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不語

1

賀非凡不是我想象中的王子，卻以王子的姿態(tài)躍進我的生命。

彼時我還只是個十三歲的丫頭，喜歡嚼泡泡糖，喜歡在同學(xué)面前做大姐大，最樂意就是蹺著二郎腿向手下一幫小兵發(fā)號施令。當然這歸功于我的老哥，要不是有他罩著，恐怕沒有人愿意服我。

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我的同桌王子祺。

他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喜歡歪著頭思考問題，也喜歡嚼泡泡糖。他是班里的尖子生，高傲得不可一世，每次看到有同學(xué)巴結(jié)我時，他就呈現(xiàn)出一副鄙夷的表情來，這讓我無比沮喪。

于是我拿著一大盒泡泡糖去討好他，我說：“王子祺，這是我送給你的?！?/p>

他看也不看一眼，用手肘推到我的桌上，冷冷地說：“不要?！?/p>

我趴在大橋的欄桿邊緣，低著頭看腳下翻騰的湖水。眼淚順著臉頰一路滑下去，一想到王子祺這樣看不起我，我就受不了。

一輛摩托車停在我身邊，有人跳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從欄桿邊抱了下來！“小朋友，你才幾歲啊，怎么會想不開呢？”

我沖著他吼道：“要你管？我想得開想不開，關(guān)你屁事？”接著一腳踹過去，他卻哈哈大笑：“丫頭，蘇明是不是你哥？”

我愣住，然后他使勁把我拖上了摩托車，摩托車發(fā)動起來，風(fēng)把他的白襯衫吹得鼓起來輕輕蹭著我的臉，我有一剎那的恍惚，童話故事里，英俊的騎士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的？

2

這個家伙就是賀非凡，我老哥的死黨。

他把我送到家里，沖著老哥丟下一句：“管好這個小破孩!”就揚長而去。害得我在他身后跳腳大叫：“你說誰呢？你給我等著，別讓我再碰到你!”

可是事實上，我卻越來越多地碰到了他。

我家的客廳里，沙發(fā)上，陽臺邊，廚房里，老哥的臥室……到處都是他的影子。

好在，他們就快要升高中了。

3

他們比我高一屆，初三那一年我就開始一個人橫行校園。只是偶爾上網(wǎng)的時候還能碰到他倆。

賀非凡在視頻上沖著我擠眉弄眼，問我：“看我變帥了沒？”

我看來看去，然后回答：“除了王子祺，我沒見過更帥的男生了?！?/p>

星期五下午放學(xué)，突然在門口看到那輛熟悉的摩托車。旁邊有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衣服，戴一副墨鏡，斜倚在校門外，身旁的女生居然尖叫到發(fā)瘋?？墒俏覊糁械耐踝邮谴┌滓r衫的，有著星目劍眉和一雙溫柔眼眸，語一出口，便是詩句一般的字詞。就好像王子祺。

那人看到我，徑自走了過來。

居然是賀非凡!他摘掉墨鏡，瞪著我。我乘他的摩托車回家，一路上不知引來多少小女生崇拜的目光。

到了家門口，賀非凡一只腳點地，說：“我不進去了，蘇明讓我?guī)г捊o你，不許你在學(xué)校談戀愛!否則有你好看?！?/p>

“你就是帶了這一句話回來的？”我問。

他略略想了一會兒，才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抬起頭，說：“想你了，不行嗎？”

然后摩托車迅速轉(zhuǎn)彎，飛馳而去。

4

高一那年我也踏進了老哥的學(xué)校，他倆站在校門口和同學(xué)一起迎接新生。明晃晃的陽光下，我提著大包的行李站在門口，瞇著眼睛看賀非凡幫一個嬌小的女生拿東西。

這個家伙，明明知道我今天也來報到的，居然視而不見。王子祺路過我身邊，順手提起我放在地上的行李，說：“我?guī)湍隳煤昧??！?/p>

自己中意的王子終于出現(xiàn)了，而且還幫我提著行李，我應(yīng)該欣喜若狂才對，可是我卻突然感到一陣心酸。

而賀非凡，一直到一個禮拜之后才想起來找我，見面第一句話卻是：“丫頭，我看到你的那個誰了。”

“是嗎？”我說，“夠帥吧？起碼比你帥上一千倍!”

操場上有人在打籃球，我獨自坐在看臺邊，凝神看最高的那個男生，看他旋風(fēng)一樣帶球上籃。嘩！真糟糕，那籃球居然不長眼睛，直奔我而來，眼看著它就要落在我的臉上，面前突然抽出一股冷風(fēng)，一只手在我眼前輕而易舉地勾走了籃球，然后籃球就旋轉(zhuǎn)著舞在他的手指上了。

我轉(zhuǎn)臉去看他，他卻睨著眼睛說：“丫頭，又救了你一次!”

我倔強地轉(zhuǎn)過臉去不理他。他接著說：“蘇陽丫頭，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情竇初開了!”

聽完他這句話，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正怦怦亂跳。我問他：“相中哪一個了？”

“我得慢慢道來，”他說，“你愿意聽嗎？”

要我心平氣和地聽賀非凡講他多么喜歡一個女生？不不，我做不到，雖然王子祺是最帥的，可是我真的喜歡他嗎？賀非凡那么難看、那么無賴，為什么我都不忍心聽他講，他喜歡上了另外的女生。

我迎著風(fēng)，迅速轉(zhuǎn)身逃向另一個方向，一剎那，眼淚鋪天蓋地，旋滿了臉。

5

我又爬上了看臺，球場上突然出現(xiàn)了王子祺的身影，賀非凡也跳上來，看到王子祺時，他說：“在欣賞你的王子嗎？我今天帶了我喜歡女孩的照片來，你要不要看？”

我伸出手去：“拿來?！?/p>

我心里想著，賀非凡，如果你敢喜歡上哪個女生，看我怎么收拾你!收拾不了你就收拾她，總之要棒打鴛鴦，我就是那支棒!

來不及細細想一遍收拾他的方法，手心里就被放上了一張小小的一寸黑白照，我不得不鼓起勇氣去看她的樣子，照片上的女生剪著齊耳短發(fā)，齊齊的劉海下面是一雙瞪得圓溜溜的大眼睛，嘴角還微微揚起。咦？校服上還印著“六（1）班”？翻過背面，看到一排小字：丫頭，我在這里等你慢慢長大。

這不是……我又翻過來再看一遍……

直到身邊傳來一聲怒吼：“笨蛋！自己的照片需要看那么久嗎？”

棒打鴛鴦？不不不，祝我們永遠幸福才對！那個王子祺，他固然帥氣，卻不是我的王子。

而賀非凡雖然痞，但他會說，我在這里等你慢慢長大。

（極品咖啡摘自《新青年》2011年第7期圖/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