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雪敏

(華南師范大學(南海校區(qū)) 中文系，廣東 佛山 528225)

普世價值(the Universial Ethics)又譯為“普世倫理”、“普適價值”、“全球倫理”或“世界倫理”[1]。它作為一種價值系統(tǒng)，首先具備了價值的基本屬性，即客體與一定主體發(fā)生關系時所產生的作用、效果的特定質態(tài)。而作為一種全人類普遍適用、共同遵循的價值觀念體系，它又體現(xiàn)了基本價值理念的普遍適用性，并在一定程度上具備了以人類共同價值原則為基礎的指導作用。因此，作為一種人類根基性價值原則，它具備了普遍適用性以及指導價值。普世價值在推廣和傳播的過程中，由于客體與主體發(fā)生關系并產生作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得到定論的，而是需要通過一段時間的交錯、融合、發(fā)展、演變以及歷史的檢驗、考察和鑒別，從而在一定的時間范圍內獲得相對穩(wěn)定適用的結構，因此它同時體現(xiàn)了相對性、時間性、變異性以及選擇性。在中國詩學價值重建問題成為近年來學術界熱點問題之際，普世價值與中國詩學的互補性需要我們給予充分關注。

一、普世價值的文藝學呈現(xiàn)

作為哲學的范疇，價值是指主體和客體之間一種特定的關系，即客體以自身屬性滿足主體需要的效益關系。從主客體關系來看，結合普世價值的基本屬性，可將普世價值的意義歸納為如下幾點：首先，它的普遍適用性與指導價值決定了它的適用對象是所有的人而不僅僅局限在個別人或者少數(shù)人；其次，作為一種正確的價值，它具有了超越時間空間局限的永久適用性；此外，它需要通過具有普遍必然性的命題來表述。由此得出的是普世價值在抽象意義上的內涵。因而，目前大多數(shù)學者并不從絕對和抽象意義上來討論普世價值，而是從相對性或者說現(xiàn)實的角度來理解普世價值，即某種價值只要具備了在一定范圍內的共同性便可稱為普世價值。由于普世價值的主體——人、民族、國家，是具體的、歷史的、相對的，所以普世價值的內涵、內容、作用方式等也是具體的、歷史的、相對的，是一種有限度的價值統(tǒng)一即具備相對性和時間性。在文藝作品中，生存、死亡、愛情等母題或原型，就是普世價值最好的載體。

人類社會文化發(fā)展的歷史證明，不同人類群體在道德信條和實踐上有著跨越文化的共通性、相似性，這正是普世價值具有普適性和指導作用的奠基。然而人們所處的時代背景、社會環(huán)境和自然條件的差異，決定了各個群體展現(xiàn)的多元性、多樣化的文化特色。它使得普世價值在進入某一特定時代和群體產生作用的過程中，為了形成最廣泛有效的指導價值而必須根據特定因素產生變異，通過擇取有利于特定對象適應并推廣的有利因素從而使其具備更加豐富多元的內涵。這便是普世價值在發(fā)揮效用的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選擇性和變異性。正如美國學者洛弗爾所說：“人是在文化氛圍中長大的，受到其中基本價值、風俗習慣和信仰的熏陶。那些在每個社會中握有政治權力的人易受社會文化的影響；他們的行為與態(tài)度將有許多文化根源。此外，在每個民族國家，統(tǒng)治本身和外交政策的制定都是在一種文化背景下發(fā)生的?！盵2]尤其是當文學家們在設置作品的社會背景時，無不需要認真考慮作品文本的社會歷史價值，故此社會因素成為和作家、作品、讀者并列的四大文學要素之一。美國文化人類學家萊斯利·懷特也認為：“決定民族國家特征的不是其內部種族的外部結構，而是固存于他們身上的特殊文化心理或意識。[3]這無疑不說明特定群體內在心理與外在環(huán)境之間相互作用的關系，文化環(huán)境對于個體產生巨大的影響，同時個體在接受的過程中又向外界反饋出更深層次的需求信息。對于普世價值的傳播受眾同樣也表現(xiàn)出了與此類似的行為模式。

人類從古至今一直追求的人文思想和仁愛精神，具體到對于所有崇高精神文化的敬仰，無不都通過重廉恥、誠實、善行等其它美德表現(xiàn)出來。然而，在不同的歷史發(fā)展階段，不同的民族、國家、階級、階層，對它們的內涵的理解是有具體差異的。從東西方文化差異這一角度看，中國文化強調協(xié)調和秩序，家庭重于個人，社會重于家庭；歐洲文化強調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強調自由平等和博愛；美國對歐洲的理想進一步提煉，在《獨立宣言》中充分表現(xiàn)“人人生而平等”以及人生中不可分離的權利(包括生命權、自由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等價值觀。從傳統(tǒng)文化與信仰差別來看，中國佛教文化提倡“眾生平等”的主張，儒家文化倡導 “和為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觀念，伊斯蘭文化提倡的“為正義和敬畏而互助互愛”等思想主張，都在包含了普世性的價值觀念的同時表現(xiàn)了獨特的歷史選擇和民族文化特色的具體差異。從時間的發(fā)展和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改革來看，文化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它總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新技術的發(fā)現(xiàn)而變化。從游牧民族到農業(yè)社會，從農業(yè)社會到工業(yè)社會，到后工業(yè)社會，一直到知識社會，社會的關系和價值觀都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僅以儒家思想在中國古典詩學的價值體系形成過程中的演變?yōu)槔?，便可一窺普世價值的時間性、相對性、選擇性和變異性這四個特征。中國詩學的價值體系不是單一性的構成，而是在儒家、道家、佛教等多元價值張力中耦合而成。在多元文化競爭共存、基本價值觀念趨同化的大趨勢下，每個時代的儒學都是適應那個時代的需要而形成的思想理論，也必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變化而揚棄、淘汰那些不適應時代發(fā)展的思想觀念。例如，古典儒學中那些強化神權、君權、父權、夫權的“天命”理論與“三綱”倫理，已不適合現(xiàn)代民主法治社會的需要而理所當然地屬于揚棄、淘汰之例?？梢娺m用于某一固定群體內的普世價值在不同的時段內其自身也會與時俱進地發(fā)生變異和重構。

這種內容上的差異反映了普世價值具有特定時代、特定族群的“限知敘事”。任何主體在推廣和吸納價值認同的時候，都是依據主體自身發(fā)展的需要和獨特性“取我所需，為我所用”。在自身特色與外在價值融合的過程中，普世價值具備了具體獨特而又新穎的含義，即在歷史選擇(時間性)過程中根據特定需求(相對性)而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變異(選擇性與變異性)。

二、中國詩學的價值特質

普世價值作為一種關系性價值，包含了和諧觀念、關愛情懷等基本理念。中國詩學價值觀系統(tǒng)中的一些基本觀念，諸如仁愛、人本、和諧、誠信、中庸這些核心價值觀念經歷了幾千年文化變遷和社會實踐的檢驗，被證明為有利于人類生存發(fā)展與社會進步、正在成為全人類都能認同的基本價值觀念，并且在當代世界的全球化與現(xiàn)代化進程中發(fā)揮其提升道德、裨益世道人心的實際作用，與普世價值的普遍適用性與指導性相符，兩者具有相通之處。由于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核心價值具備的穩(wěn)定性和民族性這兩點屬性，它又在呈現(xiàn)共性的同時凸顯出異于普世價值的自身特色。

普世價值與中國詩學核心價值二者都具有時間性，在內容上也處于不斷豐富的狀態(tài)，然而中國詩學價值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價值的典型體現(xiàn)，則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中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的文化形態(tài)和深遠的影響力。詩學價值觀在人類的文化體系中起到了支配人的思想與行為的導向作用，它作用于人的深層精神領域。中國詩學作為文藝性的文化類型，不同于日常所見的服飾文化、飲食文化、娛樂文化、禮儀文化等易變的多樣的文化表象，而是反映一種文化在歷史長河中傳承發(fā)展的最主要的心理習慣和思維定勢，是具有高度穩(wěn)定性且對人的思維和行為具有主要影響的一種強勢力量。

自佛教傳入中國后，儒、釋、道三家鼎立，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中國文化的基本格局。中國人的價值觀，正是在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為主體的引領下，融合了道教、佛教思想的精髓逐漸形成的以儒釋道為一體的價值觀。從而形成具有濃厚的人本主義色彩以及和諧思想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拔囊暂d道”，中國詩學正是在儒道佛思想基礎上融匯多元文化而逐漸形成的，包含著諸多的價值觀念。例如，孔子要求“仁者愛人”、文學要具有“興觀群怨”之社會功能。文學文本中常見的“以和為貴”、“家和萬事興”等日常倫理規(guī)條，說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解決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等多方面關系的時候，體現(xiàn)了一種對和諧之美的追求。儒家思想中的中庸之道，強調不偏不倚，哀而不傷，文質彬彬，強調一種中和之美、協(xié)調之美。中國詩學還秉持“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的主體道德修養(yǎng)要求。在中國詩人的觀念中，“文如其人”，故此必須加強個人的倫理修養(yǎng)。詩人們普遍認為，人的品性與天地合一，四肢對四季，五臟對五行，中國傳統(tǒng)思想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思想描述得至善至美，“天人合一”是一種合諧的境界，更是一種詩化人生的至高境界。儒家思想中的“禮、義、廉、恥、仁、愛、忠、孝”等價值觀，道教提倡的“樸、真、清、虛、靜”等美德，佛教的“慈悲為懷”等一直是指導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日常行為的基本意識規(guī)則，也是文藝作品中正面人物所秉持的核心價值理念。

從發(fā)生學角度看，中國古代文學所推崇和遵循的核心價值反映了中國倫理價值的真實來源。在漢末和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傳入中國，在當時引起了各個社會階層的震動。佛教在當時波及到的領域包括了政治、經濟、文學、繪畫、建筑、音樂、風俗等方面。其中文人與佛教的密切關系也不容忽視?！段男牡颀垺返淖髡邉③脑耙郎抽T僧佑，與之居處，積十余年”。儒、釋、道三教合流對唐宋及元明清文學影響尤為深刻。佛教對于唐文學的影響，主要通過影響士人的人生理想、生活情趣反映到作品中來，如王維的《終南別業(yè)》中的富含禪意的名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道家提倡的物我兩忘、萬物齊一的詩化哲學精神也在此期間被唐人發(fā)展至“于無為中求有為”、從無為走向進取的積極精神[4]。這種影響效果不僅在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中發(fā)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時也延續(xù)至今仍具有深刻的研究價值，對人們的價值取向起到潛移默化的印記影響，在時間的歷史維度上是漫長而深遠的，對后世人們價值觀念的塑造、審美視角的建立、文化信仰的追求等方面同樣是符合民族歷史變化發(fā)展的規(guī)律且具有強烈的民族心理特色的。

中國民間宗教自漢以來，漸漸融合儒、釋、道三教，最終而為“多元一體”的民間信仰。雖然民間所信仰的神明，大多數(shù)可分出其所屬的系統(tǒng)，但是，關羽卻是儒釋道三教共尊的神靈。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和成就的神明形象，在中國民間信仰中并不多。儒教尊關公為五文昌之一，尊他為“文衛(wèi)圣帝”，或尊他為“亞圣”或“亞賢”；道教奉他為玉皇大帝的近侍，尊他為“翊漢天尊”、“協(xié)天大帝”或“關圣帝君”；佛教也以其忠義足可護法，并傳說他曾顯圣玉泉山，皈依佛門，而尊他為“蓋天古佛”、“護法伽藍”?？梢婈P羽已經成為一位可以信賴、可以依托、可以追求、可以膜拜的完美形象，人們結拜的時候要在“關二爺”神像前立誓；甚至在商業(yè)領域(特別是嶺南文化中)，關羽成為商人們供奉的神靈，這一現(xiàn)象在21世紀的廣東和香港尤為顯著。原因很簡單，以儒釋道為文化背景所產生的以“仁、義、禮、智、信”為主體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核心價值觀集中體現(xiàn)在了關羽的形象上。在文學作品《三國演義》中，關羽這一人物的塑造便是儒家精髓由神到形的表現(xiàn)。關羽生平義氣貫乾坤，以“仁、義、禮、智、信”著稱：千里尋兄為“仁”，華容放曹為“義”，秉燭達旦為“禮”，水淹七軍為“智”，單刀赴會為“信”，他的人生觀正契合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中國詩學所倡導的核心價值觀。千百年來，關羽的形象倍受各階層人士的推崇，并在民間宗教的“造神”運動中逐漸神化。關羽形象是建立在普世價值這一共同基礎上的，具有強烈民族心理特色和審美追求的中國詩學價值的具象化的代表之一。

三、普世價值視野中的中國詩學趨向

作為文化的載體之一，當代中國文學正經歷著在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普世價值之間游走擇取和定位的境況，也即面臨著如何使得二者相得益彰并發(fā)揮出創(chuàng)造性的抉擇問題。在文學領域，每個時代的詩人們都有其一定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從古代士大夫的“投筆從戎”到現(xiàn)代左翼作家的以筆為戈、參加抗日救國運動，他們無不肩負著一定的時代重托。20世紀的文學是一個開放性的整體，尤其是“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的文學歷程，雖然幾經曲折幾遭摧殘，依然執(zhí)著地表達了中華民族在現(xiàn)代化轉型過程中，沖破傳統(tǒng)桎梏、追求人性自由解放和家國富強進步的理想。同時，也展示了中國知識分子由古典向現(xiàn)代轉型的過程中，感應著時代變遷而生發(fā)的對國家命運、個人命運以及廣大人民大眾的命運三者關系的思考、探索和實踐。在傳統(tǒng)文化與核心價值發(fā)揮的穩(wěn)定性與民族性的作用過程中，作為當代文化與文學的傳承者，認真思考文學的責任與義務、全面審視傳統(tǒng)文化、關注外來思想意識走向已成為當今面臨普世價值對文學思想帶來的沖擊所必須思考的問題。

普世價值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價值相比，屬于一種新穎的異質文化。傳統(tǒng)文化往往以習俗的方式扎根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它蘊含了前人長期摸索、反復試驗而得來的寶貴經驗。今天的中國人由傳統(tǒng)習俗影響而形成的一種行為上的心理習慣，類似于榮格所提出的原型，即集體無意識的內容。集體無意識是人類自原始社會以來世世代代的普遍性的心理經驗的長期積累。根據榮格的解釋，“原型”是“自從遠古時代就已存在的普遍意象”，是在人類最原始階段形成的，作為一種“種族的記憶”被保留下來，使每一個作為個體的人先天就獲得一系列的意象和模式。他認為文藝作品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并不完全受作者自覺意識的控制，而常常受到一種沉淀在作者無意識深處的集體心理經驗的影響。這種集體心理經驗就是“集體無意識”[5]。關羽形象之所以能夠在中華文化中屹立不倒，從這一層面來說便是積淀于中華民族深處對于崇高完美品德的追尋的一種“原型”。正是由于傳統(tǒng)文化與核心價值具有深刻的穩(wěn)定性和民族性，當它遭遇作為異質文化的普世價值時產生的摩擦和碰撞必然成為二者交流中不可避免的情況。

兩種文化的碰撞和交融所起到的積極作用的例子在歷史中并不少見。一般而言，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里程碑，希臘學習埃及，羅馬借鑒希臘，阿拉伯參照羅馬帝國，中世紀的歐洲又模仿阿拉伯，而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則仿效拜占庭帝國。歷史表明，不同文化間的融合是一個必然的趨勢。東西方文化交流和融合的歷史久遠，以“忠、義、信、仁、禮、智、勇”為核心內容的傳統(tǒng)文化精神為淵源的東方文化曾對西方文化的發(fā)展起到過積極的推動作用。近代歐洲更是從中國的政治思想、制度及文化中，借鑒了大量有形和無形的內容，為即將興起的資產階級革命積累智能和能量。近年來東方宗教、哲學在西方再度興起，主要是因為西方在物質增長和技術進步的同時，一些人的精神世界出現(xiàn)危機，出現(xiàn)了西方哲學家所謂的“西方的沒落”。物質欲望和權力意志籠罩下的西方文化相對忽視心靈的安頓和人性的完善，似乎不能解決其自身存在的許多問題。許多西方人開始求諸于東方文化，認為以東方文化精神為淵源的東方中華文化可以帶來人的內在精神的自我解脫，可以啟迪人的直覺智能，體現(xiàn)人與神、人與自然以及人與社會的有機統(tǒng)一。這在一定程度上緩釋了西方社會中的破壞性因素，并有助于東西方國家間關系的調整與發(fā)展。

在當代文學領域內，對于中國當代文學所延續(xù)下來的傳統(tǒng)核心價值而言，普世價值作為一種具有普適性和指導作用的價值，其提倡的許多理念與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與核心價值中倡導的思想不謀而合。然而普世價值作為一種外來思潮，中國文學如何在傳統(tǒng)文化與普世價值間找到合適的定位將是對文學發(fā)展取向影響甚遠的一個新的突破口。在文學發(fā)展歷史中，中國文化也曾面臨與外來文化交匯的處境?！拔逅摹边\動以前的中國文化從總體上是在孔子、孟子、老子等人創(chuàng)造的傳統(tǒng)文化底蘊中發(fā)展的。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中國知識分子意識到在外強我弱的文化語境中，與外來文化的對話已成為生存的前提。此段時期內“拿來主義”成為主導性的文化策略，魯迅、陳獨秀、李大釗等人通過借鑒的方式讓本土文化經歷了革命性的過程，即經由外來文化所同化。此時的西方外來文化所提倡的個性、自由、民主、科學等解放性因素也與五四精神融洽地結合在了一起成為引領時代發(fā)展的新潮流新思想。然而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便是在這種與外來文化對話的過程中，由于極力將本土文化的發(fā)展寄托于外來文化的帶動與同化，這種做法遺留的潛在問題便是使20世紀中國文化的建構能力后勁不足。由此可見，在與一種異質文化或外來文化磨合交流的過程中，完全委任于它則會使本土文化削弱自身的創(chuàng)造力，因此只有具備更加高遠的文化視野，能夠在與外來強勢文化的對話中既取其精華又能弘揚本土文化的閃光之處，將文化交流中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發(fā)揮得恰到好處才是最為可取的態(tài)度與方法。

中國當代文學面臨的是在普世價值與傳統(tǒng)文化之間的定位與選擇，這種普世價值有別于“五四”時期中國文化迎來的思想沖擊。由于它具有普適性且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思想具有一定的契合度，因而不能孤立地將它看作是一種具有入侵性的強勢外來文化，而應抱以更加廣闊的心胸，去審視普世價值與中國文學和傳統(tǒng)文化這二者間的關系。中國文學深受傳統(tǒng)文化與核心價值的影響而具備深厚的人文關懷和責任意識，這一點它與普世價值達到了共通，都符合文學對于人類靈魂、心靈、思想的洞穿和潤飾這樣一種人文工程的目的。在這一點上，普世價值與傳統(tǒng)文化對于中國當代文學的總體指向具有統(tǒng)一性，是值得認可的。然而，作為一種特定的文化表現(xiàn)形式，中國當代文學如何做到既符合時代發(fā)展的需要又能夠凸顯自身的特色保持傳統(tǒng)文化中適應時代潮流的關鍵元素這個問題對于中國當代文學如何在普世價值與傳統(tǒng)文化中尋覓到恰如其分的定位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一味地強調普世價值則會喪失傳統(tǒng)文化的獨立性和獨特性，然而一味加強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力又容易固步自封削弱了傳統(tǒng)文化汲取豐富多元化養(yǎng)分的進程。在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湯因比的“挑戰(zhàn)——應戰(zhàn)”理論體系中，中國詩學要做的不是被動地應戰(zhàn)，而是將自身的價值體系融入普世價值中，讓中國詩學的價值成為普世價值的一個組成甚或主要構成部分。所以，只有充分而理性地認識到目前中國文學發(fā)展的時代特色，才能為其提供進一步的深入引導，也才能夠更好地博采眾長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在新時代背景下的全新命題與內涵。

[1] 郭明俊.普世價值的性質及其基本理念芻議[J].延安大學學報:社科版,2003(3).

[2] 王曉德.美國文化與外交[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0:3.

[3] 萊斯利·懷特.文化的科學[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8:145.

[4] 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第二版(第二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173.

[5] 榮格.心理學與文學[M].馮川,蘇克,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7:56.