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兆文*
(1.西華師范大學 教育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2;2.東北財經大學 研究生院,遼寧 大連 116025)
國際勞工組織提出的體面勞動理念得到世界各國包括中國人民的熱烈響應,并受到中國政府的積極支持,相關的學術研究也逐漸在世界范圍內成為熱點。體面勞動衡量指標體系于2008年由國際勞工組織提出,并于2009年由聯合國正式公布[1]。目前,這套指標體系已由國際勞工組織分別成功地運用于對巴西[2]、坦桑尼亞[3]及奧地利[4]等國體面勞動簡況的研究與評價,得出了一系列重要結論。體面勞動的生產性指標是體面勞動的重要指標。這里,“生產性”一詞譯自英文單詞“Productive”[5]。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相關文獻,簡單地說,體面勞動的生產性就是體面勞動給人們帶來經濟利益的特性[6]。馬克思曾指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7]。當今世界,勞動既是人們融入社會的主要途徑,也是實現自身價值的主要方式和體現,更是人們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體面勞動生產性不僅是體面勞動的重要屬性,而且它代表了現代市場社會所賴以運轉的一種關鍵性的動力機制,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對于像中國這樣的發(fā)展中國家,體面勞動的生產性更具有特殊的意義。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頒布的體面勞動衡量指標體系,體面勞動衡量指標[1]共11類,其中體面勞動生產性衡量指標,即“足夠的收入與生產性的工作”指標,緊隨于體面勞動第一類指標“就業(yè)機會”之后,為第二類指標。生產性衡量指標下列了7個定量指標 (其中2個主要指標,5個附加指標)和1個定性指標。其中2個“主要指標”是:有工作的貧困者 (亦稱“工作窮人”,指家庭收入處于聯合國規(guī)定的貧困線以下的有工作的人員數)、低工資率 (指小時工資在中位工資的2/3以下的人數所占全部就業(yè)人員的比例)。5個附加指標是:選擇行業(yè)的平均小時工資、平均實際工資 (貨幣工資去除 CPI影響)、最低工資相當于中位數工資的百分比、制造業(yè)工資指數 (以某一年為基數)、就業(yè)者近期(比如過去一年或過去四周等)接受在崗培訓情況等,最后一個指標是法律指標:關于最低工資的法律規(guī)定。顯然,體面勞動生產性衡量指標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反映勞動者收入平均水平的指標,稱為絕對指標,如選擇行業(yè)的平均小時工資、平均實際工資、制造業(yè)工資指數和就業(yè)者近期接受在崗培訓情況等;另一類是反映勞動者收入的分配結構的指標,即衡量勞動工資不平等程度的指標,稱為相對指標,如低工資率、最低工資相當于中位數工資的百分比和有工作的貧困者等。1999年國際勞工局長報告中明確強調:體面勞動是“所有人的體面勞動”[5]。為此,既要提高居民的平均收入水平,又要改善居民收入的分配狀況,縮小收入差距,以更好地實現體面勞動??梢?,絕對指標與相對指標這兩個方面,都是體面勞動生產性的重要衡量標準,缺一不可。
GDP代表了一個國家經濟發(fā)展的大致狀況,因此,研究GDP與體面勞動的關系實際上就是研究經濟發(fā)展與勞動者地位的關系。因此,本文所研究的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關于GDP與體面勞動生產性的關系問題,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已有所涉及。但是因為體面勞動衡量指標剛剛面世不久,所以就GDP與體面勞動衡量指標的關系的研究,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中國目前官方統(tǒng)計報表中,關于體面勞動生產性的許多測量數據是很難獲得的。為此,本文采用一些替代指標對體面勞動的生產性隨GDP變化的趨勢進行研究。由下文的分析可以看出,由于僅僅是對“變化趨勢”的研究,所以這種“指標替代”不會影響研究結論。
經驗表明,“在崗職工平均工資”其變化趨勢與體面勞動生產性的絕對指標即“選擇行業(yè)的平均小時工資、平均實際工資、制造業(yè)工資指數、就業(yè)者近期接受在崗培訓情況”等是基本一致的。這是因為,所有這些指標都受制于一國的整體經濟形勢。所以雖然其變化的幅度可能會有所不同,但是其變化的趨勢是基本一致的。由于“在崗職工平均工資”數據很容易獲得,因此,這里以“在崗職工平均工資”及其指數為代表分析體面勞動生產性的絕對指標變化趨勢。
首先,直觀上看,更高的GDP應該意味著更高的工資收入。為驗明二者之間的統(tǒng)計關系,我們用中國各省 (市、自治區(qū))1990—2009年面板數據做Granger因果關系檢驗,結果如表1所示。表1顯示,人均GDP與在崗職工平均工資水平有單向因果關系,是在崗職工工資水平差異的單向Granger原因。
表1 Granger因果關系檢驗結果
其次,圖1中表示了自1990—2009年中國各省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與在崗職工平均工資水平的散點圖。由圖1可見,中國人均GDP與在崗職工工資水平呈顯著正相關,人均GDP每增加1個單位,工資增加0.76個單位。其擬合系數為0.75,效果較好,人均GDP的差異較好地解釋了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差異。
圖1 人均GDP與在崗職工平均工資散點圖
下面,我們來考察人均GDP的工資增長效應。同樣,直觀上看,更高的人均GDP增長率應該對應更高的工資增長率。以中國31省區(qū)歷年數據的人均GDP增長率及在崗職工人均工資增長率分別為橫坐標與縱坐標,得到散點圖如圖2所示。圖2中顯示,擬合線斜率為正,說明總體上看人均GDP的增長率帶來了正的工資增長率,但是斜率小于1,說明工資增長率不如GDP增長率大。中國這一數字 (工資彈性)為0.38,遠小于國際勞工組織所公布的世界平均水平0.77[8]。此外,這一擬合線的擬合優(yōu)度僅為0.03,說明人均GDP的工資增長效應波動較大,無固定的比例關系,GDP工資增長效應從地區(qū)維度看具有不穩(wěn)定性,0.38這個數字僅表示“算術平均值”。
圖2 在崗職工平均工資對人均GDP的工資彈性散點圖
最后,如果把全國當作一個整體,考察工資彈性的時間動態(tài)特性,結果如圖3所示。我們看到工資彈性是隨著時間波動的,GDP工資增長效應在時間維度上也不穩(wěn)定。中國工資彈性在20世紀90年代前期發(fā)生小幅波動后開始上升,于2001年達到峰值,此后逐漸回復到1附近波動。這里需再次強調,這只是以在崗職工工資為統(tǒng)計數據的結果。由于存在大量的非正規(guī)就業(yè)者,中國整體工資彈性是低于這個數值的。
圖3 在崗職工工資彈性時間序列
有工作的貧困者、低工資率、最低工資相當于中位數工資的百分比這三個指標是體面勞動生產性相對指標,其中前兩個是主要指標,最后一個是附加指標。本文采用居民收入基尼系數作為勞動收入的替代指標,以此近似反映中國體面勞動生產性的相對指標變化趨勢概貌。當然,基尼系數與勞動收入分布狀況不盡一致。因此,這里我們先來推導用基尼系數變動代表勞動收入差距變動的條件。
首先,不妨假定居民收入中勞動收入占比的變化趨勢在各收入群體中大致相同,即若統(tǒng)計數據中勞動收入占比大意味著全國居民中絕大多數居民收入的勞動收入占比也較大。因此若基尼系數隨GDP變化的規(guī)律由函數GINI=f(GDP)表示,勞動收入隨GDP變化規(guī)律由函數INCOMEL=g(GDP)表示,令AVGDP為人均GDP,TI為社會總收入,INCOME為所選群體的總收入,c為所選群體勞動收入占本群體總收入的比例系數,INCOMEL為其勞動收入,則有:
兩邊取微分得:
采用張車偉計算的勞動份額數據[9]及《中國統(tǒng)計年鑒》和《中國勞動統(tǒng)計年鑒》歷年收入數據,上述 (2)式很容易驗證,因篇幅所限,具體過程此處從略。
由式 (2)可知,居民收入基尼系數的變化趨勢與勞動收入的變化趨勢大致相同。據此,基尼系數變化趨勢可以作為勞動收入差距變化趨勢的較好替代指標。
圖4中,中國人均GDP呈現出較穩(wěn)定的增長趨勢,而基尼系數在大致呈增長態(tài)勢的過程中表現出較大的波動性。
圖5及表2則顯示,基尼系數的變化率與人均GDP的變化率回歸方程的可決系數僅為0.004,且回歸結果不顯著,擬合效果很差。這些數據說明,人均GDP增長不能成為GINI系數變動的原因,從而也不是中國勞動收入差距拉大的原因。
圖4 人均GDP與基尼系數變化趨勢
圖5 人均GDP對基尼系數的影響
表2 基尼系數變動率與人均GDP變動率回歸結果
圖6 城鄉(xiāng)收入差距變化率與人均GDP變化率
為了進一步驗證上述結論的有效性,這里以《中國統(tǒng)計年鑒》及《中國勞動統(tǒng)計年鑒》中“農村居民家庭平均年純收入”與“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百分比變化率代表城鄉(xiāng)收入差距的變化率。圖6顯示,人均GDP基本呈穩(wěn)定上升趨勢,而城鄉(xiāng)收入差距則呈不穩(wěn)定的態(tài)勢,顯示出較大的波動性,兩者相關性很小。回歸分析結果表明,人均GDP系數及回歸方程整體不顯著,如表3所示。
經濟發(fā)展程度是否與收入差距存在著某種一致性,是我國許多學者關注的話題之一。學者往往用庫茲涅茲倒U型曲線作為反對干預勞動收入不平等的依據。庫茲涅茲描述了工業(yè)化期間收入不平等先加劇后又趨于穩(wěn)定的現象[10]。不過庫茲涅茲從未親自說工業(yè)化后期收入均等化的趨勢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認為這是由于工業(yè)化后期勞動階級政治力量得到加強后通過立法干預和政治決策才使其收入上升。同時,庫茲涅茲曲線描述的是“收入”而不僅僅是“勞動收入”的變化規(guī)律,而收入與勞動收入的變化規(guī)律是否一致,各國情況不盡相同,需要區(qū)別各國情況分別加以驗證。因此,庫茲涅茲曲線并不能說明GDP加劇了勞動收入的不平等程度,與本文并不矛盾。
本文的實證分析表明,GDP增長的確促進了體面勞動生產性絕對指標的提高,但是GDP的工資增長效應不穩(wěn)定,同時,GDP對體面勞動的相對指標無明顯作用。因此GDP增長并不自然意味著體面勞動生產性的上升。這就是說,經濟發(fā)展并不一定意味著體面的勞動,從而也不一定意味著人民生活質量的全面提高。如果GDP帶來絕對指標提高的同時,社會其它方面的原因導致體面勞動相對指標下降的話,體面勞動生產性整體上完全可能下降,從而有可能表面上看來好像GDP的上升反而帶來體面勞動的受損。因此,要全面實現體面勞動的生產性,必須綜合考慮經濟與社會政策措施,把體面勞動政策與其它政治經濟等各種政策措施結合起來。本文認為,當前,應重點落實好以下兩項措施:
本文分析表明,GDP的提高對促進體面勞動生產性的相對指標作用不明顯。因此,為了達成“讓所有人實現體面勞動”的目標,應該注意保障低勞動收入者的體面勞動,有效提高體面勞動生產性的相對指標。不過,最低工資與社保資助是不同的。最低工資既要考慮工人及其家庭生活情況,也要考慮雇主的利益,更要考慮對就業(yè)的影響。要使最低工資制度達到最好的效果,關鍵是要加強調查與統(tǒng)計分析研究。此外,最低工資制度應該與集體談判制度互相配合進行,不能以最低工資制度代替集體談判制度。集體談判制度對于正確確定最低工資標準以及及時調整最低工資是非常重要的。最后,最低工資標準一旦確立,就應由政府相關機構或執(zhí)法部門監(jiān)督執(zhí)行。
從時間維度看,中國在崗職工工資彈性表現出較大的波動性,反映出工資的調整機制不夠健全,這顯然會影響經濟發(fā)展成果在雇主、工人與國家三方合理分配,影響消費對經濟的拉動作用,甚至引發(fā)勞動工資爭議。集體談判可以有效地促進工資水平的提高,是政府、企業(yè)和工人等三方協調的良好方式,不但有利于工資調整機制的完善,而且可以促進社會和諧。
總之,本文的研究再一次證實,所謂“發(fā)展才是硬道理”,這里的“發(fā)展”絕不僅僅是“經濟發(fā)展”,而必須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全面協調發(fā)展。只有這樣的“發(fā)展”,才能推進實現體面勞動的生產性,讓發(fā)展成果為勞動群眾公平共享,實現社會正義,從而促進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1]ILO.Employment Sector.Guide to the New Millennium Development Goals Employment Indicators:Including the Full set of Decent Work Indicators[R].Geneva:ILO,2009.
[2]ILO.Decent Work Country profile-Brazil[R].Geneva and Brasilia:ILO,2009.
[3]ILO. Decent Work Country profile Tanzania(mainland)[R].DaresSalaam andGeneva:ILO,2010.
[4]ILO.DecentWorkCountryProfileAustria [R].Geneva:ILO,2009.
[5]ILO.Decent Work,Report of the Director-General[R].Geneva:ILO,1999.
[6]ILO.Measurement of Decent Work:Discussion Paper for the Tripartite Meeting of Experts on the Measurementof Decent Work [R].Geneva:ILO,2008.
[7]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82.
[8]國際勞工局.2008/09全球工資報告:最低工資與集體談判,工資確定機制政策的一致性[R].國際勞工組織,2008.28.
[9]張車偉.中國初次收入分配格局的變動與問題:以勞動報酬占 GDP份額為視角[J].中國人口科學,2010,(5):24 -35.
[10]Kuznets,S.Economic Growth and Income Inequality[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55,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