉數(shù)例如下(見表2)。
表2 《法規(guī)解字》詞條例舉
同年,《漢譯法律經(jīng)濟辭典》由日本清水澄(1868—1947,法學博士)編纂,蜀南郭開文、張春濤合譯成中文。據(jù)清水澄氏的“自序”,這部詞典是專為清國實行“立憲君主政體”而準備的,他說:“今大清帝國,銳意改革,立憲君主政體之議,亦已碻定,則法之為何物,與夫法中專門語之義,人無上下,皆所應曉?!痹撛~典中的詞條多由日語直接轉化成中文法律詞語(未必是首次譯成漢語),其中很多已成為法學界現(xiàn)今通用的術語。隨便翻閱該詞典,便可發(fā)現(xiàn)諸如“一般法”、“上訴”、“口頭契約”、“三權分立論”、“內閣”、“公法”、“公海”、“公訴”、“公證”、“不可抗力”、“不作為”、“不要式契約”、“分權”、“占有權”、“住所地”、“抗辯”、“法人”、“法律行為”、“禁治產(chǎn)”等今日通用的法律詞語。該詞典的每個詞目都注有日語假名。詞條的釋義長短不一,但大都以清楚、明了為宗旨。僅以“禁治產(chǎn)(キンヂサン)”詞條(p.426)為例:
禁治產(chǎn)者,禁其治財產(chǎn)之義。即法律上,自己無管理處分己所有財產(chǎn)之能力之狀態(tài)也。依民法之規(guī)定,在罹心神喪失之狀況者,因本人、配偶者、四親等之親族、后見人、保證人、及檢事之請求,而裁判所得為其禁治產(chǎn)之宣告。故禁治產(chǎn)者,須有下列諸要件:(一)心神喪失之狀況;(二)法律上所規(guī)定人之請求;(三)裁判所之宣告。而受此禁治產(chǎn)之宣告者,曰禁治產(chǎn)者云。禁治產(chǎn)者,務附與于后見人,使其看護,并代理其財產(chǎn),而管理其一切情事。設禁治產(chǎn)者,單獨所為之行為,則得取消之。此蓋出于保護無能力與禁治產(chǎn)者之趣旨也。
光緒三十四年(1908)十月,福建侯官人王我臧譯《漢譯日本法律經(jīng)濟辭典》出版。王我臧與嚴復同鄉(xiāng),可惜遠無嚴復有名。他曾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是商務印書館編譯所職員,獨立翻譯或參與翻譯該社出版的《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1907)、《大清新法令(1901—1911)》、《議員必攜》(小原新三,1908)、《日本議會記事全編》(1909,與蔡文森合譯)、《經(jīng)濟學各論》(日本人鹽谷廉、坂口直馬著,1910)等著作,并在商務印書館主辦的《東方雜志》等期刊上發(fā)表過譯文。[10]
雖然同年同月[11]出版的《法律名辭通釋》表面看起來由國人自主編纂,但據(jù)其“凡例”,它實屬前述《法律經(jīng)濟辭典》、《法政辭解》及《法規(guī)解字》三書的匯編本。因此,《法律名辭通釋》實際上是一部脫胎于日本的法律詞語匯編,它是在翻譯與引進日本法律詞典的基礎上整合而成的。它與前述清季最后幾年編纂的幾部法律辭書一道,為法律詞語的輸入、形成及法律譯名的統(tǒng)一鋪好了道路,扮演了奠基性的角色。
中華民國誕生后出版的法律辭書幾乎全部由國人自主完成(詳見表3)。
表3 民國初年編纂的法律辭書目錄[12]
(續(xù)表3)
民國元年,《英德法日政法名詞表》出版。據(jù)該書“凡例”,“本表為讀政法書者參證各國名詞異同之用”(1912:1)。該詞典按照英文字母順序排列。各詞條首列英文,次德文,再法文,最后是日文。《英德法日政法名詞表》與日后出版的大多數(shù)法律詞典不同,它對所收錄的詞條并不進行解釋,也未將其中的詞語翻譯成中文,原因是(1912:1):
日本政法名詞大都用漢文本義,而吾國近年法令公牘所用政法名詞亦多取材于日本書,故漢文政法名詞與日本政法名詞同者十之七八,不同者十之二三。既有不同,而意義亦可相通。因此,研究政法者就本國名詞而欲證英法德文為何字,亦可取日文索引檢之。
該書作為一部罕見多語法律字典,其供查閱對比的作用不容小覷。茲舉例如下(1912:15):Appeal(英),Berufung(德),Appel(法),上訴(日)。
民國二年(1913),《法政辭解大全》出版。詞典的文字直排,詞條解釋清晰簡單。隨機擇一例如下(韓德清1913:5):【果實】可收取之物產(chǎn)也。謂凡物產(chǎn)之出生,皆如草木之生果實也。分天然果實、法定果實二種。(“果實”今用“孳息”二字。)
民國四年(1915),一本署名“將來小律師彭文祖著”的《盲人瞎馬之新名詞》在日本出版,隨后被運回中國銷售。著者黔南彭文祖不能接受“日本維新以前,漢文行乎日本;自維新而后,日文行乎中土”的事實,在書中列舉并抨擊了59個新名詞,其中,漢字法律詞語占39個之多[19]。但時至今日,我們發(fā)現(xiàn)彭氏批判的法律詞匯中,“引渡”、“權利”、“義務”、“意思表示”、“強制執(zhí)行”、“親屬”、“繼承”、“債權人”、“債務人”、“法人”、“重婚罪”等均已正式進入中文法律詞匯之行列。
在民國第二個十年中,法律詞典的出版相對寂靜。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諸如《漢俄政法辭匯》、《司法法令辭典》等書名較有特色的專門法律辭書,但是它們的影響非常有限。期間編纂水平較高的有祁陽李祖蔭(1897—1963)的《法律辭典》、趙明高(1896—?)的《英漢政治法律商業(yè)教育辭典》和朱采真(生卒年不詳)的《中國法律大辭典》。
李氏的詞典條目文字注釋簡明,所收錄的詞語幾乎均附英文和德文。民國十六年八月,時任朝陽大學校長的汪有齡(浙江錢塘人,1912—1931年在任)在為該書作的序中稱:
眾詞羅列纖悉無遺,并附以英、德、法原文,籍供參證……往當清季銳志改革,派遣五大臣歷聘各國,考察政治,最錄法典,欲資借鏡,顧歐文詰屈、涵誼淵奧,迻譯成詞,鮮克曲達,一時秉筆者覃精焦慮、踟躕遲回,寥寥數(shù)條,累月不決……使五大臣幕府英才濡毫伸紙于今日,取李君此書,按次檢閱,又安有瞠目搔首、繞室彷徨、迂回輾轉、假途于日籍者乎……尚恨其殺青之晚也。寥寥數(shù)語,可見汪校長對此書的推崇程度。為《法律辭典》作序的除汪氏外,還有夏勤、程樹德、李鐘豫、李浦、凌啟鴻、郁嶷、胡長清等。現(xiàn)將其中收錄的詞條摘一例,照錄如下(李祖蔭1927:6):“【人證】Testimony of witness,Zeugenbeweis.〔民訴〕以證人之證言,供證明之用,謂之人證。乃證據(jù)方法之一種?!?/p>
單從《英漢政治法律商業(yè)教育辭典》封面詞語使用的英文及其西式設計來看,趙氏的詞典可與同時期英美國家的法律詞典相媲美。該詞典的封面美觀大方,詞典名是地道的英文(A DICTIONARY OF WORDS AND PHRASES OF GOVERNMENT,LAW,COMMERCE,AND EDUCATION IN ENGLISH AND CHINESE),詞典扉頁附有清晰的編者全身照片(標有中英文名字),此蓋可歸功于編者是留美學生,有著在美著名學府接受正規(guī)學術訓練的經(jīng)歷[20]。值得一提的是,該詞典是民國時期少有的一部“英漢”法律詞典,它是按法律詞語的英文字母順序排列的。
朱氏在《中國法律大辭典》的編纂上極為用心。他在“例言”中提到,其收詞宗旨是,一方面力求精詳、實用且合乎時代要求,“以便法律家研究時的參考”,另一方面力求語言“清楚明白,曉暢易解……注意每個法律名詞在現(xiàn)行法上如何使用,以供一般民眾日常的檢閱”(朱采真1931:1)。實踐證明,該書的發(fā)行量較大,取得的成就也較高,稱得上是一部兼具資料性與學術性的工具書。這一特點不僅體現(xiàn)在其收錄的三千余條法律名詞上,還體現(xiàn)在其卷末附列的幾個附錄(征收訴訟費用數(shù)目表、刑事訴訟抗告程序表、民事訴訟抗告程序表、現(xiàn)行法一覽表等)上;編者稱,此“現(xiàn)行法一覽表”是“專就第一屆立法院所議決的法律案制成的,從十七年二月起到十九年十二月四日為止……”。不僅如此,該詞典還帶有一定的“交際性”和“普法性”特點,這大概一方面是為了貫徹使一般民眾“清楚明白,曉暢易解”的宗旨,另一方面是編者深受當時(“五四運動”后一年)白話文體影響的結果,其文字不追求典雅、華美,而極為平易樸實(但有時顯得啰唆),有時還可看到諸如“那就”、“就是”、“不過呢”[21]等完全口語化的文字,有時同義反復的現(xiàn)象在同一個詞條內亦頻頻出現(xiàn),如下例(朱采真1931:19—20):
五權分立 (五憲)政府所行使五個分立的治權。所謂五個治權,就是:行政權、立法權、司法權以外,再加入考試權和監(jiān)察權。政府方面五權分立就好比是分成五個門徑去做工。在三權分立的制度上,考試本是屬于行政范圍,監(jiān)察權卻由立法部行使;但在五權憲法上認為立法機關兼管彈劾,行政機關兼管考試,不免要發(fā)生流弊;所以監(jiān)察權與考試權就分別獨立。所謂分立的意義就是五院組織中任何一院執(zhí)行職務的時候,不受其他各院的指揮命令,這是叫做職務上的分立;至于五院職員的地位,不受其他各院權力的侵犯,這是叫做地位上的分立。
法律詞典的集大成之作,出現(xiàn)于1932—1936年間。法律辭書編纂事業(yè)經(jīng)過近30年的發(fā)展(包括清末),已漸趨成熟,且大都冠有“大辭典”或“大辭書”之名,如余正東的《法律政治經(jīng)濟大辭典》,汪翰章的《法律大辭典》,高希圣、郭真的《政治法律大辭典》以及鄭兢毅的《法律大辭書》等。這些詞典的編纂水平均高于前述各書,其中《法律政治經(jīng)濟大辭典》、《法律大辭典》和《法律大辭書》皆取得了較高的成就,且各具特色。雖然今天看來,《法律大辭書》取得的影響最大,成就最高,但另外兩部詞典亦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
余正東編《法律政治經(jīng)濟大辭典》的特色有二。其一,它具有社科百科全書的性質。這一特點,僅從詞典名即可知。余氏在“行刊之詞”中提到:“法律政治經(jīng)濟的專用語,日見其多……其名辭又多不可以字義解釋……即法律家政治家經(jīng)濟家,亦間有疑難莫解之處,且因法律政治經(jīng)濟三者有密切連帶關系……備身法曹者,不可不明了政治與經(jīng)濟,參加實際政治經(jīng)濟工作者,又不可不時時應用法律。”該詞典不僅收羅政治、經(jīng)濟、法律三科詞匯,實際上幾乎涉及其他一切學科,這一點由其“凡例”[22]可見。其二,該詞典具有很高的資料價值。這一特點即便在編輯當年,也是編者引以為榮的事。余氏在“凡例”中提到,該書“最有價值完備之《現(xiàn)行法令統(tǒng)計表》,匯有現(xiàn)行之法令一千余種,無論檢查何項法令,一翻便得”。今日法學與史學界,如有欲治民國時期立法史學問者,徑直查閱此書即可。
汪翰章《法律大辭典》的可取之處,可歸為以下幾點。首先,收詞眾多,內容豐富。汪氏的詞典是“名實相副”(董康語)[23]的一部大詞典,正文有1858頁之多,書中僅外語(英、德、法、意、日、拉丁、西班牙、梵文)附錄就達400多頁。該詞典中包括中外重要法律名詞、中外法學家與立法者人名略歷、各種制度、國際事件、法理學、法醫(yī)學、監(jiān)獄學、刑事政策學、犯罪學、審判心理學等內容。其次,主編名望大。汪翰章“講學十年,名滿法界”[24],不僅如此,本書編者“皆法學湛深夙負盛名之士”[25],又因詞典編者有普及法學的偉志,所以該書的成功自不待言。再次,詞條安排科學合理。在編纂技巧方面,該詞典卷首“編輯大意”稱,“若一術語含有二義以上者,概列一條內分別說明,使讀者得窺全豹”。又“遇有難于理解之術語,則多加以例釋,一例不足,數(shù)例以明之”。最后,有學術性。汪氏的詞典還廣泛借鑒、參考中外法律詞典,如渡部萬藏《法律辭書》[26]、Bouvier's Law Dictionary[27]、李祖蔭《法律辭典》、國內外各種法學名著、各公私立大學法科講義等?,F(xiàn)舉該詞典中的一個詞條為例,略示其特色(汪翰章1934:484):
但書 (通)即就本條例之規(guī)定,而有例外之意也。故凡本文之規(guī)定,對于但書,常為原則法。但書之規(guī)定,對于本文,常為例外法。例如民法第三十七條規(guī)定:“法人解散后,其財產(chǎn)之清算,由董事為之,但其章程有特別規(guī)定,或總會另有決議者,不在此限。”但其章程以下文句,稱為但書,對本文常為例外。
汪氏的《法律大辭典》出版數(shù)月后,高、郭二先生的《政治法律大辭典》面世,前者出版于民國二十三年三月[28],后者出版于同年十一月?!墩畏纱筠o典》“在用語上力求簡明易了,在取材上力求普遍廣泛”,它的目標讀者群是“只能在大學門前徘徊”(高希圣,郭真1934:1)而無力進入各公私立政法大學讀書的一般民眾。它的成就及篇幅,前無法與汪翰章《法律大辭典》相媲美,后遠不及鄭兢毅《法律大辭書》。
倘若歷史的書寫在很大程度上只應在大處著墨的話,那么此處最應大寫的是鄭兢毅及其《法律大辭書》。該詞典的扉頁上題有“謹以本書獻給林芳美先生,籍表敬意,并申謝忱”字樣。此書非常有特色的是,其正文前收有多幅名家題詞,并配有印簽(均為毛筆字,字跡多飄逸美觀)。親筆題詞的依次是林森、孫科、居正、蔡元培、邵元沖、林翔、茅祖權、王世杰、鄭天錫、石志泉、陳立夫及鄭烈。民國著名法學家吳經(jīng)熊為本書作序。吳氏的“序”[29]言之有物,內容主要包括西方若干重要法律辭書、編纂法律辭書的價值與意義、此前中文法律辭書的缺陷、本詞典的編纂經(jīng)過、編者鄭氏的主要履歷、其對本書內容中肯的評價等等。為把該詞典詞條的大概特點展現(xiàn)給讀者,現(xiàn)舉其中收錄的術語“人法”(鄭兢毅1936:24)于下:
人法 (通)Jus Personorum(拉丁)為羅馬法上之名辭。乃關于規(guī)定人格人事之法律也。例如人之行為能力、權利能力、住址、親屬關系、繼承關系等法規(guī)屬人法,與物法訴訟法相對稱。
鄭氏的《法律大辭書》之后,同年雖有董振華《民眾必備法律辭典》、董堅志《法律辭典》以及張崇恩《華英雙解法政辭典》等問世,但它們的成就都遠不及前述兩詞典,不再細述。
清末民初編纂出版的法律辭書在中國近代文明史上發(fā)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從法學近代化的角度看,它們是“普及法學知識之利器”[30],從近代漢語形成的角度看,它們是法律名詞融入現(xiàn)代法學話語體系的合法性證明,它們還起到了統(tǒng)一與規(guī)范法律詞語的作用。
法律辭書是研習法律者打開法律之門的一把“金鑰匙”[31],從歷史角度來看,也是一面鏡子,它可映射出時代的文明,為我們探尋法律史和法律翻譯史的足跡,追尋近代法學詞語的變遷乃至近代法制的發(fā)展軌跡提供有益的啟發(fā)和寶貴的史料。
附 注
[1]《日本國志》(黃遵憲著,1887)中的眾多詞語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漢語中的詞匯。沈國威(2010:351,361)認為:相較傳教士口述,中國士子筆錄的漢譯西書方式和嚴復的《天演論》式的譯書而言,《日本國志》中的《刑法志》為嚴格意義上的翻譯。該書中,完全屬于誤譯的情況極少。其翻譯質量遠遠超過了甲午戰(zhàn)敗后大量涌現(xiàn)的一些翻譯作品。
[2]《萬國公法》(1864)出版多年后,丁韙良等編譯了一個題為《〈公法新編〉中西字目合璧》(1903)的國際法術語中英雙語詞匯表。該“表”是堂氏(William Edward Hall)《公法新編》中譯本的附錄。
[3]《新爾雅》(汪榮寶、葉瀾編纂,1903)是近代中國最早的新詞語詞典。該書出版于光緒二十九年(1903),由上海明權社出版發(fā)行。全書共175頁,分釋政、釋法、釋計(經(jīng)濟學)、釋教育、釋群(社會學)、釋名(Logic,也稱論理學、邏輯學或名學)、釋幾何、釋天、釋地、釋格致(物理學)、釋化(化學)、釋生理、釋動物、釋植物等14大類。據(jù)筆者統(tǒng)計,《新爾雅》解釋了如“法、公法、私法、成文法、不文法、通法、特法、主法、助法、強行法、命令法、禁止法”等161則法律詞語。筆者藏有《新爾雅》第1版珍本。
[4]說明:凡“辭書名”一列標有星號(*)者,表示筆者藏有該書或該書的復印件。表3同。
[5]該詞典的名字,封面上是《法律經(jīng)濟辭典》;但索引頁和正文第一頁,均為《漢譯法律經(jīng)濟辭典》。
[6]“本書漢譯成于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留學生張君春濤、郭君開文之手,更托精于日語日文之陳君介,通觀全部,細加校訂。謹致于此,以謝其勞。”參見該書第4頁“著者識”。
[7]劉天佑《法律名辭通釋》的“敘”(序)介紹了該書的出版緣起,很精彩,也很有價值,特點校后錄于此(1908:1):“聞之西儒有言,曰學術愈進步,名詞愈增加。名詞者何?科學家籍以表彰特定之事物者也。吾人欲研究之事物,既層出而不窮,則其所籍以表彰事物之名辭亦有加而無已,是故無論何學而既別為一科,亦自有特定之名辭,以范圍其特定事物之意義,此不獨法律學為然也。然法律上之名辭固已層見疊出,而常為吾人所未寓目者。茍解釋不的,則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貽誤前途,所關非小。何則法律之為物也,上以定國家組織及作用之標準,下以定人民權利義務之范圍。往往一名辭之微,而寓有無窮之精理,使非詳審其內容之所藏,吾恐援以為用,其不至于誤國誤民者亦幾希矣。此日本法學諸家,所以有《法政經(jīng)濟辭典》、《法政辭解》、《法規(guī)解字》三書之作焉。況我國研究斯學,時方萌芽,種種書籍大都輸自外洋,其于名辭之奇特,尤不免望而生疑,是亦法學界之一大障礙也。同人有感于此,而以功課余間,纂集三書,萃為一編,去其重復,補其遺漏。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蓋不徒為求學者示其先導,抑亦為講學者補其不逮也。閱是書者,當亦共鑒此衷歟?!?/p>
[8]李貴連(1997:4)認為,實際上,日本在明治維新前也沒有專門的法律辭書。據(jù)他判斷,藤林忠良和加太邦憲于明治十九年(1886)合編、日本知新社發(fā)行的《佛和法律字匯》應是日本近代最早的法律辭書,至少可以說是日本早期的法律辭書之一。
[9]該書出版時使用“新譯日本法規(guī)大全”一名,但他處仍使用“日本法規(guī)大全”或“法規(guī)大全”,因此其名稱不盡統(tǒng)一。商務印書館重新點校出版了全套書(2007—2009年陸續(xù)出版),其中《法規(guī)解字》的點校者是華東政法大學何勤華教授。除《法規(guī)解字》本身外,該書的點校本在每卷末新附“日漢法律專用名詞對照表”作為附錄,供查對用。
[10]如《婚姻沿革談》(第5卷第11期,1908)、《偵探犬》(第8卷第6期,1911)、《勞工介紹所》(第8卷第7期,1911)、《歐洲秘密談》(第8卷第6—12期,1911;第9卷第1、2、4期,1912)、《論中國外債及財政之前途》(第8卷第4期,1911)、《日美協(xié)商論》(第8卷第7期,1911)、《動物與催眠術》(第8卷第7期,1911)、《歐美人壽保險制度》(第8卷第4期,1911)、《英國統(tǒng)一殖民地之計劃》(第8卷第7期,1911)等。
[11]光緒戊申年小陽月,即光緒三十四年十月。
[12]此表參考了北京圖書館編的《民國時期總書目(1911—1949)·法律卷》(書目文獻出版社,1990)和《民國時期總書目(1911—1949)·語言文字卷》(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3)。另外需要說明的是,清末《公法便覽》(1907)和《普通百科新大辭典》(1911)及民國《新術語辭典》(1929)、《新術語辭典續(xù)編》(1934)等詞典中,也有不少法律詞語,但因稱不上法律辭書,故不在本文考查范圍。1936年后的法律辭典,能出鄭兢毅著《法律大辭書》之右者,也極少,本文也不做考察。本表中列出的1936年出版的法律詞典共有四部,不按其出版月份排列。換言之,鄭兢毅著《法律大辭書》未必是表中的最后一部,但卻是最重要的一部。
[13]1932年出版的《法律政治經(jīng)濟大辭典》在其“行刊之詞”中提到韓德清編寫的該書,但書名被寫為《法政辭解》。
[14]為該書題詞的依次是于右任、戴傳賢、吳經(jīng)熊、王世杰、楚傖。
[15]詞典附“編者之一劉再先女士遺像”,并附“劉再先女士小傳”。余正東先生在書中痛心疾首,并說“編者固不愿劉女士死而此書生”。編者除劉再先(劉惠予)外,還有張之愷、卞允明、陳効芻等。
[16]就筆者的閱讀范圍而言,此為獨創(chuàng)之處。據(jù)本書凡例,此書編列條目,分“齊頭目次”與“齊腳索引”兩種;以“法”字論,凡名辭頭上有“法”字者,如“法西斯主義”、“法的社會主義”、“法定證據(jù)主義”等等法字,匯集排列于卷首,俾讀者一索即得,是為“齊頭目錄”。又凡名辭腳上有“法”字者,如“九九憲法”、“五權憲法”、“欽定憲法”、“協(xié)定憲法”等等法字,匯集排列于卷末,俾讀者舉一而悉其余,是為“齊腳索引”。
[17]編撰者有董康、劉志剔、林眾可、林超、陳沂。校閱者羅文干、戴修瓚、鄭天錫、張映南、張志讓、陳瑾昆、翁敬棠、何世楨、石颎。
[18]編者彭時的名字只見于《法律大辭書·補編》。該《補編》包括“補編”目錄2頁,公文程式、契約格式、民事訴狀程式、刑事訴狀程式、民事訴訟卷宗格式、刑事訴訟卷宗格式、其他書類及表格(內政、外交、財政、軍政、教育、實業(yè)、交通、司法官等官俸等)共442頁,世界法家人名辭典(含序一1頁、序二1頁、自序4頁、凡例1頁、目次16頁、正文148頁,另有索引說明,人名辭典索引13頁,及世界法家人名辭典西文索引7頁)。書中附12幅書法題詞;有圖表若干,如“世界最古之國際條約遺跡圖”、“現(xiàn)存世界最古之法院筆錄圖”、“薩麥法典之殘跡圖”、“巴比倫之罕穆拉比石柱法典圖”、“摩西怒毀石碑法律圖”、“希伯來法系中猶太宗教法典之一頁圖”、“猶太人邁蒙尼提斯氏法學論文之一頁圖”、“唐令拾遺書第八六頁”、“印度之孟奴法典圖”、“希臘克利特島古時哥泰那之市法圖”、“現(xiàn)存羅馬法系最古之民事判決筆錄圖”、“羅馬優(yōu)帝學說匯纂原稿第一頁之圖”、“羅馬教皇格列高里十一世之敕裁圖”、“寺院法典之圖”、“羅馬優(yōu)帝之法學匯纂及伊氏之注釋圖”、“日本圣德太子所撰憲法十七條之一頁圖”、“回回教法系現(xiàn)存最古法律論文之一頁圖”、“俄國之亞魯斯拉夫法典圖”、“蘇俄一九一八年憲法之封面圖”、“日耳曼之塞勒克法蘭克法典圖”、“日耳曼帝國告終后各地固有法律書之一頁圖”、“阿瑪斐法典之圖”、“巴塞羅納法典原稿之圖”、“法國海事法規(guī)(一八六一年)之圖”、“奧羅龍法典之圖”、“漢撒海船法規(guī)之圖”、“空巴塞累斯氏之法國民法草案圖”、“拿破侖民法典之第一版封面圖”、“英國法律要義書之一頁圖”、“英國著名法學家列特爾吞氏(1407—1481)所作之封建土地法第一百頁之圖”、“英國列特爾吞書注釋之最初版本圖”、“英國法注釋一書最初版本之圖”等。
[19]取締、取扱、取消、引渡、哀啼每吞書、手續(xù)、具體的─抽象的、目的、宗旨、權利權力、義務、相手方、當事者、所為、意思表示、強制執(zhí)行、差押、第三者、打消、動員令、手形、律、大律師、代價、讓渡、親屬、繼承、片務─雙務、債權人─債務人、原素─要素─偶素─常素、取立、損害賠償、奸非罪、法人、重婚罪、條件付之契約、働、支拂。此外,還有1個日文假名新詞語“又は”(表示“或也”),也是立法文件中常見的字,也計入這一統(tǒng)計數(shù)字。
[20]從美國學術期刊《美國政治學》1925年第19卷第1期的《申請美國大學的政治學博士論文》(Doctoral Dissertations in Political Science in Preparation at American Universities)一文可知,趙明高(Ming K.Chao)曾留學美國,并先后于1922、1923年從康奈爾大學獲得學士和碩士學位,其申請哈佛大學的博士學位論文題目是“外國勢力在中國的聯(lián)合行動”。英文信息是:Ming K.Chao,A.B.,Cornell,1922;A.M.,ibid.,1923.Joint Action of Foreign Powers in China.Harvard.參見:Frederic A.O.Doctoral Dissertations in Political Science.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19,No.1(Feb.,1925),pp.171—177.
[21]見“人民”詞條(朱采真1931:22):“(憲)國家的物質要素。有了土地,沒有人民,卻是不從建國,并且人民和民族是要分別而言的,造成一個國家的人民可以限于一種民族,也得合成許多民族。關于這一層,孫中山先生主張中國自從秦漢以來,總是一個民族造成一個國家;在外國卻有一個民族造成幾個國家,或是一個國家包括幾個民族。不過呢,一國以內雖則包括幾個民族,卻仍舊是這一國的人民?!?/p>
[22]“本書本為法律政治經(jīng)濟之專門辭典,但因此三者與其他學科之關系,搜羅范圍,幾涉及其他一切之學科;舉凡現(xiàn)代應用之新名詞,盡量羅列,故本書又可名為《新名辭辭典》;不僅可使一般人對于法律政治經(jīng)濟三方面有所考據(jù),且適合于搜求一般新名辭解釋之用?!?/p>
[23]“法律大辭典·董序”(董康為本詞典所作序)第2頁。為此書作序的還有陳瑾昆、鄭烈、孟壽椿等三人。
[24]孟壽椿語。見“法律大辭典·孟序”第2頁。
[25]陳瑾昆語。見“法律大辭典·陳序”第2頁。
[26]渡部萬蔵是日本專治法律辭書學問的著名學者,他還著有如《現(xiàn)行法律語の史的考察》(昭和5年)等作品。
[27]《布維爾法律詞典》是美國歷史上第一部法律詞典,出版于1839年,編者是費城的法裔律師約翰·布維爾(John Bouvier),全稱“美利堅合眾國及美國聯(lián)盟數(shù)州法律詞典”(A Law Dictionary:Adapted to the Constitution and Law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and of the Several States of the American Union)。
[28]據(jù)《法律大辭典》第1頁之“編輯大意”:“本書于民國十八年春,由林超、陳沂兩先生創(chuàng)稿于滬上,彼時因鑒于吾國邇來研究法學者日夥,而坊間欲擇關于此類較優(yōu)之書籍,殊不易得。學者每遇深奧之法律術語,恒苦求知之不便。故就其所學,并參考國外法律辭書,致力編纂。間經(jīng)千磨百折,刻苦經(jīng)營,始于十九年冬完成草稿。惟因是時新法陸續(xù)頒布,草稿系根據(jù)舊法編纂,未盡適用。以是民國二十年春,復有第二次之修正,林眾可先生,即于是時加入工作,并約由大東書局付梓,旋由大東書局聘翰章及董康、劉志剔兩先生,整理全稿,逐條校訂,并增益多條。工作兩年,始于民國二十二年四月四日,全稿告竣。”
[29]“法律詞典者,研究法律者之金鑰也。自海禁開放以來,國人皆知研究法律之重要,然而法律之用語,奇旨奧義,佶屈聱牙,難于喻解之處甚多,研究者每苦不得其門而入,是無他,缺乏善良之工具有以致之耳。余治比較法學有年,于研究英美法得Bouvier所輯之《法律詞典》(Law Dictionary)而稱便焉;研究法國法得Brassine所編之《法律詞典》(Dictionarie Juridique)而稱便焉;研究日本法得渡部萬藏所著之《法律辭書》而稱便焉;研究德國法得Birkmeyer所編之《法律全書》(Encyklop?die Der Rechtswissenschaft)而稱便焉,獨于研究本國法反無相當之法律詞典以為助,其不便何如。間常思輯一中國法律辭典,以供國人研究法學之用,然苦無余暇及此,中心耿耿,靡時或釋,近年坊間間有一二法律詞典出版,類皆脫胎日本法律辭書,于本國法制上之字義,每疏而不詳,尤不能不引為憾事。鄭君兢毅肄業(yè)東吳法學院,潛心法學,成績斐然,畢業(yè)后專事法學之著述,最近以其所撰之《法律大辭書》匄序于余,瀏覽一過,覺疏議詳明,引證確切,而排次井井,注釋精覈,洋洋二百余萬言。舉凡我國法制上之用語,與夫英美德法諸國法規(guī)上之重要名辭概括無遺,洵法海之寶筏,法學之津梁也。鄭君從事于此書之編輯,凡五閱年,晨夕攻苦,下一義,參閱數(shù)十書,釋一語,思索數(shù)十遍,猶以為未可,稿成而毀棄者屢,積數(shù)年之苦心,而有今日之結晶,是非書賈巨翦之業(yè),乃名山著作之事也,爰樂為之序?!?中華民國二十四年十月吳經(jīng)熊)(有一點需要說明:法國Brassine氏可譯為“布拉西那”,其編寫的Dictionaire Juridique,字面意思即是“法律詞典”,可能吳氏這里的信息不全,也可能它不太出名。筆者遍查資料,也未找到作者和該詞典的任何有用信息。)
[30]孟壽椿語。見“法律大辭典·孟序”第2頁。
[31]著名比較法學家吳經(jīng)熊嘗言(1936:1):“法律詞典者,研究法律者之金鑰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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