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俞崇武

一家企業(yè)的政策“心聲”

本刊記者 俞崇武

近年來，隨著我國加快建設創(chuàng)新型國家的步伐，各種各樣的創(chuàng)新政策不斷出臺并在企業(yè)中間予以落實，研發(fā)費加計扣除、高新技術企業(yè)減半征稅……對不少企業(yè)而言，這些政策名詞到底是夠得著的“真金白銀”，還是只是“掛在墻上的月亮”，境遇迥異，看法也各不盡然。

一個偶然場合下，上海置信電氣有限公司黨委書記金雅明與本刊記者關于時下創(chuàng)新政策的一席對話，雖稱不上“直針時弊”，但一定說出了很多企業(yè)的“心聲”，特錄之，與制政、落政的相關人士共享。

現在政策的問題是受益面太窄

《華東科技》：大家都在說政策，談政策對企業(yè)發(fā)展的重要性，似乎給了政策企業(yè)也就做好了。從你們置信的實際看，企業(yè)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政策之間到底有怎樣的聯系？

金雅明：確實，政策對企業(yè)發(fā)展還是很重要的，我們就是在國家創(chuàng)新政策強有力的扶持和支持下，一路走來的。

這點我們自己感受很深，正是因為充分享受了各種政策的扶持，置信才從一個無人知曉的民營企業(yè)，通過短短幾年的發(fā)展，在2003年成功上市，從最初年產一百萬元不到的小規(guī)模，發(fā)展到現在年銷售額逾18億元——我們是上海市“18條”政策（指《上海促進高新技術成果轉化條例》）的首批受益者，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就是靠著成果轉化項目起家的，后來拿到了火炬中心的種子基金，再往后，建造廠房的土地出讓金返還、投資方向調節(jié)稅減免、貸款貼息、成果轉化項目稅收獎勵，現在大家非常關心的加計扣除和高企認定，我們也第一時間就得到政策的落實，應該說，置信十幾年來在國家創(chuàng)新政策的享受上，幾乎沒有拉下過什么，也確確實實從中體會到國家對企業(yè)創(chuàng)新的大力支持。

《華東科技》：那你還覺得現在的創(chuàng)新政策有問題么？

金雅明：應該說我們置信算是幸運的，享受到了政府的很多政策，并因此得到了很好的發(fā)展機遇和平臺。但并不是說現在的政策就沒有問題，恰恰想法，我覺得現在的政策是有些問題的，很明顯的一點，我們這種幸運不是所有的中小企業(yè)都有的，而且，事實上，是很多企業(yè)都是沒有的。就廣大中小企業(yè)而言，政策的受益面還是有些窄。

要讓政府對你“一見鐘情”

《華東科技》：正如你所說，很多企業(yè)享受不到政策，進不了門，我很想知道置信在發(fā)展過程中是怎么做到的？

金雅明：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生產的第一個產品就被列入了成果轉化政策的支持行列，從這之后就算是跟政府機構建立起關系了，后來就越走越順了，像上海市高新技術成果轉化服務中心等機構會經常告訴我們一些政策信息，而我們也專門梳理了內部科技管理機制，對政策及時關注、及時反應，所以很多政策優(yōu)惠都拿到了。

《華東科技》：第一個產品得到成果轉化支持是什么原因？

金雅明：第一個產品受到政策青睞，我覺得，很大程度上，是政府對我們這個行業(yè)傾斜支持的色彩，并不是我們的產品當時做得有多好、賣得有多火，才給我們政策。

所以，這第一次，也就是一見鐘情，很重要——怎樣來吸引政府對你一見鐘情？政府會怎樣來選擇一見鐘情的企業(yè)？這里面是個大學問。

《華東科技》：那你覺得政府會怎樣來判定他是要支持這個企業(yè)呢還是去資助那個企業(yè)？

金雅明：現在政府有很多評定的標準，我總結，從大的方面說，你所做的東西在一個大的時代背景上是符合社會發(fā)展共識的，比如說節(jié)能減排、低碳經濟，也就是說，你的產品要符合這種產業(yè)導向。從小的方面來說，那就要看你的產品是不是能夠具備被社會、被人們所需要的功能，也就是說有沒有市場需求，然后，這個需求能否通過你的創(chuàng)新來得以實現，也就是有多少技術創(chuàng)新。當然，政府會通過各方面的渠道，比如查新咨詢，比如專家評審，等等，來選擇相對比較優(yōu)秀的“潛力股”。

政策支持要到點子上

《華東科技》：現在有很多企業(yè)都倒在了專家評審這一關上，尤其是初創(chuàng)的小企業(yè)。

金雅明：資源總是有限的，對政府來說，怎樣把有限的資源爭取用到最合適最需要的企業(yè)身上，自然是要做評審和篩選的。

從我的理解，我們很多的評審中間的問題在于程序化，甚至是程式化，把重點放在各種“數量化”的指標上，而對尚在前期的、可能很有潛力但當下拿不出數據表現的理念性的東西，關注度就差很多了，或者說支持力度就打折扣了。這大概是很多小企業(yè)拿不到政策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因為他們還很小，或者根本就沒產品的銷售。

這方面國外有些地方做得很好。他對理念性的東西并不是說你一定要做出產品來了才給你支持，而是在你完全是理念性的階段，只要看好了就會給你扶持。而他們對理念性東西的走勢的判斷，專業(yè)性、前瞻性非常厲害，對產業(yè)的方向、未來的走向看得很清楚，所以會去支持一些看上去有很大風險的項目，而我們就不敢了。

《華東科技》：國外的做法值得我們學習。

金雅明：是的，對創(chuàng)新的支持肯定是有風險的，而現在我們政策對風險的評估很“客觀”，很“數據”，這并不利于支持前端創(chuàng)新。因為現實中有很多科技企業(yè)，往往是投了大量人財物搞研發(fā)，到快出產品的時候有困難了，這個時候你政府要支持一把，它往前跨一步，就成功了，而你政府不扶這一下，那企業(yè)很可能就倒下去了。

就好比在水里游泳，對一個差5米就到岸了的人，你給他一個救生圈，他就得救了，你不給他這個救生圈，他就會淹死。

《華東科技》：現在的政策是有這個問題，需要支持的企業(yè)卻得不到支持，總覺得政府的支持“給力”不到點子上。

金雅明：這也是為什么有些企業(yè)會覺得政府的政策是“畫餅”，解決不了實際問題的原因。因為你的支持沒點到點子上。

政府的支持有些時候陷入到講求“變現”的怪圈里了——對前期的項目，不敢支持；即便是對比較看好的項目，支持期限也不長。給我的感覺，政府最好是“臨門一腳”，最好是我今年給了你100萬資助，明年一下就能回來1個億。而實際上，從基礎科技研發(fā)到最后產品實現的過程，是一個很漫長很不確定的過程，這個過程無法套用習慣性的“效率”思維。

政府與企業(yè)：兩條平行線？

《華東科技》：從政府來講，他們也很為難，

金雅明：我跟一些政府的官員也聊過，他們總覺得我不知道你們企業(yè)需要什么，有種“有勁使不上”的感覺，但實際上企業(yè)又感覺政府出來的東西我不解渴，沒到我點上。政府和企業(yè)之間就像兩條平行線，這樣一個癥狀。

《華東科技》：為什么這么說？

金雅明：比如我們在政策的制定。政策制定的過程中，一定要弄清楚出臺這個政策是干什么用的，

舉個例子，上一次國家發(fā)改委搞了一個節(jié)能產品目錄，是好事情，但是由于在目錄中有些不夠細心，僅僅寫錯一個字，這個產品目錄對準我們國家所有企業(yè)就沒有一家可以享受。

《華東科技》：詳細說說。

金雅明：我們企業(yè)是生產變壓器的，變壓器在指標性能上有兩個主要指標，一個叫負載損耗，一個叫空載損耗。我們國家標準設計上負載損耗原則上都是維持的，空載損耗按照不同的等級來調整。這樣一個現狀國家標準是客觀存在的。由于寫的人把空載損耗和負載損耗和字寫錯了，應該是個或，或者負載損耗降低多少、或者空載損耗降低多少，然后就可以享受什么政策，他寫成了一個和字，這就并列了，意味著兩個條件必須要同時具備，這就完了，全中國沒有一家企業(yè)沒有一個產品可以享受這個政策。

這個政策你說出臺了有什么意義。事后他說是寫錯了，但這一寫錯，因為你一字之差，所有的稅務系統都不承認。稅務說和和或是完全兩個概念，按照政策上是和，你出來的是或，我不能給你享受，除非發(fā)改委重新發(fā)文，發(fā)改委因為一字之差發(fā)文不愿意，口頭解釋，但稅務不認。好多事情我感受我們制定政策的人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搞明白。

《華東科技》：政策制定者以為自己做了好事，但企業(yè)根本沒實際感覺。

金雅明：還有，我們政府對比較看好項目的支持相應的期限都比較短，無論是成果轉化還是火炬，抑或其他，最好是臨門一腳，最好是我給你100萬，一下回來就1個億，比較注重變現能力。但從企業(yè)的角度，從基礎研發(fā)到產品實現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很長的過程，這種“變現”的期待也好，要求也罷，讓企業(yè)壓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