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蕓
(1.福建廣播電視大學 文法系,福建 福州 350001;2.華東師范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上海 200241)
都市與官場:新世紀城市文學的另一種主題
王美蕓1,2
(1.福建廣播電視大學 文法系,福建 福州 350001;2.華東師范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上海 200241)
研究了新世紀的“官場小說”,認為21世紀商品社會體現(xiàn)出權力和經(jīng)濟合謀的趨勢,不可避免地促成新世紀作家對官場趨之若鶩的敘述。消費社會個體金錢欲望的膨脹,個人道德和理想的滑落,是官場文學不可繞過的主題。小說它的敘述還在新世紀現(xiàn)代化與多元化的環(huán)境下衍生出多樣性:對于經(jīng)濟腐敗的描述,對于都市化過程中物欲與功利對個體誘導時個體人性嬗變的考察,以及形式上的社會譴責與敘事娛樂化。凡此種種,比之傳統(tǒng)的官場小說來得復雜而有意味。
城市文學;官場小說;新世紀;欲望;權力
“官場小說”熱并不是21世紀奪人眼球的新事物,恰恰相反,它發(fā)端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并以如火如荼之勢占據(jù)了圖書市場。“從圖書發(fā)行量來看,陸天明的《省委書記》一個月就發(fā)行了25萬冊,而加印20萬冊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倉庫只剩下6 000冊;在此之前出版的《蒼天在上》發(fā)行了12.5萬冊,《大雪無痕》則取得了發(fā)行18.5萬冊的佳績?!盵1]這種氣象頗為壯觀,至今不減當年。據(jù)《政工研究動態(tài)》第9期《官場緣何太熱?》中數(shù)據(jù)顯示:2009年1~3月,官場小說品種達到123種,遠超2008年的118種。毫無疑問,在文學邊緣化時代出現(xiàn)的如此令人振聾發(fā)聵的發(fā)行數(shù)量,必然引來眾多評論家殷切的目光、積極的思考以及紛繁復雜的討論??墒?如果細究這些高屋建瓴、千姿百態(tài)的評論,他們貌似神離,實際上卻殊途同歸地對官場文學的創(chuàng)作模式和審美承擔作出了種種判斷。而在商業(yè)媚俗解構崇高的時代,處于文學邊緣的我們,在沉溺于對這些撲面而來、零碎且片段式的思考中時,筆者以為,更應該從這些趨同的見解中抽身出來,遠距離且全面地對官場文學新世紀的主題傾向、價值意義以及其生成的土壤作合理的梳理。
回眸中國文學史,官場小說并非21世紀的新生之物,實際上它與國家社會的發(fā)展相伴相生,是一個時代文人對社會的觀察和洞見的體現(xiàn)。必須注意的是,中國傳統(tǒng)官場小說典型的主調(diào)是揭露和諷刺,并且步伐一致地把貪官單一地塑造成“壞人物”,人物的性格片面而單調(diào)。這種傾向一面是文學發(fā)展初期本身所具有的局限性造成的,另一面,我們不得不承認,受眾的英雄主義和理想主義情結也決定了敘事的維度。雖然官場文學的主旨是關注宏大敘事,但進入消費社會,為了適應市場的需求,其道德功能日趨消解,而滿足市井小民窺視欲的主題卻以如火如荼之勢在文壇上獨占一隅。因此,社會譴責與敘事娛樂化就構成了21世紀官場文學的圖景。
自古以來,官場小說不可回避的主題是官場的權力和腐敗,它的題材“以社會公共生活領域中人們普遍關注的問題為表現(xiàn)對象,其中有對于改革過程中牽涉到國計民生甚至整個社會走向的重大體制問題的宏觀書寫,也有政治領域內(nèi)部公共權力具體運作過程的微觀把握,其中不乏對官場中人的生存景況與精神境遇的表現(xiàn)?!盵2]21世紀盛行的“官場小說”,在很大程度上以披露官場的貪污腐敗、官場人性弱點與變異、權力的運作方式等為主要內(nèi)容。評論家們對于這個時期的官場小說,進行了從作家創(chuàng)作目的媚俗化到對作品模式化的批判。有評論者認為,“此類作品藝術水準良莠不齊;過分關注可讀性而導致可寫性及作品意義空間的部分喪失;普遍缺乏文化批判的自覺與深度。檢索我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史與批評史,不難發(fā)現(xiàn),呼喚現(xiàn)實主義‘魂兮歸來’與詠嘆‘現(xiàn)實主義深化’‘現(xiàn)實主義沖擊波’這兩種背道而馳的觀點常常同臺亮相。對‘現(xiàn)實主義’的認識混亂可見一斑”[3]。在消費社會,市場而不是作品精神意義決定文學的價值,當作品的發(fā)行量決定作家、出版商和讀者的利益時,作家的創(chuàng)作往往獻媚于最大量的閱讀群體,作品也就往往失去它的文學精神。但這并不意味著作家在作品敘事中完全失去了主動權,功利的寫作者總是能夠在獲得市場利益的同時,將自我的審美判斷移植入慣常的經(jīng)驗描述中。
值得注意的是,21世紀官場文學的創(chuàng)作,隨著都市化的進程也體現(xiàn)出復雜化的趨勢。文壇上相繼出現(xiàn)《黨校》《市長后院》《政協(xié)委員》《環(huán)保局長》《官托》《女市長》《女同志》等作品,關涉了官場文化的方方面面。在這些腐敗的實例中幻化出都市人在社會更迭過程中的迷茫、困惑、欲望和墮落。不可否認,腐敗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有著深刻的歷史淵源,然而,復雜的現(xiàn)實因素和時代氛圍是制約官場文學發(fā)展最實際且客觀的原因。新世紀消費社會對于人的影響是金錢欲望的膨脹,個人道德和理想的滑落。官場文學作為新世紀的一份子絕對不可能繞過這個主題,不僅如此,它的敘述還在新世紀社會現(xiàn)代化與多元化的環(huán)境下,衍生成了多樣性。而其中最凸顯現(xiàn)代社會特征的是對經(jīng)濟腐敗的描述。經(jīng)濟腐敗是權力腐敗的衍生物,在權力體制和市場經(jīng)濟共同培育的溫床里,權力市場化現(xiàn)象泛濫。比如“1999年在廣東、浙江、江蘇三省建立國有土地招標拍賣掛牌制度,2004年在全國范圍內(nèi)確立了國有經(jīng)營性用地招拍掛制度,2006年首次把工業(yè)用地納入招拍掛范圍?!盵4]這類措施相繼提出,這些措施的實行開啟了土地進入市場的先例,房地產(chǎn)進入市場,衍生出不同于之前時代的新鮮的官場腐敗場域,官場文學也就對這類消費時代唯物化和唯欲化的產(chǎn)物作出相應的敘事。例如《秘書長》中有一段經(jīng)典描述:“西江市的個別領導,大肆收受房地產(chǎn)商的賄賂,將西江市繁華地段的一塊國有土地,也就是原來西江塑料廠的土地,用不正當手段,拍賣給了來自省城的杜美房產(chǎn)。每畝地財政入庫地金僅為40萬元,而同在一個區(qū)域內(nèi)的其他地塊,通過招標后,每畝地金達到140萬。僅此一項,杜美房產(chǎn)獲得的土地差價,就有一億多?!盵5]當經(jīng)濟建設成為國家意志的主體,官場文學的腐敗主題在社會形態(tài)的轉向中,也就趨向于關注都市經(jīng)濟改革中的物欲、權利和性欲望。周梅森的《人間正道》鋪陳了各種各樣經(jīng)濟建設:修路、架電、南水北調(diào)、亞太民營企業(yè)??墒窃跓峄鸪斓淖鳛橄?卻是官場各種險象環(huán)生的利益沖突和各種功利心態(tài),由此衍生的官場腐敗令人振聾發(fā)聵:“賣官買官,這無形的潛規(guī)則鏈條,正在一步一步地形成。任何事怕就怕成為規(guī)矩,一旦成了規(guī)矩,就具有難以抗拒的力量。想當官的,千方百計地找領導,送錢送禮;有些領導,一旦人事安排時,就等著人來活動,上下沆瀣,互為狼狽了。”[6]此類行為在官場不勝枚舉,陸天明《省委書記》中的省委副書記宋海峰,將國有企業(yè)廉價出售給個體大款并從中大肆收受賄賂,滿足私欲,卻使國有資產(chǎn)損失了六七億?!吨粮呃妗分薪沂玖耸∥瘯涚娒魅蕿榱苏?把一個國際工業(yè)園變成了惡性污染事件頻發(fā)的垃圾園。在普遍的市場規(guī)則中,個人主體的精神淪落與時代精神的嬗變有直接關系,傳統(tǒng)道德受到市場經(jīng)濟價值論的沖擊,市場價值成為判斷個體價值的主流標準,人們滿足于浮躁的物欲和膚淺的價值標準,由社會變革期的道德困惑轉向對市場價值觀格外關注,正如《滄浪之水》主人公所說的:“這不是誰的過錯,這是歷史。我們的幸運和不幸,都因為我們在世紀之交遭遇了相對主義,它把一切信念和崇高都變成一種說法,一種含糊其詞模棱兩可的說法。一種說法不能夠成為犧牲的理由?;钪俏ㄒ坏恼鎸?也是唯一的價值。歷史決定了我們是必然的庸人,別無選擇。人們因此看清了真相,解放了自己,卻拋開了良知,放棄了世界。那些看清了真相的人實際上在一種更高的真實中迷失了,他們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贏家,也是最大的輸家。就說我吧,我是贏了,還是輸了?”這種疑惑也是城市化過程中個體的自我心靈叩問,物化力量對于人性的考驗和擠壓所引發(fā)的道德危機,在官場這個權利和價值場域中得到更充分的展示。
如果說官場腐敗小說是體現(xiàn)都市化過程中價值失衡道德淪陷時人的現(xiàn)代焦慮和迷惘,那么反腐小說表現(xiàn)的則是作家對于社會價值觀的重新思考,是對都市文學的一場寓言。反腐小說總是將官場中各類人物的關系、行為復雜化和妖魔化,這些權力眾生們善惡交織、美丑渾融地編織和鋪就成矛盾重生、虛實相生的官場。先前那些負面的、丑惡的、骯臟的官場小說場域中,被那類進取的、正面的、感動人的角色平分秋色。當然,兩種角色性格的矛盾性和復雜性表達,都成為新世紀文學解構傳統(tǒng)官場小說的重要方式。反腐小說在綜合官場喜怒哀樂和是非善惡糾纏雜糅的同時,越來越趨向于對正面形象的強調(diào)和粉飾,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現(xiàn)象。在全球經(jīng)濟的體制下,反腐文學主流敘事,在一定程度上預示著媚俗文學作者對于文學的道德傳統(tǒng)和載道功能的重新想象。在新世紀的反腐文學中,正面人物成為一個普遍而且顯性的寫作對象。洪放的《秘書長·大結局》塑造的程一路,恪守著做人的基本原則,與其他三位連任的市委書記在錢、權、色的誘惑下終不得善果形成極大的對比。程一路正面形象的真實性塑造,對官場的腐敗行為莫不起到反諷的意義,他的自我掙扎深刻透視了商品經(jīng)濟社會中正義與腐敗的博弈。更發(fā)人深省的是周梅森的《中國制造》,故事的時間跨度不過短短十幾天,可是在強烈而緊湊的矛盾沖突中,尤見早已逝去的奉獻和犧牲精神。無論是姜超林、高長河、田立業(yè)、何卓孝等干部,還是田立婷、李堡壘等普通群眾,皆是正劇里的正面人物,他們陸續(xù)登場,次序井然地描繪新世紀改革的主旋律篇章。文本中建構的對于正義良知的肯定,在媚態(tài)眾生、虛妄和物欲縱橫的都市小說敘事中顯得正統(tǒng)而主流,它悖離都市欲望敘事的瑣碎細小和個體主義,將表達消費的激情轉向表達道德的激情,仿佛殷殷期望挽救在中國城市化過程中被物欲扭曲的人性,以及試圖通過對正義、道德、法制的描繪,召喚在未來的商品社會建立公正、良性的和諧秩序。正如皮埃爾·布爾迪厄所說,“對一種統(tǒng)治形式的科學分析進行披露必然具有社會的,但可能是意義相反的后果:這種披露要么會從象征意義上加強統(tǒng)治,因為對這種披露的實錄似乎再現(xiàn)或印證了統(tǒng)治話語;要么會有點類似泄露國家機密的方式,通過支持受害者的動員,有助于抵消統(tǒng)治的作用。因此這種披露有受到各種誤解的危險。”[6]作者反諷的敘事模式不是簡單地印證統(tǒng)治話語,而是從現(xiàn)實的歷史出發(fā),通過正面形象的建構批判個體消極和墮落的敘事,表達了對于社會合理性建構的期待。中國今天的市場實際上還是“權利化”的市場[7]。也就是說,中國的市場雖然經(jīng)歷了較長的演變時期,但是由于體制的問題,市場這個概念并沒有完全抽離出國家政治和歷史這個語境。中國的市場與政治是相互辯偽糾纏不清的命題,它并沒有達到西方社會語系所表達的“市場”的概念。如果拋棄文學受制于市場和權勢影響的外因,將作家的審美情趣擺在創(chuàng)作的第一位,我們是否可以作出如下的合理想象:官場腐敗權力對市場的部分干涉以及市場制度的不完善,造成了社會資源的分配不均勻,官場小說對于腐敗現(xiàn)象的敘事展示了權力對于市場的侵占,而反腐題材則是對于“社會分配不均”的控訴。
世紀之交,中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轉型日益明顯,新世紀的官場小說是這個時代如期而至的精神鏡像,它直面當下的都市現(xiàn)實,在對官場生存文化的逼真摹寫中,處處凸顯著現(xiàn)代城市的物化特征,而且準確折射出我們當下的社會心理和時代精神。當代作家對社會轉型期所造成的貧富差距拉大和官場生存哲學等諸多問題所產(chǎn)生的焦慮與迷惘等心緒的表現(xiàn),實際上也是對于現(xiàn)代社會物化場域下人性的重新思考。即使寫作的對象是官場這個“小世界”,作家們其實也是將寫作對象放置在商業(yè)社會這個大背景下加以考量的。經(jīng)濟和權力的沖突,人性與物欲的糾葛,是現(xiàn)代城市中現(xiàn)代人無法逃避的矛盾,把這些都市人的惶惑、困頓和壓抑集中在官場這個極端的環(huán)境里,是都市人性新書寫的捷徑。
毫無疑問,發(fā)生于新世紀的新官場小說,無一不闡釋著這個時代個體所不能逃脫的靈與肉的搏斗:在物質(zhì)的誘惑與精神家園的堅守的博弈過程中,何處安置他們的靈魂?一方面,權力的快感,物欲的誘導讓他們宛若駕鶴仙人,悠游自如,不知歸路。另一方面,人性的本真和道統(tǒng)的樊籬又時時讓他們對自我耳提命面。物質(zhì)需求與精神需求構成了一種彼此否定、互為矛盾的關系,使他們的人性產(chǎn)生了雙重異化。而且全球化體制下,精神和功利的撞擊產(chǎn)生出層次不同的矛盾、困惑、焦慮和迷茫,這些復雜的元素構成了新世紀復雜的政治文化。所謂政治文化,就是“一個民族特定時期流行的一套政治制度、信仰和感情。這個政治文化因本民族的歷史和現(xiàn)在社會、經(jīng)濟、政治活動的進程所形成。人們在過去的經(jīng)歷中形成的態(tài)度類型對未來的政治行為有著重要的強制作用。政治文化影響各個政治角色的行為、政治要求內(nèi)容和對法律的反映?!盵8]作為政治文化的原生者,官場文化主角的個體情緒,實際上投射著時代主流的風起云涌,波瀾起伏。
新世紀都市官場小說特別注意都市化過程中物欲與功利對個體誘導時個體人性的嬗變,比之傳統(tǒng)的官場小說來的復雜而有意味。比如王躍文在《朝夕之間》中塑造的關隱達這個形象,就沖破了傳統(tǒng)官場文學人物形象單一性的樊籠。關具有文人的典型特征,初入職場時,他不屑于官場的阿諛奉承與排擠傾軋,試圖保持知識分子處世的誠實與公正。然而官場這個大染缸,與他的理想和清高格格不入。因此,這個本質(zhì)上還算良善的人也只能被迫努力研習官場游戲的規(guī)則,甚至有時需要利用一些盡管卑鄙庸俗但卻行之有效的規(guī)則來達到打擊對手和提升自己的目的。官場的趨利避害和唯利是圖的文化形態(tài),將一個書生逐步地推向了尷尬的境地,日漸成為自己所不以為然的角色。更可悲的是,即便如此他根本沒有勇氣抵抗物欲和人性對他的折磨,最終走向了毀滅的道路。他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官?恐怕難以用任何一個標準來評判和界定,他所處的環(huán)境的復雜性是任何一個都市人逃脫不開的物欲和良知的對抗。作者寫的是官場小說,實際上更大意義上說,還是表現(xiàn)了都市人在物欲橫流、光怪陸離的商業(yè)社會的人性嬗變。朱懷鏡是王躍文的長篇小說《國畫》中的主人公,初入官場的他工作踏實出色,為人誠實,綜合素質(zhì)和能力都比較拔尖,是社會上所謂的優(yōu)秀青年,可是不擅于溜須拍馬的他難以在利益場中分得一杯羹。表弟挨打事件機緣巧合地促使其開始領悟官場爬升之道,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他的誠實最終在權力和物質(zhì)的誘惑、都市燈紅酒綠的魅惑前土崩瓦解,從奴顏婢膝起家到熟稔官場游戲,最后左右逢源地進入了都市的權力中心。然而,朱懷鏡并沒有獲得好下場,在高層權力的斗爭中他成了犧牲品,曾經(jīng)擁有的榮華富貴化為烏有,一去不復返。整個作品重視的并不是傳統(tǒng)官場小說簡單的快意恩仇,而是重視將“人”置于“物欲”的煉獄,對人性進行拷打,展現(xiàn)出人性的多元化和復雜化。王曉方《駐京辦主任》中的丁能通,在官場上真是名副其實的精明圓通、長袖善舞,任何困難在他的協(xié)調(diào)下都迎刃而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比起朱懷鏡,他在各種力量的較量和抗衡中還是把持住了道德的底線,可是從嚴格意義上講,他算得上好官嗎?他不愿與丑惡為伍卻也無力反抗權勢的利益誘惑,復雜的生存環(huán)境衍生出人性的矛盾與復雜化。《財富與人性》同樣也表達出人性在物欲的引誘下的脆弱與瘋狂變異的主題。畢天成是東方省中央銀行金融學博士、常務副行長,他貌似公正清廉實際上利欲熏心,表面上溫文爾雅內(nèi)心陰暗丑惡,在家里看似模范且有責任感,實際上色欲狂逐,他不是純粹的十惡不赦的壞人,表面上他體恤家人、關心下屬,但私下里他絕對不是好人,在這種分裂的官場生活中,他抵抗不了其人性裂變所產(chǎn)生的巨大的空虛感與荒涼感,而漸漸呈現(xiàn)出精神的裂變與靈魂的迷失[9]。作者以英雄沉淪、墮落的悲劇演示了都市轉型時期人性的扭曲與異化,具有一種強烈的人性叩問的思想力量。新世紀作家對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的社會發(fā)展和人的生存狀態(tài)更明確和清醒,看待社會人性不再像20世紀90年代市場經(jīng)濟興起之初那樣,將物質(zhì)與精神、原欲與道德、功利與審美截然區(qū)分、二元對立,而是能夠深入思考社會轉型下市場經(jīng)濟建設的復雜性和多面性,深入解剖官場人性的豐富性,因此,對于“人”的塑造常常采用一種將之還原為普通人的客觀敘事方式,是社會轉型期城市小說的價值取向。
新官場小說中的一系列人物都是在環(huán)境的裹挾中逐漸迷失了方向,失去了自我。作家對于官場的想象和闡釋,實際上是其審視政治體制的過程,他們在刻畫人性變化的過程中,呈現(xiàn)的是對于一個時代的演變史和改革史的判斷。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表示,人性的首要法則就是要維護自身的生存,人性的首要關懷就是對于自身的關懷。這是人的自然屬性使然,從公共意識的角度分析,其實人的私欲也是一種人性之惡,而人性是人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的統(tǒng)一體。新官場小說從關懷人的生存狀態(tài)入手,對當代商品社會下人性在人的物質(zhì)需求與精神需求的相互碰撞、沖突異化的過程進行真實而深刻的描繪,是將人性歸置于人的社會屬性與自然屬性的悖論中來探討,具有超出官場小說本身所具有的意義,并且是新世紀小說對人物描寫不可逃開的過程。
一個時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總是與一個時代的精神相伴相生,文學的價值判斷和審美傾向以及敘述對象,不可能拋離原有的社會狀態(tài)和生活氣象自我生成。新世紀的社會狀態(tài)并不擁有上個世紀由啟蒙話語占主導地位的文化語境,市場和經(jīng)濟決定著城市精神氣質(zhì)的同時,也決定著文化走向的特質(zhì),引導著文學生產(chǎn)走向產(chǎn)業(yè)化和消費化,以媚俗的姿態(tài)搶占閱讀的市場。也就是說,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在考慮創(chuàng)作對象的同時,在創(chuàng)作模式上同樣受制于文學的生產(chǎn)方式。因此,官場的神秘性與市民的窺欲性,使得官場主題成為新世紀小說感興趣的一種主題。在消費也代表著一種身份象征的今天,權力謀取經(jīng)濟利益直接而便利的特性使其在這個媚俗的時代顯得尤為突出和重要。那么,包括腐敗與反腐敗的糾葛,人性在社會欲望中的掙扎等主題,不可避免地成為新世紀官場作家趨之若鶩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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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 and Officialdom:Another Topic of City Literature in New Century
WAN G Meiyun1,2
(1.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Law,Fujian Radio&TV University,Fuzhou 350001,China;2.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1,China)
The“Officialdom Novel”of the new century is studied.It is considered that,in 21st century,the combination of power and economic led to the boom of“Officialdom Novel”.The expansion of individual’s desire of money in consumer society,and the loss of personal ethics and ideals,are common theme in officialdom literature.In the modern and diverse environment of new century,the narration of“Officialdom Novel”shows diversity:the description of the economic corruption,the investigation on human transmutation under the temptation of materialism and utilitarian in urbanization process,and the form of social condemnation and narration in the form of entertainment.It is more complex and more significant than the traditional officialdom novel.
city literature;officialdom novel;new century;desire;power
I 207.4
A
1008-9225(2011)02-0092-05
2010-11-16
王美蕓(1977-),女,福建永泰人,福建廣播電視大學講師,華東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王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