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晶 晶

(武漢大學 法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一、中日陪審員制度背景分析

我國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淵源可以追溯到20世紀30年代初的革命根據(jù)地時期。新中國成立后,人民陪審員制度作為一項基本的司法制度,在《中華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共同綱領》中作了規(guī)定。1954年我國第一部憲法也明確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判案件依照法律規(guī)定實行人民陪審制度。”這一規(guī)定使其成為一項憲法性權利。但1982年憲法卻沒有繼續(xù)規(guī)定人民陪審員制度,使得人民陪審員制度在我國的存廢產(chǎn)生了巨大的爭議。

1998年9月16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李鵬在全國人大召開的一次會議上發(fā)表講話指出:“要實行人民陪審制度,這是促進司法公正的重要制度。人民陪審員要熟悉法律、公正,能代表人民的利益,并且要完善陪審員的產(chǎn)生的過程?！盵1]此后,2000年9月開始,最高人民法院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請審議《關于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決定(草案)》,經(jīng)過多次修改后,終于2004年8月28日由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一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并于2005年5月1日開始實施,該《決定》的實施可以說標志著我國陪審員制度邁上了法治軌道。2009年最高人民法院又制定了《關于人民陪審員參加審判活動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以下簡稱《規(guī)定》),進一步細化了我國陪審員制度的內(nèi)容,一定程度上增強了陪審員制度的可操作性。曾有學者分析我國人民陪審員制度的司法功能時指出:我國陪審員制度具有糾防司法專斷促進司法公正,在司法活動中體現(xiàn)社情民意與社會公平,提升司法權威與公信力等三個方面的功能。[2]但由于我國陪審員制度規(guī)定抽象,在具體實踐中又存在諸多問題,實現(xiàn)這些功能需要該制度的進一步完善。

與此同一時期,日本也進行著一場司法民主化改革。日本于1999年設置司法制度改革審議會調(diào)查審議相關司法政策,明確將“國民參與司法”作為司法制度改革的三大支柱之一,要求一般國民直接參加到刑事審判程序之中,觸及刑事司法的核心。2004年日本制定了《裁判員參加刑事審判的相關法律》,①正式確立了陪審員制度。在經(jīng)過5年的精心準備后,2009年8月3日至6日東京地方法院首次利用陪審制度審理刑事案件,標志著陪審制度在日本正式進入實踐階段,成為推動司法民主化改革的重要一步。

日本之所以將陪審制度作為其司法民主化改革的一項重要措施,主要是為了彌補其“精密司法”的缺陷。在日本刑事司法程序中,搜查機關對嫌疑者進行極其嚴密的調(diào)查取證,將其調(diào)查結果以卷宗的形式固定。具有起訴裁量權的檢察官通常親自參與調(diào)查、收集證據(jù),僅在能夠確信有罪的情況下提起公訴。因此,作為證據(jù)充分齊備的慎重起訴結果,只要檢察官起訴,有罪判決率非常高,幾乎達到百分之百判決有罪。②在刑事司法過程中,法官、檢察官以及律師作為專業(yè)的法律人員發(fā)揮著主導作用,是實現(xiàn)刑事司法正義的主體。他們在考慮法律或法律適用問題時,通常都是以一種專業(yè)的視角或法律人的思維方法進行,而較少考慮到普通民眾所關注的道德性或社會習俗。特別是法官,為保證自身廉潔,較少參加社會活動,對普通民眾所熟知的一些社會常識知之甚少,有時甚至被形容為不食人間煙火。在此種環(huán)境下,專業(yè)法律人員難免會與普通市民在某些觀念或觀點上產(chǎn)生分歧,使得專業(yè)法律人員的正義觀與普通市民之間的正義觀有可能出現(xiàn)分裂。陪審員制度的導入正好可以在此發(fā)揮出橋梁作用,協(xié)調(diào)法律人與普通民眾之間的不同觀念。

基于中日兩國擁有相同的大陸法背景,并且陪審員制度確立和實行的時期相當,使得中日兩國陪審員制度具有比較法上的現(xiàn)實意義。

二、中日陪審員制度之比較

(一)適用案件的范圍

我國陪審員制度適用范圍較為廣泛,對于案件性質(zhì)規(guī)定也較為抽象?！稕Q定》規(guī)定我國陪審制度適用于社會影響較大的刑事、民事、行政第一審案件,還包括刑事案件被告人、民事案件原告或者被告、行政案件原告申請由人民陪審員參加合議庭審判的案件。2009年《規(guī)定》又對“社會影響較大”做出解釋,即涉及群體利益的、涉及公共利益的、人民群眾廣泛關注的、其他社會影響較大的案件。

日本陪審員制度的適用范圍則規(guī)定得較為細致,僅限定于刑事案件。根據(jù)法定刑和罪的種類來確定是否適用陪審員制度,包括地方法院審理的法定刑為死刑或無期徒刑的案件和法定合議案件中因故意犯罪致人死亡的案件,它們都是人們關心程度高、社會影響大的嚴重犯罪案件。

很明顯,我國陪審員制度對于適用案件范圍的抽象規(guī)定,使得陪審制度適用有泛化之虞。2006年福建省福清市人民法院在提交給人大的報告中曾指出,該院擴大了人民陪審員參審案件范圍,除應當邀請陪審員參審的案件外,對適宜邀請陪審員參審的普通程序案件一般也邀請陪審員參審,一年中適用普通程序?qū)徖淼男淌隆⑿姓讣?陪審員的參審率分別達到89.5%和70%。[3]如此眾多的案件需要陪審員的參與,使得陪審制度適用案件范圍規(guī)定失去其應有之義,亦導致兩種不良后果,即要么陪審員專業(yè)化,要么增加民眾的負擔。而在日本,雖有學者主張將陪審員制度適用范圍擴大到民事、行政案件,但從謹慎的角度考慮,目前僅適用于嚴重犯罪案件。此類案件雖然比較復雜,涉及面廣,證據(jù)繁多,需要陪審員付出較多的精力,但其數(shù)量比起普通刑事案件來說要少得多,從2003年到2006年此類案件每年為3000多件,到2007年數(shù)量減為2643件,占地方法院審理的一審案件的2.7%。[4]適用案件數(shù)量少將有利于減輕民眾負擔,同時,重大案件社會影響力大,受到的關注也最多,在促進民眾對司法的理解和提高對審判的信賴程度方面亦能發(fā)揮良好作用。

(二)陪審員的資格及選擇

我國陪審員制度對于陪審員的資格要求主要有:年滿23周歲、品行良好、公道正派、身體健康、具有大學?？埔陨衔幕潭?并將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組成人員、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司法行政機關的工作人員和執(zhí)業(yè)律師等人員排除在外。同時規(guī)定因犯罪受過刑事處罰的和被開除公職的人員不得擔任陪審員。在陪審員的選擇上,首先要求基層人民法院報請同級人大常委會確定名額,由陪審員所在單位或者戶籍所在地的基層組織向基層人民法院推薦,或者本人提出申請,由基層人民法院會同同級人民政府司法行政機關進行審查,并由基層人民法院院長提出人民陪審員人選,提請同級人大常委會任命,任期為五年。人民法院審判案件時,在人民陪審員名單中隨機抽取確定。2009年《規(guī)定》還指出,特殊案件需要具有特定專業(yè)知識的人民陪審員參加審判的,人民法院可以在具有相應專業(yè)知識的人民陪審員范圍內(nèi)隨機抽取。

日本陪審員制度關于陪審員的資格,規(guī)定從具有眾議院議員選舉權的人員中任意選出,但沒有完成義務教育者、受過禁錮以上刑罰者、身心障礙者應排除在外。另外,由于陪審員制度體現(xiàn)普通民眾對司法的參與,所以立法行政部門中重要職位者、法律專門人員、軍官、正處于刑事程序中的人員禁止當陪審員。陪審員候選者的名單由各市街村選舉管理委員會制成,交付地方法院,地方法院基于此形成陪審員候選者名單。每年度地方法院從中通過抽簽的方式選出下一年度的陪審員候選者,發(fā)出調(diào)查表。每一案件,再從陪審員候選名單中抽選出一定數(shù)量的人進入選任程序,發(fā)出問詢表要求其回答相關事項,選出陪審員和候補陪審員。

在陪審員資格要求方面,中日最大的區(qū)別應該是對于陪審員學歷的要求。中國要求的學歷是大學?？埔陨衔幕潭?其目的在于保障陪審員具有相當?shù)闹R以提高案件判斷的準確性,但從中國現(xiàn)實教育狀況來看,將會有大部分人被排除在外,普通群眾特別是農(nóng)村地區(qū)的群眾的參與性難以保障。另外,行政部門的人員并沒有被排除在外,在官本位思想影響下,大量具有一定法律知識的行政部門的人員進入到陪審員隊伍中。廣州市陪審員的職業(yè)分布就主要在政府部門與企事業(yè)單位,約占總數(shù)的一半,自由職業(yè)者、無業(yè)等時間相對自由的人員也占總數(shù)一半,工人、現(xiàn)役軍人的人數(shù)則極少,農(nóng)民的人數(shù)為零。[5]大量具有社會管理職能的人員進入到陪審員中,能否反映出普通群眾的正義觀,體現(xiàn)出司法民主確有疑問。日本對于學歷的要求則僅要求完成義務教育,其實是基本上將全體民眾包含在內(nèi),使普通民眾都能夠參與到審判之中。普通民眾的參與能夠影響法官的思想和意識,在事實認定、法律適用、量刑上都有可能和法官產(chǎn)生價值觀或者社會認知上的碰撞,這種碰撞的結果會使得法律判決在一定程度上或多或少地體現(xiàn)出普通民眾的看法,反映出普通民眾的正義觀,體現(xiàn)出社會的正義。

陪審員候選程序方面,我國是由法院院長提出候選人選,提請人大常委會任命,任期為五年。此種候選人產(chǎn)生方式使得陪審員與法院具有直接的關聯(lián)關系,陪審員在行使權力時的獨立性無法保證。同時,由于名額限制,使得陪審員常態(tài)化、專業(yè)化突顯。深圳市寶安法院四年期間選任63名人民陪審員參審參議各類案件20307宗,占全院同期普通程序案件的91%,人均參審案件322宗。[6]日本在陪審員候選程序上則采取抽選的方式,保證了陪審員在法律專業(yè)方面的“空白”,以及對于法官判斷的影響,并擴大了參與面。

(三)陪審員庭審前程序

我國對于陪審員在案件庭審前如何了解案件并沒有特殊規(guī)定,通常適用法官的相關要求,注重平常時期的培訓,以提高人民陪審員的素質(zhì)。

日本則規(guī)定適用陪審員制度的案件必須實施審理前整理程序,即以實現(xiàn)持續(xù)、迅速審理為目的,在審理開始前,整理歸納案件相關的訴因、法律條文、主張和論點,提出證據(jù)調(diào)查請求等事項的程序。審理前整理程序有利于沒有法律知識和經(jīng)驗的陪審員快速地了解案情、相關的法律條文和審理的程序,使他們能順利進入到陪審員的角色之中。

其實這一點是和陪審員候選程序息息相關的。由于我國陪審員在選擇上具有常態(tài)化、專業(yè)化傾向,并且平常還注重案件審理方面的培訓,具有一套考核、培訓機制,使陪審員與法官在庭審前的閱卷經(jīng)驗上差距縮小。但陪審員畢竟只是業(yè)余的“法官”,特別是一些初任陪審員或者參加案件不多的陪審員,難以完成庭審前閱卷工作,在審理中無法提出自己的想法,只好“陪而不審”。而日本的陪審員候選人完全是普通市民,如僅憑著樸素的觀念去判斷問題,難免會出現(xiàn)偏頗,所以在庭審前經(jīng)過審理前整理程序,能使普通市民較好地發(fā)揮陪審員的作用。

(四)合議庭組成及陪審員權限

關于合議庭的組成,我國通常由訴訟法規(guī)定,如《刑事訴訟法》第147條規(guī)定基層人民法院、中級人民法院審判第一審案件,應當由審判員3人或者由審判員和人民陪審員共3人組成合議庭進行。關于陪審員的權限,我國陪審制度規(guī)定人民陪審員參加合議庭審判案件,對事實認定、法律適用獨立行使表決權。合議庭評議案件時,實行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人民陪審員同合議庭其他組成人員意見產(chǎn)生分歧時,應當將其意見寫入筆錄,必要時,人民陪審員可以要求合議庭將案件提請院長決定是否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決定。2009年的《規(guī)定》進一步指出,人民陪審員在評議案件時有權獨立發(fā)表意見并說明理由。

日本陪審員制度的合議庭原則上由法官3人和陪審員6人組成,陪審員與法官一起進行事實認定、法律適用和量刑,但法律解釋、程序性事項由法官合議進行判斷。陪審員獨立行使其職權,在告知審判長后可以對證人進行必要的詢問,在聽取被害人或家屬或其法定代理人陳述后也可以對其進行詢問,可以在被告人陳述之際告知審判長后任意詢問被告人。陪審員參與評議時必須陳述其意見。審判長在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應該對陪審員說明對相關的法律解釋和訴訟程序的判斷,陪審員必須以此履行其職權。審判長對相關法律進行說明時,應采用使陪審員易懂的形式歸納評議內(nèi)容,給陪審員發(fā)言機會,使之能履行好職權。評議原則上采取多數(shù)決,以過半數(shù)為通過,結論必須包括法官和陪審員雙方的意見,所以結論必須包含一名法官的意見,僅陪審員認為有罪是不能構成有罪的。在量刑上,如果各方意見都沒有過半數(shù),則以對被告人最不利意見的人數(shù)加上持有其次不利意見的人數(shù),直到過半數(shù)為止,其中以被告人最有利的意見為評議意見。

此處中日陪審員制度主要區(qū)別在于合議庭組成人數(shù)以及對于陪審員權力的限制上。我國合議庭組成人員人數(shù)要求較少,沒有對陪審員職權的特別限制,陪審員行使職權的規(guī)定相對模糊。而日本陪審員制度中合議庭的組成人數(shù)要求較多,并要求在最終結論中必須包含一名法官的意見。從邏輯上說,陪審員人數(shù)越多越能反映民眾對于該案件的平均認知,但人數(shù)過多又會導致程序的非效率性,日本的6名陪審員規(guī)定是否合適暫且不論,但我國合議庭中最多2名陪審人員則實在太少。我國陪審員與法官意見發(fā)生沖突的情形現(xiàn)實中雖幾乎沒有,但如果真的出現(xiàn)又如何處理,確實存在空白之處。

三、日本陪審員制度對我國的啟示

(一)促進司法民主化

在人民主權國家,國家統(tǒng)治權本來源于人民,在立法過程或者行政過程中會制定較多公眾參與制度以體現(xiàn)該原則,但在司法過程中,可能只有陪審員制度恰好能承擔此項責任。當然,此種靠多數(shù)人投票決定被告人是否有罪的民主主義可能會受到人們質(zhì)疑,但通過隨機抽選出來的普通民眾參與訴訟過程,參加案件的討論,并在法官引導下對案件評議做出決定,此民主主義與基于自我訴求的單純民主主義不同,有日本學者認為此民主主義是一種協(xié)商式民主主義,并指出協(xié)商式民主主義中,公共協(xié)商的場所應盡可能對所有有參加資格的人員開放,必須保障協(xié)商參加者自由、不被約束、不被脅迫地進行討論。[7]

因此,我國陪審員制度對于陪審員資格的限制不宜規(guī)定得太窄,應盡量將絕大部分人都包括進來。首先,不應將陪審員固化,取消任期限制,否則在一定時期內(nèi)僅有一小部分普通民眾能參與到司法過程中,無法擴大司法民主的基盤。其次,應該放寬學歷方面的限制,因為如果將陪審看做是公民民主權利的話,較高的學歷要求將剝奪該民主權利。最后,候選陪審員的產(chǎn)生機制應予以改革,取消相關提名審批制度,以保證陪審員的開放性。

(二)提升司法公信力

人們對于司法不信任感不僅來源于司法腐敗,還來源于對司法過程的不了解。當隨機抽選的普通民眾參加到訴訟過程之中,“暗箱操作”的懷疑將被一掃而盡,即使是審判出現(xiàn)錯誤,也是在符合普通民眾良知和常識之下的判斷,自然也就不會減損民眾對司法的信任。此亦是日本陪審員制度的主要目的,《裁判員參加刑事審判的相關法律》第1條就規(guī)定“從國民中選任出陪審員,和法官一起參與刑事訴訟程序,以增加國民對于司法的理解和信賴?！眳⒓訉徟羞^程的民眾,將審判所獲得的經(jīng)驗帶入家庭、學校、社區(qū)或者公司,有利于充分提高全體社會的法律意識,培養(yǎng)所有市民尊重、使用法律的精神,減少、預防犯罪。

我國陪審員制度在人員選擇上并沒有排除行政部門的人員,且在實踐中作為具有公權力的公務員占了陪審員數(shù)量的相當一部分,而工人和農(nóng)民的人數(shù)則少之又少,使得司法信息向社會各個層面的傳遞出現(xiàn)障礙,無法實現(xiàn)整個社會對于司法的理解和信賴。另外,陪審人員數(shù)量應該增加,一是對案件可以形成良好的社會公眾的平均認識;二是人數(shù)眾多更加可以防止暗箱操作;三是眾多的陪審員對于法律意識的提高有著更好的效果。

(三)預防冤假錯案的出現(xiàn)

貝卡利亞曾指出:優(yōu)秀的法律應當為主要法官配置一些隨機產(chǎn)生的而不是選舉產(chǎn)生的陪審官,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根據(jù)感情做出判斷的無知,較之根據(jù)見解做出判斷的學識要更為可靠一些。這種“無知”并非是對于普通市民知識的蔑視,而是對于普通市民直覺的一種信賴,是相信普通市民的良知。如果說尋找證據(jù)需要精明干練,做出結論必須明白準確的話,那么,在根據(jù)結論做出裁判時,只要求樸實的良知;而一個總是期望發(fā)現(xiàn)罪犯同時又落入學識所形成的人為窠臼的法官,他的知識比較容易導致謬誤。[8]很明顯,如果要確保法律判斷的正確性,既需要具有專業(yè)法律知識的法官,也需要具有普通社會生活常識的陪審員,在專業(yè)知識與社會常識碰撞之下,真理才會出現(xiàn)。

對此,我國陪審員制度不僅應保證具體案件中的陪審員隨機產(chǎn)生,還應該實現(xiàn)候選陪審員名單的隨機產(chǎn)生,使得“隨機產(chǎn)生的而不是選舉產(chǎn)生的陪審官”更為徹底。同時,還應減少或停止對陪審員的法律專業(yè)知識培訓,因為陪審員存在的價值就是在于“無知”,而非在于“學識”,如果法院追求陪審員的法律專業(yè)知識,還不如多聘請一些有資質(zhì)的法律工作者。對于“無知”的陪審員,為了使他們能夠充分了解案件情形,則必須建立一套庭審前熟悉案件的程序,以方便其進入陪審員角色。

(四)提高審理效率實現(xiàn)程序正義

在日本陪審員制度中,為讓作為普通民眾的陪審員容易理解,必須以簡單的表現(xiàn)形式和易懂的語言將案件的本質(zhì)表達出來,審理應不使用或少使用過去令普通民眾難以理解的專門用語,對于刑法或刑事訴訟法上的概念等應用易懂的語言表達。實行陪審員制度后,為減少陪審員的負擔,通常就會在三到五天內(nèi)審理完畢,對被告人的羈押時間也大為縮短,在客觀上實現(xiàn)了審理的迅速化。陪審員在法庭上用眼睛看、用耳朵聽將成為一種常態(tài)的審理方式,就使得原有的書面審理轉(zhuǎn)變?yōu)橹苯又髁x和口頭主義的審理。法官和陪審員只能根據(jù)法庭上的朗讀才能形成心證,因此,搜查記錄只需將案件中最重要、最核心的部分以簡明的方式表述出來,……這個并非是“粗糙的判斷”,相反,可以說是“核心司法”的實現(xiàn)。[9]

然而,在我國由于陪審員的“專業(yè)化”、“精英化”,[10]法律專門用語在我國法庭審理過程中頻繁出現(xiàn),普通民眾難以“親近”法律。同時,對于促進司法改革有益的直接主義和口頭主義審理方式也就無從談起。另外,現(xiàn)有陪審員制度并沒有對審限提出要求,工作較忙碌的人難以履行其陪審員義務,使得退休人員、無業(yè)人員成為陪審員來源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對于時耗成本并不敏感,所以不利于案件審理效率的提高。

毋庸諱言,我國陪審員制度促進了司法民主的發(fā)展,推動了司法改革的進程。但總體上,在案件適用范圍、陪審員資格、陪審員選任、陪審員相關程序以及陪審員制度的實踐上還存在許多問題,這些問題的改善將會對我國整個司法體系都會產(chǎn)生影響。日本陪審員制度雖與我國陪審員制度幾乎同時制定,但其細致、巧妙的制度安排值得我國借鑒。

注釋:

①“裁判員”稱謂直接來源于日語漢字,是與“裁判官”(日語:法官)相對應的一種稱呼,中國學者通常將其翻譯成陪審員。日本的陪審員制度是指地方法院審理刑事案件時,對于法定刑較重的重大犯罪,市民和法官一起進行審理評議,以決定被告人是否有罪,且在被判有罪的情況下參與量刑的制度。(參見藤田政博:《司法への市民參加の可能性》,有斐閣,2008年,第1頁)

②日本的刑事審判是以定罪率極高、無罪率極低而聞名于世的。到2000年左右,日本法院審理案件中,無罪率已經(jīng)達到了0.1%。(參見六本佳平:《日本法與日本文化》,劉銀良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271頁)

[1] 吳紀奎.論我國的人民陪審制度[J].政法論叢,2003,(6):53-58.

[2] 劉計劃.我國陪審制度的功能及其實現(xiàn)[J].法學家,2008,(6):68-75.

[3] 福清市人民法院關于人民陪審員制度執(zhí)行情況報告[EB/OL].http://www.fqzfw.gov.cn/News_view.asp?id=584,2006-6-23/2010-11-03.

[4] [日]池田修.解説裁判員法(第 2版)[M].東京:弘文堂,2009.10.

[5] 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教育培訓處.廣州市人民陪審員情況調(diào)查[A].廣州市法學會編.法治論壇(第九輯)[C].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8.249.

[6] 寶安區(qū)法院.我院四項舉措貫徹落實人民陪審員制度[EB/OL].http://www.bafy.gov.cn/article_show.php?artid=1018,2009-06-16/2010-11-03.

[7] [日]柳瀬昇.裁判員制度の立法學[M].東京:日本評論社,2009.269-272.

[8] [意]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M].黃風,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20.

[9] [日]平野龍一.刑事法研究最終卷[M].東京:有斐閣,2005.190.

[10] 吳丹紅.中國式陪審制度的省察——以《關于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決定》為研究對象[J].法商研究,2007,(3):4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