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
古龍,一代武俠宗師,自幼“落拓江湖載酒行”,義氣為先,天地間一妙人。
林清玄,散文大家,一派仙風道骨,喜歡“溫一壺月光下酒”,自嘲長得像《功夫》里的“火云邪神”。
林清玄與古龍,亦“敵”亦友。這才有了兩人的“決戰(zhàn)”。
當年,林清玄是報社副刊編輯,常常向古龍約稿。當日臺灣稿費按行計算,古龍常常一個字占一行,“十八個大漢跳下墻,咚,咚,咚……”一連寫十幾個,每字一行,多賺不少銀子。一次,副刊連載古龍文章,本來說好一年結束,可古龍越寫越高興,愣是連載了八百多天,還不肯收尾。
林清玄佯怒,一個電話打過去,逼古龍“趕緊結束”。古龍反戈一擊,道:“沒辦法,我這小說里100多位主角,個個都有生命,我沒辦法控制他們的生命?!绷智逍桓适救酰骸昂茫銢]辦法,那我?guī)湍憬Y束吧?!?/p>
林清玄的結尾是,100多位主角都到少林寺排英雄座次,卻被小人暗算,所有人都被埋在少林寺的地雷給炸死了,一個不留。從此,武林歸于平靜……
古龍大怒,可惜木已成舟,但他另有報復妙法。他在小說中寫了一個道長,道長一肚子壞水,自小就偷雞摸狗無惡不作,長大后放火奸淫擄掠……這還不算,道長最后被砍掉腦袋,掛在武當山上,下場十分悲慘。更慘的是,道長的名字居然叫“清玄道長”。
弄得林清玄哭笑不得,大發(fā)感慨:“千萬別得罪作家。”
林清玄與古龍不僅“斗文”,還“拼酒”。
古龍愛酒,揚言“我愛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時的朋友”。林清玄去催稿,古龍說:“你不陪我喝酒,我就不給你寫?!绷智逍黄葢獞?zhàn),兩人“斗酒千杯”,競然不醉。兩人比不出酒量,就比喝酒速度。古龍將紹興黃酒倒在兩個盆子里,一人一盆,別人干杯,他們“干盆”。林清玄惜敗,不省人事。自此之后,林清玄幾乎每個禮拜都要與古龍斗酒,縱酒狂歌。有一次,二人醉酒,林清玄競然抱住古龍的大頭邊拍邊喊:“再來一杯,再來一杯!”那時他到古龍家,總是走著進去,躺著出來,大醉一天。
之后,古龍因縱酒過度而患病,只好戒酒。古龍去世前一周,送林清玄一幅字“陌上花發(fā)可以緩緩醉矣”,又黯然地說:“今后要少喝酒。”見老友如此,林清玄滋味百般,蓋世英雄競靠打點滴過日子,禁不住滿腹心酸。古龍不飲酒后,林清玄也不再飲酒。古龍不飲酒因為喝酒吐血,關乎生死;而林清玄不飲酒,卻是因為大俠凋零,內心寂寞。
這恰如琴師伯牙與樵夫鐘子期,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絕弦,終生不操。非摯友不能如此,令聞者動容。
古龍走了,林清玄心如刀絞,低頭默念:“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敝?,回憶起與古龍拼酒的那些日子,林清玄落寞地說:“那種情懷這一輩子只有這一次?!?/p>
正如古龍小說中的楚留香與胡鐵花,沒有了胡鐵花,誰來和楚留香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