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玫瑰

上海灘女流氓走上不歸路

佘愛珍的祖籍是廣東，父親佘銘三是一位茶葉商人，由于頭腦靈活，也很會照顧黑道白道上的人物，所以，到了佘愛珍出生的時候，家境是非常富裕的。

佘愛珍是佘銘三最寵愛的三姨太太所生，雖說是個女孩子，可是眉目之間既有母親的美貌，又帶著一股男孩子才有的清爽氣質(zhì)。性格也很是果敢跋扈，說起話來，快言快語，非常爽利。本來，佘銘三對女孩不是很看重，可是，佘愛珍卻比起男孩還要潑辣勇猛，爬墻上樹，打架斗毆，無所不做，還經(jīng)常把欺負(fù)她的鄰居小孩子打破了頭。佘銘三覺得這個女兒將來不是等閑之人，于是對這個女兒格外的看重，送她去學(xué)校讀書。

但佘愛珍并不喜歡讀書，作為一位風(fēng)流俊俏而又虛榮的美人兒，她自然會引來狂蜂浪蝶。有一個姓吳的富家子弟，他對佘愛珍很是喜歡，佘愛珍對他也算是有意，可是對于男女之事，她畢竟年紀(jì)尚小，也頗為自制。結(jié)果這個姓吳的混混借吃飯之機(jī)把佘愛珍灌醉，那一夜，佘愛珍失去了貞操。從此后她幾乎天天和吳姓男子廝混，不久，就懷了孕。但吳家這個少爺只想玩玩并不想娶她，可是，他沒想到他惹的可不是平常的女子，佘愛珍自小潑辣，爭強(qiáng)好勝，豈肯讓別人辜負(fù)了自己？她尋死覓活，一次次去吳家大吵大鬧，最終得以成功嫁入?yún)羌摇?/p>

生下兒子成為母親后，佘愛珍心性收斂了很多，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兒子身上。不幸的是九歲時兒子得了猩紅熱，竟然夭折了。佘愛珍痛失愛子，丈夫又尋花問柳，對婚姻失望的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離開了吳家。

當(dāng)吃飯問題擺在眼前，無處容身的佘愛珍不得不放下尊嚴(yán)，做了施德之的丫頭。施德之是上海著名的三大騙子之一，由于佘愛珍嘴巴很甜，長得也很清麗脫俗，施德之不久也就對她動了心，把佘愛珍收做了妾。

佘愛珍本也是大家女兒，做人的妾不是她的理想，更何況是和施德之這樣有點(diǎn)娘娘腔，辦事也沒有男子漢氣概的男人在一起，佘愛珍覺得窩火。于是她重新回到了社會上，為了謀生，還去賭場做了搖缸女郎。搖缸女郎就是賭徒們下賭注時，那個搖缸的女司儀。在舊社會，女人別說出入于賭場，就是和賭字沾邊也是一件驚天破俗的事。而且，做這個職業(yè)的女孩子，都要漂亮，嘴巴會說，還要具有一定的震懾力。

佘愛珍的性格很適合做這個職業(yè)，她爽利，聰明，能放下架子和一幫賭客調(diào)笑，又能威風(fēng)八面，具有一定的“氣場”。名氣漸漸也就響亮起來，得到了“花會女王”金寶師娘的賞識，把佘愛珍收了做干女兒。

金寶師娘是上海灘有名的女流氓，丈夫就是青幫的大人物季云卿。佘愛珍和吳四寶之所以能成婚，得益于季云卿的介紹。吳四寶本來是一個魯夫，胸?zé)o點(diǎn)墨，佘愛珍畢竟也是受過中等教育的女子，怎么會看上吳四寶呢？其實(shí)，吳四寶做人還真有一套，有人說他是上海灘的魔王，小孩子聽到“吳四寶”的名字，就會嚇哭。當(dāng)時，他的名頭，甚至和當(dāng)時黑幫的頭目杜月笙、黃金榮齊名。在佘愛珍眼中，這樣的才叫男人。季云卿為了籠絡(luò)住吳四寶，就把佘愛珍配給了他為妻。

給力！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佘愛珍和吳四寶結(jié)婚后，就顯示了她聰明漂亮的辦事能力，幫吳四寶擺平了一場人命官司。從此后，吳四寶對這個妻子言聽計(jì)從。本來，佘愛珍的日子這樣過下去，還是很滋潤的。只是婚姻的三年之癢還沒過，吳四寶竟然就去尋花問柳，并看中了當(dāng)紅舞女馬三媛，把她包養(yǎng)了起來。這個二奶可不是好當(dāng)?shù)?。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佘愛珍知道后帶著一幫人闖進(jìn)了馬三媛的屋子，邊罵邊打，把馬三媛的臉都抓破了。

馬三媛在佘愛珍走后，思前想后，覺得跟著吳四寶不會有什么前途，這個母夜叉似的婆娘太厲害了，自己就是做妾，也做不安生。于是她很聰明地就此離開了吳四寶。吳四寶見到事情敗露，給佘愛珍道歉跪搓板還來不及，從此再也不敢包養(yǎng)二奶。

幾年后，因?yàn)閰撬膶殦尳倭艘惠v日本裝載黃金的汽車，引著了日本人的怒火，日本人設(shè)計(jì)，讓李士群出面，誘騙吳四寶，把他押進(jìn)了監(jiān)獄。佘愛珍為了救丈夫四處打點(diǎn)，買通關(guān)系，這時，胡蘭成這個汪偽的宣傳部次長，就湊了上來。

胡蘭成早就覬覦佘愛珍的美貌，看到佘愛珍孤苦伶仃的，頓時起了才子的“憐香惜玉”之心。胡蘭成為吳四寶出獄的確費(fèi)心不少，誰料吳四寶出獄的第二天就暴斃身亡。

很多人都說，吳四寶是被日本人毒死的，胡蘭成老年寫《今生今世》的時候，說害死吳四寶的，是李士群。

吳四寶暴斃身亡之后，佘愛珍哭了三天三夜，哭得愁腸寸斷。都說“要想俏，一身孝”。胡蘭成在一邊看著梨花帶雨的吳太太，心里也是戚戚然。

此時，胡蘭成正處于人生失意的當(dāng)頭。汪精衛(wèi)把胡蘭成宣傳部次長的職務(wù)免了，妻子全慧文和舞廳里領(lǐng)回的小三整天為了爭風(fēng)吃醋而吵架，胡蘭成覺得很煩亂，他希望找到一位像佘愛珍這樣既漂亮又具有一定資金的富婆，做終身的伴侶。

“集郵男”的最后一個女人

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胡蘭成就是個“集郵男”，很多女子是他集郵相冊里的目標(biāo)。

從他的第一枚“郵票”說起。胡蘭成的第一個女人，是家里定的親，名字叫唐玉鳳，這個女子死得早，沒有看見丈夫后面的七個女人，也是她的幸運(yùn)；第二枚“郵票”叫全慧文，是一名教師，給胡蘭成生了四個孩子，是惟一給胡蘭成留下后續(xù)香火的女人，可惜這枚“郵票”也是胡蘭成最不重視的一枚；第三枚“郵票”是應(yīng)英娣，是胡蘭成從百樂事舞廳領(lǐng)回的妓女，后來一張華美的“郵票”張愛玲取代了妓女應(yīng)英娣，成為胡蘭成的第四個妻子；胡蘭成喜歡張愛玲這枚“郵票”的熱乎勁頭還沒結(jié)束，護(hù)士小周就又闖了進(jìn)來，成為胡蘭成的第五枚“郵票”；小周結(jié)束后，胡蘭成逃亡期間，還沒忘記“集郵”，又與第六枚“郵票”范美秀結(jié)成新的夫妻關(guān)系；第七枚“郵票”是日本女子一枝，后來一枝玩膩了，佘愛珍就成了胡蘭成的第八枚“郵票”。

不過，佘愛珍也是胡蘭成集郵道路上的最后一枚，不得不說，這是佘愛珍這枚“郵票”的厲害之處。佘愛珍是惟一笑到最后的女人，她是胡蘭成相冊里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

胡蘭成風(fēng)流多情，也確實(shí)有幾分才氣，論長相，也算得上是一位美男子，但佘愛珍這個在上海灘號稱女魔頭的女子，當(dāng)時卻對胡蘭成不是很感冒。

面對胡蘭成的追逐，佘愛珍眼光是很毒辣的，她早就知道了這名才子的風(fēng)流名聲，一直對他以禮相待，因?yàn)橘軔壅淇床黄鹚?。她是一個務(wù)實(shí)的女人，胡蘭成丟了官，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會掙錢，佘愛珍可不愿意以后跟著這么一個男人過日子。

惟一讓佘愛珍動了一下心的就是，胡蘭成這個白臉書生，竟然很有義氣地說，愛珍，你別哭了，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會替四寶把仇報(bào)了的。

胡蘭成這輩子都沒有為女人盡心盡力地著想過，但這次在他的設(shè)計(jì)下，李士群被日本人毒死，終于替吳四寶報(bào)了仇。佘愛珍的魅力可見一斑。

佘愛珍是聰明的，她雖然沒有張愛玲那樣的生花妙筆，可是她對愛情沒有那么多浪漫的想法，她就像一個聰明的垂釣者，看到大魚上鉤了，才能下餌。

抗日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佘愛珍也輾轉(zhuǎn)到了日本，在胡蘭成的繼續(xù)追求下，已經(jīng)五十來歲，紅顏不再的佘愛珍終于讓胡蘭成追上，兩人結(jié)為夫妻。

在胡蘭成的《今生今世》里，他用了四萬字的篇幅描寫佘愛珍：“她不擦口紅，不穿花式的衣裳，夏天只見她穿玄色香云紗旗袍或是淡青灰，上襟角帶一環(huán)茉莉花。人說雪膚花貌，容貌已如花，衣裳就只可穿一色，而肌膚如雪，若再穿白，那真要變得像白蛇娘娘了。那年她三十八歲，人家看她總要看小十年，且覺得女人的妙年只能是像她現(xiàn)在這樣的歲數(shù)?！边@是胡蘭成所有文章里，描寫女子最美麗最繁復(fù)的詞匯，對張愛玲，對小周，都沒有用過這么多的溢美之詞。

我是流氓我怕誰

胡蘭成是花女人錢最多的男人，也是負(fù)女人心最多的男人，每一個他負(fù)過的女人，為他花了錢，還無怨無悔?？墒?，為什么佘愛珍這個勢利的女人，最后卻贏得胡蘭成的最后鐘愛，永不分開呢？

佘愛珍在愛情上，的確是高出其他女人一等。

第一，她從來不崇拜胡蘭成。胡蘭成的才子文章，還沒有她說幾句粗話來得實(shí)惠，佘愛珍就是一個女流氓，以“我是流氓我怕誰”自我標(biāo)榜，要是負(fù)了她，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命去，也要狠狠地打擊小三的氣焰。雖說不雅，可是，卻也保護(hù)了自己的婚姻不受侵犯。

據(jù)說，到了日本后，胡蘭成在和佘愛珍好之前，日本女人一枝一心想嫁給胡蘭成，可是，佘愛珍進(jìn)了胡蘭成的家門后，一枝再也沒有和胡蘭成有過來往。換了張愛玲，或者全慧文，免不了又是一場哭哭啼啼，最后還要被胡蘭成辜負(fù)。

第二點(diǎn)，在結(jié)婚前，佘愛珍對于男人，從來不進(jìn)行過多的金錢投資。這也避免了以后萬一被拋棄，還要遭受貧窮的折磨。

胡蘭成去香港逃難期間，沒有去日本的路費(fèi)，想去找佘愛珍借，又抹不開知識分子的面子，就用一件大衣試探佘愛珍，說讓佘愛珍幫自己賣了這件皮大衣，作為去日本的路費(fèi)。佘愛珍是個混跡江湖的人，怎么會猜不透胡蘭成的心思。馬上一掃剛才的曖昧氣氛，哭窮說我現(xiàn)在不比從前，沒有什么錢了。然后就用二百元打發(fā)了胡蘭成，就跟打發(fā)叫花子似的。

而張愛玲此時已經(jīng)和胡蘭成經(jīng)歷了一場傾城之戀，并且為胡蘭成逃難期間，和護(hù)士小周、范美秀的四角戀鬧得正吃干醋，她一氣之下，打算長痛不如短痛，就此和胡蘭成分手吧。于是，剛剛得到了兩筆電影劇本稿酬的張愛玲，毫不猶豫地把三十萬稿酬給胡蘭成寄了過去，意思是我們兩不相欠了。其實(shí)，張愛玲何曾欠過胡蘭成，一直是胡蘭成欠她。于是胡蘭成樂得拿錢就去了日本。

從這兩個女人對錢的舉動可以看出，佘愛珍在錢上，從來不讓自己受傷害，握不住的是情感，握住的是金錢，當(dāng)感情靠不住的時候，只有錢才是溫暖的。看來，佘愛珍是深諳男女相處之道的，也是她戰(zhàn)勝其他女子的地方。

后來，佘愛珍輾轉(zhuǎn)也到了日本，胡蘭成繼續(xù)追求她，佘愛珍于是將就著就嫁給了胡蘭成。

佘愛珍和胡蘭成婚后，有一次，她對胡吹噓自己在香港的風(fēng)光，一個月的飯費(fèi)就好幾千元，胡蘭成聽了不爽地想，你那么有錢，為什么就給了我二百元呢？

這件事，胡蘭成在《今生今世》里自我安慰說：“錢是小事，枉為我當(dāng)她是知己，原來，她不了解我，從來亦沒有看重過我，她這樣的對我無心，焉知倒是與我成了夫妻，恰如說的，有意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但是后來我心境平和了，覺得夫婦姻緣只是無心的會意一笑，這原來也非常好?！?/p>

男人是受虐的動物，對他好的，他不在意，對他不好的，他反而認(rèn)為是“會意的一笑”，“非常好”，這讓那個給了胡蘭成三十萬大洋的張愛玲，情何以堪！

和胡蘭成正式結(jié)婚后，佘愛珍就顯露出了女強(qiáng)人本色，她經(jīng)營毒品生意，后來又開酒吧，胡蘭成不愿去她開的酒吧幫忙，看不慣里面的烏煙瘴氣，佘愛珍也不勉強(qiáng)。按說，在愛情上，佘愛珍是一位妒嫉心極重的女人，可是，也要看對誰。

佘愛珍和胡蘭成結(jié)婚后，對于胡蘭成的花心，她心知肚明。她警惕著日本女子一枝的進(jìn)犯，對遠(yuǎn)在中國的護(hù)士小周，也嚴(yán)加防范。但是，唯獨(dú)對一個女人，她不介意，還主動讓胡蘭成給她寫信。

這個女人，就是張愛玲。

佘愛珍很聰明，她知道，張愛玲清高自許，眼里不揉一粒沙子，看到自己已經(jīng)和胡蘭成結(jié)成百年之好，是肯定斷然地不會繼續(xù)和胡蘭成來往，所以，她對張愛玲是一百個放心。

她看人很準(zhǔn)，事實(shí)上，張愛玲還真的不答理他們。佘愛珍覺得張愛玲清高得好玩，想故意撩一撩張愛玲，慫恿胡蘭成給張愛玲寫信，還故意說：“你與張小姐應(yīng)該在一起，兩人都會寫文章，多好！”

在佘愛珍的要求下，胡蘭成還邀請張愛玲來日本看櫻花，當(dāng)然，張愛玲是拒絕了的。胡蘭成故意逗佘愛珍，我和張愛玲好了，你怎么辦？

佘愛珍笑笑說：“我們就沙由那拉”。

只有對婚姻自信的女人，才會這么說。從這里也可以看出，佘愛珍有一點(diǎn)點(diǎn)小小的可愛。

臺灣新電影最重要代表侯孝賢說，女的我最愛的就是《今生今世》里的佘愛珍，她的行事風(fēng)格，簡直是又繁復(fù)，又華麗，又大方，又世故。

一語中的，佘愛珍，的確是這樣的女子。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說：“穿破十條裙，不知丈夫心?！?/p>

（小夜薦自《民國娘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