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盈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蛙》:形式推進與啟蒙迷局
張萬盈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莫言是中國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蛙》作為描寫計劃生育的一部力作,以其進一步的形式推進使得小說在形式方面呈現(xiàn)出斑斕的色彩,具體表現(xiàn)在敘述中信件與戲劇形式的融合,反諷手法的運用與悖論的自然生成,隱含述說的背后隱喻。同時,莫言小說慣常的啟蒙意識雖在此文本中得以延續(xù),但是卻進入了一種糾葛與困惑的迷局。
莫言;《蛙》;形式;隱喻;啟蒙迷局
莫言是中國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2011年8月,其作品《蛙》一舉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仡櫮缘膭?chuàng)作,從《透明的胡蘿卜》在文壇嶄露頭角,到《紅高粱》大放光彩之后,其創(chuàng)作猶如井噴般勃發(fā),《酒國》、《四十一炮》、《豐乳肥臀》、《檀香刑》無一不給我們新的驚喜。莫言作品中對生命本能的崇拜、對欲望的書寫、對黑暗的猛烈抨擊以及對愚昧的啟蒙書寫都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锻堋纷鳛橐徊棵鑼懹媱澤牧ψ?,非凡魅力的生成得益于兩個維度:形式與蘊涵。形式方面,莫言的小說一向比較注重形式上的自覺,其小說中古今詩歌、鄉(xiāng)村俚語、高密貓腔、章回體、報告體等文體雜糅,常常令人耳目一新,敘述上則是花樣百出、常生新奇。而《蛙》更是選擇了書信體與戲劇體的融合敘事,奇招迭出,新奇斑斕。就蘊涵來說,透視文本內部,諸多反諷、隱喻、悖論、張力等不僅使文本語言自身具有蘊藉性,而且對于探究背后的深刻寓意有重要作用。此外,作品的社會影響與啟蒙哲思在表層上呈現(xiàn)出因語言節(jié)制與描述式微而減弱的姿態(tài),實質上凸顯的卻是莫言精神世界的常態(tài),然而小說審美經(jīng)驗中的啟蒙期望并未徹底實現(xiàn),充滿著迷茫與糾葛,啟蒙的藝術之路仍需開掘。
首先對這里的形式一詞予以說明,如果說畢達哥拉斯的“數(shù)”的概念讓人們第一次對形式有了一種模糊的認識,那么柏拉圖《會飲》篇中認為對美感的教育“第一步應從只愛某一個形體開始”,“第二步就應學會了解此一形體或彼一形體的美與一切其他形體的美是貫通的”[1]214,則讓形式成為考察文藝的維度之一。自此之后,對文藝的形式方面的重視與探索一直延續(xù)至今,其中20世紀的俄國形式主義、英美新批評、結構主義等流派掀起了現(xiàn)代文論形式主義研究的高潮,這也讓形式主義文論成為最具影響力的西方現(xiàn)代批評方法之一,其立足點與方法論也已經(jīng)為國內學者所運用。《蛙》發(fā)表以后,有學者從文本形式方面進行評析,尤其對書信體小說與戲劇形式敘事方式的相互結合、敘述姿態(tài)及其背后倫理、敘述語調由汪洋恣肆向平緩舒展的轉變等諸多問題進行了研究,并取得部分成果。但梳理辨析之后會發(fā)現(xiàn)仍有問題尚未說明或闡釋不夠,如不同文體敘事交錯所呈現(xiàn)出來的張力問題就較少論及,這也充分說明了在論述作品獨特的形式方面還存在著巨大的空間。
《蛙》的形式追求首先表現(xiàn)在其特殊的敘事框架上,莫言認為“最重要的是要把自己和別人區(qū)別開來”[2]?!锻堋啡伤姆庑偶鸵粋€戲劇構成,共五部分,其中敘事中又蘊含著敘事,形成一種環(huán)形結構,最外部的敘述形式為蝌蚪“我”給日本友人的信件,信件這種形式歷來以私密性、誠摯性、自由性著稱,但使用的好壞直接關系到文本的可信度。與傳統(tǒng)書信體小說相比,《蛙》的形式表層看似無新穎之處,細讀之下卻會發(fā)現(xiàn)它又非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種書信形式,其受者與施者均有所區(qū)別。特殊的形式與文本內容之間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藝術中任何一種新內容都不可避免地表現(xiàn)為形式,因為,在藝術中不存在沒有得到形式體現(xiàn)即沒有給自己找到表達方式的內容。同理,任何形式上的變化都已是新內容的發(fā)掘……”[3]211也就是說,《蛙》之所以要采用這種外部敘事形式與其深層次的意義生發(fā)密切相關。莫言本來的結構計劃是,敘述人“我”作為一個劇作家一邊在劇場觀看戲?。▌∶彩恰锻堋罚┮贿吇貞浡?lián)想逐漸展開故事過程,中間陸續(xù)的幾次斷點不過是一種敘事中的點綴與暫停,但莫言后來還是采用了書信體,因為他覺得要用這種“樸素的”敘事才能使作品很快得以完成。追蹤其改變軌跡,不難發(fā)現(xiàn),書信敘述與預先構想的第一人稱非聚焦敘事明顯存在著表達方式的斷裂之處,比較之下書信敘事更能舒展自如、剖析自我心靈,同時可以對其他人進行內心的無意識推衍與構筑,這樣帶給讀者的不僅僅是對于姑姑萬心的形象的思索與回憶,更讓接受者體會到蝌蚪“我”內心的卑微與善良、麻木與瘋癲、痛苦與迷惘。
其次,在《蛙》中處處存在著反諷與悖論。獨特的結構與語言使得文中處處暗含張力,對于語言的表現(xiàn)性及其言外之意的闡發(fā)也彰顯出獨到的作用。反諷是語言述說與整體語境的明顯矛盾之處,能產生曲解、延宕等效果。在《蛙》的第一部分中,開篇就是一個嚼煤經(jīng)典鏡頭的再現(xiàn),一群孩子在極度饑餓的年代中發(fā)現(xiàn)了煤可以食用,于是“我們學著他們的樣子,把煤塊砸碎,撿起來,用門牙先啃一點,品嘗滋味,雖有些牙磣,但滋味還不錯”[4]5,到后來“我們每人攥著一塊煤,咯嘣咯嘣地啃,咔咔嚓嚓地嚼,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神秘的表情。……伙夫老王手上沾著面粉跑出來。天呢,他手上沾著面粉!”[4]6。在饑餓的年代中,人們的食物之間有如此巨大的差距,按照一般邏輯,應該是內心充滿著極度的憤懣與焦慮,然而嚼煤的“我們”并沒有意識到太多的不滿與失落,而是確切地感受到了饑餓的肚皮被填滿時巨大的快感,這是一種十分夸張的敘述,其實內含著一種對生存的極度反諷。第二部分姑姑對生命降臨的尊重與神圣姿態(tài)頃刻間畸變?yōu)閷τ谟媱澤墓麛鄨?zhí)行,甚至達到一種殘忍與極致的狀態(tài),從“送子觀音”、“活菩薩”到瘋狂的“奪命閻王”(“我”妻子王仁美因為手術而亡;王膽在河中一邊被姑姑追逐,一邊生孩子,最終身亡)之間急劇的角色轉換,姑姑在計劃生育中過頭的狂熱恰恰構成了一種極富戲劇性的反諷,這從政治標語式的姑姑身上可以得到印證。而最令人稱嘆的是其獨特的命運悖論,陳眉姐妹有著冰清玉潔、崇高堅強的品質,然而命運卻坎坷不定,悲慘至極。而袁腮、肖下唇等人低劣無比,卻享受著榮華富貴,還公然做著販賣人口、代孕公司的勾當,并引導蝌蚪用陳眉代孕,最后一幕戲劇中,“我”最終竟也同意了,盡管“我”曾經(jīng)有過一段思想掙扎與困擾。同樣,姑姑曾經(jīng)一向對計劃生育深信不疑,然而晚年的一次人蛙遭遇戰(zhàn)卻讓姑姑的觀念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劇變,她最終嫁給民間藝人赫大手并制作泥塑來自我贖罪,曾經(jīng)深信的教條也轟然崩塌。命運悖論帶給我們以強烈心理沖擊,在慨嘆人生無常的時候更讓我們深思:究竟什么值得我們始終如一地信仰?這種悖論式的觀照通常都是以組織語言暴力來實現(xiàn)的,而這一直是莫言的長項,其語言的天馬行空往往有意或無意地將某些詞語變形、扭曲,造成語言和結構的不一致,以此營造這種悖論。
《蛙》的敘述比起《豐乳肥臀》、《酒國》、《檀香刑》等顯得內斂而節(jié)制,盡管在敘事姿態(tài)與黑暗批判等方面依然一脈相承,但《蛙》在收斂的同時卻帶給我們更多的對于話語形式的深刻玩味與探究。先前的作品將話語的戲謔、反諷、含混、悖論及其結構之間的張力都伴隨著那滔滔不絕與綿延跌宕的語言洪流一起呈現(xiàn)在人們視野之中,明顯地形成一種“敘述的極限”[5]。而《蛙》的出現(xiàn)無疑可以讓讀者更好地審視以往的閱讀經(jīng)驗,聰明的人會發(fā)現(xiàn)莫言的話語形式在進行著另類的擴張。令人欣喜的是,莫言并沒有因為語言的節(jié)制與內斂而損害形式的優(yōu)勝之處。
《蛙》中有兩處高潮敘寫最為精彩:一是第四部分中姑姑醉酒之后在洼地被群蛙所圍,人蛙展開激戰(zhàn),姑姑遭受巨大恐懼,身心疲憊,驚恐萬分之下投身于赫大手,并對以往所為開始懺悔,代表姑姑觀念的轉變;二是在末尾戲劇部分第八幕,陳眉告狀被戲劇性地置入戲曲片《高夢九》的現(xiàn)場,現(xiàn)實法律中不能維護的卑微的尊嚴試圖在戲劇中得到最后的寄托。這兩處描寫堪稱神來之筆,理想與現(xiàn)實保持著一定的界限,而莫言在虛構的夢幻中撕破了這個界限,從而使人們獲得一絲絲的補償與慰藉,這也是全書敘述最為有力和亮點凸顯的地方。而這兩個地方各自承載著隱喻功能,寄托著深層次的寓意。
姑姑與蛙的戰(zhàn)斗隱喻的是:國家機器總是試圖對個體的人進行一定的“規(guī)勸”(??抡Z),而在這過程中,國家“意志”與個體生命的欲望訴求難免會有一定沖突,也恰恰是這種沖突促使姑姑開始自我反省。姑姑萬心有著純正的紅色血統(tǒng)與革命譜系,她從一出生,就存活于革命與政治的符號體系之中。當這種政治資源被賦予更大的權威時,其個體意識中就不自覺地攜帶著合法的權威性,姑姑為萬人所矚目,受民眾擁戴,不僅僅是因其高超的接生水平,更是因為其身上蘊含的政治身份符號的象征作用。正如福柯所言:“規(guī)訓造就個人。這是一種把個人視為操練對象又視為操練工具的權利的特殊技術。這是一種謙恭而又多疑的權利,是一種精心計算的、持久的運作機制。然而,它們正在逐漸侵蝕那些重大形式,改變后者的機制,實施自己的程序?!盵6]231政治的隱形規(guī)勸已經(jīng)在姑姑童年的環(huán)境中打下烙印,當姑姑的萬眾矚目的戀愛對象王小倜逃到臺灣時,雖然旁人都知道這并不是姑姑的錯,但姑姑卻因為此事而內心備受煎熬,乃至割腕自殺以示忠心。姑姑被搶救過來后,更是將自己的滿腔熱血投入計劃生育工作,果敢而又堅決,甚至達到殘酷的地步。這種政治合法性實則與人性倫理存在著悖論,而姑姑的政治無意識也可以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無意識。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中國人用一種極端的方式終于控制了人口暴增的局面,實事求是地說,這不僅僅是為了中國自身的發(fā)展,也是為全人類做出貢獻。而當姑姑在一次醉酒之后在洼地里遭遇到成千上萬只青蛙時,姑姑的內心救贖與懺悔也隨之萌動,在經(jīng)歷了酣暢淋漓與激烈瘋癲的人蛙互搏之后,不僅姑姑的衣服被撕破使得肉體暴露無遺,更暗示的是姑姑內心的人性倫理與道德意識開始占據(jù)生命個體。
由一個事物的暗示而感知、體驗、想象、理解、談論另一個事物,并涉及心理行為、語言行為和文化行為,這是隱喻的一般表現(xiàn),英美新批評派主將之一布魯克斯更把重新發(fā)現(xiàn)隱喻并且充分運用隱喻作為分析許多文學作品的必備技巧。而在《蛙》中我們欣喜地看到了一個神來之筆:夢境對現(xiàn)實的隱喻。在姑姑的幫助和“我”第二任妻子小獅子的認同下,在“我”經(jīng)受各種打擊后,得子的愿望終于因為陳眉的代孕而實現(xiàn),而陳眉生了孩子之后卻上演了一幕現(xiàn)代版的貍貓換太子,陳眉因此悲痛萬分,四處伸冤,卻巧妙地遇到了戲劇《高夢九》的拍攝現(xiàn)場,就像白日進入夢境般,陳眉原以為在此地能得到公平,但是當戲劇中的高大人無恥地利用一個荒唐的把戲將孩子仍然判給小獅子時,陳眉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夢境與現(xiàn)實都是一樣的殘酷與荒誕、黑暗與污濁。作品真正的深層意義遠遠不止于此。在此語境中,仔細審視一下敘述者的視角、敘述環(huán)境及敘述話語模式時,就會更有趣地發(fā)現(xiàn)其中隱含的敘述結構與心理狀態(tài),正如托多洛夫說的“(敘事)研究的目的不是描述一部具體的文學作品,作品只是作為抽象結構的表現(xiàn)形式,僅僅是結構表層的一種顯現(xiàn),而對抽象結構的認識才是分析的真正目的”[7]16。在敘述這段場景時,敘述者小蝌蚪“我”是非聚焦型敘事,也就是說敘述者是全知全能的,他可以自由描述場景與進入人心,但為何要進入夢境中敘述,看似要表達人生境遇的無望,實則正是主體心靈世界與現(xiàn)實境況碰撞與沖突后的結果,反映的是敘述者內心的一種漂泊感和幻滅感,無所皈依成為命運的常態(tài),猥瑣荒誕卻是求存的外殼。這就是敘述者背后的聲音,而這個聲音是隱形地深嵌在敘述結構之中,表現(xiàn)在話語的言外之意。從另外一個意義上講,它構成了一種結構上的隱喻,即言此及彼的同時,又帶有普遍意義上的構造作用,而這又可以為文學創(chuàng)作手法提供新的可能。
對生命自身的敬畏與權力意志對人性的無情扼殺呈現(xiàn)出巨大的價值取向偏差與倫理悖論,是《蛙》表現(xiàn)的一個重要方面。我們也欣喜地看到莫言在以往作品中顯現(xiàn)的啟蒙精神在《蛙》中得到了承傳,其中有饑餓年代吃煤的描寫讓人對生存本身有了本體與肉身的重新體驗、感知;有姑姑的心理狀態(tài)的巨大變遷及由此引發(fā)的無意識為潮流所裹挾與自我覺醒的沖突陣痛;有陳眉作為正面形象對當今社會的一些黑暗行為的極力控訴;有民間藝人赫大手與姑姑的原生態(tài)自我救贖的方法,那就是通過重塑泥人來召喚那些被硬性刪除的生命,雖然這種方法在科學與理性面前稍顯荒唐與愚昧。這些都表明,作家?guī)е羁痰慕箲]與困惑在認真思考著鄉(xiāng)土中國的生育境況,在展現(xiàn)權利意志與個體生命的較量中,在世俗社會與紛繁人性的述寫中,在原味淳樸與蠻橫愚昧之間,作者有著深切的痛楚與矛盾。這無疑是我們熟悉的莫言。
然而,細品文本會發(fā)現(xiàn),于形式推進的背后,卻又隱含著一個啟蒙的迷局:敘述形式與述說內容的間歇脫節(jié),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啟蒙的透徹性受到部分削弱。信件與戲劇結合原本是個創(chuàng)造性的形式手法,用得恰當可謂相得益彰,但是《蛙》最精彩的部分其實是戲劇部分,而戲劇部分在文本中只占據(jù)了小小的篇章,使得啟蒙思想分量最重的這部分顯得震撼性與力度有所不足,或者說當啟蒙正要達到最頂端的時候卻戛然而止了。從《蛙》回溯到《紅高粱》、《紅樹林》、《檀香刑》、《四十一炮》,似乎每個敘述者都是“我”或者“奶奶”等,都暗含著我的身影,雖然這種敘事手法有其長處,然而在《蛙》中,“我”的疏離感卻并沒有帶來比《紅高粱》更為巨大的張力效果。莫言一再強調這部小說是以姑姑這個人物形象為主線的,但最后的高潮戲劇部分卻忽略了姑姑這個重要角色,僅僅像個點綴,而姑姑身上本來應當承載更多的啟蒙意義。就普遍意義而言,啟蒙的重要目標是讓人們獨立、自由、平等,向往善良,懂得如何尊重人權,體現(xiàn)出人道主義。在《蛙》的視域里,啟蒙一方面完成了其必要的起步,并做出了可貴的探索;另一方面又展現(xiàn)出矛盾、糾葛、困惑與彷徨的局面,而讀者也很容易像進入迷宮般找不到出口。當用西方的啟蒙詞匯來對中國鄉(xiāng)土的生育制度及其系列社會形象進行透視時,首先要做的是將西方的理念與中國最深厚的鄉(xiāng)土思想觀念進行碰撞與交流,進而滲透與整合。我們看到《蛙》中第四部分娘娘廟中旺盛的香火,王肝當街販賣泥娃娃,牛蛙公司代孕的生意背地里如火如荼時,我們不禁要問:這些深刻的傳統(tǒng)觀念該怎樣轉變,難道僅僅靠姑姑的一句“一個有罪的人不能也沒有權利去死,她必須活著,經(jīng)受折磨,煎熬,用這樣的方式來贖自己的罪,罪贖完了,才能一身輕松地去死”[5]178,或者是蝌蚪“想用這種向你訴說的方式,懺悔自己犯下的罪行。寫作要觸及內心最深處的痛,要寫自己最不堪回首的記憶”[5]178就能實現(xiàn)贖罪的現(xiàn)實意義嗎?因果輪回、男權崇拜、延續(xù)香火等觀念依舊在延續(xù),盡管西方紛繁的物質現(xiàn)象已然潮涌。從這個維度來看,自我救贖因為缺乏深厚的根基而最終會難免稍顯膚淺,深刻性受到削弱。
綜上所述,《蛙》采用了書信敘事與戲劇敘事相結合的手法,文本中多處運用反諷、悖論等,使作品更富有審美張力,增強了讀者的閱讀體驗。同時由此形成的深層隱喻體現(xiàn)著集體與個體的沖突,無意識與有意識的悖反。作品雖然依舊承繼一貫的啟蒙意識,然而由于現(xiàn)實語境與彼岸意識的巨大空隙致使文本的啟蒙功效受到一定的削弱,略顯空泛。不同于魯迅的鐵屋中的人被叫醒了無路可走的痛苦,《蛙》的深層之痛在于指出了一條路,但那條路卻是那樣的陌生與遙遠,啟蒙在這個空間中是如此的難以徹底完成,同時引領人們反思:到底怎樣的啟蒙才能在中國語境中得以發(fā)揮功用。也許,啟蒙意識與話語整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1] 柏拉圖.文藝對話集[M].朱光潛,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2] 莫言,王堯.從紅高粱到檀香刑[J].當代作家評論,2002(1).
[3] 方珊,譯編.俄國形式主義文論選[M].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89.
[4] 莫言.蛙[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
[5] 張清華.敘述的極限——論莫言[J].當代作家評論,2003(2).
[6] [法]米歇爾·??拢?guī)訓與懲罰[M].柳北成,楊遠嬰,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7.
[7] 胡亞敏.敘事學[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Frog∶ Formal Promotion and Enlightenment Puzzle
ZHANG Wan-ying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31, China)
MO Yan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contemporary writer in china. His novel Frog is a description of Chinese family planning. The novel makes great contribution in the form by showing gorgeous colors in various aspects. In the narrative form of the integration of letters and drama, the use of irony and paradox hide behind the metaphor describing. At the same time, though MO Yan’s novels often contain the enlightenment sense in text, the puzzle is coming with.
MO Yan; Frog; form; metaphor; enlightenment &puzzle
I206
A
1006-5261(2011)06-0062-04
2011-09-02
張萬盈(1988―),男,河南靈寶人,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趙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