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秀 曾 沁 王亞紅 郭維琴 趙 勇
[1.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東直門醫(yī)院,北京 100700;2.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東直門醫(yī)院 中醫(yī)內科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北京市普通高校重點實驗室 (中醫(yī)內科學),北京100700]
《內經·金匱真言論》曰“藏于精者,春不病溫”,習稱“冬不藏精,春必病溫”。然則此“病溫”與“溫病”是否異名而同義呢?這不僅是關系到定義上的差別,還牽涉到治法方藥的相去甚遠。世之治溫病,皆以辛涼解表為法,銀翹散、桑菊飲為宗,然療效是否屢試不爽,恐不敢茍同,筆者淺學,在此欲言本人對“病溫”與“溫病”的些許想法,望求得廣大同仁的共同思考。
傳統(tǒng)“溫病”概念為感受溫邪引起的以發(fā)熱為主癥,具有熱象偏重、易化燥傷陰的一類外感熱病的總稱。從這一概念的內涵看,其病因是外感溫邪,主癥為發(fā)熱及熱象偏重,病機特點為易化燥傷陰,具有外感疾病的特點和溫熱性質,因此統(tǒng)稱為“溫病”。發(fā)病類型分為新感溫病和伏邪溫病?!靶赂小笔侵父惺墚斄畈⌒凹磿r而發(fā)的一類,臨床常表現(xiàn)為衛(wèi)表癥候,病情較輕,病程較短,以解表透邪為主,且治療得法易愈;“伏邪”是指感邪后未即時發(fā)病,邪氣伏藏,逾時而發(fā),病發(fā)初期即表現(xiàn)出一派里熱癥候一般無表證,病情較重,病程較長,病情以清泄里熱為主要治則,伏邪透盡方愈。然而在臨床中“新感溫病”在當下并不多見,而“伏邪溫病”雖常見,但用清泄里熱治法常并沒有較好的療效,這就不能不對所見“溫病”本質進行新的思考
眾所周知,溫病學在明清時期得到迅速發(fā)展,并出現(xiàn)了一批溫病大師,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理論體系,此乃溫病概念之淵藪。當下的溫病是否與明清時代的相一致,筆者想必不然。正如民國大醫(yī)祝味菊先生所說“醫(yī)之用藥,所以救弊補偏也,歷來方術理論,都是時代之產物”[1]?!爱斎~氏之世,醫(yī)者好用人參,習重溫補,士大夫以受賜人參為榮,庶人以持贈人參為禮,士多養(yǎng)尊處優(yōu),民多安居樂業(yè),浸浸百余年,相習成時風,彼時之人,氣盛者多,疾病之反應,每易趨向太過,取法辛涼,乃適應當時之環(huán)境也”[1]。而今日之人,生活節(jié)奏快,壓力大,且作息觀念的扭曲而晚臥早起,不順從天地陰陽,一年有春、夏、秋、冬,1日亦可分為4季,晚9點到早3點即是冬,那么現(xiàn)在的大多數(shù)人傷精氣非常之嚴重,皆是“冬不藏精”的體現(xiàn)。而且今之人貪涼飲冷,夏季不離空調,不遵從時令食用水果,更有甚者為減肥而盲從錯誤理論,以大量水果替代正常飲食,醫(yī)院中清熱解毒藥之濫用,抗生素之過用,某些所謂的營養(yǎng)學家認為的每日8杯水有益健康等等諸如此類的誤區(qū)與謬論,傷陽氣較重:寒涼及逆反自然規(guī)律生長之食物,寒涼之環(huán)境(此乃當熱不熱),寒涼藥物之誤用過用,抗生素之濫用均傷及人體陽氣,久之及腎,腎陽虧虛;還值得一提的是現(xiàn)在流行的養(yǎng)生理論提倡多喝水,并冠以孫思邈之訓導,筆者為此查閱《千金翼方·服水》篇得知,古人曰水德最靈,以為上善,服水之器皿,時辰,方位,禮儀,步驟均有講究,并且需口中念咒方可飲水。以原文為證:“擇取四時王相甲子開除滿之日,并與身本命相生之日……乃向東方取水以水置器中……向日以兩手棒水當心,面向正東方并腳而立……其咒曰∶干元亨利正九種吾生,日月與吾并,吾復不饑復不渴,賴得水以自活。金木水火土五星之氣,六甲之精,三真天倉,濁云上盈,黃父赤子,守中無傾。急急如律令。每服皆用此咒”。筆者在臨床中發(fā)現(xiàn)求診患者中遵營養(yǎng)學長期每天晨起空腹喝大量水導致上午困乏,大便質粘的屢見不鮮。熟不知水性本寒,金文中水字這樣寫為 ,為坎卦,為陰,因水邪太過,蒙蔽清陽,清陽不升,脾陽不振,久之亦損脾腎之陽氣。以上種種現(xiàn)代人的生活方式構成了不同于明清時期的飲食及生活環(huán)境,正如祝味菊先生所說“環(huán)境之足以左右醫(yī)術也,吾人處天地之間,動焉息焉,飲食起居,喜怒好惡,積之既久,氣質多變,氣質既變,治法亦易”[1],此時溫熱病的治法應不同于明清時“表閉而里氣盛”所用的辛涼法,而偏向于“表閉氣不盛”的辛溫治法。
“葉氏之視溫熱也,以為實有溫熱之邪也,以為溫熱之邪,于法宜用寒涼也,故曰在表初用辛涼,到氣才可清氣,入營猶可透熱轉氣,入血就恐耗血動血,直須涼血散血,其處方雖有前后緩急之法,而賞用清涼,其揆一也,唯其主觀以為溫邪當涼”[1]。此全因為葉氏之《溫熱篇》乃適應環(huán)境之作,溫熱病之一派熱象乃當時病者反應之偏于亢盛也,非實全有溫熱之邪,只因形實氣盛,投以辛涼,表以辛散而解,里以涼伐而不傷。溫邪之名乃從藥效返溯而得之,而非實質。實則“溫病”乃“起于榮衛(wèi),終于氣血,榮衛(wèi)氣血,皆熱不寒,皆虛不實,脈象或洪或小,按之躁急模糊。溫病者,人身木火偏于疏泄。金氣被沖,而失收降之令,水氣被泄,而失封藏之能。水不藏則相火益事飛騰,金不收則風木益事泄動”[2]。當今“溫病”的病源多是疏泄偏勝,收斂不足,相火不藏,中氣不足。木氣疏泄,肺金不收,水中相火浮出水外乃呈熱象。故現(xiàn)在常見到的“溫病”多為虛證,或更準確的說就算有實證,也是比較上的實,非真正的實。因此,臨床中若只知用辛涼解表,清泄里熱,不但不能拯之于涂炭,而反驅之于深淵。應當養(yǎng)木氣,平疏泄,收肺金,浮出水外的相火則自然歸回于水內,相火下降,熱回下焦,津液續(xù)生,脾胃為肺之母,脾胃足肺金收斂方足,故尤要保中氣。當今社會環(huán)境,大多數(shù)人們都有“冬不藏精”的生活方式,恰與溫病實質一致,故不應再一味辛涼解表,甚至清熱解毒涼血,應該養(yǎng)陰精,護中氣,固陽根。而明清時期的溫病更接近于彭子益先生所說的“燥病”的本質,溫病中所謂經典方銀翹散,桑菊飲中皆疏散而破肺氣之藥,此二方乃肺金燥結內斂生熱之方,正如彭子益曰“燥病肺氣實,溫病肺氣虛,金氣之病命木氣負責,虛實相反,所以銀翹散桑菊飲治秋燥見功,治春溫見過也”[2]。
誠然,當今社會好些人嗜食辛辣,煎炸,酒酪等助濕生熱之品,仔細分析可見這種邪熱夾雜體內寒濕所化之熱都只是標熱,而本質上還是陽氣不足,如一般水平的大夫對這樣的標熱只能先清利之,然如祝味菊先生這樣的大家則撥云見日,切中病機,直接以溫清、溫淺法治之。同時代的上海名醫(yī)章次公先生醫(yī)技精湛,幾乎無人能令其折服,但惟對祝味菊常稱贊有加,欽佩不已。筆者不才,還望斧正。
[1]刑斌.祝味菊醫(yī)學五書評按[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08:1.
[2]彭子益著,孫中堂,王守義點校.彭子益醫(yī)書合集[M].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20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