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莉丹

郭美美事件，余波在漾。為了提升自身透明度，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在7月31日上線捐款信息平臺，以履行一個月前對公眾的承諾。

但是公眾的諸多非議并未因此消解，各種各樣的指責撲面而來，諸如嫌貧愛富，數(shù)字粗略，數(shù)字縮水等等。

對于紅十字會來說，郭美美事件是一次危機，抑或是一次改革的契機？紅十字會如何重塑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身為中國公益慈善業(yè)界“大象”的紅十字會，該怎么轉身？

這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命題。

“陽光”數(shù)據(jù)

北新橋三條是條頗具市民氣息的小巷，這里坐落著中國紅十字會總會辦公大樓。風暴的中心總是顯得如此平靜，各個辦公室的木質(zhì)大門含蓄地閉合，而鄰近的一幢樓宇正在做灰塵漫天的拆遷……跟北京的任何一條尋常小巷相比，這里并沒有什么不同。

颶風起于青萍之末。在年屆二十的湖南女孩郭美美的炫富事件暴露后，中國紅十字會總會終于承諾，在7月底推出捐款信息發(fā)布平臺，公開捐款的明細。

而彼時，一度蔓延的“退錢”、“罷捐”風潮，早已浮諸網(wǎng)絡。因郭美美事件，紅十字會深陷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

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在此番上線的捐贈信息發(fā)布平臺中，公布了青海玉樹地震災區(qū)捐款的收支使用情況，這成為首個被暴露于陽光下的善款數(shù)據(jù)。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賈西津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這反映了紅總會的一個積極態(tài)度與有益的嘗試。

在捐贈信息發(fā)布平臺的首頁，中國紅十字會總會設立了“財務收支審計報告”和“捐贈信息發(fā)布”兩個欄目?！柏攧帐罩徲媹蟾妗卑ㄖ袊t十字會總會2010年審計報告、2010年財務報告、汶川地震審計報告和汶川地震收支報告?！熬栀浶畔l(fā)布”欄目涵蓋青海玉樹地震、甘肅舟曲泥石流、云南盈江地震和日本地震等內(nèi)容，但除青海玉樹地震外，其余幾項均顯示在“建設中”，目前尚無法查看。

《新民周刊》記者在查閱該捐款信息發(fā)布平臺的數(shù)據(jù)后獲知，根據(jù)中國紅十字會公布的數(shù)據(jù)，截至2011年6月30日，紅十字會總會共接受玉樹地震捐贈款物共計23.8472億元，其中支出款物23.7889億元，待支出583萬元。

該捐贈信息發(fā)布平臺亦對捐贈款物的收入來源以及捐贈支出情況進行了公布。比如說，在投入抗震救災款物項目里，紅十字會總會用于災后重建項目支出為21.2011億元，占最大頭，為88.9%；此外，緊急救災的支出有7376萬元，占3.1%；社會救助項目支出為1.8328億元，占7.69%；用于救災工作的相關支出174萬元，占0.07%；而待支付災后重建項目督導檢查、審計等費用合計583萬元，占0.24%。

“去一個只有30萬人的自治州督導檢查審計災后重建項目，需要花掉583萬嗎？”當然，不乏網(wǎng)友質(zhì)疑。

在中國紅十字會的官方主頁上，“快訊”一欄顯示，目前，玉樹地震的捐贈者可以通過該平臺，查詢2010年1月11日以來通過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捐贈的信息，其中個人捐款10萬元以上和企業(yè)捐款50萬元以上的，不僅可以查詢到捐款信息，還可以查詢到相對應的援建項目及善款的具體使用情況。

“披露信息太籠統(tǒng)，審計報告過于簡單，難以讓人信服”，公眾也有指責聲。而一些網(wǎng)友表示，希望自己低于10萬元的這些小額捐款也能夠通過該平臺獲知去向，畢竟那是以往普通人選擇的重頭。

一些技術含量不高的錯誤，也屢被披露。

本刊記者用“李連杰”為關鍵詞輸入查詢，發(fā)現(xiàn)包含“李連杰”名字的有3條記錄，3次合計捐款930元：2010年4月22日，“李連杰壹基金玉樹賑災”通過中國紅十字會捐贈230元；2010年4月23日，名為“李連杰”的捐贈人捐贈300元；2010年8月30日，“李連杰壹基金計劃”捐贈400元。

而對于“李連杰合計捐款930元”的質(zhì)疑，中國紅十字會總會秘書長王汝鵬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這個問題其已向財務部門進行了了解，此非李連杰的捐款，而是匿名捐贈人給李連杰壹基金計劃的定向捐款。

“是工作人員在錄入數(shù)據(jù)時發(fā)生的錯誤，誤把捐贈項目錄入到捐贈人一欄了?！边@位日程安排非常緊張的秘書長表示，“在此，向大家表示歉意?！?/p>

而記者以“壹基金”為關鍵詞查詢，該平臺顯示，在玉樹地震發(fā)生后，“壹基金”分6次捐款25430元，最多的一次為15000元，最少的一次為100元——這與壹基金之前報告公布的金額差距明顯，據(jù)此前相關媒體報道，壹基金截至2010年4月22日，在玉樹捐贈金額已超200萬元。

深圳壹基金方面的解釋表明了兩個態(tài)度：其一，壹基金的捐款數(shù)額肯定并非這么少，紅十字會公布的數(shù)據(jù)有嚴重問題，具體數(shù)額要以壹基金官網(wǎng)公布的為準；其二，在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會成立之前，壹基金是掛靠在紅十字會之下獨立運作的基金會，而非需要將善款統(tǒng)一轉給紅十字會的“中轉機構”，所以上述信息平臺中提及的含有“壹基金”三字的捐贈人，有可能是在捐款時主動提出將款項轉到“壹基金”名下的普通捐款者。

而外界最為關注的是“成龍6次捐一角錢”事件。記者以“成龍”為關鍵詞在平臺查詢獲知，“成龍”在2011年4月23日，6次總共捐出1角錢。

其后的查證得知，此“成龍”非彼“成龍”，而是江蘇張家港一位女士用她兒子“成龍”的名字捐的一場“烏龍劇”，是為了“試試看他們能不能收到錢”。

“這是一個靶子，供大家檢驗，聽取大家的意見和建議，我們再來修改它、完善它，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我相信，只要我們有這個決心，有這個信心，虛心吸收公眾的建議，我們一定會把它建設好的。”王汝鵬表示。

信息披露程度偏低

縱觀郭美美事件，公眾對紅會的改革要求中，呼聲最高的無疑是公開透明。

目前，中國紅十字會的捐款查詢平臺只提供了現(xiàn)金查詢，而對物資捐贈暫時無法查詢。對此，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創(chuàng)新與社會責任研究中心主任鄧國勝教授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在國外，捐贈的物資亦很少被披露，原因是公開所耗費的成本太高。

鄧國勝對于此次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捐贈信息發(fā)布平臺上線的做法予以肯定，在他看來，紅總會信息系統(tǒng)的逐步完善，也需要一個過程。

但他也指出，紅總會現(xiàn)有的信息披露情況還是太過粗略，“至少要做到比如說，紅總會一共接受了多少小額捐款，這些小額捐款主要在哪些地方做了哪些大的項目。”

鄧國勝同時提醒，公眾認識有一個誤區(qū)，因為即便是國外的基金會，在實際操作中，也基本不會對每一筆小額捐款去向進行公布，因為這在現(xiàn)實操作中很難做到，“比如，如果你、我各自捐了十塊錢給紅總會，這些錢進去以后就等于進了一個池子，如果紅總會告訴你，你捐的十塊錢用到了一個學校項目，我捐的十塊錢用到了一個醫(yī)院項目，但這都是它給你指定的，事實上它是分不出來的?！?/p>

他據(jù)此認為，糾纏于每一筆小額捐款的流向披露沒有意義，“有意義的部分是，公益機構需要告訴小額的捐款者，它總共接受的小額捐款的數(shù)額，這些小額捐款大致的分類和去向是怎樣的，而并非公布每一筆小額捐款的去向?！?/p>

截至2010年底，中國紅十字會有31個?。ㄗ灾螀^(qū)、直轄市）紅十字會和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紅十字會以及鐵路、商業(yè)等2334個地級紅十字會、2860個縣級紅十字會、9.5萬個紅十字會基層組織，它們都在通過不同渠道接受捐款。而目前信息發(fā)布平臺并沒有包括各級紅十字會的捐款信息。

在這種模式下，地方各級紅十字會、行業(yè)紅十字會有無可能跟上紅總會信息公開的步伐？

在學者鄧國勝看來，地方紅會和行業(yè)性紅會推廣這種信息技術平臺的現(xiàn)實可能性較低。

在汶川地震之后，鄧國勝教授曾經(jīng)做過一個有關紅會信息披露程度的調(diào)研，他們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現(xiàn)象：紅總會的信息披露相對會好一點，東部沿海地區(qū)的地方紅會相對來說會做得比中西部地區(qū)的好一些，但一個總體的規(guī)律是，越到地方基層的紅十字會，信息披露的程度越低。

“總的來說，大多數(shù)地方紅會對于捐款的信息披露都很低，最多也就是告訴公眾誰捐款了，而大多數(shù)地方紅會對于捐款的流向一般都是沒有做披露的?！编噰鴦俑嬖V《新民周刊》記者。

在鄧國勝看來，越是地方的紅十字會，披露信息的動力越低，而且難度越大。

一個現(xiàn)實的原因包括，地方紅會窘迫的人手狀況，“地方紅會的工作人員很少，比如，有些地方紅會只是當?shù)匦l(wèi)生局的一個科室，工作人員往往都是兼職的，萬一大災時候，成千上萬的人來捐款，光統(tǒng)計、開發(fā)票都忙不過來，還何談信息披露？”

并且，地方紅會也缺乏動力去做信息披露工作，參照公務員管理的模式?jīng)Q定了他們無須為此過多思量，“像目前地方紅會的工作人員，反正他們不募款也能活，工資也照拿，為什么要去自我革命呢？另外，披露比較復雜的信息，比如說資金的流向與效果評估，這些都是需要成本的，這塊都沒有納入地方預算，對地方紅會來說，披露信息也有一定的難度?！编噰鴦俜治?。

近期有媒體報道稱，據(jù)北京大學公眾參與研究與支持中心研究院周濤介紹，他們按照《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第三十六條的規(guī)定，針對省級行政區(qū)域的紅十字會提出了信息公開申請，此番申請內(nèi)容主要為：本級紅十字會編制人員數(shù)；2010年度本級紅十字會籌資總額；2010年度本級紅十字會收到的個人捐款總額、個人捐款最低金額和最高金額；2010年度本級紅十字會行政運營費用總額。

目前法定的反饋時間已經(jīng)截止，但據(jù)該項目組初步統(tǒng)計，在中國大陸除西藏以外的30個省級行政區(qū)域的紅十字會里，只有湖北、內(nèi)蒙古、黑龍江、廣西、山西、江蘇6個省區(qū)的紅十字會向其公開了有關信息，另外24個省區(qū)沒有給任何答復和解釋。

“拒絕信息公開的省區(qū)紅十字會，占總數(shù)的八成?！敝軡硎尽?/p>

“多米諾”骨牌效應也在顯現(xiàn)。東莞市紅十字會成為一個范本，這里的紅會相關負責人最近就表示，將在今年第四季度公布所有捐款明細，但是鑒于該市紅十字會沒有經(jīng)費升級官網(wǎng)，也沒有錢去請會計師事務所對自身進行審計，該會于是深感無奈，“至少要5000元，市里一直沒有批?！?/p>

“專門捐5000元給你，讓你請得起第三方審計，行不？”網(wǎng)友于是調(diào)侃。這不過小事一樁。

讓“獨立的系統(tǒng)”敞開大門

在對紅十字會的公信力質(zhì)疑的當口，應該看看它所生長的法制土壤與內(nèi)部架構是怎樣的?！皽\層次是技術問題，深層次其實是一個體制問題”，學者賈西津表示。

較為特殊的是，對于中國紅十字會的約束，中國專門有一部從1993年10月起公布施行的《紅十字會法》。該法規(guī)定人民政府對紅十字會給予支持和資助并保障紅十字會依法履行職責和監(jiān)督其活動，而紅十字會經(jīng)費的來源和使用情況每年要向紅十字會理事會報告，同時接受人民政府的檢查監(jiān)督。

《紅十字會法》規(guī)定，中國紅十字會是“從事人道主義工作的社會救助團體”。這彰顯了它的特殊身份。在應對突發(fā)事件時可以調(diào)動大量資源，接受諸多賑災款物，紅十字會確實有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該法亦規(guī)定，紅十字會經(jīng)費的主要來源包括：紅十字會會員繳納的會費，接受國內(nèi)外組織和個人捐贈的款物，動產(chǎn)和不動產(chǎn)的收入與“人民政府的撥款”。而據(jù)各省關于《紅十字會法》的實施辦法，凡縣級及以上紅十字會，其行政運行費用均列入本級政府財政預算。

紅十字會正式聘任的工作人員屬于“參照公務員”編制，并且按照按政府機關行政序列定級，比如，中國紅十字會會長享有副部級待遇，各個縣的紅十字會則掛靠在當?shù)匦l(wèi)生局下，為科級單位。

而按照中國紅十字會官網(wǎng)上的最新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截至2007年，全國紅會（不包括港澳臺分會）共有編制人數(shù)7774人，其中專職人數(shù)為6745人。

并且，像商紅會這樣的行業(yè)協(xié)會與紅總會的財務關系上，也有相關規(guī)定。根據(jù)《中國紅十字會會費管理辦法》第十一條規(guī)定，省級紅十字會應將收繳會費的30%逐級繳納上一級紅十字會，70%留本級紅十字會。全國性行業(yè)建立的行業(yè)紅十字會，比照省級紅十字會的比例和做法，向總會繳納會費。

但本刊記者詢問了多位公益慈善界研究者，對于會費這一塊在紅會系統(tǒng)內(nèi)部的具體落實情況，外界并不清晰。更多的業(yè)界人士將紅十字會描述為，一個“獨立的系統(tǒng)”。

中國紅十字會的實際身份比一般人所想象的是一個社會公益慈善組織更為復雜。有觀察者說，國內(nèi)很多公益組織都介于政府組織和社會組織之間，中國紅十字會就是一個代表，而作為21家免登記的組織之一，它比其他官辦社會組織更為特殊。

就紅十字會的架構而言，它究竟應該是一個官方慈善組織，還是一個獨立的民間公益慈善組織？

在鄧國勝看來，目前中國紅十字會屬于“官辦慈善組織”，而它同時要承擔民辦公益慈善組織的功能，這個尷尬的身份，給它造成了諸多障礙，而目前紅會“參公管理”的體制本身存在問題，亟待改革，“改革的出口就是，去行政化，提高自主性”。

賈西津指出，對紅十字會這種組織，更根本的方法是如何完善《紅十字會法》，從而清晰地規(guī)定其責權利，使它的治理結構和決策機制獨立明確起來，“內(nèi)部的治理結構主要是指決策方面，就是說，紅會理事會的產(chǎn)生及其責任是怎樣的，誰來給紅會負責，誰來給紅會決策，是不是決策者可以獨立決策等等”。

“紅總會相對而言法律地位比較清晰，但是地方紅會的情況就非常多樣，很復雜了?！痹谫Z西津看來，18年前出臺的《紅十字會法》中的相關規(guī)定，非但不細致，而且很籠統(tǒng)，比如說，《紅十字會法》第十一條規(guī)定：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具有社會團體法人資格；地方各級紅十字會、行業(yè)紅十字會依法取得社會團體法人資格，“但是，這個‘依法到底依的是什么法？比如說，紅總會是直接在編辦登記的，但對于地方紅會和行業(yè)紅會來說，《紅十字會法》只說它們應該登記，但對它們要到哪里去登記以及不登記會怎樣，該法并未有明確規(guī)定，所以，目前有的地方紅會是不登記的，而有的地方紅會是在當?shù)孛裾?、編辦登記的?！?/p>

更重要的是，這部《紅十字法》中未有一字提及信息公開的信息披露制度，也不像《基金會管理條例》那樣，將“公開透明”原則納入其中。

“如果《紅十字會法》能夠明確完善，賦予紅會和它的系統(tǒng)一個明確的法律地位，那么，這對紅會體系會是非常有利的。而假如沒有這樣特殊的一個法律來完善紅會的地位，它自己的治理結構和體制的變革也是非常重要的。但這也很難，因為涉及到體制問題，不是紅會自己就能解決的。”賈西津告訴本刊記者。

公益與商業(yè)的邊界

郭美美事件讓公眾知道了王鼎等眾多公司的名字。王鼎公司的負責人就是商紅會副會長王樹民的女兒，且王鼎公司自始至終都占有中紅博愛公司30%的股份，而中紅博愛自稱是“中國紅十字會的關系企業(yè)”，運營“紅十字博愛服務站”的項目。

在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中，公益與商業(yè)的邊界和底線在哪里？

“公益與商業(yè)的底線就是，公益組織的工作人員不能借所任職的公益組織跟商業(yè)合作而牟取個人私利，而公益組織本身不能通過跟商業(yè)的合作進行利潤的分配，還是要堅持非營利的性質(zhì)?！编嚱▏鴱娬{(diào)。

在他看來，這個領域必須有一個基本的原則跟規(guī)則，“不是說公益組織不能跟企業(yè)合作，公益組織跟企業(yè)合作從全球來看都是一種趨勢和方向，但是公益組織這種跟企業(yè)合作的相關信息必須披露，包括這些企業(yè)的法人資質(zhì)、資金往來、財務年報這些都必須對社會公開，并且，還要避免讓公益機構的負責人自己或其親屬參與運作關聯(lián)企業(yè)的項目。”

他也認為，“王鼎的法人代表其實就是商紅會副會長的女兒，這個屬于關聯(lián)交易了”。

商紅會是否在其公益支出中涉及關聯(lián)交易？權威部門的調(diào)查尚未公布，公眾依然翹首以待。但在以往，對于公益項目中的關聯(lián)交易，向來是一個非常模糊的地帶。

中國社科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楊團教授此前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當下有關關聯(lián)交易一個盲點是，“中國目前對于慈善領域的關聯(lián)交易沒有規(guī)定，甚至沒有概念，不知道慈善領域也有可能發(fā)生關聯(lián)交易。而國際上對于慈善領域的關聯(lián)交易有一個基本原則，就是如果你有借著慈善的名義來為自己牟利嫌疑的，都是關聯(lián)交易”。

楊團據(jù)此認為，有必要將“關聯(lián)交易”的概念和原則引入我國的慈善立法。

而王汝鵬近期表態(tài)稱，中國紅十字會堅決反對在公益項目的運作過程中謀取私利，或者謀取暴利。

“在公益項目市場化運作當中，有兩個前提：一是要以為受眾提供服務或者提供資助，實現(xiàn)公益目的為目標；二是不能在公益項目中直接謀取利益，不能從善款、受助方及捐贈人方面謀取利益。企業(yè)在執(zhí)行或者開展公益項目過程中，允許它有一定的回報，但是這種回報應該不是直接的，而只能通過優(yōu)質(zhì)的服務及品牌美譽度的提升，間接獲得回報?！蓖跞犍i進一步解釋。

轉型之路在何方？

古代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Tacitus）曾出任過古羅馬最高領導人——執(zhí)政官，他曾經(jīng)這樣談論執(zhí)政感受，“當政府不受歡迎的時候，好的政策與壞的政策都會同樣地得罪人民”。這個見解后來被概括為“塔西佗陷阱”。通俗地講，可以解讀為：“當一個部門失去公信力時，無論說真話還是假話，做好事還是壞事，都會被認為是說假話、做壞事。”

那么，面對質(zhì)疑，中國紅十字會該如何重建公眾信任，走出“塔西佗陷阱”？

而在此當口，中國扶貧基金會十幾年前首先進行體制改革舉措，又被公益慈善界作為經(jīng)典案例，重新提上桌面。

1996年，中國扶貧基金會在其內(nèi)部進行改革，他們首先進行體制改革，取消了原有的政府行政級別和國家事業(yè)編制，變“官方”為“民間”；又在此基礎上實行了一系列具體措施，在財務、人力資源、項目管理等方面實施專業(yè)管理。

而該基金會這次大刀闊斧的改革，最初的動力來自其高層。1996年9月9日，在中國扶貧基金會第三屆理事會上，時任國務院扶貧開發(fā)領導小組組長的陳俊生在發(fā)言中提到：“這次會議主要是解決兩個問題：一是例行換屆，二是改變管理體制?！?/p>

此前，該基金會主要實行會長負責制，由會長、副會長總攬一切具體事務。而陳俊生提出，應由會長責任制改為秘書長負責制，由秘書長出任法人，讓年輕人擔負更多、更具體的日常工作，會長、副會長和理事會則主要確定大政方略和工作思路。

而該基金會最主要的變革在2000年陸續(xù)開展，這一年的“三屆四次會議”，已經(jīng)成為中國扶貧基金會工作人員最熟悉的時間節(jié)點，就是在這次會議上，該基金會決定實行一系列細化的改革措施。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正式向主管部門寫報告要求取消基金會的國家行政事業(yè)編制，改為民間社團編制，建立新的人事管理制度，實行全員招聘制和干部競爭上崗制，取消行政級別，打破“鐵飯碗”。

此前該基金會的事業(yè)編制僅20個，一旦需要用人，只能按照非在編人員進入，福利待遇均無法跟上。“這就變成了兩撥人，人為地制造了不平等?！敝袊鲐毣饡睍L兼秘書長王行最介紹說，“取消事業(yè)編制之后，完全按照市場決定，機構能養(yǎng)活多少人，就進多少人?！?/p>

上述改革大大提高了中國扶貧基金會的執(zhí)行力?！斑@是建立公信力的基礎。在此基礎上再進行全過程的信息公開，才能建立公眾對慈善組織的信任?！蓖跣凶钤懈卸l(fā)。

但不少慈善業(yè)界人士感喟，多年來，成功轉型的就只有中國扶貧基金會這么一例。

“中國扶貧基金會只是個特例，它是領導人自己想改革，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编噰鴦僬J為，跟中國扶貧基金會相比，參公管理的紅會，“官本位色彩、衙門色彩會更重”，盡管如此，紅會依然可以借鑒中國扶貧基金會行政體制改革這一套經(jīng)驗，增強其自主性，而鑒于中國的改革往往都是自上而下的，所以改革的一個關鍵是高層要有決心來推動改革，其次是，大量的像壹基金之類的新興民間公益組織自下而上地涌現(xiàn)，或許能讓紅會意識到競爭的緊迫性，它也才會有改革的動力。

而如果紅十字會這個龐大的機構依然停滯不前，前方的道路會是怎樣？

深圳市紅十字會副會長趙麗珍日前對外稱，自從郭美美事件之后，深圳紅十字會收到的社會捐款幾乎為零。而青海省紅十字會官方網(wǎng)站的捐助公示目錄也顯示，從今年7月份發(fā)生郭美美事件之后，捐款多低于1元。河南省紅十字會7月份僅收到一筆捐贈物資，現(xiàn)金捐贈5295元。佛山紅十字會則表示，在郭美美事件后，再未收到任何捐款……

這不啻為一種態(tài)度和回答。公眾會有自己的選項。就像一塊巨石因一個契機滾落湖中，靜水流深，泛起的漣漪，必會一圈波及一圈，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