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藕分工明細、責任明確,各自獨守領地而心無旁騖:果藕生吃、嫩藕爆炒、粉藕煨湯,甚至連藕帶(蓮的幼嫩根狀莖,膨大后就成了藕)都能獨自炒出一盤菜(湖北人最喜歡吃)!而我最中意的是冬天里的粉藕。
冬季的武漢,隨便走進一個居民社區(qū),都聞得到排骨藕湯的芳香——只有武漢這座城市才獨有的芳香。粉藕和排骨的相會是佳人遇上才子的天作之合:粉藕綿軟酥香,排骨柔韌油亮,湯汁濃濃如乳,喝一口——身心舒暢!
我有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高考時被哈爾濱一所大學錄取,畢業(yè)后在哈爾濱結婚成家。朋友來信,總要談到家鄉(xiāng)的排骨藕湯,說她想啊,想啊,想藕想得腸子都青了!一年冬天,我逮到了一個去哈爾濱出差的機會,臨行前,特意去菜場買了幾節(jié)腰身粗壯的粉藕,興高采烈地登上了飛機。
空中飛行了三個半小時,中途還要提著行李在西安轉一次機。用草繩捆著的蓮藕拖泥帶土,杵頭杵腦,忽而弄臟了某俊男的大衣,忽而又在某靚女的坤包上蹭一塊泥……一路上我聽了無數聲抱怨,忍受了無數個白眼,費盡周折之后蓮藕終于踏上了北國的土地。找到朋友居住的小區(qū),我站在黑咕隆咚的院子里,用漢腔扯著嗓子喊:“粉—藕—來—了—!”只聽得樓上有房門被猛地推開,接著是有人在樓梯上跌跌撞撞、摔倒又爬起的聲音,十年不見的老朋友在暗夜里撲上來緊緊抱住我,千言萬語盡在蓮藕中??!
前幾天在超市閑逛,見一對老年夫婦在菜架前躊躇。只聽老頭說:“買節(jié)粉藕煨湯吧?”老太說:“前天才喝的排骨湯你就忘了?”“我沒忘,只是我想這是冬天里最后的粉藕,等到來年,不知我們還在不在這世上,或者只剩下一個人,喝湯也沒有滋味了??!”老太無語,神色黯然。
風燭殘年的老人買完藕后攙扶著離去。想必“夏日最后一朵玫瑰”一定也曾在他們年輕的歲月里綻放,但到了生命的盡頭,還能讓歲月再溫情一回的,恐怕只有“冬日里最后一節(jié)粉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