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被它折騰得心力交瘁的阿四突然想起“和平公園”有它遠房親戚,便把它押送公園猴山。
《血色前科》刊出后,接到多方電話,關(guān)注小猴的命運。事實上其母被烹后,連隊確實發(fā)生了一系列的怪事,我們說過,連長“老張”收養(yǎng)小猴沒幾天,就猝死膠林,這個四川人一貫利用職權(quán)奸淫女知青,一旦猝死,大家暗中稱快,但副連長是怎么回事呢?他接手后也猝死,被一種毒蛇俗稱“烙鐵頭”的,一口咬死。他可沒干啥壞事。
滇西人迷信,疑心小猴身上“附”了什么:母猴帶走了張連長,張連長又帶走了副連長,據(jù)說誰的業(yè)力強,就附誰。張連長是最強的,大家就叫小猴“老張”?!袄蠌垺笔侵恍酆铮F(xiàn)在沒主了,就跟了阿四。按理,阿四和老張有“殺母之仇”,可他帶老張就沒事,當(dāng)?shù)卣f法,就是“附”了小猴的張連長“高度認可”阿四。說來也怪,不幾天,老張還真越來越像“老張”了,老張好酒。小猴也學(xué)會了喝酒,而且連隊開大會,那猴子眼睛一眨就竄上了主席臺,坐在老張生前的位置上,像老張一樣地敲敲麥克風(fēng)。怎么攆它也不走。
再次是“癩疤”的變化,張連長生前好虐待,“癩疤”身上的瘡疤都是張連長不斷用煙蒂猛燙的結(jié)果,可現(xiàn)如今“癩疤”一見“老張”就像見到張連長一樣搖尾獻媚,反倒成了老張的跟屁蟲;最后是作風(fēng)問題,猴性淫,我們知道,但這么小的孽畜,就襠中央整天直著,也就TMD太張連長了,而且像張連長一樣,有事沒事地就往女生宿舍騷擾,比較嚴(yán)重的一次是醫(yī)務(wù)室婦科大檢查,老張居然躡了進去,“癩疤”跟進,于是滿屋的女知青立馬扯衣掣鞋地雞飛狗跳,大家哇哇亂叫地逃進了連部,酒精爐子打翻,燒著了布簾子,差點釀成一場大火。
沒幾天,沖擊女浴室的那一回更經(jīng)典,活像豬八戒闖進了盤絲洞,大概嗅到了某種激素(比如黃體酮、孕激素),這下流胚亢奮異常,一會兒竄進淋浴房打旋風(fēng)腿,屋內(nèi)馬上傳出殺豬似的驚天動地的救命聲,踩踏混亂之下紛紛摔倒,啪嗒、啪嗒響成一片;一會兒竄進更衣室擠眉弄眼,吱吱叫著抓起內(nèi)衣和鞋襪狂嗅狂啃,更衣室的椅子又啪啦啪啦倒成一片,這下不僅僅是叫救命了,而是大群人遮著褻衣甚至捂著私處逃出來。
干部急得只能在外面跺腳,女性禁區(qū),男士止步,最初只能聽任妖猴胡鬧,后來快出人命了,才撒網(wǎng)緝捕。
歸案后,阿四真火了,上去就用剃刀亂剮,然后在它的傷口涂抹云南的“涮涮辣”,那是極刑,猴子痛得齜牙咧嘴當(dāng)場休克,但女知青仍不罷休,強烈要求召開連隊批斗會,那一晚,食堂里的汽燈點得通亮,老張也覺得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一直蔫著頭,阿四借來手銬,把它來個反銬,鏈條系在石柱上,脖子掛上了小黑板,上寫:流氓渣滓,老張不投降就叫它滅亡!
那真是一派曠世罕見的場面,“打倒老張!”“嚴(yán)懲流氓!”口號聲風(fēng)雷滾滾,猴子嚇壞了,羅圈著腿,小便失禁,接著開始拉稀,最后完全癱軟地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積怨的總爆發(fā),張連長生前劣跡斑斑,憤怒的人們此刻指桑罵槐,完全把“老張”當(dāng)成了老張,甚至當(dāng)成了農(nóng)場當(dāng)局,什么“強奸女性”、“貪污伙食費”、“索要手表票”……什么事都抖了出來,批斗會完全失控。
憤怒的女知青,翌日果然把斗爭矛頭直指場部領(lǐng)導(dǎo),我一看,苗頭不對,趕緊溜回上海,沒幾天,阿四居然也帶著猴子回來了。被抽后,老張似乎木訥許多,無奈好景不長,那一年的“五一”,阿四帶它逛街,一個不留神,猴子竄進了布店,這下熱鬧了,顧客逃了個精光,營業(yè)員搬起布匹砸它,它抓起茶杯、墨水瓶、漿糊瓶、印泥盒反擊,空中雜件翻飛,布店開打全武行,幾乎所有的布料都毀了,區(qū)里出動消防隊,才將它擒拿歸案。
被它折騰得心力交瘁的阿四突然想起“和平公園”有它遠房親戚,便把它押送公園猴山。
多年過去了。你只要走近猴山,學(xué)四川腔,大叫一聲“老張”!就會有一只猴子應(yīng)聲而出。
阿四最近退休了?,F(xiàn)為長壽路某小區(qū)一名一談云南就喋喋不休的話癆門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