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艷

（鄭州大學(xué) 升達經(jīng)貿(mào)管理學(xué)院外語系，河南 鄭州 450000）

自我與他人
——《心是孤獨的獵手》的對話性解讀

石景艷

（鄭州大學(xué) 升達經(jīng)貿(mào)管理學(xué)院外語系，河南 鄭州 450000）

卡森·麥卡勒斯在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中，圍繞聾啞人辛格展開了一系列對話，顯示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揭露了人類精神的孤獨。文章從對話主義理論的角度分析，論證卡森通過小說中主人公們自我與他人的對話、多聲部共鳴以及結(jié)局未完成等特征突顯孤獨主題。

孤獨；自我與他；多聲部共鳴；未完成性

卡森·麥卡勒斯（1917-1967），二十世紀美國杰出的南方女作家，23歲時發(fā)表處女作《心是孤獨的獵手》（以下簡稱《心》），從此轟動美國文壇。盡管在短暫的人生中遭受了巨大的病痛折磨不到三十歲就已中風三次幾乎導(dǎo)致癱瘓，卡森還是創(chuàng)作了大量讓人印象深刻的文學(xué)作品，其中《心》最為文論家所稱道?？ㄉ谄鋷缀跛械淖髌分卸继骄苛恕肮陋殹边@一主題，《心》也不例外。本文試圖用前蘇聯(lián)語言哲學(xué)大師米哈伊爾·巴赫金的對話主義理論解讀《心》中“人類精神的孤獨與隔絕”。

巴赫金說，“單一的聲音什么也結(jié)束不了，什么也解決不了。兩個聲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條件，生存的最低條件?！卑秃战鸬膶υ捓碚撝赋鰧υ捠侨祟惔嬖诘幕A(chǔ)，是生活的本質(zhì)，探索與人相關(guān)的一切問題時，必須通過對話的方式進行才能觸其本質(zhì)。對話的最低條件“兩個聲音”在文本中就轉(zhuǎn)化為自我與他人，當多個自我與他人出現(xiàn)并進行對話時，就形成了多聲部共鳴，另外，只要自我與他人的生命存在，對話就會延續(xù)，故事的結(jié)局就呈現(xiàn)未完成的狀態(tài)?？ㄉ凇缎摹分袑Α叭祟惥竦墓陋毰c隔絕”的探究正是在這種自我與他人的對話中展開的。

一、自我與他人

巴赫金認為人對自我的了解是十分膚淺的，要深刻地認識自我必須通過他人的關(guān)照，用他人對我的感受來感受自我，自我只有在與他人的平等對話中才能實現(xiàn)自我構(gòu)建?！缎摹分校饕宋锏臉?gòu)建和孤獨主題的展現(xiàn)正是通過主人公之間的平等對話進行的。第一位出場的主人公聾啞人約翰·辛格是整部小說的靈魂人物，小說中另外四位主人公（咖啡館老板比夫·布瑞農(nóng)、工人杰克·布朗特，小女孩米克·凱利和黑人醫(yī)生班尼迪克特·馬迪·考普蘭德）的自我構(gòu)建和精神孤獨都在與辛格的對話中體現(xiàn)。另一方面，辛格則通過與唯一的伙伴斯皮諾思·安東尼帕羅斯的對話來實現(xiàn)自我構(gòu)建和消除孤獨。

辛格22歲時孤身一人來到這座南方小鎮(zhèn)，遇到了同是聾啞人的安東尼帕羅斯，從此結(jié)伴共同生活了十年。安東尼帕羅斯除了吃喝沒有任何愛好，辛格之所以與之為伴，是因為在他眼中只有安東尼帕羅斯與他是同類人，是唯一能與他平等對話的人，是他實現(xiàn)自我認識的那個“他人”。在兩人相伴的歲月中，孤獨的辛格每天把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以及自己對人生的感悟都用手語表述給安東尼帕羅斯，期待通過伙伴的關(guān)照來確認自己的感受。雖然安東尼帕羅斯對此往往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是看著不停表述的辛格心里想著吃些或是喝些什么，辛格卻誤以為默不作聲的伙伴是理解認同他的。通過與伙伴的平等對話，辛格的孤獨感得到緩解并把自我看做是安東尼帕羅斯的保護人，時時處處以伙伴的需求和利益為中心。因此，當安東尼帕羅斯被送進瘋?cè)嗽汉?，辛格突然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他在迷失自我的同時倍感孤獨，不得不開始在鎮(zhèn)中心的咖啡館消磨閑暇的時光。

布朗特是一個覺醒了的工人。因受馬克思主義影響，他認識到資產(chǎn)階級對工人階級的剝削導(dǎo)致了工人生活水平的低下，他希望能夠通過領(lǐng)導(dǎo)工人罷工運動來提高工人的地位。為此，他輾轉(zhuǎn)各地不斷地與工人同胞們進行對話，向他們宣揚馬克思主義，期待喚起他們的醒悟。但是他的努力沒有任何效果，其他工人不理解他所宣講的主義，不但不接受他的思想，反而把他當成瘋子、神經(jīng)病，對他不斷地嘲笑、諷刺、挖苦，孤獨的他不得不依靠酒精麻痹自己覺醒的心。在咖啡館買醉時，布朗特把沉默的辛格當成了對話的 “他人”，因為只有辛格從不反駁，總是微笑著表示理解。布朗特在與辛格的平等對話中實現(xiàn)自我構(gòu)建，確認了自己是為廣大工人階級利益不惜犧牲自我的馬克思主義者的身份，并開始更加積極地投身到自己所關(guān)注的反抗資產(chǎn)階級剝削的偉大事業(yè)中去。而事實上辛格并不明白布朗特在宣揚些什么，他只是通過與布朗特的對話排解些許失去伙伴的孤獨。

二、多聲部共鳴

巴赫金說，“小說中應(yīng)該呈現(xiàn)時代的一切社會或意識形態(tài)的聲音，即時代的一切重要的語言；小說應(yīng)該成為雜語的微觀世界”。這里，巴赫金強調(diào)雜語不僅是語言形式、語言風格等文體特征的混合，更是體現(xiàn)在這些特征中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沖撞，是主人公們不同思想的雜交。在《心》中，卡森勾勒了一組年齡、性別、社會背景、種族和信仰各不相同的人物，五位主人公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幾乎毫無共通之處，他們彼此之間以及與其他次要人物之間的對話自然呈現(xiàn)雜語喧囂的狀態(tài)。

有著音樂天賦的女孩米克出生在一個并不富裕的家庭，她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能成為像莫扎特一樣的音樂大師，但卻沒有任何金錢和時間來學(xué)習(xí)音樂，善良的她也無法向貧窮的家人訴說這么奢侈的夢想，常常在夜幕降臨后把自己封閉在想像中的音樂世界，結(jié)果她被親人們當成怪人，無法與他們進行平等的對話。米克只好嘗試在同齡人中尋找知己，為此甚至在自家舉辦了一次派對來結(jié)識朋友，但派對以鬧劇收尾，這種嘗試也以失敗告終。米克與鄰家男孩哈里·米諾維茲純真的愛情剛剛開始，就隨著怯懦的哈里的叛逃而使米克失望至極，從此米克不再幻想在同齡人中找尋知己。不久，沉重的家庭負擔讓14歲的她還沒從職業(yè)學(xué)校畢業(yè)，就不得不過早地開始工作養(yǎng)家，音樂夢想也不得不被她暫時埋藏在心底。只有面對房客辛格時，她才能敞開心扉談?wù)撘魳?，談?wù)撟约旱膲粝搿で笞晕艺J同的米克在與辛格的對話中感到被理解和接受。但作為聾啞人，辛格從未聽過音樂，更不要說明白米克的音樂夢想了。

黑人醫(yī)生考普蘭德出生在南部，在北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取得了行醫(yī)資格后，感到自己身上強烈的使命感，于是為了幫助自己的黑人同胞盡快脫離愚昧、貧窮、受人奴役的現(xiàn)狀，他毅然放棄了北方良好的工作和優(yōu)越的生活回到了家鄉(xiāng)。在南部行醫(yī)的過程中，考普蘭德醫(yī)生倡導(dǎo)自由理想，鼓勵自己的病人及其家屬為了黑人同胞的自由和未來，團結(jié)起來反抗白人的壓迫和統(tǒng)治；同時，他希望通過教育使自己的四個子女擁有自由的思想和靈魂?？墒敲绹喜扛畹俟痰淖诮逃^念和習(xí)慣被奴役的劣根性對其子女和黑人同胞的影響遠大于他的說教。沒人理解他的使命感。他的女兒鮑蒂婭對米克談起父親時說，“我的父親裝滿了書和擔憂。他把上帝丟了，他不要信仰了。他所有的麻煩都在這。”最終他的妻子兒女紛紛離他而去，他的病人只感謝他高超的醫(yī)術(shù)。無奈的考普蘭德醫(yī)生唯一能在與辛格對話時宣泄他的抱負和孤獨。可對于辛格來說，與黑人醫(yī)生談話，僅僅是因為“和誰在一起都比一個人長期獨處要強?！?/p>

三、結(jié)局未完成

小說的結(jié)局與貫穿整部小說的線索式人物——咖啡館老板比夫關(guān)系密切，小說中主人公們的相遇相聚和最終離散也都是圍繞咖啡館展開的。小說第一章，失去了伙伴的聾啞人辛格為了消磨時光，排解孤獨來到了咖啡館，于是在這里結(jié)識了咖啡館老板比夫、遇到了工人杰克，小女孩米克也常常尾隨辛格來到咖啡館，黑人醫(yī)生考普蘭德則因杰克受傷來到咖啡館從而結(jié)識辛格。從此，小說的五位主人公開始在咖啡館內(nèi)外展開對話。老板比夫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為什么他能給客人們營造出如此適宜對話的氛圍呢？

比夫是一個極富同情心的人，對病人和殘疾人有著特殊的情感，如果這類人到咖啡館來，比夫一定以免費的酒水招待他們。這些有缺陷的他人則映襯出比夫也是個不完整的人。因為性無能，比夫與妻子生活隔閡，毫無思想和情感交流，可以說妻子被他刻意排除在生活之外。當他的妻子突然因病辭世時，他倍感輕松之余又有深深地孤獨。于是孤獨的比夫選擇做個冷靜的旁觀者，每天站在咖啡館收銀臺的后面觀察他人，而不參與到任何人的生活中去。在觀察他人的同時，比夫也在理性地思考，諸多疑問出現(xiàn)在他腦中，例如米克來買香煙后，比夫就在思考“應(yīng)該賣給她香煙嗎？抽煙對這些孩子真的有害嗎？”每當辛格在咖啡館被眾人環(huán)繞時，比夫又開始想是什么原因使得眾人都找辛格，辛格在想些什么，明白些什么，又知道些什么等問題。通過思考，比夫第一個意識到辛格僅僅是被動地接受他人的傾述，并不真正理解認同他周圍的那些對話者。同時，比夫的內(nèi)心也充滿著對生活和交流的渴望，他有時也去找辛格，但與他人不同，比夫很少傾述，更多提問，問辛格這樣那樣的問題，而辛格從不作答。

巴赫金說，“只要人活著，他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他還沒有完成，還沒有說出自己最終的見解?！币簿褪钦f，人是自由的、發(fā)展變化的，只要沒有蓋棺就不能給人定論?！缎摹分校斝粮窠o安東尼帕羅斯送圣誕節(jié)禮物時，得知了他病死在瘋?cè)嗽旱南?。永久性失去伙伴的辛格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認為此生再也找不到可以對話的人，失去了認同自我的“他人”的辛格最終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隨著這位靈魂人物的死去，小說中的眾人又將何去何從呢？

雖然已經(jīng)開始工作來分擔家庭的重負，但米克沒有向殘酷的現(xiàn)實低頭，音樂仍時常在她心中響起，她始終計劃著存錢買一架鋼琴，期待著夢想的實現(xiàn)；布朗特在辛格死后便離開了這座南方小鎮(zhèn)，他的離去并不代表他對工人階級悲觀失望，相反，他要前往下一個地方，繼續(xù)宣揚他的馬克思主義理想；考普蘭德醫(yī)生因為身體原因不得不隨岳父一起到鄉(xiāng)下生活，但解放黑人同胞的使命感一直在他的胸膛里澎湃著，終有一天還要爆發(fā)出來；比夫仍然在經(jīng)營他的咖啡館，盡管生意慘淡，他堅信太陽總會照常升起，生活還將繼續(xù)?！缎摹分羞@些孤獨的靈魂在自我與他人的平等對話中認識了生活，構(gòu)建了自我，削弱了孤獨；盡管他們年齡不同、性別不同、社會背景不同、種族不同，甚至信仰也不同，但正是這眾多各異的自我與他人構(gòu)成了巴赫金心中雜語喧囂的世界，突顯了卡森孤獨的靈魂。

[1]卡森·麥卡勒斯.心是孤獨的獵手[M].陳笑黎,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9.

[2]米哈伊爾·巴赫金.巴赫金全集[M].北京：河北出版社，2009.

[編輯：張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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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4806（2011）01-0103-03

2010-12-10

石景艷（1982— ），女，河南鄭州人，講師，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