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呀,你說著什么語言?是永恒的疑問。
天呀,你用什么語言回答?用永恒的沉默。
——泰戈爾《飛鳥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人才擁有語言中樞,擁有與之相配的聲帶、喉嚨,擁有只有通過語言才能表達的思想。而動物發(fā)出的聲響僅僅是號叫或啼鳴,還有無聲的植物和連生命都沒有的非生物,它們更是無法主動發(fā)出聲音。但是再聒噪的人也會有很長的時間有意無意地沉默著——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冥思苦想的時候。
我們的祖先是崇尚沉默的,他們認為沉默是金。一個被人冤枉,與人發(fā)生沖突時仍舊能夠保持沉默的人,是隱忍、大度而且堅強的。一個人憤怒時說出的話往往偏執(zhí)、詞不達意甚至出言不遜。這樣的話常常未經(jīng)大腦推敲,因而會使局面更加惡化。此時選擇沉默,把那些帶著棱角的情感緊鎖心間,留待時間去打磨,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但很多情況下,我們不能從沉默中得到任何有效的信息,沉默在拉長了時間的長度的同時,也拉長了人與人之間的心靈距離。這時人們只好從沉默者的表情、動作、姿勢等肢體語言中來推斷對方的意思。這就好比讓你費心地研讀一個被求婚的女人腮邊的微笑或是微蹙的眉頭,一個被提意見的領(lǐng)導(dǎo)緊握的雙手或是輕抵著下巴,一個即將出征的士兵不停地踱步或是默默地祈禱……這當(dāng)中所蘊涵的意義——沉默的無義也正是它的多義。
而當(dāng)作家們閉上嘴拿起筆時,他們其實并未沉默。他們將自己的語言形諸文字,或化作一縷清風(fēng),輕輕撫慰讀者受傷的心;或化作一把尖刀,插入黑暗的社會,血淋淋地挖出虛偽的皮肉下的真實;或化作一把躺椅,讓人稍事休息,神游天際;或化作一串風(fēng)鈴,叮叮咚咚地奏著一支祈禱樂,讓自己和讀者都能卸下生活中的沉重,抖落一身風(fēng)塵……
最恐怖的沉默乃是大腦的沉默。我的性格有些偏執(zhí),為回一條短信常常是編寫再刪除,再編寫再刪除。看著光標(biāo)在屏幕上的閃動,大腦居然也沉默了。這時候連省略號打起來都嫌麻煩,于是我用六個小小的句點,記錄下那一刻的無言——就像六個小小的“○”。
然而我一個人的沉默終將被這個城市上空彌漫著的無邊無際的喧鬧所湮沒。我想:我們會不會有朝一日又回到那種無語言的寂靜的時代里去?語言到底不是可以表達一切的。
點評
這是一篇有關(guān)“語言”的隨筆。作者以“沉默”為切入口,巧妙地揭示出人類語言的長處與短處:人類擁有最富表現(xiàn)力的語言,但在很多情況下,人們卻只能選擇沉默。這一矛盾折射出人類自身的矛盾,折射出這個世界的詭譎。作者在結(jié)尾的奇想“我們會不會有朝一日又回到那種無語言的寂靜的時代里去?”,既照應(yīng)開頭,又讓讀者沉思。文章篇幅不長,讀來卻意味雋永。
【作者系江蘇省鹽城市景山中學(xué)高中部學(xué)生,指導(dǎo)并置評:王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