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的旅程中,我深愛著三個男人,無論風(fēng)雨的考驗,還是生活的甘甜,我都愿意與他們共同承擔(dān)和分享,他們愛的港灣,是我的心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停靠的地方,有了這三份愛,我的人生足矣。
我第一個深愛的男人是我的父親。一個滿腹才華但卻生不逢時的男人,那場提起來就心痛的文化大革命,葬送了父親的全部學(xué)識和青春年華,“臭老九”的身份和地主階級的出身,足以讓父親身上踏上一萬只腳,而永不得翻身。父親最好的生命旅程是在沒完沒了的思想?yún)R報中和觸及靈魂的批斗會中度過的。從我記事起,我就看到父親除了上班以外,就是趴在桌子上寫那似乎永無盡頭的材料。生活在那種高壓狀態(tài)下的父親,心情是怎樣的壓抑、苦悶、迷惘、絕望,不用想也能猜得出。因此,我們兄弟姐妹四人,都非常懼怕父親,父親休息的日子,我們說話都要悄悄地壓低聲音,生怕家中的吵鬧,傷到父親那傷痕累累的心。兄弟姐妹中我排在最小,也是父親最偏愛的女兒。雖然我也懼怕父親,但我小小的內(nèi)心卻早早就體會到了那份偏愛,因此與哥哥姐姐們相比,我在父親面前撒嬌的機會要多一些。
也許是父親文化遺傳基因使然,我從上學(xué)起,學(xué)習(xí)就特別好,并且特別愛看書,父親一介書生,沒有值得炫耀的家產(chǎn),只有許多當(dāng)時被稱為禁書,可父親視若寶貝悄悄藏起來的書籍。我與“四大名著”結(jié)緣就是在那非正常時期的“文革”后期,父親總是極耐心地指點我讀書,他始終堅信,一切混亂早晚會過去,一個人是不能沒有文化的。因為書讀得多,我的學(xué)習(xí)成為父親的驕傲。由此我想到了現(xiàn)在人們大力提倡的賞識教育,因為學(xué)習(xí)好,我擔(dān)任了學(xué)校的宣傳員,那時已經(jīng)到了文化革命的末期,所以我并沒有因為父親的“不清白”而受連累,否則學(xué)校是斷然不會把那樣重要的職務(wù)交給我的。每周我都要為學(xué)校出一期板報,那可是整整一面墻啊,從設(shè)計、編排到抄寫,就我一個人。我要將選好的內(nèi)容,先用毛筆抄寫在大大的白紙上,然后用調(diào)制好的糨糊按照設(shè)計標(biāo)準(zhǔn),粘貼到墻上,記得學(xué)校為我配的唯一工具就是一架大梯子。我樂此不疲地每周都出一期,因為我知道,在我忙碌的身后有父親欣賞的目光。只要有時問,我放學(xué)后忙碌的時間也是父親最得意的時間,他會站在我身后,用目光給我久久的支持。每當(dāng)有人路過此面墻時,父親都會用充滿驕傲的口氣告訴他們,這是我女兒的杰作。那時的我雖然并不知道父親的夸獎是給我最大的動力,但我知道父親喜歡我出的墻報,我要更努力地把它出好。也許是父親無意識的賞識,讓我在那場文化革命中,并沒有拋棄學(xué)業(yè),而是深深喜歡上了學(xué)習(xí),喜歡把要做的事情做得更好。直到多少年后,我才知道什么是賞識教育的力量,為什么要提倡賞識教育,在孩子幼小時期,家長的鼓勵和賞識,就如同作物生長的催化劑,有了它才能讓小苗在風(fēng)雨中長大。
父親給了我學(xué)習(xí)的動力,在以后漸漸長大的過程中,我始終被父親那特殊的愛包圍著。因為有了對父親的依賴,我長大走上工作崗位后,只要有什么特殊的好消息,總是愿意與父親同享。我的第一篇文字見諸報端后,我興奮得沒等下班就飛奔回家,一進門就舉著報紙,向父親報喜。父親一把接過報紙,細(xì)細(xì)品讀,一篇小小的“豆腐塊”,他竟然看了整整二十分鐘。然后抬起頭來大聲說,我的女兒,就是人中極品,給我以自信。
父親的離去讓我失去了第一個愛戀的男人,但命運并沒有冷落我,而是把第二個男人送到了我的身邊,他就是我的老公。他沒有耀眼的家世,一個農(nóng)家子弟,沒有朗俊的外表,更沒有司馬相如的才情,一曲《鳳求凰》讓如花女子卓文君拋家相隨。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唯一與父親相似之處,是一個有文化的男人。如果說父親的文化給他帶來的是苦難和屈辱,那么老公正好相反,因為時代的變遷,他恰恰是因為文化,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我與老公從相識到相知再到步入婚姻的殿堂,沒有大的坎坷,也沒有玫瑰色的浪漫,和許多青年男女一樣,一切都平平淡淡,又順理成章。其實在我的潛意識中,從小受古典文化的熏陶,曾經(jīng)為自己的愛情設(shè)計過無數(shù)完美的情節(jié)和浪漫色彩,無論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還是《紅樓夢》中寶黛那千古絕唱的真情,以及張生鶯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傳奇,還是孔雀東南飛,牛郎織女的美麗傳說,我都無數(shù)次幻想著自己的愛情傳奇,盼望著生活中那個相知相隨的王子出現(xiàn),為我演繹一場別開生面的愛情盛宴??墒抢硐肟偸呛茇S滿,現(xiàn)實又是那樣骨感,來到我面前的老公是一個有文化,但沒有詩書才情,很善良但卻很普通的人。激情蕩漾的溪水流入大湖注定是一場波平如鏡的生活。
婚后的生活真的如老人所說,日子過久了才能看出人心。當(dāng)柴米油鹽消磨了甜蜜后,真實的生活就開始了。可能是從小哥哥姐姐讓著、父親寵著的原因,我性格有時過于偏執(zhí),不懂得讓人,遇事缺少冷靜,語言尖刻,不給人留情面。記得我曾在深夜偷偷聽到父母的對話,他們擔(dān)心我仙人掌般的脾氣,會影響今后的家庭生活,在父母跟前還行,以后自己組成家庭,如何與丈夫相處。因為當(dāng)時還小,并沒有多想他們的擔(dān)心??墒钦娴倪^上日子后才知道,別看只有兩個人的小家庭,生活的五味瓶,樣樣滋味都有。和所有夫妻一樣,我們之間也時常產(chǎn)生矛盾,特別是人們口中的婚后磨合期,大事小情總是想不到一起。矛盾糾葛中,我常常是咄咄逼人,老公沒有用針尖對麥芒的態(tài)度,對待我的尖刻,他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我在氣頭上時,他從不火上澆油,有時會主動道歉,等我平息了怒火,他再講自己的道理,夫妻間的小矛盾本來就沒有什么原則上的問題,他事后告訴我這是迂回戰(zhàn)術(shù),唇槍舌劍只會兩敗俱傷。在越來越多的日子中,我的剛性逐漸溶解在他的寬厚中。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他沒有給我浪漫,沒有給我財富,但他給了我寬容,給了我理解,讓我知道了與人相處需要更多的寬容,我也真正知道了“海納百川”的胸懷是多么難得,也是多么重要。
我喜歡讀書,喜歡用文字表達(dá)自己的情感,老公是我忠實的讀者和欣賞者。記得最初我還不太會操作電腦,因為性格急躁,常常因為打一篇稿件,著急上火。每到這時,打字速度并不快的老公,就承擔(dān)起了秘書的角色,幫我認(rèn)真打印好。后來有他在身邊,我就會很踏實,不用著急,他總能幫我做好想做的事。我是一個天生不愛平靜生活的人,看到離家不遠(yuǎn)的菜市場,我就想著去賣快餐,并且想了就去做。老公開始并不同意,可是看我熱情執(zhí)著的樣子,沒有潑冷水,跟我一起下了海。那是我第一次做生意,既沒有市場調(diào)查,也沒有周密的考慮,不嗆水才怪。嗆了水后,老公并沒有埋怨我,只是提醒我,以后做事不能沖動。我在自責(zé)的同時,也為他的理解感動。后來,我還干過早市擺攤、推銷員,每一件事他都是支持者,在他面前,我不怕失敗,而是懂得了怎樣分析失敗的原因,再做下一件事的時候,避免犯同樣的錯誤。有人說,女人在所愛的男人面前,智商通常為零,而我在他面前之所以智商正常,是因為他特有的寬容和理解,讓我心智不亂,淡定自若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執(zhí)子之手,我們一點一點編輯著歲月的華章,見證著人生的奇妙,勾勒著年輪的七巧板,聽白云飄過的心跳聲,續(xù)寫著說不完的故事。有他在我身邊陪我一起走,我很安心。
在做所有事情的過程中,我積累了好多寫作素材,小說、散文頻頻見諸報端,我知道如果沒有老公的理解和支持,假如整天生活在夫妻摩擦不斷,老公冷嘲熱諷中,我怎能有好心情蓋出自行設(shè)計施工的文字大廈,讓他人欣賞。如果說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父親的賞識給了我向上的動力,那么在我成家立業(yè)后,老公給我的理解和支持,就是我成功路上的助力器,給我力量,給我信心,讓我在文字的大花園中,采摘著屬于自己的花朵,我知道那芬芳的香氣有一半屬于他,我深深愛戀的男人。
我深愛的第三個男人,是我生命的延續(xù)——兒子。雖然現(xiàn)在叫他男人還有些早,但我知道在他將來,一定會成長為一個合格男人。
兒子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有了他,我知道了生命代代相傳的意義。兒時的他給了我多少做母親特有的喜悅。我跟所有母親一樣,在培養(yǎng)他長大的過程中,付出了很多,但也得到了許多。記得那年兒子剛上學(xué)前班,喜歡舞槍弄棒。一天晚上,單位突然通知我要加班,當(dāng)時老公正好出差不在,家中就我們母子二人,我只好帶上兒子一起去。就在我準(zhǔn)備鎖門時,兒子突然返身回屋,出來時,腰里竟別著兩把玩具槍,他說,媽媽我把槍帶上了,好保護你。那一刻,我心中蕩漾的是滿滿的幸福。在養(yǎng)育生命中,我為他瘦盡了紅顏,但我得到的是不做母親難以得到的真情。
兒子在長大的過程中,給了我許多意想不到的快樂,也讓我成熟了許多,理智了許多。更多的時候,我覺得兒子倒像是我的老師,讓我丟掉了偏執(zhí),知道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需要等待,在教育兒子長大的過程中,我覺得自己做事多了成熟穩(wěn)重,多了愛心和寬容,在與兒子青春期的碰撞中,我學(xué)會了克制自己的情緒,知道尊重他人的感受,也學(xué)會了時常反思自己的行為,這些都是我不曾擁有的。如今,每每看到走在自己身邊,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小小男子漢時,我總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個美麗的童話。
我愛兒子,愛他的頑皮,愛他的青澀,愛他的一切,我也能時時感受到他的回饋。從他記事起,我就經(jīng)常帶他出去旅游,那時他自己的東西就不用我管了,小小的肩頭背著自己的行囊,蹦跳在我周圍,就像一只活潑的小鹿。等到再大一些,無論多遠(yuǎn)的路,我永遠(yuǎn)都是拿最輕的包,重的行李全部在他肩頭。爬山時,我還能獲得來自他手臂的力量。別看他是男孩子,人們都說男孩子粗心,可是我生病不舒服時,只要老公不在,我就可以享受來自兒子的呵護和關(guān)愛,平時他上學(xué)從不下廚房,那次我生病,他主動為我做吃的,并且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問我怎樣做好吃的。
這就是我深愛的三個男人,唯一遺憾的是父親的愛,已成為永遠(yuǎn)的記憶。老公和兒子陪我一起,在有風(fēng)的日子看月光,在柔美的夜色中觀星星,我為自己擁有的愛和被愛自豪著、幸福著。有愛的日子,能裁出五顏六色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