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為什么我們哀悼喬布斯？

且先看看喬布斯的身家標簽吧：私生子，遺棄孤兒，貧窮養(yǎng)父母，大學輟學，以及無合格經營場地的非法企業(yè)……這樣的身家，一不偷，二不搶，居然能讓喬布斯創(chuàng)建蘋果帝國，能讓最簡單的未受過培訓的人都能憑自己的指尖就漫游于虛幻世界，能改變人們對于電腦和手機的認識和使用方式，最終給整個行業(yè)帶來革命性的影響，同時為自己贏得數不清的財富，真的是個奇跡。

奇跡總是讓人羨慕的。

這樣的奇跡，也就在人家的國家能發(fā)生。放我們這里，如果你沒個好爸爸（不論干的濕的），沒戴個紅帽子，沒有能掐會殺的招數，沒有坑蒙拐騙的手段，別說喬布斯，即便你是愛因斯坦，即便你是愛迪生，即便你是諾貝爾，估計也得讓你死N次，而且還死得很慘。

據說在喬布斯逝世的消息傳出五天后，浙江某城市已經有人準備花錢在五年內培養(yǎng)1400名創(chuàng)新型領軍和拔尖人才，造就喬布斯式的人物……看看，什么東西到了中國都可以山寨，哪怕是喬布斯。

一粒再好的種子，沒有土壤就死。像喬布斯這樣的人，要想創(chuàng)造奇跡，必須成長在這樣的社會里：一個公平有序、平等競爭，限制壟斷的社會；一個中產階級占主體的大致均貧富的社會；一個不看出身只看才能的社會；一個官員只是人民公仆而不是百姓父母的社會；一個崇尚和尊重創(chuàng)新，反對抄襲和剽竊的社會；一個法治至上，尊重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社會……

對了，有的看官會覺得奇怪，喬布斯能成功，除了他自己的天才外，與平等競爭、鼓勵創(chuàng)新這些商業(yè)因素固然有聯系，但與法律和法治社會有什么關系呢？

當然有關系，而且關系大著呢。

如同大家開車都要遵守交通規(guī)則一樣，我們的社會的政治和經濟機制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交通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一旦有國家機器在背后支撐就成了法律。

有看官說了，我們不是也有法律嗎?我們不是也有反壟斷法，保護商業(yè)秘密和知識產權的法律嗎？為什么我們出不了喬布斯？

其實，立法是一回事，執(zhí)法和司法又是另一回事，我們可以在一年內制定數百部法律法規(guī)，但我們可能連一部法律都無法正常全面地執(zhí)行，這就是為什么在美國如果某個官員貪污了幾萬美元就被驚為天文數字，而在我們中國貪污幾千萬上億的官員數不清；為什么在香港某個警察借介紹律師的名義跟某個熟人借個五千八千就涉嫌犯罪，而在我們這里執(zhí)法人員哪怕暴力執(zhí)法也可能不了了之的原因。

土壤不一樣。

今天的中國，有錢人多的是，但是沒有幾個敢站出來說自己的財富是靠自己的才能和辛勤奮斗所得來。各種靠著出身、關系、權力和交易致富的富人們，總試圖以各種辦法來洗脫自己身上的原罪。與此同時，新興的富人階層又人為地在自己和無產階層之間制造鴻溝，將社會底層與上層，窮人與富人之間的正常交流渠道堵死，讓底層的、貧窮的人們幾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以保證富人的既得利益不受損失，這無疑又激化了社會各階層之間的原有矛盾。

今天的中國，仇富已成了普遍現象，任何一個來路不明的有錢人，都會遭到人們仇恨的眼神。但是人民仇恨的，其實不是富人的財富，人民仇恨的是他們取得財富的方式。如果這種取得財富的方式不被打破，不被否定，社會就不會進步。

為什么我們哀悼喬布斯？因為他是一個靠自己的才能和辛勤奮斗獲得他人尊敬和贏得自己財富的人。

我們哀悼喬布斯，不僅因為他是天才。我們哀悼的，其實是我們的一個夢想，在這個夢想里，我們每個貧窮的人，沒有文憑的人，沒有好出身的人，沒有紅帽子的人，我們每個勞苦大眾，都能憑自己的才能和奮斗，為自己贏得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作者系上海中建中匯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華東政法大學法制新聞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