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遠山,余秀寶,李 璇

(海南大學 法學院,海南 ?？?570228)

一、我國專利行政案件的內涵界定及特征分析

1.我國專利行政案件的內涵。我國《行政訴訟法》第2條規(guī)定,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認為行政機關和行政機關工作人員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其合法權益,有權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保護其合法權益。由此,行政訴訟案件的原告是認為行政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其合法權益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即行政相對人;被告是做出具體行政行為的行政機關或者法律、法規(guī)授權的組織。關于行政訴訟案件的內涵,有學者將其歸結為以訴訟的方式解決行政爭議的制度的總稱。[1]1311專利行政案件作為行政案件的一種特殊類型,是專利申請人、專利權人或者其他利害關系人(下稱“專利利害關系人”)以訴訟的方式解決其與專利行政主體的行政爭議。專利利害關系人是引起專利行政案件的決定性因素,目的是通過司法途徑尋求其因具體行政行為所受損害之救濟;對專利行政主體而言,其作出的具體行政行為是被訴的對象,專利行政主體在行政訴訟活動中通過舉證證明其具體行政行為合法;法院在整個過程中對被訴專利行政主體的具體行政行為進行司法審查。關于專利行政案件的內涵,有學者認為是指“專利申請人、專利權人或其他利害關系人認為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或專利復審委員會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了其合法權益時,依照法律規(guī)定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由人民法院按照行政訴訟的制度和程序,對該行為進行審查并做出裁判的活動”[2]208。該定義雖然揭示了專利行政案件中訴訟當事人之間的法律關系,但是將專利行政主體概括為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和專利復審委員會已不符合實際。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指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行政主體除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和專利復審委員會外,還包括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筆者認為,專利行政案件是指專利利害關系人因專利行政主體的具體行政行為而受到權益上的損害,依法向法院提起的、由法院依照行政訴訟法律制度的規(guī)定對被訴具體行政行為進行審查并裁判的司法活動。

2.我國專利行政案件的法律特征。專利行政案件作為行政案件之一種,當然受到我國行政訴訟法律的規(guī)制。但是,專利權的取得必須經過國家公權力的授予,這又決定了專利行政案件有著與其他行政案件不同的法律特征。

1)專利行政案件原告的特殊性。專利行政案件的原告始終是專利利害關系人,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均有可能成為專利利害關系人。在專利無效訴訟中,任何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也有可能成為原告(在實踐中,也并非任何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都會去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人的專利無效。請求宣告專利權無效的主體往往是與專利權人產生專利侵權法律關系的當事人,當專利權人起訴侵權人侵犯其專利時,侵權人通常以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人的專利無效的方式,免除其侵權責任),但專利行政案件程序一旦啟動,原告必定與專利權有利害關系。

2)專利行政案件被告的恒定性。在一般的行政案件中,除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外,只要是作出具體行政行為的行政機關均有可能成為被告。專利行政案件的被告雖然也是行政機關,但被訴的行政機關具有恒定性,只可能是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或者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

3)專利行政案件管轄的特定性。專利行政案件被告的恒定性決定了其管轄的特定性。國家知識產權局和專利復審委員會均位于北京,以此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均由北京一中院一審管轄。最高法院《關于審理專利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guī)定》第2條規(guī)定,專利糾紛第一審案件,由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所在地的中級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的中級人民法院管轄。因此,以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由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所在地的中級法院和最高法院指定的中級人民法院管轄。

4)專利行政案件行民的交叉性。在專利行政案件中,專利行政糾紛往往與專利民事糾紛密不可分,因而專利行政案件通常又是行政與民事交叉案件?！八^行政與民事交叉案件是指兩種案件在處理結果上存在因果關系,或者雖不存在因果關系,但是導致兩種糾紛產生的法律事實之間存在相互聯(lián)系和影響?！盵3]如在專利侵權訴訟中,侵權人主張專利無效進而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專利權人和侵權人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的決定提起訴訟,依《民事訴訟法》第136條規(guī)定,“本案必須以另一案的審理結果為依據(jù),而另一案尚未審結的,中止訴訟?！贝藭r專利侵權這一民事案件將會中止訴訟。

二、我國專利行政案件的種類歸納

以被告的對象為分類標準,專利行政案件可作如下分類:

1.以國家知識產權局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

1)對專利行政許可行為不服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專利法》第48條至第52條規(guī)定了五種專利實施的強制許可情形,國家知識產權局可以根據(jù)具體情況就發(fā)明或實用新型專利依法作出實施的強制許可決定?！秾＠ā返?8條規(guī)定:“專利權人對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關于實施強制許可的決定不服的,可以自收到通知之日起三個月內向人民法院起訴?！?/p>

2)對專利行政裁決行為不服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秾＠ā返?7條和第58條的規(guī)定:第一,專利利害關系人可以就不服國家知識產權局作出的關于專利實施強制許可的使用費裁決的案件提起行政訴訟;第二,專利利害關系人不服國家知識產權局作出的關于專利實施強制許可使用費裁決引起的行政案件的前提是專利實施強制許可決定已經由國家知識產權局依法作出且取得實施強制許可的單位或者個人以及專利權人對專利實施強制許可決定無異議,雙方僅因強制許可使用費協(xié)商不成而由國家知識產權局進行裁決后專利權人和取得實施強制許可的單位或者個人對該裁決不服。

3)對專利行政復議行為不服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國家知識產權局作為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在專利管理過程中會作出各種具體行政行為?！秶抑R產權局行政復議規(guī)程》第2條規(guī)定,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認為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其合法權益的,可以向國家知識產權局申請復議?！缎姓妥h法》第5條規(guī)定,“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對行政復議決定不服的,可以依照行政訴訟法的規(guī)定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但是法律規(guī)定行政復議決定為最終裁決的除外。”而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復議決定并非法律規(guī)定的行政終局裁決,所以當專利利害關系人不服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復議行為,可以其為被告,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2.以專利復審委員會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

1)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維持駁回申請復審決定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秾＠ā返?1條規(guī)定:“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設立專利復審委員會。專利申請人對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駁回申請的決定不服的,可以自收到通知之日起三個月內,向專利復審委員會請求復審。專利復審委員會復審后,作出決定,并通知專利申請人。專利申請人對專利復審委員會的復審決定不服的,可以自收到通知之日起三個月內向人民法院起訴。”

2)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專利法》第45條規(guī)定:“自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公告授予專利權之日起,任何單位或者個人認為該專利權的授予不符合本法有關規(guī)定的,可以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該專利權無效?！钡?6條規(guī)定:“專利復審委員會對宣告專利權無效的請求應當及時審查和作出決定,并通知請求人和專利權人。宣告專利權無效的決定,由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登記和公告。對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不服的,可以自收到通知之日起三個月內向人民法院起訴。人民法院應當通知無效宣告請求程序的對方當事人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p>

3.以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根據(jù)《專利法實施細則》第79條的規(guī)定,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指由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以及專利管理工作量大又有實際處理能力的設區(qū)的市人民政府設立的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職能眾多,可能引起專利行政案件的有以下幾種情形:

1)不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責令停止侵權行為的決定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秾＠ā返?0條規(guī)定:“未經專利權人許可,實施其專利,即侵犯其專利權,引起糾紛的,由當事人協(xié)商解決;不愿協(xié)商或者協(xié)商不成的,專利權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訴,也可以請求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理。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理時,認定侵權行為成立的,可以責令侵權人立即停止侵權行為,當事人不服的,可以自收到處理通知之日起十五日內依照《行政訴訟法》向人民法院起訴。”

2)不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罰假冒專利行為的決定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秾＠ā返?3條規(guī)定:“假冒專利的,除依法承擔民事責任外,由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責令改正并予公告,沒收違法所得,可以并處違法所得四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的,可以處二十萬元以下的罰款;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責令改正并予公告、沒收違法所得以及處以罰款的行為屬于具體行政行為,當事人不服的可以提起行政訴訟。

3)不服專利代理懲戒委員會的懲戒決定提起訴訟的專利行政案件。根據(jù)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代理懲戒規(guī)則(試行)》第3條的規(guī)定,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知識產權局設立專利代理懲戒委員會對專利代理機構或者專利代理人的違法違規(guī)行為給予懲戒。第19條規(guī)定,“對專利代理懲戒委員會的懲戒決定不服的,可以在收到懲戒決定書之日起的2個月內依法申請復議,也可以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p>

三、我國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主體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下稱《行政訴訟法解釋》)第6條規(guī)定:“各級人民法院行政審判庭審理行政案件和審查行政機關申請執(zhí)行其具體行政行為的案件。專門人民法院、人民法庭不審理行政案件,也不審查和執(zhí)行行政機關申請執(zhí)行其具體行政行為的案件?！币虼?我國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主體只能是普通法院,專利行政案件亦是如此。具體說來,我國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主體因案件類型的不同而有所區(qū)別。

1.以國家知識產權局或專利復審委員會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主體。《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專利、商標等授權確權類知識產權行政案件審理分工的規(guī)定》第1條規(guī)定,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的專利復審決定和無效決定的案件以及不服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作出的實施專利強制許可決定和實施專利強制許可使用費裁決的案件的一、二審由北京市有關中級法院、北京市高級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權審判庭審理。第2條規(guī)定,當事人對于法院就前兩類專利行政案件作出的生效判決或者裁定不服,向上級法院申請再審的案件,由上級法院知識產權審判庭負責再審審查和審理。

2.以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為被告的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主體。最高法院《關于審理專利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guī)定》第1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受理不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行政決定的案件。第2條規(guī)定:“專利糾紛第一審案件,由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所在地的中級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指定的中級人民法院管轄。”

四、我國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內容

《行政訴訟法》第5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行政案件,對具體行政行為是否合法進行審查。”概言之,我國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內容就是行政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而抽象行政行為、行政相對人的行為以及立法機關、司法機關與軍事機關的職權行為都被排除在司法審查的內容之外。我國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具體內容如下:

1.國家知識產權局關于實施強制許可的決定。根據(jù)《專利法》第58條的規(guī)定,當專利權人不服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關于實施強制許可的決定提起行政訴訟時,法院將對該實施強制許可的決定進行審查。

2.國家知識產權局關于實施強制許可的使用費的裁決。《專利法》第58條規(guī)定,當專利權人和取得實施強制許可的單位或者個人不服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關于實施強制許可的使用費的裁決提起行政訴訟時,法院將對該裁決進行審查。

3.國家知識產權局或專利復審委員會的復議或復審決定?！秶抑R產權局行政復議規(guī)程》第2條規(guī)定,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認為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其合法權益的,可以向國家知識產權局申請復議。當事人向國家知識產權局申請復議后又不服該復議決定提起行政訴訟時,法院將對該復議決定進行審查?！秾＠ā返?1條規(guī)定,專利申請人不服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駁回其申請的決定向專利復審委員會請求復審,專利申請人對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的復審決定不服可以提起行政訴訟。此時,法院將對專利復審委員會的復審決定進行審查。

4.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根據(jù)《專利法》第46條的規(guī)定,專利權人和專利權無效宣告請求人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的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可以提起行政訴訟。此時,法院將對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進行審查。

5.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責令停止侵權行為的決定。專利權人或利害關系人可以請求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理專利侵權行為,當事人不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責令侵權人停止侵權行為的決定,可以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此時,法院將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責令停止侵權行為的決定進行審查。

6.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罰假冒專利行為的決定?！秾＠ā返?3條規(guī)定,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對假冒專利的行為的處罰方式包括責令改正并予公告、沒收違法所得以及罰款。當事人對此不服提起行政訴訟時,法院將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這些處罰假冒專利行為進行審查。

7.專利代理懲戒委員會的懲戒決定。《專利代理懲戒規(guī)則(試行)》第19條規(guī)定,當事人若對專利代理懲戒委員會的懲戒決定不服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此時,法院將對專利代理懲戒委員會的懲戒決定進行審查。

五、我國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標準

根據(jù)《行政訴訟法》第5條和第54條的規(guī)定,我國司法審查的標準是合法性審查而不包括合理性審查(行政處罰顯失公正的除外);是全面審查,不僅包括法律審查和事實審查(即實體審查),而且包括程序審查。就專利行政案件而論,法院通過對專利行政案件的個案監(jiān)督實現(xiàn)對專利行政機關具體行政行為的司法審查。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的標準意味著專利行政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在哪些范圍及何種程度上進入法院審查的視野,亦即法院對專利行政機關具體行政行為審查的廣度和深度。

1.法院對專利行政機關具體行政行為審查的廣度方面。我國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應堅持全面審查原則,法院不僅應對專利行政案件所涉及的法律和事實等實體問題進行審查,而且應對專利行政案件所涉及的程序問題進行審查。然而,法院在審查實體問題時,對法律問題和事實問題的輕重應作一權衡。因專利行政機關主要解決有關專利的事實認定問題,人民法院主要解決的是有關專利的法律適用問題,所以法院在對專利行政案件進行司法審查時可以偏重于審查法律適用問題,同時對有爭議的事實認定問題進行重點審查。這里需要說明的一點是,有觀點認為,發(fā)明專利權無效訴訟的大部分案件的當事人所爭議的焦點在于所申請專利是否具備“三性”或者是否充分公開,這些條件均為事實問題。[4]筆者認為,在專利行政案件中,法院審查的內容主要是專利行政機關的決定是否符合法定程序、法律適用是否正確以及事實認定是否準確。當法院審查被訴專利行政機關的決定所認定的事實是否準確時,會涉及到專利的新穎性、創(chuàng)造性和實用性問題。那么,法院能否在專利行政案件中對專利的“三性”進行審查呢?專利行政案件司法審查針對的是專利行政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即專利行政機關的行政決定。專利的“三性”是專利行政機關所作決定的法律依據(jù),因此,專利的“三性”屬于合法性審查范圍,法院在專利行政案件中可以對專利的“三性”進行審查。

2.法院對專利行政機關具體行政行為審查的深度方面。首先,法院在審查專利行政案件的事實問題時應排除主觀真實、尋求客觀真實?！缎姓V訟法》第54條第1項規(guī)定,“具體行政行為證據(jù)確鑿,適用法律、法規(guī)正確,符合法定程序的,判決維持”。其中的“證據(jù)確鑿”在專利行政案件中就是指專利行政機關所作具體行政行為依據(jù)的事實是客觀的、真實的。其次,法院在審查專利行政案件的法律問題時應依照自身對法律概念、法律規(guī)則和法律原則的理解來衡量具體行政行為是否符合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而不能以專利行政機關或者專利利害關系人的理解來進行判斷。最后,法院在審查專利行政案件的程序問題時應查明專利行政機關作出具體行政行為時是否按照法律明文規(guī)定的程序進行,只要專利行政機關遵守了法律明文規(guī)定的程序就應當被認定為程序合法。當法院認為專利行政機關的行為不符合上述標準時,就可依據(jù)《行政訴訟法》第54條的規(guī)定判決撤銷或者部分撤銷專利行政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并可以判決專利行政機關重新作出具體行政行為。①最高法院在許文慶訴專利復審委員會案中,就以專利復審委員會的決定違反法定程序,主要證據(jù)不足的,適用法律、法規(guī)錯誤判決撤銷北京高級法院的行政判決及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的審查決定。參見最高法院(2005)民三字第2號行政判決書。

六、我國專利無效訴訟案件的性質分析

1.專利無效裁決的性質接近于財產權確認之訴。關于專利權人和無效宣告請求人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的決定提起訴訟的問題,有觀點認為,“因專利無效裁決所生糾紛,并非針對該行政裁決而為爭執(zhí),而是針對專利權的有效性而加以爭執(zhí),基本上是對權利人所擁有的私權所起的爭執(zhí),性質上接近于財產權確認之訴。因此,請求宣告專利權無效應當視為無效請求人與專利權人之間的糾紛,專利復審委員會是居間進行處理和審查,對專利復審委員會的決定不服而提起的訴訟應當是民事訴訟,由原雙方當事人作為訴訟程序的原告和被告,專利復審委員會可以應法院的要求出席法庭就有關問題作出說明。”[4]筆者認為,專利權因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授權而取得,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授予專利權的行為屬于具體行政行為當屬無疑。專利申請人獲得專利權后,基于請求人的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對此,可從三方面進行分析:第一,《行政訴訟法解釋》第7條第3項規(guī)定,復議決定撤銷、部分撤銷或者變更原具體行政行為處理結果的,屬于行政訴訟法規(guī)定的“改變原具體行政行為”。當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就等于改變了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的具體行政行為,此時專利權人若不服提起訴訟,原告是專利權人。第二,當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維持專利權的決定,就等于維持了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的具體行政行為,此時請求人若不服提起訴訟,原告是請求人。第三,當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專利權部分無效、部分維持的決定時,專利權人和請求人均有可能成為原告。根據(jù)《行政訴訟法》第25條第2款規(guī)定:“經復議的案件,復議機關決定維持原具體行政行為的,作出原具體行政行為的行政機關是被告;復議機關改變原具體行政行為的,復議機關是被告?！痹诘谝环N情形下,專利權人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改變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的具體行政行為的行為,可以其為被告;在第二種情形下,請求人是在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授予專利權后“加入”到專利權無效宣告程序中的,專利復審委員會維持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授予的專利權的決定對請求人來說是一項新的具體行政行為,請求人亦可以專利復審委員會為被告。在第三種情形下,宣告專利權部分無效、部分維持的具體行政行為可一分為二地看待,宣告專利權部分無效的決定屬于改變原具體行政行為,專利權人不服可提起訴訟;部分維持專利權的決定對“事后加入”的請求人來說是一項新的具體行政行為,請求人不服可提起訴訟。另一方面,根據(jù)《行政復議法》第21條的規(guī)定,行政復議期間具體行政行為不停止執(zhí)行。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之前,專利權人的權利效力并無影響,亦即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的具體行政行為并未停止執(zhí)行。因此,與其說專利權無效裁決在性質上接近于財產權確認之訴,不如說更接近于行政復議機關改變或者維持原機關的具體行政行為,只不過發(fā)起該種“行政復議”的主體特殊罷了。①另外,請求宣告專利權無效視為無效請求人與專利權人之間的糾紛而提起民事訴訟,由原雙方當事人作為訴訟程序的原告和被告,與我國現(xiàn)行民事訴訟制度不相協(xié)調,因本文主旨和篇幅所限,此處不予過多闡述。

持專利無效訴訟案件應為民事訴訟論者的另一個理由是,“《專利法》第46條雖然規(guī)定對專利復審委員會宣告專利權無效或者維持專利權的決定不服,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訴,但并未明確提起的訴訟是行政訴訟。”[4]但是,《專利法》第46條同時還規(guī)定,當專利權人或者請求人提起訴訟后,“人民法院應當通知無效宣告請求程序的對方當事人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贝颂幰炎C明了該種訴訟為行政訴訟,否則無效宣告請求程序的對方當事人無法作為第三人參加訴訟。

2.將我國專利無效訴訟程序定性為準司法程序面臨的困境。在我國專利無效訴訟程序的性質問題上,有觀點認為,“專利復審委員會行使的職權更大程度上屬于一種民事裁判權,而非行政權,因而專利無效宣告程序本質上應當屬于一種民事裁判程序?！薄皩⑽覈鴮＠麩o效訴訟程序定性為對準司法程序的救濟程序”,“對無效審查決定不服的,可以直接以請求人或專利權人為被上訴人向高級人民法院上訴”。[5]如此一來,專利無效訴訟被認定為民事糾紛,當請求人或者專利權人不服專利復審委員會的無效審查決定以對方當事人為被上訴人提起上訴時,高級人民法院必須對專利權的效力作出直接判決,否則不能徹底解決請求人與專利權人的民事爭議,同時也與民事審判程序不相協(xié)調。將專利無效訴訟程序定性為準司法救濟程序,那么高級法院對專利權效力的判決為生效判決,該判決如何執(zhí)行面臨實踐上的困境。根據(jù)《專利法》第46條的規(guī)定,宣告專利權無效的決定,由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登記和公告。高級人民法院認定專利權無效并作出判決后,若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直接依據(jù)高級法院的生效判決進行登記和公告,那么專利復審委員會并未執(zhí)行該判決。若專利復審委員會依據(jù)高級法院的生效判決宣告專利無效而后由國務院專利行政部門進行登記和公告,那么一件專利將被專利復審委員會進行兩次宣告:當專利復審委員會認定專利權有效而請求人不服提出上訴后高級法院認定無效時,專利復審委員會將一次宣告專利權有效,一次宣告專利權無效;當專利復審委員會認定專利權無效而專利權人不服提出上訴后而高級法院亦認定無效時,專利復審委員會將兩次宣告專利權無效,專利復審委員會的權威性因此大大降低。因此,“在保護知識產權的實體及程序法上,完全套用一般民事權利的法律或程序,會產生不當?！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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