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成

一

楊麗華所住的小區(qū)在市郊，那里依山傍水，景色宜人。這天晚上她出去散步，走到蓼山腳下被綁架了。有人從后邊趕上她，朝她的太陽穴上猛擊一拳，接下來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dāng)楊麗華從昏厥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被捆，丟在一座房子里，里邊燈光昏暗，身旁一彪形大漢虎視眈眈地看著她。楊麗華知道綁匪是沖什么來的，所以她并不害怕，因為她有的是錢。一般情況下，綁匪會先向她索要家人的電話，然后再打電話索要贖金。但奇怪的是，她醒來這么長時間了，綁匪始終不開口跟她說話。她不想就這樣手腳被捆呆在這里，就向綁匪問道：“你怎么不說話呢？”

綁匪說：“我說什么你能答應(yīng)嗎？”

楊麗華說：“你不就是想要贖金嗎？我把家里的電話給你，你給我爸媽打電話，要多少錢他們都會給你的?！?/p>

綁匪自信地說：“我以后會有許多錢的，我不要你的錢?！?/p>

楊麗華一愣：“那你想要什么？”

綁匪說：“我要你嫁給我，你會答應(yīng)嗎？”

楊麗華看綁匪四十多歲了，黑鐵塔似的，面目猙獰兇神惡煞一般。再看這座房子破敗不堪，屋里亂糟糟的，連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她問：“這就是你的家嗎？”

綁匪說：“是的。”

楊麗華說：“殺了我也不會嫁給你的！”

綁匪頓時惱羞成怒，舉拳要打時想想又忍了，冷笑著說：“那你就這樣呆著吧?！苯壏苏f完，走進(jìn)里邊的臥室里，一會兒傳來如雷的鼾聲。

楊麗華覺得此綁匪不可思議，既然不是為了勒索贖金，在逼婚未果的情況下，惱羞成怒先把她強(qiáng)暴了，既滿足了獸欲又把生米做成了熟飯，這才是強(qiáng)盜的作派?？伤]有這樣做，那他到底要怎么樣呢？是要圖她個心甘情愿嗎？可她是什么人啊，她能心甘情愿嗎？

二

天明了，可外邊依然靜悄悄的。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想必一定不是在城市。但即使在農(nóng)村，就是沒有汽車?yán)嚷?，村莊上也該有人聲，有雞鳴狗叫的聲音啊，可是什么聲音都沒有。不一會兒，綁匪從那間臥室里出來了，沒跟她說話，只是瞪了她一眼，自顧出去了。

中午，綁匪買回了水果、飲料還有糕點，問楊麗華想吃什么，她說什么也不想吃。從他買回來的食品的質(zhì)量和精美程度上看，不是在鄉(xiāng)鎮(zhèn)上的小攤販那里買來的，而是在城市的大型超市里買的，而且全是她平時最愛吃的。這就奇怪了，他怎么會知道她平時愛吃什么呢？一個被綁架的人，又怎么會得到如此優(yōu)厚的待遇呢？

楊麗華想到，沖他對她的優(yōu)厚待遇，假裝動心，答應(yīng)嫁給他，從而獲得人身自由，再伺機(jī)逃脫，這才是上策。于是就跟綁匪說：“我昨晚想了一夜，終于想通了?，F(xiàn)在又看你如此待我，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決定嫁給你！”

綁匪頓時欣喜若狂，抱起她走進(jìn)他昨晚睡覺的房間里，把她放在了床上。她知道綁匪接下來會怎么做，一定會乘著高興勁要了她的身子。不過這也沒什么，雖說她還沒有結(jié)婚，可她是局長鄭天候的情婦，他們不知做過多少次了。如果能因此脫身，被他占有也在所不惜。可讓她失望的是，綁匪把她放在床上后，卻沒有下文了，既不給她松綁，也不扒她的衣裳。待他轉(zhuǎn)身要走時，楊麗華叫住他：“就這樣不管我了嗎？”

綁匪愣著問：“你還要我怎么樣？”

楊麗華委屈道：“新郎把新娘抱進(jìn)洞房，接下來該怎么做，你難道不知道嗎？”

綁匪笑道：“我要的就是被捆綁的新娘?！?/p>

綁匪說完，自顧走了出去。楊麗華這才知道，綁匪要她嫁給他只是一個托詞。可他即不劫財也不劫色，那么綁架她到底是為什么呢？

到了晚上，綁匪仍沒有進(jìn)“洞房”的意思，而是睡在客廳里的破沙發(fā)上。她喊他，讓他進(jìn)來陪她，她說她害怕?？伤麉s說他打鼾，怕驚了她的好夢。不一會兒，果然又聽到了他如雷的鼾聲。這時候她也困了，一會兒也睡著了。

三

睡夢中，楊麗華覺得有人在解她身上的繩子，心想一定是綁匪把持不住自己了，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看來他也不例外??！她醒了，卻仍緊閉著眼睛。待他把繩索完全給她解開，接著一定會脫她的衣裳。她呢，就任他折騰，待他累了，呼呼地睡去，睡得死沉的時候，她再乘機(jī)出逃，然后報警?？勺屗氩坏降氖?，對方在給她解開繩索后，并沒有接著脫她的衣裳，而是朝她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起來吧?！?/p>

楊麗華陡然一驚，是一個久違而親切的聲音，絕對不是綁匪那粗野而兇狠的腔調(diào)。她睜開眼睛，人一下子傻掉了，站在她面前的是趙智勇。幾年前，她跟趙智勇一起考取公務(wù)員進(jìn)入市交通局，不久他們戀愛了。后來，她的美貌被局長鄭天候盯上了，沒有多少人能跟權(quán)力對抗的，接下來她就成了鄭天候的情婦。鄭天候提拔她當(dāng)了財務(wù)科長，又在豪華小區(qū)給她買了房。趙智勇非常愛楊麗華，和她分手后賭氣辭職，和朋友合伙在市內(nèi)開公司。

楊麗華在絕境中看到趙智勇，差點驚叫出聲來，她怕驚醒睡在客廳里的綁匪，小聲問道：“你怎么來了？”

趙智勇答非所問：“讓你受苦了?！?/p>

楊麗華又問：“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趙智勇說：“他家的房子破敗不堪，進(jìn)來很容易的?！?/p>

楊麗華情急道：“那你趕快帶我走吧，等他醒來就走不掉了！”

趙智勇輕松地笑道：“別害怕，現(xiàn)在是咱們把他綁架了?！?/p>

趙智勇說他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乘綁匪熟睡之機(jī)，使盡平生力氣一拳打在他的太陽穴上，把他打昏后，又用繩索捆綁了他的手腳。

趙智勇拉著楊麗華走到客廳里，果然見那綁匪手腳被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這樣，她就不那么害怕了，可她還是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然后報警。趙智勇說：“報警還不是時候——你不想知道綁匪為什么要綁架你嗎？”

楊麗華說：“他既不要錢也不要人，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呢……”

趙智勇說：“那咱們就等他醒來，逼他說出真相好嗎？”

楊麗華點了點頭，可她又擔(dān)心起來，這里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啊，要是招來他的同伙怎么辦？趙智勇說他的同伙在城里，在對他進(jìn)行遙控指揮，絕對不會來到這里的。趙智勇的話使楊麗華一頭霧水，但也顧不得多問，只好按他的計劃行事。

趙智勇接著又告訴她，白天他在外圍打聽到了此綁匪的身世，他叫郭天雄，父母雙亡，幾年前因攔路搶劫被判刑入獄。他父親在世時是護(hù)林員，房子建在遠(yuǎn)離村莊的山腳下，郭天雄出獄后，就一個人住在了這里，所以這里即使是在大白天，也聽不到人聲和雞叫犬吠。現(xiàn)在既然他們反過來把郭天雄綁架了，這里會很安全的，村上人也不會來這里。

四

不一會兒郭天雄醒了，掙扎著要起來，卻發(fā)現(xiàn)手腳被捆。他驚訝地望著眼前的男女，向趙智勇問道：“你是誰？”

趙智勇笑道：“想不到吧？綁架者被綁架，一定是天下奇聞吧？”

郭天雄發(fā)狠地想掙斷繩索，當(dāng)然屬于徒勞，他喘著氣問：“你想把我怎么樣？”

趙智勇讓郭天雄說出綁架楊麗華的真相，可他仍謊說是想讓楊麗華給他做老婆。趙智勇一腳踹到他的胸脯上，說他犯的是綁架罪，將會被判重刑的。如果他說出真相，他會放了他?？晒煨劬褪遣豢险f出真相。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楊麗華一怒之下從廚房里拿來一把菜刀，要砍了郭天雄，被趙智勇攔住了。

趙智勇從門外拿來一把鐵鍬，在客廳里挖起坑來，邊挖邊跟楊麗華說：“殺了他會弄臟咱們的手，不如挖坑活埋了他，這樣神不知鬼不覺?！?/p>

郭天雄看他們要動真格，才不得已說出了真相。

原來，這些年市交通局局長鄭天候伙同財務(wù)科長楊麗華，貪污國家投資的建橋、修路工程款數(shù)千萬元。最近有人把他們舉報到了市檢察院。鄭天候得知檢察院要傳喚楊麗華，想先從她身上打開缺口，于是決定丟車保帥，讓他的表弟——才出獄不久的郭天雄綁架楊麗華，先把她轉(zhuǎn)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暫且不要傷害她，還要他拿她平時最愛吃的東西招待她。鄭天候呢，抓緊在市里、省里活動，如果能把檢察院擺平，就讓郭天雄把楊麗華放了，也不直接放，故作松懈讓她逃脫。如果擺不平檢察院，就讓郭天雄殺人滅口，然后把罪責(zé)全部推到財務(wù)科長楊麗華頭上，自己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從而逍遙法外。郭天雄先是不肯干，經(jīng)過討價還價，最后以50萬元成交。鄭天候先預(yù)付他10萬元，事成后再往他卡上打40萬元。

聽郭天雄說完，楊麗華抓起菜刀就往外沖。趙智勇一把拉住了她，問她要干什么。楊麗華吼叫道：“我要劈了鄭天候那個老雜毛！”

趙智勇說：“鄭天候會得到法律的嚴(yán)懲，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待在這里，等鄭天候給郭天雄發(fā)指令?！?/p>

好在郭天雄事先買回來那么多好吃的好喝的，他們不用出去，在這里呆上幾天是沒問題的。

幾天過去了，一貫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楊麗華呆在這鬼地方簡直度日如年，就在她沒有一點耐心的時候，郭天雄的手機(jī)響了，有人給他發(fā)信息。趙智勇拿起郭天雄的手機(jī)，打開信息一看，上邊寫道：天不遂人愿，動手吧！

楊麗華知道，鄭天候的這個手機(jī)號，是跟她聯(lián)系的專用號，不公開的。想不到現(xiàn)在他又用這個號對郭天雄下達(dá)對她滅口的指令。

趙智勇問郭天雄：“在鄭天候給你下達(dá)殺人指令后，按照你們的原計劃，下一步該怎么做？”

郭天雄說：“等我殺人埋尸后，再給鄭天候復(fù)短信，說活兒做得干凈利落，讓他兌現(xiàn)承諾，往我的卡上打錢?！?/p>

下午，楊麗華用郭天雄的手機(jī)給鄭天候發(fā)短信：“活兒做得很漂亮，院里的紅薯井一人多深，我把它填平了，還壓上了一塊石頭——請你兌現(xiàn)承諾?！?/p>

一小時后，鄭天候復(fù)短信：款已如數(shù)打到你卡上了，請查收。

五

楊麗華從郭天雄身上搜出那張銀行卡，又用菜刀逼他說出密碼。接著她又讓趙智勇跟她走，趙智勇問去哪兒，她說去天涯海角，“我手里有一千萬，加上這張卡里的錢，會讓咱們享樂一輩子的?！?/p>

趙智勇問：“你想知道是誰舉報你和鄭天候的嗎？”

“現(xiàn)在我不想知道，以后再慢慢告訴我?！睏铥惾A急道，“快走吧，以免節(jié)外生枝……”

趙智勇說：“我要是說出是誰舉報你們的，你就不會帶我走了。”

楊麗華陡然一驚：“這么說是你舉報我們的？”

趙智勇說：“是的?！?/p>

楊麗華頓時兩眼噴火，朝趙智勇舉刀便砍。趙智勇一閃身，把刀給奪了下來。

原來，趙智勇雖說辭職不在市交通局上班了，可他一直關(guān)注著單位里的情況。當(dāng)他搜集到局長鄭天候伙同財務(wù)科長楊麗華多次貪污工程款的證據(jù)后，就向檢察院舉報了他們。趙智勇料知心狠手辣的鄭天候會使出丟車保帥這一招兒，就在暗中跟蹤保護(hù)楊麗華。當(dāng)時郭天雄把楊麗華打昏，把她拖到樹林里，然后給鄭天候打電話，是鄭天候開車把楊麗華送到郭天雄家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沒想到趙智勇一直駕車在后邊悄悄跟蹤……

聽趙智勇說完，楊麗華不計前嫌，仍堅持要他跟她走。最后見說不動他，就說：“你不走也罷，讓我自己走好了！”

趙智勇一把拉住她，說：“從事實上說鄭天候是主犯，你只是脅從?，F(xiàn)在他把罪責(zé)全推到你一人頭上，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能逃脫得了法律的制裁嗎？不如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也好讓罪魁禍?zhǔn)奏嵦旌虻玫綉?yīng)有的懲罰！”頓了一下，他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說，“只要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會等你出來的！”

楊麗華望著癡心不改的趙智勇，淚流滿面。在趙智勇的勸說下終于鼓足勇氣，撥通了公安局的電話…… ■

（責(zé)編：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