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杉 (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 福建福州 350007)
從大的宏觀社會事件到細小的微觀個人歷史,文學當中充滿了歷史的影子??梢哉f文學與歷史是一個互相補充、互相促進的關系。文學的藝術性決定了,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可以對歷史事件進行細節(jié)的合理聯(lián)想和想象。這并不會影響我們對于歷史事件的真實認識,反而使歷史在普通人的眼中更加豐滿、有血有肉。
在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中,我們看到的一個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就是文史哲雜糅為一體?!肚f子》既可以看成是散文體的文學作品,也可以看成是闡釋哲學思想和教義的哲學作品?!墩撜Z》既可以說是孔子學生對于孔子言論的紀實性整理,具有史的價值和意義;同時也是包含了深刻儒家思想和學說的文學創(chuàng)作。無法否認《史記》、《左傳》、《戰(zhàn)國策》的歷史價值,但同時其中在對具體戰(zhàn)爭場面和歷史事件的記載中,無不穿插了作者對于當時場景的即興想象和發(fā)揮。
按照常規(guī)觀點,一般普遍認為歷史就是宏大事件,或者社會的面貌在一定時間維度和空間維度中的概括性總結。但這只是關于歷史概念的其中一種界定罷了!歷史同樣可以理解為是個體瑣碎的日常生活和喜怒哀樂,因為并不是每一個時代的社會都會發(fā)生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不可能每一個社會個體都能很幸運的參與到具體的宏大歷史事件中去。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歷史并不能單純的理解為是宏大事件,歷史更是個體的細微生活。從這一點上來理解文學中的歷史就非常的具體可感。
文學無非是關于講述人的現(xiàn)實生活、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文字語言藝術,換一個說法也可以說文學是描寫社會歷史、個體歷史或者社會和個體歷史相交錯的文學語言歷史。文學中充滿了歷史,文學是建構在歷史的基礎之上。同時,文學也幫我們去再次認識歷史、感知歷史和建構歷史。
因為社會的復雜性,所以我們對于歷史的記載不可能是絕對完整的,只能是在不斷豐富發(fā)展和完善的。也就是說歷史具有非常強的可建構性。歷史資料的局限性,決定了我們認識歷史眼光的局限性。統(tǒng)治階級的不同,更是從某種程度上決定了我們看待歷史的視角不同。就此而言,歷史并不是凝固不變的,而是會在不同的時間維度和空間維度中產生不同的歷史觀念和歷史事實。原因就是真實客觀的歷史現(xiàn)象過于豐富,我們永遠不可能對之加以掌握。歷史的可建構性決定了歷史的可顛覆性。
文學作品的藝術價值很大程度上在于創(chuàng)新,新的故事情節(jié)、新的敘述方式、新的思維視角等等都會對讀者的閱讀感受產生強烈的沖擊,從而引起讀者的審美快感,進而針對作品產生共鳴。那么在文學作品中涉及到歷史時,同樣會需要加入更加新穎的寫作元素。
作家可以根據自己作品的立意需要,對于歷史進行顛覆和反諷性解讀。因為在文學作品中,一切都以藝術為最高原則。正是這種對于歷史的顛覆和反諷性解讀反而擴大歷史的容量,和文學本人的容量。同時促使我們更加深刻和具體的去感知和理解歷史。
赫勒在闡述現(xiàn)代性視角中的歷史觀時曾提到,“如果要想象一個歷史現(xiàn)象或一個歷史事件的整體,那將是不可比較而又不可通約的一種在此、一種如此和一種自性?!雹佟懊恳粋€歷史事件都是獨特和偶然的。”②加之,在不同時間維度中對于歷史的理解也是不同的。在中國古代文學中,才子小說中針對女人的三寸金蓮描寫是極盡贊美之能事,因為當時歷史環(huán)境和社會文化的限制,在他們眼中女人裹小腳是一件值得提倡和欣賞的事。但如果在現(xiàn)代的文學作品中,針對這一歷史現(xiàn)象,我們只會采取諷刺和嘲笑的視角。毫無疑問,按照當代婦女解放和人道主義的關懷,裹小腳是極為畸形和變態(tài)的行為,絕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美化。
由此可見,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歷史并不是凝固且不可褻瀆的。作家完全可以根據作品對歷史進行顛覆和反諷處理,這是由歷史本身的可建構性和文學本身的藝術性和創(chuàng)新性所決定的。
文學創(chuàng)作中不僅僅離不開歷史,更離不開神話。神話傳說是一個民族文化產生的根基,也是人類在文明之處針對大自然和自身所產生的疑問而發(fā)生的合理的想象。正是神話的存在才使一定區(qū)域的人民產生了民族認同感和區(qū)域認同感。
因為神話一般都是關于自身起源的講述,在神話基礎上發(fā)展的各種象征符合推動了民族其他文明的產生。如果說歷史是根據客觀事實而展開的場景,而神話則完全是從心理層面展開的想象。
用羅蘭?巴特的符號概念來理解神話的話,神話“在多數(shù)情況下,已不是初級的符號概念,而是把由一個聲音形象與一個概念結合而成的初級符號當作一個新的能指再與另一個所指(新概念)結合而成的二級符號。”③
歷史具有可建構性,往往是以碎片化的狀態(tài)呈現(xiàn)在文學面前。而神話卻恰恰相反。建立在想象基礎上的神話,看似沒有客觀的依據。卻因為大家的整體性認同,而非常穩(wěn)固且不可褻瀆的存在著。我們可以說這種認同是非常盲目甚至是無知的,但這種盲目和堅定恰恰將神話的存在合法化、合理化。
科學的進步從某種程度上禁錮了我們靈魂的自由。技術和科學確實可以改變我們的生存環(huán)境,使人類的類本質得到體現(xiàn)。與此同時,技術所帶來的量化思維卻對于人類的精神造成致命打擊。因為情感、精神和物質畢竟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個范疇的概念。后現(xiàn)代的很多理論家正是基于此,對現(xiàn)代文明提出質疑。無論是在宗教、歷史、文學等各個層面對現(xiàn)代文明進行反抗。
??碌摹动偘d與文明》毫無疑問是為精神不正常者正名,從“愚人船”的放逐到對精神病人的拘謹。社會主流一直都是在用自己的主流價值觀念約束和控制與自己的觀念相異或者相反的群體。從這個角度來看,所謂的正常與不正常都只是相對的感念,都只是相對于主流價值觀念而言的,主流價值觀念改變了那么所謂的關于“正常”的界定也就改變了。
但是無論在何時,神話的原型性特征都不可能改變。文學作品中可以對神話采取顛覆和反諷的視角,但是一旦神話被顛覆神話的原型特征就消失了。消失了原型的神話,自然也就不能被稱為神話。神話即是原始、即是人類最初的想象,現(xiàn)代科學技術的進步是神話的至敵。與歷史相反神話不可能被再次建構,只會被現(xiàn)代文明和工具理性不斷解構。但人類在精神層面永遠都需要神話的慰藉,技術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技術只能處理現(xiàn)實世界的問題,卻無法滿足人類精神世界的需要。所以,人類肯定要在現(xiàn)代文明進步的同時不斷的維護神話的權威性。
正是人類的這種精神需要,保證了神話的永恒性。神話是一個民族文化的精神母題,民族文化的其他分支都寄生于神話這一母體之上。文學作品為了自己的作品主題,犧牲神話的原型特征,試圖再造神話絕對是徒勞無功的。當然我們不排除,文學作品通過對神話的反諷達到自己的主題表達的效果,但是任何讀者都不會把作者再造的神話視為神話,而僅是作者利用神話原型進行的二次虛構罷了。
神話的原型特征具有永恒性和不可建構性,在文學作品中同樣如此。與文學作品中的歷史不同,神話的永恒性決定了神話的不可顛覆性。
注釋:
①赫勒/著.李瑞華譯.現(xiàn)代性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5.5.第一版14頁.
②赫勒/著.李瑞華譯.現(xiàn)代性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5.5.第一版14頁.
③羅蘭?巴特/著.懷宇 譯.羅蘭巴特文集 文藝批評文集【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0.4第一版 譯者前言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