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勇
論明朝軍事力量的衰弱
田勇
縱觀以往對明朝軍事的研究,多以體制、兵役、思想、后勤為主,偶有涉及軍事力量也主要局限于明初的全盛時期或明末的崩潰時期。然軍事力量的變化與發(fā)展是一個呈階段性的過程。因此,突破傳統(tǒng)模式,以明朝軍事力量的衰弱時期為研究對象,加強對明朝軍事力量演變過程的全面認識。
明朝;軍事力量;衰弱時期
首先必須區(qū)分兩個容易混淆的概念,即軍事力量與戰(zhàn)斗力。軍事力量簡稱軍力,它是指國家或政治集團可以直接用于戰(zhàn)爭的力量,代表著一個國家的整體軍事實力。而戰(zhàn)斗力只是體現軍事力量的一個方面,它是指武裝力量在某一次作戰(zhàn)任務中所表現出來的軍事能力。只有弄清楚這兩個概念后才能真正理解本文的主旨所在。
眾所周知,正統(tǒng)英宗時發(fā)生的土木堡之變是明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在此之后,尤其在軍事力量上,已然從太祖成祖時代的全盛局面逐漸走向衰弱。
時“憲、孝、武、世四朝,營制屢更,而威益不振。衛(wèi)所之兵疲于番上,京師之旅困于占役。馴至末造,尺籍久虛,行伍衰耗,流盜蜂起,海內土崩?;仑Q降于關門,禁軍潰于城下,而國遂以亡矣。”[1]卷89兵志1可見,明朝的軍事力量自憲宗以后便逐漸走向衰弱。
政治方面,由于憲宗朱見深生性比較懦弱,又過度寵愛萬貴妃,重用汪直、梁芳等宦官,(時有“只知汪太監(jiān),不知有天子”[2]卷37的說法,可見宦官汪直專權之極),并逐漸沉迷于神仙、佛道和長壽秘術,縱情于聲色之娛和貸利之樂,怠于朝政。而以萬安為首的內閣及諸大臣已是陽奉陰違,時有“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1]卷168之謠。以上種種表現,使成化一朝的政務陷入一片混亂黑暗之中。顯然,政治上的黑暗腐敗必然會影響其軍事領域的發(fā)展,導致體制紊亂、軍紀敗壞、戰(zhàn)斗力低下等一系列問題的發(fā)生。加上明朝逐漸采取由初期的尚武精神轉變?yōu)橹匚妮p武、文臣節(jié)制武將的策略,這無疑使得政治與軍事聯(lián)系的更加緊密。
軍事方面,衛(wèi)所制度遭到了進一步的破壞,衛(wèi)軍大半逃亡,屯軍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如成化十年,蔣貴上言,“大同、宣府諸塞下,腴田無慮數十萬,悉為豪右所占”[1]卷155列傳43。成化二十二年,“黃紱出見士卒妻衣不蔽體,嘆曰:‘健兒家貧至是,何面目臨其上’。”[1]卷185列傳73以上兩條史料,說明成化年間軍戶的土地被將官權貴侵吞的現象越趨嚴重,他們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另有文記載:“成化間,河南秋班軍二千余不至,下御史趣之。海內燕安,外衛(wèi)卒在京只供營繕諸役,勢家私占復半之。卒多畏苦,往往愆期,乃定遠限罪,輕者發(fā)居庸、密云、山海關罰班六月。重者發(fā)邊衛(wèi)罰班至年半?!保?]卷90兵志2這說明,當時的班軍來到京師以后,多為政府各衙門和權貴作苦工,地位極其低下,發(fā)展到后來,便是大量的士兵逃亡甚至引發(fā)兵變,軍事力量被極大地削弱。
弘治時期,孝宗朱祐樘雖說比較寬仁忠厚,勤政愛民,對前朝弊政有很大改善,有史家稱其為“弘治中興”。然而筆者認為,其“中興”主要是政治經濟方面,且主要是在前中期,而以上所表現出的軍事弊端仍然存在著,甚至變得更為嚴重?,F以如下史料予以證實:弘治元年,兵部尚書馬文升上言:“雖有清軍御史,而清出者百無二三。雖解到衛(wèi)所,隨逃者十常八九?!保?]卷64弘治五年,巡按御史張?zhí)┭裕骸案手莞嚯榈叵橹泄?、武臣所據,仍責軍稅;城北草湖資戍卒牧馬,今亦被占。”[1]卷186列傳74弘治八年,張?zhí)┯盅裕骸案手萃吞锓署堈叨酁樘O(jiān)、總兵等官占據,而官軍則含怨陪糧,衣食不足”[4]孝宗卷110弘治中,馬文升上疏言:“往年京師之兵俱在三大營操練,后來設立團營,常有精兵十二萬,分為十二營……,近年多拔做工,每占役一二萬之上,甚至二三年不完,顧工負累。卒多逃亡,見在者強弱相半,在京軍士疲困未有甚于此時者也?!保?]卷123同時人倪岳亦言京軍怯不堪戰(zhàn),“京營素號冗怯。留鎮(zhèn)京師,猶恐未壯根本,顧乃輕于出御,用褻天威。臨陣輒奔,反墮邊軍之功,為敵人所侮。”[1]卷183列傳71由此可見,弘治時期的士兵軍士仍有大量逃亡。同時,受到統(tǒng)治階級殘酷的奴役,進行超經濟剝削,導致他們的生活極其艱苦、社會地位也相當低下。在這種情形下,更無戰(zhàn)斗力可言了。此外,明朝前期比較發(fā)達的馬政在這個時期也逐漸荒廢起來,“按明世馬政,法久弊叢。其始盛終衰之故,大率由草場興廢……弘治初,兵部主事湯冕、太仆卿王霽、給事中韓祐、周旋、御史張淳,皆請清核。而旋言:‘香河諸縣地占于勢家,霸州等處俱有仁壽宮皇莊,乞罷之,以益牧地。’雖允行,而占佃已久,卒不能清。南京諸衛(wèi)牧場亦久廢,兵部尚書張鎣請復之。御史胡海言恐遺地利,遂止。”[1]卷92兵志4這從側面映證了當時明朝軍事力量的削弱。
正德以后,以上弊端非但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出現了一些更為嚴重的新情況。這與武宗朱厚照本人的個性有很大的關系,“武宗好武勇,每令提督坐營官操練,又自執(zhí)金鼓演四鎮(zhèn)卒。然大要以恣馳騁、供嬉戲,非有實也?!保?]卷92兵志4不僅如此,他還沉湎于游樂聲色之中,荒廢國政,導致發(fā)生宦官張永、錢寧以及劉瑾為首的“八虎”擅權,邊將江彬得幸等一系列威脅皇權統(tǒng)治的事件。在這種腐敗的政局之下,必然給軍事領域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此點上文已有所論及)。而最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時期出現了明朝歷史上的第一次兵變,即正德四年,“遼東義錦等州軍余高真、郭成等因脅眾為亂,劫諸將領及城中右姓,不從者之家焚毀廨舍,毆逐委官,守臣不能禁?!保?]武宗卷53此舉一開,便成洪水泛濫之勢,一發(fā)不可收拾。如正德八年,“四川成都軍余范藻等糾眾千余人嘩變”[4]武宗卷98等,給當時明朝的軍事力量造成最直接的打擊。應該說,明朝兵變的出現是其軍事力量衰弱的一個重大標志。
另一個削弱其軍事力量的重大標志也是前代沒有的新情況,即此時的軍官地位已經徹底的遜于文官了?!罢乱詠?,軍職冒濫,為世所輕。內之部科,外之監(jiān)軍、督撫,疊相彈壓,五軍府如贅疣,弁帥如走卒。總兵官領敕于兵部,皆跽,間為長揖,即謂非禮。至于末季,衛(wèi)所軍士,雖一諸生可役使之。”[1]卷90兵志2由此可見,明朝至正德以后,其軍職將帥的身份之卑微輕賤,而文臣不懂武事,卻臨威于武將之上,事事牽制武將,不僅使軍令無法迅即統(tǒng)一,也極大地影響了諸將帥士兵的戰(zhàn)斗積極性。有文對此種“以文制武”的政策作了如下概括:“蓋明之中葉而后,其視武職直奴隸之,惟輕其任,故鄙其官,軍政之不振,此亦其一端也?!保?]卷123
第三個標志是自永樂初設置的監(jiān)軍宦官發(fā)展到正德時,已出現總督軍務的情況,宦官不僅不懂軍事,還恃寵擅權、貪贓枉法,發(fā)展下去勢必讓軍隊走向衰敗腐化。這種“以內監(jiān)外”的宦官監(jiān)軍制度,雖然在很大程度上確保了專制主義皇權對國家軍隊的全面控制,但越往后發(fā)展卻越成為軍隊發(fā)揮其戰(zhàn)斗力的一大障礙。
進入嘉萬時期,軍事上先后出現了俞大猷、戚繼光勝利抗倭,萬歷三大征等輝煌戰(zhàn)績,給人以此時的軍事力量強盛之感。然此種戰(zhàn)績所體現的僅僅只是明朝當時局部軍隊在某次戰(zhàn)爭中的戰(zhàn)斗力比較強而已,僅僅出現了幾個較有杰出軍事才能的個人而已,而軍事力量則是著眼于整體和全局的。因此,從整體上講,這個時期明朝的軍事力量其實已經一蹶不振,衰弱到幾乎崩潰的邊緣了。
導致以上問題的深刻原因,首先是明朝的軍事體制在這個時期發(fā)生了重大改變。上文已述及明朝前中期所實行的衛(wèi)所制度因為軍屯的破壞、上層盤剝、軍官占役、士兵逃亡等各種原因,已經走向徹底的衰落,各大衛(wèi)所的兵員嚴重缺額。如“世宗立,是時額兵十萬七千余人,而存者僅半……十五年,都御史王廷相提督團營,條上三弊:一,軍士多雜派,工作終歲,不得入操。雖名團營聽征,實與田夫無異。二,軍士替代,吏胥需索重賄,貧軍不能辦,老羸茍且應役,而精壯子弟不得收練。三,富軍憚營操征調,率賄將弁置老家數中,貧者雖老疲,亦常操練。語頗切中?!保?]卷89兵志1又如,“二十九年,俺答入寇,兵部尚書丁汝夔核營伍不及五六萬人。驅出城門,皆流涕不敢前,諸將領亦相顧變色。”[1]卷89兵志1因此,與之相適應的世兵征兵制已然不能滿足國家的軍事需要。面對這種情況,明朝政府試圖通過“清軍勾補”、“清丈屯田”、“簽發(fā)民壯”等措施予以改善補救,但均以失敗告終。因而不得不大量實行募兵制。其實在嘉靖以前就已經出現了招募的情況,但那時的募兵只是作為衛(wèi)所軍的一種補充方式,并沒有發(fā)展成為國家正式的兵役制度。進入嘉靖以后,募兵制才正式確立起來,并逐漸占據主導地位。時嘉靖十三年,“兵部請差給事中六人,兵部司官六人分唱各邊召募勇敢,以壯軍實,上從部議,命給事中常序等往。又詔:兵部募宜為實邊久計?!保?]卷159大量實行募兵制以后,雖然在兵額上得到了補充,軍隊戰(zhàn)斗力有所提高,然而由于募兵都是由國家供餉,如月糧和年例,經濟待遇相對衛(wèi)所軍而言比較高,久而久之便導致軍餉不濟,成為明朝軍隊直至滅亡時最大的困擾。世宗以后,“耗財之道廣,府庫匱竭。神宗乃加賦重征,礦稅四出,移正供以實左藏?!保?]卷77志第53進而導致民怨四起,以農民起義的方式給明朝軍隊沉重打擊,使明政府的軍事力量陷入困頓的渦流之中。再加上諸如南倭北擄、兵變叛亂、后金侵襲等問題日趨復雜,明朝的軍事力量開始由衰弱逐漸走向崩潰,最終走向滅亡。
[1]張廷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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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明實錄[M].臺北: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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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48
:A
:1673-1999(2011)04-0164-02
田勇(1986-),男,四川瀘州人,西南大學(重慶400715)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史明清方向。
201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