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近芳
有人說,寫詩就是寫語言。這話很對,因為詩是語言藝術,語言是詩的載體?!拔膶W的第一要素是語言”(高爾基)。不過,詩的語言并不等同于口語或其它體載的藝術用語,她有著自己表述的獨特性,為此,王安石很有見地的在《詩人玉屑》中最先提出了“詩家語”一說。
詩家語,即寫詩的用語,或者說“詩化”了的言語。何謂詩化?那就是“音韻化”、“形象化”。音韻化,即平仄格律化。平聲字讀音響亮明快;仄聲則低回沉郁。平仄交替,抑揚頓挫,讀起來跌宕有致,金聲玉振,瑯瑯上口,富于節(jié)奏感和音樂美。而形象化則是運用藝術思維摹寫情思,也就是借外界客觀物象寄托或表現(xiàn)自己的思想感情。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形象思維”,但嚴格地講,“形象”還只是客觀物象,它就在那里,如黃鸝、翠柳,在沒有賦于個人情感前,它僅是一種外在實物,當把主觀情愫借這個物象表現(xiàn)出來時,在詩中就行成了“詩意的象征符號”——意象。譬如,紅豆能寄寓相思,明月可借以思鄉(xiāng),楊柳象征惜別等。
由此可知,詩的語言是把交際功能降低到最低度的語言系統(tǒng),是在其母體語言——口語基礎上經過加工提煉而形成的具有美感魅力的文學語言,所以周振甫在《詩詞例話》中提出,詩家語的基本特征是“精練、含蓄,用形象寫情思,時空可以跳動”。這就為詩家用語確定了它的性質。
精練,即精準凝練。如“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一個“鬧”字,境界全出。此所謂“一字妥貼,全篇出色”。因此,詩家用語須“惜墨如金”,“尺水興波”,以小見大,以一當十,不用裝湊贅語。誠如金圣嘆所言,七律八七五十六字,如同五十六座星辰,自家有自家執(zhí)掌,各家又有各家聯(lián)絡,字字如“龍鱗遍體,鱗鱗出雨”。
含蓄,即蘊藉,包含,委婉,指遣詞造句講求含而不露,弦外之音,避諱直白,即所謂“做人貴直,作詩文貴曲”。
時空,是抽象概念詞,如何表現(xiàn)其跳轉呢?前人提供了用形象語言表述的例子,如“古人不識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將時間空間化,空間形象化了。詩中語言的跳動,有時還借用“意象脫節(jié)”(語不接意接)的寫作手法。象杜甫“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溫庭筠“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就是利用漢字象形,一字一義的特點,在詩句的語法結構上,大膽突破,形成無謂語句,努力省略介詞、連詞、語氣等虛詞,而只讓實詞特別是名詞有機地結合在一起構成詩的意象,從而拓寬意境,增加含金量,提高詞語的彈性和張力,留給讀者廣闊的想象空間。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詩家語與口語其不同處,從哲學和詩美學的角度講,最根本的一點在于:日常語指向語言外的實體世界(客觀世界),強調與事實對應的準確性,突出傳達信息的“工具功能”;詩家語則是指向語言所虛構的藝術世界(主觀世界),突出表現(xiàn)感情、激發(fā)想象的“表情功能”(張國鵠《詩家語與日常語》)。
有道是,“言為心聲”。巧妙地運用詩家語寫出的具有時代最強音的好詩,無疑是當今世界上最優(yōu)美,最動聽的“心靈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