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紅華

（遼寧對外經(jīng)貿(mào)學院，遼寧 大連161000）

《活著》主題意蘊的思索

史紅華

（遼寧對外經(jīng)貿(mào)學院，遼寧 大連161000）

余華的 《活著》以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深邃的歷史反省，得到廣大讀者的肯定和喜愛。主人公福貴一生命運多舛，落魄、戰(zhàn)爭、饑荒、喪子、喪女的人生苦難和生離死別構(gòu)成了其人生經(jīng)歷。對 《活著》的品讀，我們讀出了眼淚，讀出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讀出了當時社會每個階段的歷史背景，更讀出了生命的脆弱，折射了生命的本質(zhì)。

《活著》；主題意蘊；生命本質(zhì)

《活著》成功地塑造了徐福貴這一人物形象，于大起大落之中真實反映了中國特定的一代人苦難的生活歷程，在感嘆幸運無常、生命易逝的同時，也詮釋了面對生活和命運賦予的困苦和災(zāi)難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一、對偶然和命運神奇力量的關(guān)注

地主少爺福貴年輕時是個遠近聞名的浪蕩公子，“走路時鞋子的聲響，都像是銅錢碰來碰去”，上學把人當馬騎，逛街也要妓女背，整日在青樓、賭館中尋找刺激。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風光，然而好景不長，無所顧忌的胡鬧和為所欲為很快讓他付出傾家蕩產(chǎn)、家破人亡的代價。皮影戲班主龍二為了得到福貴家百年的祖居，串通賭場老板讓福貴一步一步落入他的圈套，由于半年賒帳的積累，福貴把祖輩留下的田地、房產(chǎn)全部家當一夜之間輸了個精光，由遠近聞名的闊少爺變成了一文不名的窮光蛋。所有曾經(jīng)的風光都如海市蜃樓般轟然倒塌，蕩然無存。破敗前的少爺不懂得傷心，而破敗后的福貴沒資格傷心，隨之而來父親氣得一命嗚呼，妻子被老丈人強行接走，母親因急火攻心臥床不起。

這場變故如當頭棒喝，使福貴清醒過來，也可以這么說，是災(zāi)難讓這個曾是行尸走肉的浪蕩公子成為了一個真正了解生活意義的人，懂得為什么而活著，富貴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從此，他成了佃戶，租種過去屬于他家的田地，穿上了粗布衣服，拿起了農(nóng)具，開始了他一生的農(nóng)民生涯。

從余華的敘寫上我們看出這一切似乎都是天意，用中國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來批判，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命中注定已是如此，自然他是躲避不了。而當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后，厄運卻一直伴其左右。

一次福貴拿著家里僅存的兩塊銀元為母親請醫(yī)生，結(jié)果莫名其妙地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在淮海戰(zhàn)役中，福貴與春生成為患難之交，在目睹了幾千名國民黨傷兵被漫天大雪凍死之后，不禁發(fā)出人只要活著就比什么都好的感嘆，最終福貴被共產(chǎn)黨俘虜釋放回家，算是撿了一條命。當福貴回到家鄉(xiāng)后，母親已經(jīng)病死，女兒鳳霞因患病而成了啞巴。讓福貴更為吃驚而慶幸的是，當初設(shè)圈套贏取了他全部家產(chǎn)的龍二，被視為惡霸地主而遭到槍決，命運和福貴開了個天大的玩笑，他這貌似災(zāi)禍的敗家行為最終卻變成了救命之舉，賭場中的輸家最終在生活中卻成了贏家，福貴不光是輸?shù)袅怂募耶a(chǎn)，同時也“輸”掉了幾年后本該戴在他頭上的惡霸地主的帽子。龍二臨死前叫喊道：“福貴，我是替你去死啊。”當我們讀到此處時，絕對會感嘆世道的變化莫測。正是這一情節(jié)再次提醒我們福禍相依、命運無常的道理。

親歷了時代的動蕩、人生的波折和命運的無常之后，富貴再也“別無所求”，只想平安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不料，家人的偶然死亡卻接踵而至：兒子有慶在為難產(chǎn)的縣長夫人獻血時被醫(yī)生抽血過量，失去了生命；鳳霞最終嫁給了厚道重情的二喜，卻因難產(chǎn)沒有醫(yī)生救治而身亡；女婿意外地在工地被樓板夾死；年幼的外孫因多吃了煮熟的豆子而撐死；最后唯一陪伴福貴的家珍也被疾病折磨而死……

作品中死亡反復出現(xiàn)，除了福貴的母親、家珍的死有合理的因素，其他人物的死亡并不是人為的暴力、欺詐、陰謀造成，更多的似乎是命運的不幸與捉弄，事出偶然。小說中常出現(xiàn)的一句話就是：“誰能猜得到呢？”或者是“誰知道呢？”生命似乎是非常脆弱的，經(jīng)常要遭受到各種預想不到的外在力量的干預。是什么操縱人的生老病死、禍兮旦福？是深不可測、不可欲知的宿命力量。從對小說的深入閱讀中我們不難看出，對偶然和命運神奇力量的關(guān)注一直是余華小說要表達的主題。

二、真實反映了中國特定的一代人苦難的生活歷程

福貴的一生經(jīng)歷了社會的動蕩和中國歷史的變遷：第三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解放后的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制度、大煉鋼鐵、三年自然災(zāi)害、文革等等。通過福貴的經(jīng)歷，余華向我們生動地展示了中國人在20世紀40年代至80年代的歷史洪流中一段獨特的生活，歷史的畫面仿佛呈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透過《活著》，我們能夠看到更深層的社會內(nèi)容，看到在這幾十年中，中國人是如何熬過來的。從國共斗爭到解放戰(zhàn)爭，從大躍進到文化大革命，福貴的凄慘命運固然少不了個人因素，但更多的則是與社會因素結(jié)合在一起。

福貴是歷史的見證人，他的人物命運有著宏大的歷史背景，在這種歷史背景面前，他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他的命運具有被動性，他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只能聽其擺布，人所能做到的，就是老老實實地承受各種苦難。余華也在小說中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歷史，指向了社會，指向了使我們這個民族生活得如此苦澀與艱辛的方方面面。

從有慶的死我們看到了更多可怕害人的人際關(guān)系。小說中，有可能成長為國家運動健將的有慶，卻在醫(yī)院的獻血中死去?！俺橐稽c血就抽一點，醫(yī)院里的人為了救縣長女人的命，一抽上我兒子的血就不停了……那時有慶已經(jīng)不行了，可是出來的醫(yī)生說血還不夠用。抽血的那個烏龜王八蛋，把我兒子的血差不多都抽干了。有慶嘴唇都青了還不住手，等到有慶的腦袋一歪摔在地上，那人才慌了，去叫來醫(yī)生，醫(yī)生蹲在地上拿聽筒聽了聽說：‘心跳都沒了?！t(yī)生也沒怎么當回事，只是罵了一聲抽血的：‘你真是胡鬧?！团艿疆a(chǎn)房救縣長的女人了?！?/p>

余華寫有慶的死想表達什么？醫(yī)生為一個孩子抽血，能抽多少難道他不知道嗎？那為什么他還要抽下去呢？那是因為需要血的是縣長的女人，為了攀上權(quán)貴，醫(yī)生的醫(yī)道可以丟失，這是什么樣的人心？什么樣草菅人命的醫(yī)生？縣長女人的命和一個孩子的命在那些醫(yī)生的心里為什么會有不同重量？這是一個怎樣的社會呢？余華帶給了我們更深層的思考。

女兒鳳霞死于生產(chǎn)，這是女人的悲哀。鳳霞的命運是多舛的，小時候就成了耷啞人，好容易嫁給搬運工歪頭二喜，有了一個疼著愛著、知冷知熱的夫君，她在生兒子苦根時卻又因難產(chǎn)而死。由于專業(yè)的主治醫(yī)生在文革中全被關(guān)進“牛棚”，醫(yī)院由學生當班，鳳霞產(chǎn)后大出血得不到及時的救治而命歸黃泉，命運再次向我們展示了它丑陋的力量。鳳霞本可以不死，原因卻是醫(yī)生下放，成了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沒有理智的時代，小百姓們除了承受和附應(yīng)又能做什么？

三、忍受苦難與堅強面對

《活著》可以說是余華對人生意義思索的結(jié)果。

在余華看來，對于最底層的農(nóng)民和市民而言，生存的過程其實是不斷遭遇苦難甚至死亡的過程。每個人只要生活著，就注定要面對這樣或那樣的現(xiàn)實困境，要負擔壓力而生活，這是無法逃避的。余華說：“我書中的主人公，都是一些善良的人，他們不斷遭遇苦難、失敗和死亡。但我絕不是在控訴命運的殘暴，相反，我希望你讀到的是生命的韌性、力量、愛情、友誼甚至本能煥發(fā)的快樂，以及幽默，一切美而朗朗歡笑的東西，它們無視命運的暴戾而獨自存在?！薄痘钪分械母ＹF，眼看著親人們相繼死去，盡管全家只剩下他一個人，但他并沒有對命運的抱怨，對時代的憤恨，更沒有拒絕活著，而是在親人死亡所帶來的痛苦中逐漸變得超脫和淡然，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面對生活和命運給他的貧窮和災(zāi)難，福貴選擇了默默地承受，樂天安命地存活下來。盡管生命渺小卑微，但決不放棄，隱忍求生。

余華在《〈活著〉韓文版自序》中寫道:“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庇嗳A想告訴讀者：生命中其實是沒有幸福或者不幸的，生命只是活著，靜靜地活著，有一絲孤零零的意味。人的價值就是活著，因為活著是任何價值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

其實，每個人的一生都難免有缺憾甚至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也許我們無力改變生活中的缺憾、無法避免人生中的苦難，但如果用不同的心態(tài)來對待這些缺憾和苦難，也許就會擁有不同的人生。面對缺憾和苦難，不要抱怨，要學會承受，然后盡可能地去彌補、去化解。如果糾纏其中、不能自拔，只會加深痛苦甚至損害人的生命質(zhì)量。正如莊子所言“虛無恬淡，乃合天德?！焙芏鄷r候，生命是會陷入絕境的，陷入絕境之后，一個人要努力做到“虛無恬淡”，讓心真正靜下來、接受現(xiàn)實并努力超越自我，才能真正走出去、活下去。人的一生充滿韌性，它像一張弓，更像一根弦，于彈撥松弛之中尋求適當?shù)膹埩Γ屪约鹤喑霾煌囊舴?。“命運是不可改變的，可改變的只是我們對命運的態(tài)度。就命運是一種神秘的外在力量而言，人不能支配命運，只能支配自己對命運的態(tài)度。一個人愈是能夠支配自己對于命運的態(tài)度，命運對于他的支配力量就愈小?！?/p>

如果我們僅僅對福貴的不幸人生寄予同情的話，那么《活著》蘊含的閱讀意義便會膚淺了許多。福貴的一生簡直就是一部災(zāi)難與苦痛的歷史，他命運多舛經(jīng)歷種種世事變遷，心中傷痕歷歷在目，但外在的死亡體驗不斷重復，他內(nèi)心的死亡感受卻越來越輕飄空靈，直至進入一種淡泊寧靜的境地。福貴沒有所謂崇高的理想和追求，他在遭受了一連串的厄運后，卻仍持一種堅忍、平和的心境去注視人生，去化解苦痛，去戰(zhàn)勝歲月頑強地活著。

在暮年，福貴以“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姿態(tài)，與一頭老牛相依為命。他喚老牛為“福貴”，在與老牛的對話中，他屢次提到“今天有慶、二喜耕了一畝，家珍、鳳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苦根還小都耕了半畝地”。在福貴的意識中，逝去的親人，都依然存活于他的生命中。無疑，這正是他頑強地活下去的精神源泉。

[1]余華.活著[M].南海出版公司，1998.

[2]余華.我能否相信自己[M].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

[3]馬原.關(guān)于新時期文學的記憶[J].當代作家評論，2000，（4）.

[4]王彬彬.余華的瘋言瘋語[J].當代作家評論，1989，（4）.

[責任編輯：賀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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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1）09-0016-02

史紅華，女，黑龍江哈爾濱人，遼寧對外經(jīng)貿(mào)學院講師，遼寧師范大學碩士，研究方向為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