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三國演義》中，蜀漢二主與諸葛亮的君臣關(guān)系歷來被讀者稱道，這也正是作者要標榜的主題之一。但我們在肯定的同時，也要看到其中的微妙之處，不能簡單地用“魚水關(guān)系”來概括。

關(guān)鍵詞： 小說《三國演義》 蜀漢二主 諸葛亮 君臣關(guān)系 “微妙”

“蜀主窺吳向三峽，崩年亦在永安宮。翠華想像空山外，玉殿虛無野寺中。古廟杉松巢水鶴，歲時伏臘走村翁。武侯祠屋長鄰近，一體君臣祭祀同。”①杜甫的這首《詠懷古跡》吟詠的是三國時期蜀漢的先主廟兼及武侯祠，可見在仕途上坎坷一生的杜甫對于劉備、諸葛亮這一對風(fēng)云際會的君臣有著由衷的仰慕。

一

到過今天四川成都的人都知道，蜀漢的昭烈廟和武侯祠是緊緊挨著的。兩座古跡的主人，一位是胸懷大志、叱咤風(fēng)云的亂世英雄，一位是腹有良謀、忠貞不渝的封建士大夫的楷模，君臣二人生前親密無間、心照不宣，死后也朝夕相處、一起享祭。這“一體君臣祭祀同”的佳話，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中不知激蕩了多少人的心，上至帝王將相，中至文人學(xué)士，下至布衣百姓，或以之為宣傳教化、普及人倫的榜樣，或“借古人之酒杯，澆自家心中之塊壘”，或寄之對于明君賢相的渴慕與期盼。千百年來，劉備與諸葛亮之間的“魚水”深情是個不爭的歷史事實，并且因為它的出神入化，因為它的可歌可泣而廣為流傳。

那為何稱劉備與諸葛亮的君臣關(guān)系為“魚水之情”呢？小說《三國演義》第三十九回載，關(guān)張二人見劉備對諸葛亮過于謙恭，“以師禮待之”，于是大發(fā)牢騷：“孔明年幼，有甚才學(xué)？兄長待之太過！又未見他真實效驗！”劉備反駁道：“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兩弟勿復(fù)多言?！雹凇棒~水關(guān)系”一稱由此而來。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劉備三顧茅廬請出了年僅二十七歲的諸葛亮，從此開始了他們的合作。在那群雄逐鹿的紛亂年代，君臣二人歷經(jīng)千辛萬苦“聯(lián)手共創(chuàng)蜀漢基業(yè)”，“自初出時的‘情好日密’到魂系白帝時的‘君可自取’，都是二人關(guān)系親密友好的象征”③?！度龂萘x》中的劉備和諸葛亮正是因為都具備了明君和賢相的某些特點，他們之間的君臣關(guān)系于是被公認為“理想中的封建君臣關(guān)系”④，而“追慕圣君賢相風(fēng)云際會、魚水相諧”⑤正是《三國演義》所要表現(xiàn)的主題。

劉備、諸葛亮之間的情誼是經(jīng)時間考驗了的，也是在共同奮斗中逐漸加深的。

先主與諸葛亮的故事起始于“隆中決策”。經(jīng)水鏡先生和徐庶介紹，劉備早已對這位“躬耕南陽”（第九十一回）⑥“聊寄傲于琴書兮，以待天時”（第三十七回）⑦的“臥龍”先生傾慕有加。聽完諸葛亮的“隆中對”后更知其名不虛傳，從劉備“先生之言，頓開茅塞，使備如撥云霧而睹青天”（第三十八回）⑧一席話中可知這位奔波半生卻未有尺寸容身之地的亂世英雄由衷的喜悅與沖動。而此時的諸葛亮也正需要一位胸懷遠大又能禮賢下士的濟世之主，去投靠他實現(xiàn)自己建功立業(yè)、名揚青史的夙愿。各取所需自然能一拍即合。諸葛亮出山后，很快就火燒博望、火燒新野，初露鋒芒，樹立了自己在軍中的威信，也鞏固了自己在劉備心中的地位。

赤壁之戰(zhàn)中主仆兩人的關(guān)系經(jīng)受住了重重考驗，不斷加深。劉備攜民渡江、敗走漢津口，當時是腹背受敵，形勢危急。諸葛亮只身前往江東，謀求孫劉兩家的聯(lián)盟來共敵曹操。從舌戰(zhàn)群儒到巧借東風(fēng)，諸葛亮大展經(jīng)綸，將卓越的才能發(fā)揮至極致。而從第四十三回諸葛亮由魯肅引薦到達江東，到第四十九回赤壁鏖戰(zhàn)前夕諸葛亮巧妙脫身回到劉備身邊，在這漫長的七回的時間里劉備在干什么呢？他在江夏焦急地等待諸葛亮的回音，并整頓軍馬備戰(zhàn)。兩人各處異地，雖有約在先，但非常時刻難保人心生變。劉備此時是勢單力薄，諸葛亮在東吳是脫離劉備、投奔孫權(quán)的好機會，東吳方面也力圖將諸葛亮籠絡(luò)過來為自己效力。何況他哥哥諸葛瑾在江東，兄弟情深，背信棄義不是沒有可能。而在此期間，一敗涂地的劉備將個人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押在了這位年輕的軍師身上。在這失落到極點的情況下，他不是沒有可能投降曹操，保全自身，而留諸葛亮一人深陷江東虎口。然而，時間證明誰也沒有背叛對方，而是依照開始設(shè)計好的聯(lián)吳抗曹的策略而努力。赤壁之戰(zhàn)是劉備事業(yè)的轉(zhuǎn)折，也增進了兩人間的默契。我覺得之前的“食則同桌，寢則同榻”（第三十八回）⑨不是真正的默契，這時的他們才是心靈相通、無限信賴又無比真誠的。

在取荊州、爭二川的過程中，兩人的關(guān)系進一步深化。他們通過精誠合作擴展了實力，開創(chuàng)了基業(yè)。命途多舛的劉備獲得了節(jié)節(jié)勝利，得舒平生之志，而諸葛亮也大顯身手，充分發(fā)揮平生之所學(xué)，雙方都志得意滿，相互之間的親密友好不在話下。

但同時劉備對諸葛亮也漸漸有所疏遠。隨著劉備勢力的擴大，劉備集團成分也變得復(fù)雜起來。“劉備蜀漢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基礎(chǔ)，由荊州、‘東州’和益州土著三大政治集團組成。為鞏固政權(quán)，劉備和諸葛亮對這三支政治力量采取了不同的態(tài)度。以荊州士人集團為依靠，極力籠絡(luò)‘東州’人士，使二者融為一體，成為政權(quán)的組織基礎(chǔ)；對益州人士，則籠絡(luò)利用和戒備打擊兼而用之。從而達到有效控制益州的目的”⑩。

由于對東州和益州土著集團的重用，相應(yīng)的以諸葛亮為代表的荊州集團相對受冷落。而隨著在取西川過程中諸葛亮的功勛越來越卓著、威望越來越高，劉備開始體會到諸葛亮的潛在威脅，正好趁此機會借東州、益州集團的力量打壓一下諸葛亮也是很有可能的。

比如法正，“是東州集團的代表人物，曾是引劉備入蜀的‘主謀’之一。劉備對其‘厚以恩意接納，盡其殷勤之歡’（《三國志·蜀志·先主傳》，注引吳書），任用其為蜀郡太守，使之‘外統(tǒng)都畿，內(nèi)為謀主’”{11}。既為“謀主”，其地位堪比諸葛亮。但法正此人“在蜀中驕橫跋扈，‘一餐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fù)，擅殺毀傷己者數(shù)人’，引起人們的反感。然而以法制嚴明著稱的諸葛亮，卻對法正采取了罕見的姑息態(tài)度”{12}。諸葛亮的這一反常之舉一方面出于籠絡(luò)東州集團、保持政局穩(wěn)定的需要，另一方面也令讀者隱約體會到諸葛亮當時的微妙心情，劉備要重用法正，諸葛亮也無可奈何。

我分析出這一點依據(jù)了一些《三國志》的內(nèi)容，但單僅從《三國演義》看，劉備與諸葛亮之間的嫌隙也是很有些端倪的。比如，劉備進發(fā)西川時帶的是龐統(tǒng)，他為什么不帶諸葛亮？將這樣的大才留在后方戒備東吳、督運糧草而不到前方去出謀劃策不是太可惜了嗎？而從諸葛亮日后奉行的政策看，對益州豪強的打壓從來沒停止過，這可能與東州、益州兩大集團與荊州集團間的爭權(quán)奪利有很大關(guān)系，諸葛亮打擊益州豪強一方面是為了維護治安、維持劉備集團內(nèi)部的團結(jié)和睦，但我覺得另一方面也不乏個人恩怨在里面。再者，從后來劉備不聽諸葛亮勸阻執(zhí)意伐吳看，劉備有時是不那么愿意對諸葛亮言聽計從的，哪怕是一些合理的建議、該聽的話，若非對他有意見，怎么會連聽一聽都不愿做到呢？

劉備稱制后，與諸葛亮的關(guān)系一度進入低潮，主要體現(xiàn)在劉備伐吳一事上。蜀漢建國后，劉備、諸葛亮都升級了，劉備是“正位續(xù)大統(tǒng)”（第八十回），諸葛亮則是位極人臣，但同時君臣間的矛盾也更加凸顯出來。關(guān)羽大意失荊州使蜀國形勢急劇惡化，劉備不但未認識到這一點，及時補救，反而意氣用事，為報關(guān)羽之仇憤而伐吳，張飛之死則更是堅定了他伐吳的決心。諸葛亮知道伐吳意味著隆中決策的破產(chǎn)，興復(fù)漢室的大業(yè)將會障礙重重甚至前功盡棄。但是諸葛亮再怎么苦口婆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不能使劉備放棄伐吳的念頭，劉備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一改長期以來對諸葛亮言聽計從的作風(fēng)，這時劉備與諸葛亮之間的感情哪里還是“魚水”情。深知伐吳失策卻無能為力，我想諸葛亮此時心中一定是很失落的。

李強認為：“劉備與諸葛亮君臣間的關(guān)系是否天衣無縫，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劉備是否能夠認真采納貫徹‘隆中決策’?！≈袥Q策’當時劉備滿口稱‘善’，但實際上卻沒有很好領(lǐng)會，尤其是對外政策上沒有很好地東聯(lián)孫吳以抗曹操。赤壁聯(lián)吳敗曹，僅僅是劉備的權(quán)宜之計，始終堅持的還是寸土必爭，以致蜀吳聯(lián)盟瀕于破裂。”{13}

白帝托孤是君臣關(guān)系的恢復(fù)期。劉備鎩羽而歸的事實表明諸葛亮的決策是對的，先主自覺無臉回成都見諸葛亮，于是暫居白帝城，在無盡的懊惱中憂郁成疾，病入膏肓，于是白帝托孤，創(chuàng)造了兩人之間最廣為稱頌的千古佳話。因為從古至今還沒有哪一個君王能如此推心置腹地囑咐大臣，也沒有哪一個君王能夠像劉備那樣把幼主放心地交給輔政的大臣，甚至允許其取而代之、自為君主。封建君王無一例外地忌諱權(quán)臣謀逆，而此時的劉備卻似乎是個例外。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備自語，第八十五回），臨終吐真言，而且往往能大徹大悟。劉備與諸葛亮之間本來就是親密無間的，這是在風(fēng)雨際會中反復(fù)考驗、不斷加深的，只是因為非常之事有了些小摩擦，風(fēng)雨過后自然能重歸于好。

白帝托孤一方面使劉備、諸葛亮的君臣關(guān)系進一步上升到古今之楷模的地位，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可以說劉備經(jīng)歷了大敗之后依然沒有消解對諸葛亮的猜忌，他到死始終放心不下諸葛亮?！熬勺詾槌啥贾鳌保ǖ诎耸寤兀﹞14}著實把諸葛亮嚇了一跳，《三國演義》的原話是：“孔明聽畢，汗流遍體，手足失措，泣拜于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乎？’”（第八十五回）{15}諸葛亮何至于這么慌？僅僅是因為像先主所言的那樣取君代之是大逆不道之舉嗎？我想當時諸葛亮的情感是復(fù)雜的，他一定是聽出了這驚人之語中的弦外之音，那就是試探。他非常明白，要是他流露出半點野心、在君臣的根本問題上有半點動搖的話，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劉備很有可能憑借最后的一點力量立刻把諸葛亮處理了，免得日后成為蜀國的大患，那可是徹底的身敗名裂。好在諸葛亮全然不是劉備所擔(dān)心的那種人，他是那樣忠于劉備、忠于蜀國，一心只為報劉備的“知遇之恩”，一心只為“庶竭駑鈍，攘除奸雄，興復(fù)漢室，還于舊都”（《出師表》，第九十一回）{16}，早將個人私利置之度外。

先主對諸葛亮之疑，我在這里不能作太多太深的闡釋，因為不能脫離《三國演義》以其他文獻作為佐證?；蛟S劉備與諸葛亮之間的關(guān)系并未能“超出封建時代君臣關(guān)系的普遍規(guī)律，同樣存在著矛盾，存在著一種使用與被使用的關(guān)系”{17}。但不管這關(guān)系多么微妙，諸葛亮每每都以其偉大的人格經(jīng)受住了劉備的試探，劉備心中最終是信任戰(zhàn)勝了猜忌，劉備終將孱弱的幼主和風(fēng)雨飄搖中的國家托付給了他，也成就了這位集忠義與智慧于一身的“天下第一名相”。

而明察秋毫的諸葛亮不會不感知到劉備對他的防范，但他從未計較先帝對他薄情的一面，他對于劉備器重東州和益州集團而輕荊州集團的舉動應(yīng)該說是非常諒解的，他在劉備死后能不計前嫌繼續(xù)重用這兩大集團中的人才。比如尚書令李嚴，是東州集團人士，因在諸葛亮北伐期間督辦糧草不力，怕丞相怪罪，謊稱東吳將興兵寇川，犯下大罪，諸葛亮不僅看在托孤重臣的份上只將李嚴貶為庶人，而且將其子李豐封為長史，加以重用。（第一百零一回）

在他心中先帝的“知遇之恩”是他窮盡一生也報答不完的恩典，他后來的事跡也表明他做到了他在先帝臨終前承諾的：“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辈焕楣沤裰抑局康谋砺省?/p>

總的來說，先主與諸葛亮之間的關(guān)系與“魚水”深情這一譬喻是相稱的，否則不會經(jīng)受住歷史的考驗，被寫入各種文學(xué)作品，集大成于《三國演義》，這般大加歌頌，而又流傳了千年。

同時，我認為先主與諸葛亮之間的關(guān)系是導(dǎo)致諸葛亮悲劇結(jié)局的重要原因。一方面，先主對諸葛亮的知遇之恩、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以及那百世一遇的心靈默契深深打動了諸葛亮，成為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后出師表》，第九十七回）{18}的精神源泉，在此精神力量的驅(qū)動下諸葛亮在先主生前生后都能死心塌地盡效犬馬之勞，為了完成先主興復(fù)漢室的遺愿，他南征北戰(zhàn)、不辭勞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終究“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19}。另一方面，先主與諸葛亮之間存在的那點或多或少的嫌隙，使先主在伐吳的問題上不顧諸葛亮再三勸阻而一意孤行，彝陵之敗使蜀國失去了統(tǒng)一天下的可能，諸葛亮再怎么努力注定是徒勞，他的“星落秋風(fēng)五丈原”（第三十八回）{20}是先主不聽諸葛亮的逆耳忠言而導(dǎo)致的必然結(jié)局。

二

先主駕崩后，諸葛亮與先主間的微妙關(guān)系在他與后主之間得以延續(xù)。后主與諸葛亮間的關(guān)系同樣是親善、和諧，但又不乏嫌隙。

隨著羽翼漸豐，幼主與權(quán)傾朝野的輔政重臣間的矛盾會越來越突出，即使幼主未意識到對自己的威脅，他身邊的親信也會提醒他謹防有變。諸葛亮集軍政大權(quán)于一身，確實是弱化了后主的權(quán)威，后主再怎么尊他為“相父”，他作為封建帝王的本質(zhì)決定了他必然有所不滿。他不會不考慮到諸葛亮謀反的可能性，而且他深知諸葛亮一旦謀反必大獲全勝，所以他在內(nèi)心深處有著作為君王本能的猜忌和提防。因此，當茍安在他耳邊進讒言時，他不假思索就急招諸葛亮班師回朝，他如此輕易地中人家的反間計正是他猜忌心態(tài)的反映。

再者，如果他真的尊重、愛戴諸葛丞相，他在諸葛亮死后就不會那般荒廢朝政、沉迷于享樂，不管有無治國之才，他都會遵從諸葛亮的教導(dǎo)稍微勵精圖治一點。他大概確實有些不喜歡這位“相父”，因為他很嚴格，而且一定很絮叨，諸葛亮走后，他恐怕覺得是個解脫：再也沒人管得了他了，他可以盡情地享受皇帝的快活了。從這一點看他似乎從未被諸葛亮感動過，對諸葛亮的赤膽忠心他從沒動過心。

但實際上劉禪又是非常愛戴諸葛亮的。他喚諸葛亮“相父”絕不是口是心非，他是真誠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幼年喪父，作為孩子所需的關(guān)懷與教導(dǎo)大多數(shù)是丞相給他的，他雖然處于政治權(quán)力的中心，是眾望所歸的對象、三國爭霸的目標，但他得以平平安安地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全賴丞相的庇護。

當然，也正由于丞相的無微不至和事必躬親，劉禪的治國才能沒能得到及時充分的鍛煉。“寶劍鋒從磨礪出”，不經(jīng)受些挫折，怎會有傲然的品格、頑強的意志和豐富的處世經(jīng)驗。正如現(xiàn)代家庭中被溺愛的孩子無法有健全的人格一樣，武侯把后主所必須學(xué)會處理的問題也一并包辦了，久而久之后主就什么都不會做，對他過于依賴，如此一來武侯百年之后后主難以獨當一面是必然的。

不過，劉禪確實是非常尊敬武侯的，武侯死后他也非常懷念他，九年后他將諸葛亮之子招為駙馬，加以重用。而且還下詔為武侯立廟于沔陽，也就是今陜西漢中定軍山，諸葛墓所在地，可見他是真心誠意地愛武侯。沈伯俊先生認為：“比之許多薄情寡義，功臣一死（甚至還沒死）便翻臉不認人的統(tǒng)治者，這也是非常難得的?！眥21}

而事實也證明武侯一家沒有辜負兩代君主的厚望，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諸葛瞻、諸葛尚父子在領(lǐng)兵抵抗魏軍（司馬氏）侵犯的過程中都戰(zhàn)死綿竹（第一百十七回）。祖孫三代都為蜀漢奉獻出了生命，真是滿門忠烈。

我覺得劉禪對諸葛亮的愛戴還體現(xiàn)在他對待姜維的態(tài)度上。姜維是諸葛亮選定的北伐事業(yè)的繼承人，對于這位威信不夠、資歷尚淺又是從敵營投奔來的將領(lǐng)，劉禪還是遵武侯的遺囑封他為大將軍，并力排眾議支持姜維屢屢發(fā)兵北伐。雖然他也曾像對待武侯那樣因為輕信讒言把姜維召回過幾次，但他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除假降鐘會的一次不算，姜維共伐了八次中原，整整八次卻一無所獲，姜維自己確實也有很大的責(zé)任，劉禪對姜維確實是不錯的。他之所以器重姜維、寬容姜維，是因為他知道姜維繼承的是武侯的事業(yè)，他是那樣愛戴武侯，所以也移情到了姜維身上，對姜維寄寓厚望，任他屢戰(zhàn)屢敗，也同意他屢敗屢戰(zhàn)，那是因為武侯的緣故，他相信姜維定能完成武侯未了的心愿。

三

《三國演義》中蜀漢二主與諸葛亮的君臣關(guān)系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我覺得可以用“微妙”一詞來概括?；蛟S蜀漢二主在與諸葛亮的“魚水”深情中還夾雜著猜忌與防備，但諸葛亮對蜀漢二主絕對是忠貞不貳的，這也是諸葛亮能萬古流芳的根本原因。我覺得《三國演義》中諸葛亮這一形象之所以能成為深受人們喜愛的不朽藝術(shù)典型，最重要的原因不僅僅在于他的“經(jīng)天緯地之才”（徐庶語，第三十六回）{22}，而在于他的“忠”，惟有精神和人格才是最打動人的。

有人說諸葛亮的忠是“愚忠”，但我不這么認為。沈伯俊先生在《諸葛亮是“愚忠”嗎？》一文中認為，諸葛亮對國君的態(tài)度不是個人盲目、毫無原則、毫無主見地逆來順受，而是以“帝王師”的身份，忠于自己的理想和事業(yè)，在他報劉備知遇之恩的心愿中更有興復(fù)漢室、拯救黎庶、重新統(tǒng)一國家的宏圖大志，對國家、民族的忠誠應(yīng)該與對國君個人的盲從區(qū)分開來；而對于劉備、劉禪父子，諸葛亮總是直抒己見，如二主有言行不當之處，他總是或正色批評，或直言勸諫，毫無“愚忠”者的猥瑣和卑微，因此“愚忠”二字是扣不到諸葛亮頭上的{23}。我非常贊成沈先生的觀點。

注釋：

①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526-527頁.

②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250頁.

③李殿元，李紹先著.《三國演義》懸案解讀.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第264頁.

④李厚基，林驊著.《三國演義》簡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6月第1版，第65頁.

⑤曹學(xué)偉.試論《三國演義》的主題.三國演義研究集.四川省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83年12月第1版，第56頁.

⑥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569頁.

⑦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238頁.

⑧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242-243頁.

⑨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243頁.

⑩許蓉生.蜀漢政權(quán)重要官員的地域構(gòu)成及變化——兼議諸葛亮的“貴和”精神.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第12期，第323頁.

{11}{12}許蓉生.蜀漢政權(quán)重要官員的地域構(gòu)成及變化——兼議諸葛亮的“貴和”精神.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第12期，第324頁.

{13}李殿元，李紹先著.《三國演義》懸案解讀.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第265頁.

{14}{15}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526頁.

{16}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569頁.

{17}李殿元，李紹先著.《三國演義》懸案解讀.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第265頁.

{18}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604頁.

{19}蘇斌，郭爽編.杜甫詩全集.海南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第150頁.

{20}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243頁.

{21}沈伯俊.諸葛亮是“愚忠”嗎.語文知識，2007年，第1期，第14-15頁.

{22}羅貫中著.三國演義.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11月版，第232頁.

{23}沈伯俊.諸葛亮是“愚忠”嗎.語文知識，2007年，第1期，第14-15頁.

參考文獻：

論文

［１］曹學(xué)偉.試論《三國演義》的主題.三國演義研究集，四川省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83年12月，第1版.

［２］許蓉生.蜀漢政權(quán)重要官員的地域構(gòu)成及變化——兼議諸葛亮的“貴和”精神.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2005年，第26卷，第12期.

［３］沈伯俊.諸葛亮是“愚忠”嗎.語文知識，2007年，第1期.

著作

［１］沈伯俊，譚良嘯編著.《三國演義》大辭典.中華書局，2007年7月，第1版.

［２］李殿元，李紹先著.《三國演義》懸案解讀.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

［３］李厚基，林驊著.《三國演義》簡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6月，第1版.

［４］蘇斌，郭爽編.杜甫詩全集.海南出版社，1992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