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渝
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一片稱為“深東”的僻靜之地,四周基本上還覆蓋著積雪,暮冬的空氣又干又冷,不過,春意已經(jīng)撲面而來,一群來自附近學校的9歲小學生們在這里舉行著一場別開生面的“數(shù)學戶外活動”:學生們用隨手撿拾得到的殘枝、落果、石子等,在如鏡的冰面上擺放成各種形態(tài),然后背靠背相互倚靠著,用幾何學的術語來講解,直到背后看不到圖形的同學說出準確的形狀。
這是今年美國《時代》雜志上一篇題為“芬蘭教育更勝一籌?”的文章開頭所描述的場景。早在今年1月21日,《時代》雜志把“虎媽”推上其封面,刊發(fā)了“為嚴教正名”的文章,把席卷美國、歐洲及中國的教育大討論引向高潮。
芬蘭教育成功在哪兒?
芬蘭之“赫赫有名”,不在其“千湖之國”的奇觀,不在其地球緯度上高居第二的首都赫爾辛基,也不在于其覆蓋國土面70%以上森林里出沒的珍禽猛獸,而在于其舉世無雙的教育成功。芬蘭三寶——圣誕老人、諾基亞和托瓦茲,都是教育和“腦力”的智慧結晶。
試想一下,一個不足600萬人口的國家里,在校人數(shù)近200萬,擁有5000多所各類學校,全國實行義務和免費教育,公立大型圖書館近千座,幾乎每6000人口就擁有一座現(xiàn)代圖書館,國民借書率年人均21本,這樣的教育水平還不算發(fā)達嗎?
1998年,經(jīng)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簡稱經(jīng)合組織)的成員國,啟動了國際學生評價項目(PISA),考察各個國家學生的閱讀素質(zhì)、數(shù)學素質(zhì)和科學素質(zhì)。自開始測試以來,一直到2009年,調(diào)查結果顯示,芬蘭學生的數(shù)學和閱讀名列第一。芬蘭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生成績優(yōu)秀率高達94%,因此,在全世界有“奇跡教育”之稱。
芬蘭人一直保有閱讀的傳統(tǒng)。在400年前的芬蘭,牧師會測試準夫妻們的閱讀能力,那些不能閱讀《圣經(jīng)》的男女就不能結婚。而芬蘭學校里只學了3年英語的學生就敢看英文版的《銀河系漫游指南》和《哈利·波特》。
與“虎媽”的教育方式不同,芬蘭教師從來不會因課堂太亂而發(fā)火,不會用專制的方法管理學生。芬蘭的教育家認為,考試太多,學生只會窮于應付,反而妨礙他們的學習興趣和獨立思考。
對于虎媽所推崇的嚴格管束,芬蘭老師也不以為然,他們說:“管束得太多,只會令學生逆反。我們的學生有責任感,有尊嚴,他們是自愿上學的,而不是被綁來的。孩子們來到學校不只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同時也因為校園的精彩生活,他們喜歡學校和諧的人際關系、熱乎乎的套餐和愉快的日子?!?/p>
“虎媽”制訂了“十不準”禁令,如不準在同學家留宿,不準留在學校玩,不準看電視或玩電腦游戲,每門功課至少得到A,必須學習鋼琴或小提琴等,還講述了她不準女兒在練琴時喝水上廁所以求得突破等經(jīng)歷?!盎尅闭J為,西方人對孩子的寬容超過了對孩子的教育,恰當執(zhí)行東方的嚴格家教方式更有助于孩子未來的發(fā)展。
但是,芬蘭的教育專家看法完全不同。赫爾辛基教教育部國際關系負責人艾娃·佩特里拉解釋道:“托兒所并不是一個讓工作忙的家長丟下孩子、請人看管的地方,而是一個能讓孩子盡情玩耍、學習和交朋友的地方。好的家長會把自己的孩子送進托兒所,這與他們的社會經(jīng)濟地位無關。”“在幼兒園,孩子們主要是學習‘如何學。我們提供以資料素材為基礎的教學,開設有關大自然、動物和生物圈的課程,而不是傳統(tǒng)的閱讀和數(shù)學課?!?/p>
芬蘭的輕松教育
《時代》雜志用截面手法,選取了位于赫爾辛基的一所名叫“卡拉提”的綜合學校,以圖展現(xiàn)芬蘭教育的最直觀一面。
坐在雪地里玩數(shù)學游戲的這群孩子的老師,名叫Veli-Matti Harjula,他從三年級一直教到六年級。他說,只要自己能讓學生達到芬蘭教育委員會規(guī)定的核心課程總目標,他就可以采取任何他想得到的方法來實施教學。就數(shù)學而言,最新的核心課程只有10頁紙。
學生的家庭作業(yè)也很少??ɡ峋C合學校教授16歲以下的學生,在該校負責學生咨詢工作的Katja Tuori說:“對于一個優(yōu)秀的學生而言,一天一個小時的家庭作業(yè)就足夠了,這些孩子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p>
當然,他們也有校規(guī)。在課堂上不允許使用iPod和手機,在屋內(nèi)不允許戴帽子(他們甚至想規(guī)定不準穿外套,但因為天氣實在太冷而沒有實施)。但也就這么多了。Tuori有一次在課堂上發(fā)現(xiàn)一個學生發(fā)短信,他用帶有責備的眼光瞪了他一眼,他就乖乖地把手機收起來了。Tuori說:“除非學生確實做了壞事,比如打了人,他才會受到懲罰?!?/p>
一位芬蘭老師說:“芬蘭是一個公平社會,而中國、日本和韓國則是高度競爭的社會——如果你不能比鄰居做得更好,你的父母會花錢讓你上夜校。在芬蘭,比你的鄰居表現(xiàn)出色顯得不是很重要,每個人都達到平均水平,當然這個平均水平相當高?!狈姨m教育官員也說:“我們強調(diào)的是學習,不是競爭,芬蘭絕對不會用競爭來刺激質(zhì)量。”芬蘭羅素高中校長阿瑞認為,芬蘭教育的主導思想,就是平等看待學生個人成長和學習的各個方面,即個性、道德觀、創(chuàng)造性、知識和技能。
“虎媽戰(zhàn)歌”的本質(zhì)
在北美從事科研工作的著名學者于時語斷言:“虎媽”的轟動,反映了美國上層精英的一種日益強烈的焦慮。美國在PISA測試中名次墊底,而2009年后加入這一測試集團的中國上海學生卻輕松奪下第一名和全優(yōu)分,令美國有種自我教育方式的迷茫。
美國自杜威等教育家開創(chuàng)了實用主義哲學觀以來,提倡教育即“生活”、“生長”和“經(jīng)驗改造”,奉行“教育無目的論”。用中式俗語稱,即“散教”、“放任”。
然而,美國上層精英從“貴族政治”演變到“英才政治”后,“散教”的短期競爭劣勢,開始顯露無遺。華裔哈佛教授蔡美兒的《虎媽戰(zhàn)歌》反映了這類轉(zhuǎn)換的劇烈競爭背景。直到1950年,哈佛大學還在盡力維持“快樂的最差四分之一生”政策,作為世家子弟待續(xù)精英地位的瀟灑道路。但是時到如今,從常春藤入學到畢業(yè)升學就業(yè),都成為“割喉嚨”式的劇烈競爭。
哈佛大學畢業(yè)的著名社會學者卡拉貝爾,2007年在《紐約時報》上發(fā)表評論,描述還在小孩蹣跚學步時期,富有的父母就開始雇傭昂貴的教育顧問,在漫長的“常春藤競賽”中提前出發(fā)。這里的動機,無非是通過精英教育來保證社會和經(jīng)濟地位優(yōu)勢的延續(xù)。
如果循著“虎媽”發(fā)跡之路,就會發(fā)現(xiàn)基本上是美國知識分子扎堆的媒體在熱議“虎媽”:先是《華爾街日報》以書摘的方式,打上聳人聽聞的標題“為什么中國媽媽出人頭地?”來吸引關注,然后跟上的是《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紐約客》等美國精英報刊。
于時語先生指出,美國社會對《虎媽》的強烈反應,其實不無對與金錢收入緊密交織的精英地位的向往和嫉妒。最酸的葡萄,大概是譴責虎媽教育“摧毀完整人格”。但是,丟掉了精英的經(jīng)濟地位而淪為社會下層后,“完整人格”還有什么用?
盡管美國精英階層排斥“虎媽”而親近芬蘭模式,不過,倒是芬蘭教育專家提醒道:“你不能將芬蘭教育體系中的某一個元素硬搬到自己國家去,因為教育是一個國家文化、歷史和社會的共同產(chǎn)物?!薄稌r代》雜志還指出,芬蘭教育能取得如此廣泛的成功,更大程度上來源于一個不是秘密的武器:他們的教師。OECD的史萊徹說:“是教學的質(zhì)量引導芬蘭教育的成功。在美國,教育已經(jīng)成為一種工業(yè)模式,教師只是一種用來傳輸預制品的工具。而在芬蘭,教師本身就是標準?!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