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中維
(中國礦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江蘇徐州 221008)
言語對語言的回歸分析
史中維
(中國礦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江蘇徐州 221008)
在語言學發(fā)展史上,很多語言學家都對語言提出過自己獨特的看法。直到今天,語言學界對于語言的認識,也即對于語言學研究的主體還沒有達成一致。這無疑會使語言學的研究陷于混亂。自近代以來語言學領域中最具影響力的三位語言學家索緒爾、喬姆斯基和韓禮德對語言的本體問題給出了各自不同的認識。運用線性回歸的方法對他們的語言觀進行闡釋是一次全新的嘗試。
語言觀;線性回歸;語言;言語
本論文介紹三位語言學家的語言觀側重于介紹他們對于語言本體的認識,即什么是語言,語言的本質是什么。
(一 )索緒爾
索緒爾對于語言學最杰出的貢獻之一就是對于“語言”和“言語”的區(qū)分。在索緒爾之前的語言學并不區(qū)分“語言”和“言語”,因此,近代之前的語言學研究對象混雜,把抽象的語法規(guī)則和具體的言語行為雜糅到一起研究。索緒爾將“語言”和“言語”區(qū)別開來,并提出語言學研究必須區(qū)分“語言”和“言語”。索緒爾認為,言語就是個人的具體的話語,“言語從來不能被一個群體同時運用,必須是一個一個人地運用?!盵1]67在語言學的研究中,對于“言語”的研究是次要的,它的研究對象包括發(fā)音等個人活動。在論述語言的社會性時,索緒爾說:“語言科學不僅可以沒有言語活動的其他要素,而且正是沒有這些要素摻雜在里面,才能夠建立起來?!盵2]36由此可見,言語是不穩(wěn)定的,是多變的,它是單個人的屬性。
與言語不同,語言是“言語活動事實的混雜的總體中一個十分確定的對象”。語言“既是言語機能的社會產物,又是社會集團為了使個人有可能行使這一機能所采用的一整套必不可少的規(guī)約”,“語言本身就是一個整體,一個分類的原則。”[3]語言不像言語,它獨立于個人,個人不能創(chuàng)造它,也不能改變它。語言是整個社會的產物,這是語言的社會性。語言就像一項社會契約,群體中的全體成員都簽字同意履行。我們要尋求“語言學的又完整又具體的對象是什么”,辦法便是“一開始就站在語言的陣地上,把它當做言語活動的其他一切表現的準則”[2]53-54。
概括起來說,言語是個人的具體的話語,而語言是這些具體言語活動的規(guī)范。語言不能像言語一樣可以口頭表達,它暗含在言語之中。
(二 )喬姆斯基
在《句法結構》一書中,喬姆斯基提出了語言學的目標。他說:“我們的目標就是為每一種語言提供一個標準,并加以說明,借以選擇一種正確的語法,也就是說,為這一語言提出一個正確理論?!盵4]47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喬姆斯基從兒童習得語言著手,提出了“語言習得機制”。
喬姆斯基由推理得出設想,他認為“語言習得機制”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一種物種屬性,因為人類可以獲得語言,而動物無論怎樣訓練都無法獲得語言?!罢Z言習得機制”是人腦的一種特殊的初始結構,正是因為有了這種結構,人類的兒童才會如此容易地獲得語言。喬姆斯基推理說,人腦的初始狀態(tài)應包括人類一切語言共同具有的特點,也即“普遍語法”或“語言普遍現象”。但是,兒童出生之前并不知道他要選擇何種語言作為母語,因此這種“普遍語法”必須經過后天的鍛煉,從普遍語法過渡到個別語法,兒童才能掌握一種語言。喬姆斯基將其用公式表示為 PG=α·UG。
在這個公式中,PG表示個別語法,喬姆斯基稱之為語言能力。語言能力是指在最理想的條件下說話人所掌握的語言知識,這種語言知識潛含在具體言語活動中。實際上喬姆斯基所謂的語言能力也就是指某種語言的語法。與語言能力相對,喬姆斯基還提出了語言運用,語言運用指語言的具體應用,和索緒爾提出的“言語”基本相同。
(三 )韓禮德
英國語言學家韓禮德創(chuàng)立的系統(tǒng)語言學也是當今影響很大的語言學流派之一。韓禮德受弗斯的影響,從社會學角度去研究語言,十分重視語言的社會學特征,尤其是語言的社會功能。
索緒爾區(qū)分的是“語言”和“言語”,喬姆斯基區(qū)分的是“語言能力”和“語言運用”,而韓禮德從功能的角度出發(fā),做出了“語言行為潛勢”和“實際語言行為”的區(qū)分。他們對于“言語”的認識是一致的,區(qū)別在于對“語言”的認識不同。韓禮德認為語言是做事的一種方式,而不是像索緒爾或喬姆斯基所認為的,是人的一種知識或能力。在韓禮德看來,語言就是講話人能做什么,是“語言和文化允許他選擇的選擇范圍”,也是“在語言行為上能夠做的事情的范圍”[1]230。
總之,韓禮德認為語言就是一種可選擇的范圍,所以他稱之為“語言行為潛勢”,而其中某個在實際話語中真正被選擇的“潛勢”,便成了“實際語言行為”。
在運用“線性回歸”思想解釋上述諸家前,有必要先介紹一下“線性回歸”思想的內容。我們可以在平面直角坐標系里做一條直線,如下圖:
這條直線我們可以用一個式子來表示,如 y=ax+b。也就是說所有符合這個式子的點都落在這條直線上,并且所有落在這條直線上的點都滿足這個式子。
這當然是一種理想的狀態(tài)。但在實際生活和調查研究中,這種理想狀態(tài)很難達到。也許會有很多本應落在這條直線上的點卻沒有落在直線上面,而是落在這條直線附近,如下圖:
這些散落在直線附近的點并不符合 y=ax+b的式子,但在要求不非常精確的情況下,我們可以認為這些點也是這個式子的總體趨勢,即形成對這條直線的回歸。這條直線叫做回歸線。
實際上,在現實中,只有這些點 (包括落在直線上和直線附近的點)才是我們實際得到的原始材料,而這條回歸線是我們在對這些點進行分析之后,得出的這些點的分布規(guī)律或分布總體趨勢。
(一 )索緒爾
索緒爾將語言區(qū)分為“語言”和“言語”,并認為“語言”是“言語”的準則。在回歸分析中,我們用回歸線代表“語言”,而“言語”就是落在回歸線上及其附近的點。
索緒爾認為要確定“語言學的又完整又具體的對象”是一個難題,要解決這個困難,只有一個辦法:“一開始就站在語言陣地上,把它當做言語活動的其他一切表現的準則?!薄笆聦嵣?在這許多二重性當中,看來只有語言可能有一個獨立的定義,為人們的精神提供一個令人滿意的支點?!币簿褪钦f,索緒爾認為語言便是言語的準則,言語活動必須遵守語言這個規(guī)則。作為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它只可能是“語言回歸線”,而不能是每個“言語分布點”。只有語言才是相對穩(wěn)定的,可供研究的。同時,語言又是言語的出發(fā)點,這就決定了言語不可能不遵守語言這個規(guī)則。
索緒爾接著說:“但語言是什么呢?在我們看來,語言和言語活動不能混為一談;它只是言語活動的一個確定的部分,而且當然是一個主要的部分?!盵2]54顯然,索緒爾認為語言和言語不是同一事物,點是點,線是線,必須加以區(qū)分。他認為語言是言語總體中的確定部分,是言語的主要部分。由回歸分析來看便是,盡管有些“言語點”并不落在“語言回歸線”上,但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言語點”都符合“語言回歸線”的規(guī)則?!罢Z言回歸線”雖然并不真實存在,但它是整個言語活動的“潛規(guī)則”,暗含在多數言語活動之中。
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在論述“語言”和“言語”的關系時,索緒爾一開始便說:“我們在全部言語活動的研究中為語言科學安排好了它的真正的位置,同時也就確定了整個語言學的地位。言語活動中其他一切構成言語的要素都會自動來歸附于這同一門科學;正是由于這種歸附,語言學的各部分也就都找到了它們的自然的位置?!盵2]54為語言安排好了它的位置,也就確定了語言學的地位,因為語言學最終確定了自己的研究對象。索緒爾認為“語言”才是貫穿語言學的主線。在回歸分析中,我們用一條回歸線來表示“語言”,那么,語言學所要研究的就是這條回歸線,這就是語言學的主線。言語活動雖然大部分是在語言回歸線上運動,但還有一部分并不局限在這條回歸線上,在語言回歸線附近還散落著許多的“言語點”。然而,盡管這些言語點并不落在語言回歸線上,它們卻必須在這條回歸線的附近,并形成對“語言回歸線”的回歸。正如索緒爾所說,言語活動中其他一切構成言語的要素都會自動來歸附于“語言”,正是由于這種歸附,語言學的各部分也就都找到了它們的自然的位置。所以,假如語言是一條直線,那么言語活動就是對這條直線的回歸。
關于語言和言語的關系,索緒爾是這樣理解的:“毫無疑問,這兩個對象是緊密相連而且互為前提的:要言語為人所理解,并產生它的一切效果,必須有語言;但是要使語言能夠建立,也必須有言語?!盵2]54-55這是說,言語要為人所理解,它就必須符合(或近似符合)某種規(guī)則,表現在回歸分析中即為“言語點”必須在語言回歸線上或回歸線附近,形成對語言回歸線的回歸。偏離語言回歸線太遠的言語點是無法為人所理解的。另一方面,語言回歸線到底該怎么畫也離不開眾多的言語活動。沒有這些言語點的“聚居”趨勢,是不可能畫出語言回歸線的。由此我們可以推論,假如有一種語言,它只包含兩三句或有限幾句話,那么它一定是沒有語法的,或者它是不需要語法的,也即語法對這種語言是不必要的。
關于語言和言語的關系,索緒爾還講到:“促使語言演變的是言語:聽別人說話所獲得的印象改變著我們的語言習慣?!盵2]55言語促使語言演變是通過其自身的變化而促使語言變化的。分布在語言回歸線上和其周圍的言語點的位置的變化會引起語言回歸線的變化,因為這些言語點變動了位置,它們的回歸線必定要隨之發(fā)生偏轉。語言和言語是相互依存的,表現在回歸分析中便是,每個點的分布和所有點的趨勢。這種趨勢的確定離不開所有點的分布,同時,每一個點都盡力去造成確定的趨勢。
關于兒童的第一語言習得,索緒爾說:“個人必須經過一個見習期才能懂得它的運用;兒童只能一點一滴地掌握它?!盵2]55對于兒童的語言習得,同樣可以用回歸分析來解釋。一個人之所以必須經過一個見習期才能運用語言是因為在這個見習期,他積累了足夠多的言語點,這些言語點漸漸形成了某種趨勢,即漸漸形成了語言回歸線的雛形,以后他再說話已經有“法”可依了。兒童只有在積累了足夠多的言語點后,也就是在正確地學會了足夠多的話語后,才會掌握語言,才會不僅僅只模仿別人教的原話,才會“創(chuàng)造”自己的語言了。
(二 )喬姆斯基
喬姆斯基將語言區(qū)分為“語言能力”和“語言運用”。喬姆斯基所謂的“語言能力”指的是在最理想的條件下,說話者或聽話者所掌握的語言知識,其實就是這條語言回歸線。他認為語言能力是潛含的,只有在語言行為中才能觀察得到。回歸分析中,回歸線并非實際存在,而是許許多多言語點形成的趨勢,這種回歸趨勢,只有在對言語點的觀察中,確切地說,是在對許多言語點的觀察中發(fā)現的。
對于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喬姆斯基認為是語言能力,也就是這條語言回歸線。
基于對兒童語言習得的研究,喬姆斯基提出了“普遍語法”的概念,即所有語言所共同遵循的規(guī)則。在《句法結構》的第六章,喬姆斯基說:“我們的目標就是為每一種語言提供一個標準,并加以說明,借以選擇一種正確的語法,也就是說,為這一語言提出一個正確理論?!盵4]47當我們用回歸分析來考察喬姆斯基設定的語言學目標時,我們就會發(fā)現喬姆斯基提出的目標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因為在回歸分析中,并不是所有的言語點都落在回歸線上,即并不是所有的言語都嚴格地、一毫不差地遵守語言規(guī)則。語言規(guī)則是一種趨勢,它本身就包含不確定性,我們又怎么能將不確定的東西確定下來呢?語言規(guī)則的正確性只能以概率為前提,也就是不存在完全正確地、能夠解釋一切言語的語法,因而要尋求所有語言的“普遍語法”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根本不存在所有語言都遵循的普遍語法,所謂的“普遍語法”只能是一種烏托邦式的理想。退一步講,假如真的有一天發(fā)現了“普遍語法”,那么所發(fā)現的所謂的“普遍語法”早已經不是 (至少不僅僅是)語言的法則了,它將遠遠地超出語言學的范疇。就像盧梭說的,假如你要找出所有樹木的共同特征,那么你得到的形象將不再是一棵樹了。假如喬姆斯基要找出所有語言的共同語法,那么他得到的將不再是語言的法則。
(三 )韓禮德
韓禮德認為,“語言”不是人的一種知識或能力,而是“語言和文化允許他選擇的選擇范圍”,也就是“在語言行為上能夠做的事情的范圍”[1]230。在回歸分析中,所有言語點的集合就構成一個范圍,說話者必須在這個范圍內進行選擇。所謂“語言”就是講話人“能做什么”,所謂“言語”就是講話人“實際做了什么”。講話人能做的就是所有的言語點,但一個人不可能做到所有的言語點,它是一個語言社團的所有成員所能做出的“事情”的集合。一個說話者將會做出他的選擇范圍內的哪一點是不確定的,也就是說,所有的言語點都是他實際可能說出的,都是他的潛在行為,韓禮德稱之為“語言行為潛勢”。一個說話者實際“做出”的言語點,韓禮德稱之為“實際語言行為”。
韓禮德認為,既然語言是一種行為方式,其語法性應按照其“慣常性”和出現的可能性來規(guī)定。在回歸分析中,所有的點“慣常”出現的區(qū)域,形成了言語點的“聚居”趨勢,這種趨勢就是語言回歸線,這條回歸線表示的是這種語言的語法。由此可見,語法性的確是按照言語點的“慣常性”來規(guī)定的。沒有完全正確的語法,因為在“慣常性”以外,還有一些不“慣?!钡难哉Z點。所以一種語法正確的概率便是慣常的言語點和所有言語點的比值,也就是慣常言語點出現的可能性。語法就是根據慣常性和可能性被規(guī)定的。
通過運用線性回歸的思想方法對索緒爾、喬姆斯基和韓禮德的語言觀進行分析,筆者發(fā)現,他們三人對于言語的認識是相同的,但對于“語言”的看法卻分成兩派。索緒爾、喬姆斯基認為“語言”是“言語”的規(guī)范,表現在回歸分析中即為語言回歸線。韓禮德認為“語言”是選擇范圍,表現在回歸分析中即為所有言語點的集合。“語言回歸線”和“所有言語點的集合”的差別就是這兩派對“語言”認識的差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分析中筆者發(fā)現喬姆斯基為語言學設定的目標是無法實現的。
[1]劉潤清.西方語言學流派 [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
[2]胡明揚.西方語言學名著選讀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3]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 [M].高名凱,譯.岑麒祥,葉蜚聲,校注.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30.
[4]喬姆斯基.句法結構 [M].邢公畹,龐秉鈞,黃長著,林書武,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9.
H0-06
A
1001-7836(2011)02-0131-03
10.3969/j.issn.1001-7836.2011.02.052
2010-08-30
史中維 (1985-),男,河北新河人,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劉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